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吃黑虎口脫臉(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4750 字 2022-07-15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騙行天下最新章節!

甄永信領著琪友回到道外新家時,見寧鳳奎坐在床邊,渾身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見甄永信二人進來,兩腿觳觫地站起來,指著地上的一口大箱子問,「兄弟,這可咋整?」正好這功夫,女主人上街買菜去了,家里沒有外人,甄永信問,「半路上,你沒再換輛車?」

「換了。」寧鳳奎說,「到了南街口,我就停了下來,付了車費,照你說的,等到那車夫走遠了,我又換了輛車,才回來。」

「這就安全了。」甄永信說,又看了寧鳳奎一眼,叮囑道,「這事不能讓嫂子知道,她一個女人家,知道了,會嚇出病的。這些錢,原本有我的一半在里面,這個琪友知道,」甄永信向琪友遞了個眼色,琪友會心地點了點頭,甄永信接著說,「另外,這些日子,租房子,買房子,都是我墊的錢,咱們兄弟明算帳,拋除這些費用,這回凈賺的,也就萬來塊錢,咱們三一分作一,每人三千塊,剩下的一千,給嫂子做生活費用。另外哥的錢,也得編個由頭,交給嫂子……」

「別介,」寧鳳奎有些急,「好歹我也擔驚受怕了一場,讓我手里握著錢,身上也熱乎熱乎。」

「不是兄弟不通情達理,關鍵是哥有好賭的毛病。哥看過《水滸》,該知道智取生辰綱的事,最後是怎么犯的?還不是白日鼠白勝好賭,才把底兒捅露了?」

「兄弟說啥呀?哥就像白日鼠那個德性?」寧鳳奎爭辯道。

「姑父說得對,」琪友跟著勸道,「這次動靜太大了,萬一走漏了風聲,那可是殺身之禍。姑父說的是實話,爹要是沒有這個毛病,別說你那三千塊,就連我這三千塊,都要交給爹保管呢。反正是一家人,還分什么你的我的。只是爹染上了好賭的毛病,手里有了錢,心里就發癢,一旦惹出麻煩,那可是咱一家的性命呀。」

琪友的話說得刻毒,句句捅到寧鳳奎的心尖上。見寧鳳奎低頭不語,甄永信又說,「那汪掌櫃的為人奸猾,想必會布下眼線,尋找咱們,近幾年里,哥千萬不要再上街了,就呆在家里,過富家翁的日子,我和琪友目標太大,也不能在哈爾濱待下去了,我倆打算出去躲躲,哥留在家里,可要小心。」

「你們打算去哪兒?」寧鳳奎問。

「先去長春呆一段時間。」

把家中的事安排停當,甄永信和琪友平分了剩余的大洋。甄永信又把大洋兌換成金條,縫在身上,第二天,二人就乘火車到了長春。尋了個熱鬧地界,琪友擺出卦攤,甄永信呆在一邊輔導。琪友年輕,腦子又靈,嘴巴好使,不出一個月,自己就能應付裕如。二人就分開擺攤,一邊給人看相算命,一邊打聽世仁的消息。

立冬過了,天氣轉冷,街上開始積雪。出攤時,有些拿不出手。手頭又寬余,不急等著掙錢花費,甄永信二人就收了攤,白天里,只是到街上轉轉,遇上氓流,就上前問問,認不認識一個叫世仁的年輕人。夜里回到旅店,琪友一邊溫習《英耀篇》,一邊向甄永信請教些江湖上常會遇到的一些麻煩。

一天傍晌,二人在街上走累了,腹中也覺得餓,正要走進一家菜館,突然一個小叫花子從身後追來,低聲下氣哀求道,「兩位先生行行好,可憐可憐我,買碗飯給我吃吧,我都三天沒吃東西了。」

二人看時,見小叫花子頭戴一頂狗皮帽子,身穿家織布長棉袍,紐襠褲,腳穿豬皮烏拉,臉上污跡斑斑,污跡下,卻透著紅潤的膚色,年紀約有十七八歲。甄永信驀然想到,如果現在見到世仁,大概也是這個模樣吧。心里不免動了惻隱之情,說了聲,「進來吧。」

