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吃黑虎口脫險(2)(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995 字 2022-07-15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騙行天下最新章節!

二人走到太陽落山,還不見有人家,心里不免又生恐懼,加上腹中飢渴難忍,兩腿發軟,眼里金星亂飛,身上冒起虛汗。甄永信上了年歲,有些支持不住;琪友年輕力壯,從前又干過搬運工,腳步還挺輕快。江湖上,甄永信有過多次這種經力,心里要比琪友有譜,他知道,在這種節骨眼兒,停下歇息,是最危險的對手:要么坐下之後,再也無法起身;要么歇息時間一長,會招來巡山的野獸。所以,明明自己也不知前途有多遠,嘴里卻不時鼓勵琪友,「快了,快了。」好在頭上有明月高懸,山路依然可辯。同樣,按照甄永信的理論,沿著月落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第三天傍晚,靠雪水充飢的趕路人,在翻過一道山崗時,望見山下雪原上升起裊裊炊煙,幾天之後,他們終於見到了村落人家,便覺終於走到了世界的盡頭。二人都覺得已經耗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再也無法向前邁動一步,癱坐到雪地上,遠眺山下的村庄,琪友抑制不住,眼淚奪眶面出。

掌燈時分,二人終於走進村中。先是引起村中一片狗叫聲,接著有人開門探看。甄永信二人在村東頭一家街門上敲了幾下,便有一個長者出來開門。開門人剛探出頭來,又縮了回去,把門重新插上。甄永信看了一眼身邊的琪友,再看看自己,才發現,這幾天在山林中穿行,衣服已被樹枝掛得得千瘡百孔,棉絮外露,看上去,當然嚇人。看見這家人膽小怕事,甄永信心里反倒踏實下來,又敲了幾下門,說道,「老哥,我二人麻大山了,在山里轉了三天,剛剛轉了出來,餓得不行了,老哥不放心,給我們幾塊干糧、幾碗粥就行了。」見甄永信說話誠實,語氣溫和無力,不像歹人,長者到底把門打開,放進二人,領進屋里。

多天受凍挨餓,一進屋里,二人覺得像進了天堂。趕上主人家正在吃晚飯,長者吩咐老伴兒給二人盛了飯,一塊上炕吃起。二人也不客氣,爬到炕上,端碗拿筷,海吃起來。豆面餅子、大餷子粥、蘿卜白菜燉著吃,二人覺得,遠比城里飯店的飯菜可口。主人問二人家住哪里,咋到這里麻了大山?二人怕嚇著主人,胡亂編排說,打長春來,本想到梅河口走親戚,半路遇上了大爪子,拉爬犁的馬給大爪子咬死了,坐爬犁的人跑散了,他們二人就到了這里。

「我的天,」主人聽了,驚嘆一聲,「算你們倆命大,在山里轉了幾天,還能活著出來。撂給一般的人,不是餓死,也得喂了野獸。你們知道眼下都到哪兒啦?」

「不知道。」甄永信說,「此地是什么地界?」

「我們這兒是門源管轄,再往西南走二百里,就是奉天了。」

「是嗎?」甄永信聽後,心里一陣驚喜,雖說沒有回到長春,可自己定下的行走方向是對的,畢竟奉天也是大都會,自己又熟悉,好友賈南鎮又在那里。眼下他和琪友身無分文,正需要找賈南鎮接濟一下。

多天沒得覺,加上過度疲勞,二人躺上主人安排的火炕,眨眼功夫,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日已高起,主人來喊吃飯,二人才醒來。甄永信起了身,剛要下地,覺得兩腳生痛,低頭看時,原來腳底已打滿了血泡。

主人家都是老實厚道的庄稼人,燒了艾蒿水,給二人洗了傷處,又把飯端到炕上,讓二人享用。甄永信二人好生感激,心想如不是遇上劫匪,定會重金厚謝這家人,只是眼下二人囊中空空如也,活生生兩個乞丐,哪里敢說什么重謝之類的話。

在老鄉家住了幾,腳傷漸愈,二人不好意思再打撓人家,提出要走,說要去奉天乘火車回長春。主人也不十分挽留,只交待了去奉天的路徑,送了一程,二人就上了路。

一路上,二人乞討充飢,晝行夜住,第三天傍晚,就到了奉天。

二人直奔步雲觀。觀門虛掩著,甄永信輕敲幾下,拿手一推,大門「吱」的一聲開了。熟門熟路的,甄永信也不介意,領著琪友徑直往賈父住的西廂房去。到了跟前,見房門鎖著,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絲的悲涼,再看看旁邊自己住過的房間,也上了鎖。正在納悶兒的功夫,東廂房尉遲道長的門開了,尉遲道長從門中懶散地走出。

