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者,天下之本也。
楊太後雖是半路出家,比不得正統的皇帝,卻也知道農事的重要性,此時心中不由得奇道:司農業寺竟還有如此能干,為何我從前竟不知曉?
她連忙將此事暗暗記下,欲要回頭著人細問。
「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匹夫遇事,窮盡所能而未必有可用之物,天子遇事,宇內任其取,然而常人取舍,二中擇一猶自忐忑,何如萬中、十萬中取一?」
顧延章道:「都雲『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孰為善者,孰為能者?臣在贛州、邕州任職,轄內州縣衙門官吏上百人,欲要分辨能、平、庸者,尚且為難,陛下掌一國之事,所有官員,數以萬計,多不能面見,如何辨認優劣,使人各司其職,各盡其力?」
趙昉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楊太後更是心有戚戚焉。
從前丈夫做皇帝的時候也好,而今自己做太後了也罷,慣來是坐在龍椅上的缺人缺才,下頭人但凡有一丁點用處,他們都要看了又看,全不肯放過。
可天下間光是朝官就有千人,有官身者數萬人,及至吏員,更是不計其數。想要做伯樂,這隔著千山萬水的,哪怕全身長滿了眼睛,也看不過來啊!
更何況官員們回京述職、外出陛辭,與天子面見的機會,一般不過片刻,遇得封疆大員、朱紫重臣,才能多上一二時辰,如此短暫,再如何觀其言、察其行,也不過是窺其表面而已,如何能知其內里?
莫說旁的,就是在清華殿中的黃門、宮女,那些個不在跟前伺候的,楊太後都不敢說自己能一口叫得出對方名字,知道其人能耐,更何況朝中這許多連面都不曾見過的。
顧延章已是又道:「朝中有司農業寺,事農技;有大理寺,尺律法;有都水監,管水利;有太醫局,權醫事,各處有所長,陛下掌一國,日理萬機,唯有辨明各部司所轄,治國之時,方能令其群策群力,對症下葯……」
「此時臣請陛下所做之題,只要在司農業寺的庫房中提取京畿宗卷,略作翻查,便能找到切題答案,然則若是靠著一人之力,在三館之中勤力查找,雖是使心使力,腳踏實地,可未免耗神耗時。」
「比之將來,為君者雖能垂拱而治,可亦要知曉如何使得宜人做得宜事,各部各司分而理之……」
他說得很是淺顯,並未展開細論,好似只是在指點道理,如果是以前的楊太後,必然只會把這當做一場普通的授課,可眼下她已經垂簾歲余,在政事上多有所得之後,再來聽這一番話,竟是聽得心頭大震。
楊太後的手已是不由自主地扶在了屏風上,借著那一點支撐的力量整理腦子里頭的各色念頭。
朝中部司恁多,她只知道大致分類,遇得事情,便看政事堂中做的批注。
宰輔們只會說發往哪一處,交由誰來處置,她也不可能本本折子、件件事情,都把人召進宮中一條一條細問,不少東西看得門類相符,便做一個「可」字,再有不確定的,問一問朱保石、崔用臣、許繼宗等人,也就這般定下來了。
可眼下來看,那些個大臣在這些政事的處置里頭,是否全然出於公正,又有無私心?
上回為了江南東路漕事的事情,政事堂的幾位宰輔在朝堂上都快爭得青筋暴起,給自己分管的部司在各色差事里頭挑肥揀瘦,推諉過錯,而她作為聽政的太後,因從前鮮少關注過漕事,對那些個偏門衙門、部司是做什么的,分別有什么職能都不清楚,卻只能干瞪著眼睛,叫他們自家先吵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