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劍應有心人(2 / 2)

蓋世雙諧 三天兩覺 2156 字 2020-09-07

「呵……」寺島笑了,「沒錯,我是劍客,練得也是『劍道』,只是……我這武器在你們中原人看來是刀,所以大多數人都認為我是刀客。」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是無知的。」林元誠道。

「那看來你是少數人了。」寺島道。

「我?」林元誠想了想,臉上竟現一絲悲涼之色,「我不一樣,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話,旁人聽來或許不懂,但寺島隱約是懂了,他望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心中泛起的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同情:「哼……你要么是狂妄到連自己都給騙了,要么就真的是太可憐了。」

「你馬上就會知道答案了。」林元誠說罷這句,手已放到了劍柄上。

寺島也不再言語,默默抽刀出鞘,擺好了架勢。

長劍,平實無華,尚在鞘中,然那彌散的劍意卻已如豪巒瀚岳,巍然而臨。

倭刀,精堅強韌,鋒芒已現,可那高舉的刀鋒卻仍似寒蟬靜伏,古井無波。

這一戰,絕稱不上是什么江湖頂尖高手的對決,因為這兩人的內功和那些一流往上的高手相比還差得遠;他們既放不出什么數丈之外即可傷人的劍氣,也做不到憑功力壓制去強斷敵人的兵刃。

但這確是一場一流劍客的對決,兩人對各自劍道的理解,都已是世上無二。

嘶嚶——

破風聲起,寺島的刀動了。

同一瞬,林元誠的劍也終於出了鞘。

兩道人影交身錯步之際,刀劍拼斗之聲也隨之奏起。

寺島所用,是他家傳的「疾上水天流」劍法,這是他自幼便開始學的武功,據傳是他的祖先每天在瀑布底下練習揮刀而慢慢悟出來的;而他身負的內功,也是與之配套的家傳心法,盡管這套心法和中原的內功相比只能算是種三流的呼吸法門,但寺島的年齡畢竟比林元誠大不少,內力的總量上是不會處於下風的。

而林元誠……很奇怪的,在戰端開啟後,卻並未使出他的「伶俜嘆」,只是用最基礎的掃、擋、剌、撩、劈見招拆招,只守不攻,且極力避開與寺島正面角力,以側擋消力和騰挪閃躲為優先。

兩人就這樣過了二十招來招,這時,寺島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什么,故而虛晃一刀,後撤半步,頓住了攻勢。

「你在做什么?」寺島問道,「為什么不出招?」

「我不是不想出招,只是不能隨便地出……」林元誠道。

寺島聞言,神色微變,心中暗道:「這小子……難道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如果和我對攻他的劍可能會斷?」

他猜對了。

僅在第一次刀劍相碰後,林元誠就通過手上傳來的感覺本能地察覺了這點,所以他才會有如此應對。

「呵……那你這樣打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輸也只是早晚的事。」寺島皮笑肉不笑地接道。

林元誠卻是面無表情地回道:「既分生死,何問勝負?既求劍道,何論意義?」

他這十六個字,把寺島說得啞口無言。

再稍一琢磨,寺島便隱隱的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求道之心、問劍之意,都遠勝於他。

寺島對「武」的追求,至多如匠人,但林元誠,已是狂人。

林元誠的心中從來沒有勝負,甚至連生死也沒有,他覺得自己為劍所做的一切,皆是理所當然。

對普通人來說,用「相對不利的兵器作戰」,是一種「不利的情況」,是「不公平」,但對林元誠來說,這只是他所需要經歷的無數歷練中的一個,他關心的不是什么公平不公平,而是該如何跨過這道坎,因為在他的「道」路上,跨過這種坎是必須的,也是應該的。

「原來如此……」一息過後,寺島的神色漸漸變得冷酷了起來,「看來必須把你殺死在這里才行……若讓你繼續成長下去,有朝一日必成主人的心腹大患……」

「主人?」聽到這兩個字,林元誠微微一愣,「怎么?原來你找人比劍,並非論武求道,而是受人所托?」

「這兩者有什么沖突嗎?」寺島反問道,「既是受人所托,順帶也可以讓我論武求道,不行嗎?」

「行。」林元誠點了點頭,「但哪個『順帶』哪個,是有區別的。」

「在我看來沒區別。」寺島道。

「那我就告訴你區別何在吧。」林元誠道完這句,竟是主動出手了。

但見,林元誠步踏七星,劍出驚鴻,意氣神合,招若激湍。

霎時,月下寒芒陡閃,快劍逼命。

那寺島也是時刻准備著應招,並無松懈,一見劍光竄來,當即俯身,壓刀轉腕,翻手旋斬,一式疾上水天流奧義「崩流返」逆行而上。

乓——

下一秒,一聲金鳴。

劍斷,刃飛。

緊跟著便是「呲——」一聲輕響,一片血霧在風中飆灑。

血染塵埃,身影相錯。

林元誠手執斷劍,目光清冷,迎風而立,毫發無傷。

寺島也還站著,可他的頸側,已多了一道血口。

「劍是好劍,劍法也不差,只是你那心里,裝了太多劍以外的東西。」林元誠緩緩轉身,總結般言道,「心雜了,劍法也就亂了,所以一柄斷劍,已足夠取你的性命。」

他的話還沒說完,寺島已是臉朝下倒了下去。

在那彌留之際,其實寺島並沒有去聽、或者說他也不在意林元誠說了什么了。

那一刻,寺島的耳邊,好似響起了濤聲。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海上,背靠著船舷,望著夕陽,身邊還靠著一個孩子。

這些年來的一切,恍如一場夢。

那個正直的武士寺島康平,早已和太郎一起留在了那艘破船上,在那一縷對「理想鄉」的幻象和希冀中永遠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