「哎喲,」看見甄永信,尉遲道長吃了一驚,「這不是甄先生嗎,哪陣風把你吹來啦?」說著,急走過來,二人相互拱手作揖。「這位後生是?」尉遲道長指著旁邊的琪友問。

「是我的內侄,跟我從哈爾濱來的。」

「令公子咋樣啦?找到了嗎?」尉遲道長關切地問。

「一點消息也沒有。」甄永信搖頭嘆息,跟著又問,「我家兄弟呢?怎么不住這兒啦?還有老叔呢?」

尉遲道長見問,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一言難盡啊。」說完,話鋒一轉,問,「甄先生還沒吃飯吧?今晚就住這兒吧。我去給你二位拿鑰匙,你們把房間收拾收拾,好久沒有人住了。」說完,回屋去拿來鑰匙,把門打開,轉身對甄永信說,「我這就上街去,給你二位叫幾個菜,今兒晚上咱們好好喝喝,我也好久沒這么痛快過了。」邊說,邊出了大門。

甄永信二人把門窗打開,一番收拾後,又取來劈柴,在壁爐里生了火,屋里慢慢就有了曖氣。

尉遲道長叫來飯菜,三人就在屋里吃喝起來。甄永信有心事,老惦著賈南鎮父子,不等酒過三巡,就急著問道,「我家兄弟究竟出了什么事?道長直說無妨。」

尉遲道長見問,把杯放下,低頭思量片刻,才抬頭看了甄永信一眼,開口道,「說來話長呀,」話剛開了頭,又端起酒杯,一仰脖兒,酒杯見底,放下杯後,自己斟滿,才接著說,「先生離開前,你家兄弟找我商量,說是他的一個女道親,來奉天開荒,一時沒有合適的地方住,問能不能借用我這里暫住幾日。想到我們日常交情,不好回絕,就答應了他。你走後,那女道親辛麗蘭就搬了過來,就住在這間屋里。隨後,我就看出,那辛麗蘭和你家兄弟不是一般關系,每夜你家兄弟都在她屋里過夜,白天成雙結對地出入。這樣過了些日子,就有一貫道道徒出入觀中。再過些日子,二人就在我這里辦起了仙佛班。甄先生知道,我這是道觀,我還需要這一爐香火過活。你辦一貫道的仙佛班,也不該斷了我道觀的香火呀。自打仙佛班一開,外面的人就只知道這里是一貫道的佛堂,卻忘了這里是道家的道場了。沒有了香客,我還靠什么過活呀。甄先生你在時,每回賺了錢,都有我一份兒,貧道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先生的好,可你家兄弟和那辛麗蘭開仙佛班,就不一樣了,每班開完,用了我這道場,都跟沒事似的,只是每月給幾個固定的房錢。仙佛班開辦了幾期,二人不知足,又賣起了長生不老葯。」

「什么長生不老葯?」甄永信問。

「其實就是在葯房里買來的人參大補丸,回來後用蠟紙重新包上,就成了他從真人那里得來的秘方。」

「從哪位真人那里得來的?」甄永信問。

「咳,都是你家兄弟和那辛麗蘭琢磨出來蒙人的把戲而已。你家兄弟對外人吹噓說,他是康熙三年生人,今年已有三百多歲了,幼年習研道德經,成年後隱居長白山真龍觀,獲真人點化,得長生不老葯秘笈,配制出現今的參茸還陽丹,常人服食一丸,可延壽一年。每丸售價一百塊大洋呢。」

「人家信他的嗎?」甄永信問。

「辛麗蘭那女人厲害呀,有招術,她讓賈家老爺子冒充他兒子的孫子……」

「你說是,我家兄弟讓他爹冒充他孫子?」

「可不是嗎。」尉遲道長說,

「那老叔答應嗎?」

「不答應,那女人有辦法,不給老爺子飯吃呀,你家兄弟也跟著逼迫老爺子,又哭又鬧的,說眼下沒了生路,賺不來錢,又說些要死要活的鬼話,老爺子爭持不過,只得答應。每到有人來問參茸還陽丹,辛麗蘭就會指使老爺子到人面上給爺爺磕頭問安,再由爺爺喝斥下去。這時,你家兄弟就會對客人們說,這是他最小的兒子給他生的最小的孫子,今年才一百二十歲,因為不聽他的話,不能堅持服用參葺還陽丹,現在還不滿二百歲,已經衰老成這副模樣。城里上了年紀的有錢人都怕死,經受不住你家兄弟的誘惑,就會掏錢買葯。在這院里,我見過他們生意最好時,一天就賣出五十多丸。一天就賺五千多塊呢。」

