是以范堯臣聽得楊太後誇獎,並不願意做那錦上添花之事,心中已是另行盤算,等那顧延章回京之後,當要好生安排其人差事。
不能叫他回提刑司,否則便是給孫卞添一員生力軍。
不能留在都水監,不然大功勞都給他一個人攬走了,哪里還有范黨中人什么事?
然而范堯臣不肯搭腔,卻不代表旁人也會放棄這個機會,不去捧哏。
一旁一直不說話的許繼宗適時地接口道:「顧公事一慣體察聖情,先皇曾說過,因他是寒素出身,是以辦差之時,格外想百姓之所想,正乃是其人長處。」
語畢,又把當日在贛州、延州等處見得顧延章所為一一說得出來。
楊太後連日都沒能聽得幾個好消息,眼下好容易得喘了口氣,聽得許繼宗說話,只覺得舒暢得很,又聽得那顧延章所行所為,實在細致極了,正眉開眼笑,要多問幾句,下頭一人卻是忽然插了進來。
「臣當時也覺得此人甚得民心,可後頭無意間聽得旁人說話,又去打聽了一回,卻覺得此事並非那樣簡單。」
王從惠站在階下,方才觀察了一回楊太後誇獎顧延章時那范堯臣的面色,此時說起話來,心中就有底氣了幾分,復又道:「臣從頭到尾,在營地當中走了數十處,遍訪了近百個民伕、官吏,眾人都說,想要跟著顧公事做事,無論他去哪一處,都願意追隨其人……」
「另有那許多禁軍,提起『顧公事』,話里話外,也想他去監軍……」
「太後,也不知那顧公事究竟怎的回事,竟是叫人用得這『追隨』二字……而自這汴渠一通,黃河水改道,汴渠兩岸百姓,竟是有人給那顧延章立了生祠。臣以為,此事實在有些不太妥當……若是其人以此為憑,別有心思……」
比起他前頭回話,此時的字字句句,都是斟酌了許久,全有暗喻,眼下說得出來,由不得人不想歪。
一個臣子,不過聽命辦差,竟然叫百姓給他立生祠,叫官吏、民伕想追隨其人,如何會不叫天家警惕?
王從惠口中話還沒有說完,微微轉頭瞥了一眼,正要看看范堯臣面上的神色,好生分析一回,然而還用不著分析,便對上了一雙憤怒並嫌惡的眼睛。
他心里咯噔了一聲。
范堯臣連掩飾表情都懶得做,莫說沒有半點贊同並感激,那面上神色,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惡心的臭蟲一般。
——士大夫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可笑的閹人來多嘴了?!
而上頭的楊太後也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已是提了聲音,厲聲問道:「王從惠,你這話中之意,可是那顧延章有何不妥當?」
隔壁一直安穩坐著的趙昉也再按捺不住,小聲道:「母後,那顧延章官品並不高,手頭也並無兵權啊……兒臣雖是年少,卻也覺得這說法太過匪夷所思。」
而一旁的許繼宗卻是想得更多,復又補道:「太後,臣聽聞北蠻這兩年別有人蠢蠢欲動,另有交趾李氏一族分支別有心思,兩回大戰,顧公事都立有大功,怕不是此兩處蠻夷使人偷潛入我朝內,要使那離間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