跑堂的見客人進屋,趕忙張羅著給客人找座,一邊又問客人都想要些什么。甄永信看著小叫花子,對跑堂的說,「先給這位小兄弟來碗熱湯面吧。」

而後,才開始點自己的飯菜。在等著上菜的功夫,甄永信和小叫花子搭起話來,「小兄弟打哪兒來呀?」

「從梅河口來的。」小叫花子說。

「到這里來,發哪路財呀?」

「躥街的。」小叫花子說,「原本在梅河口呆著,好好的,和老大慪了幾句氣,一堵氣,出來了,想到長春試試水,不想這里的活兒更不好做,又插不上幫,只能飢一頓飽一頓的活著。」

「梅河口那邊,你的兄弟多嗎?」

「二三十個吧。」小叫花子說。

「都是當地的嗎?」甄永信問。

「哪能呢,我們這號人,跟候鳥一樣,天涯浪跡,走到哪兒,落地生根,就成了兄弟,哪管什么這地那地的。」

「你這樣幾年了?」甄永信問。

「你問我干花子行嗎?差不多記事時就這樣兒了,自己也記不清了。」小叫花子說。

「你不想家嗎?」琪友插嘴問。

「家?哪有家呀,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家是什么東西。」小叫花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一直都在梅河口嗎?」甄永信問。

「哪能呢,我們這一行當,四海漂盪,我從沒在一個地方呆過半年以上,在梅河口,也只呆了兩個月。」小叫花子說。

「這兩年,」甄永信問,「你見沒見過一個叫世仁的孩子?他和你差不多大。」

「世仁?」小叫花子翻動幾下眼珠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問,「他姓甄嗎?」

「對呀!」甄永信驚喜過望,不禁跳了起來,探著身子問,「你認識他嗎?他在哪兒?」

「是哈爾濱人吧?」小叫花子並不急著回答,只是問,

「是!」琪友也激動地跳起來,問,「他現在在哪兒?」

「我離開梅河口的前幾天,是有個叫甄世仁的人到那邊去入了伙兒,大伙都管他叫臘八兒。只是眼下不知還在不在。」

「小兄弟,你能帶我去找他嗎?找到了,給你重賞!」

小叫花子聽了,猶豫起來,嘟囔道,「只是我剛從那邊出來,現在又回去,平白的讓人笑話。」說話間,跑堂的把酒菜端上。甄永信又要來一個酒杯,給小叫花子斟上。那小叫花子也不顧忌,大筷子夾菜,真個兒風卷殘雲般,把一桌酒席吃了個凈光。而後,拿袖頭擦拭了下嘴角,才舔嘴咂舌,問,「那甄世仁,是你們什么人啊?」

「我兒子。」甄永信說,又指著琪友說,「這是他表哥,我倆來這兒,就是要找他的。」

「那你們就去看看唄,說不准,他還在梅河口呢。」小叫花子拿捏起來。

「哎呀,小兄弟,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找得著啊?不比小兄弟,熟門熟路的。」

「那倒是,」小叫花子說,「只是我從梅河口出來,把身的積蓄全花光了,要不,怎么會厚著臉皮往先生們要起飯來呢?要是現在回去了,再回來,怕就不容易了。」

「小兄弟何須擔心,」甄永信重新站起,將嘴巴戳到小叫花子耳根上,低聲道,「不管能不能找到,只要小兄弟肯帶路,我就送小兄弟一根金條,如何?」

「真的?」小叫花子一臉驚訝,隨後又說,「不過空口無憑,咱們還是立個字據吧。」

「不需立字據,動身之時,一次付清,如有違約,小兄弟不去便是了。」

「那好,一言為定,」小叫花子頗覺得意,「正好我來時坐的雪爬犁,那車老板還在大車店等生意呢,我去說說看,要是痛快的話,明天一早,就可動身。」

「那敢情,」甄永信說,「小兄弟要是沒事話,咱現在就可去找那車老板,把事兒給定下。」

「那也中。」小叫花子說,便起身要帶二人去大車店。

三個人結了帳,直奔東郊大車店。小叫花子進去找來車老板。車老板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北方漢子,鄉下人裝束,只是左臉的下頦上一疤痕,讓這張臉平添了許多滄桑。那疤痕挺深,宛若有人用小刀刻意剜出來的。一番討價還價,最後講定十塊大洋,一路包吃包住。甄永信先付了一塊大洋訂金,決定明天一早上路。

隆冬季節的三江平原,銀裝雪塑,一眼望不到邊際,兩匹馬拉著雪爬犁行馳,有若白紙上爬行的一只小蟲子。雪原晶瑩,日光下反射強烈,剌得人頭暈目眩。馬蹄輕敲雪原,雪爬犁上的人卻感覺不到自己在運動,反倒覺得遠處的冰雪覆壓下的小村庄,仿佛下面安裝了輪子,在不停地向後滑去。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四個人都裹著厚厚的棉衣,卻都凍得貓咬狗啃似的,坐在雪爬犁上,凍得腮邦子僵硬,誰都不想說話,只有兩匹馬充滿了活力,大口地吐出霧氣,在半空中搖晃的鞭子下,不停地小步跑動著。

一行人晝行夜宿,未晚先住店,雞鳴早看天,大約行了五六天,便出了三江平原,四周漸漸多起山影,雪路也曲折陡緩,少了平坦。路邊樹木漸漸多了起來,人家卻越來越少。甄永信心里生了些許不安,偶爾問一句,「離梅河口還有多遠?」

「快了。」趕爬犁的車老板子抱著鞭子,頭也不回,嗡聲嗡氣地只吐兩個字,就不再言語。小叫花子也裝聾作啞,挨著車老板子坐著,一聲不吭。

在山林中又行了幾天,人家越來越少,客店越來越不成樣子,往往只有一戶人家,四周用木樁夾起的籬笆胡亂地圍起,就成了他們下榻的客店。每到夜里,虎嘯狼嚎,甚是恐怖。

一天傍晚,他們住進了一家小店。小店在路邊的山坳里,四周沒有人家,只有三間木屋,緊挨木屋,是一間馬棚,小店四圍,是用木樁夾起的籬笆。馬棚邊上,拴了一條狼犬,見有人來,就呲牙咧嘴地嚎叫。這家小店沒有名號,只有店主一人。此人五十多歲,身材矮矬,前襟和袖頭污漬斑斑,顴骨上絲絲橫肉向外凸起,看見爬犁趕進院里,笑著迎了出來,向趕爬犁的人拱了拱手,問,「二掌櫃的,這是去哪兒啦?」

「到長春轉了轉,踩一踩盤子。」趕爬犁的邊說邊卸牲口,小叫花子接過馬韁繩,往馬棚里牽馬。

「去長春啦?」店主說,「走時咋沒從我這過?」

「從後山劉四那里走的。」車老板子說。

「爛頭咋樣?這一趟。」店主問,斜著眼睛向甄永信二人奴了下嘴,「海了吧?」

「點正爛頭海。」趕爬犁的邊跺著烏拉上的雪,邊往屋里走,嘴里嘟囔著,「本想去那邊踩踩盤子,不想趕了兩頭肥豬。」

甄永信聽過,兩腿虛軟,腳底一滑,差點跌倒。琪友眼尖手快,伸手一把扶住。看甄永信臉色煞白,問了聲,「姑父咋了?病了?」

甄永信沒吱聲,偷偷向琪友使了個眼色,琪友立馬感覺不妙,收住了口,扶甄永信進屋。屋里昏暗,堂屋盤了兩個鍋灶,像北方農家一樣,鍋灶連著里屋的火炕,燒火做飯時,順便就能把炕燒熱。琪友把甄永信扶進客房的炕上,見趕車的和小叫花子到店主屋里說話,甄永信低聲告訴琪友,「琪友,咱們遇上麻煩了。」

「啥麻煩?」琪友兩眼慌恐起來。

甄永信將食指壓到嘴上,示意他不要聲張,「冷靜,眼下千萬不能慌亂。從現在開始,要裝著像沒事一樣,夜里長點精神,聽姑父的話去做,明白嗎?」

「明白。」琪友說,「只是姑父咋知道遇上麻煩了?」

「這是一家黑店,通匪的,剛才店主和趕爬犁的見面時,說的都是土匪的黑話。『爛頭』是指土匪們劫獲的錢財,『海』是指數額的大小,『趕肥豬』就是綁票。現在咱讓他們綁了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