「生意這么好,干嘛要離開呢?」甄永信問。

「他生意好,我這里香火可不旺了。先生在時,每有生意賺了,總要分些給我。可你家兄弟就不是這樣了,除了房錢,一個子兒都不多給。起初,我還以為他生意太好了,忙活忘了,後來見有了空閑,就拿話去試他,問他能不能再補貼一些香火錢給我?當時,你家兄弟說得挺好,要回去和辛麗蘭商量商量,不料再無後話。過了一個月,你家兄弟突然告訴我說,他要搬家了,原來他們在北市場東街,新買了一套五進的大院落,三萬多塊呢。這一搬出去,就再也沒回來過。」

從尉遲道長嘴里,甄永信大約聽懂了,賈南鎮搬離這里的原因,是和尉遲道長,在錢財上有些糾紛。

聽說江湖兄弟財運當頭,甄永信心里踏實下來,不再擔心眼前的窘境,和尉遲道長把酒喝透,打算在這里先住一夜,歇歇腳,明天再到賈南鎮那兒。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尉遲道長領著二人去找賈南鎮。在菜市場東街的一家朱漆大門前,尉遲道長指了指說,「到了。」和甄永信二人道了別,轉身匆匆離去。甄永信知道他和賈南鎮有過節,也不勸留,見道長走遠,上了台階,敲了幾下門,便有一個門童出來開門。昨天夜里,從尉遲道長嘴里得知,賈南鎮家里,現在養了幾個家仆。現在開門的年輕人,想必就是家仆,便說,「我是你家主人的兄長,想來看看我家兄弟,你進去通報一聲。」

「先生貴姓?」門童上下打量一下甄永信,問了一聲。

「免貴姓甄,你一提,他自然會知道。」

門童轉身進去,不大一會兒,就見賈南鎮一邊扣著紐扣,急急忙忙從院里跑出來。大老遠就喊道,「哥來了,提前怎么也不打個招呼?」說著,跑過來,一把抓住甄永信的手,「哥這是從哪兒來的?怎么弄成這樣了?」

甄永信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山林逃命時,已讓樹枝掛得千瘡百孔,還是在門源養傷時,主人家的女眷們幫著縫補過,好歹才弄成現在的樣子。見賈南鎮問起,心中百感交集,嘆氣道,「一言難盡啊,等哥慢慢告訴你。」

看到旁邊的琪友,賈南鎮以為是甄永信找到了世仁,問,「這是世仁吧?哥在哪兒找到的?」

「哪里找到了,」甄永信說,「這是我內侄,叫琪友,這次和我一道出來,幫我找世仁呢。」

「世仁有消息了?」賈南鎮問。

「沒有。」

「哥怎么知道我住這兒了?」

「我和琪友昨天傍晚到時,本以為你還住在步雲觀,去了之後,才知道,你搬走了。尉遲道長留我們吃飯,便在那里住了一宿,剛才是尉遲道長把我們送來的。」

聽到這里,賈南鎮警覺起來,問,「尉遲道長說了我不少壞話吧?」不等甄永信開口,賈南鎮又搶著說,「哥可別信那道人的,那種人,太不地道,眼睛掉進錢眼兒里了,除了錢,什么都不認了。」

怕賈南鎮說出難聽的,甄永信打斷說,「兄弟別多心,尉遲道長真的沒說兄弟什么,只是說兄弟這些年發了財,買了自己的房宅,就搬走了。」

見甄永信這樣說,賈南鎮就收了口,不再詆毀尉遲道長,領著甄永信二人穿過四進,到了最里邊的正房。這院子果然氣派,一色的青磚璧瓦,雕梁畫棟,飛檐抖拱,遠勝過金寧府的甄家大院。甄永信心里雖說有些妒忌,卻畢竟是江湖兄弟的成就,心里也覺得展樣。

「昨晚,聽尉遲道長說,兄弟這些年發了,我還不十分相信,以為是尉遲道長故弄玄虛,現在看這房子,真的信了,兄弟果真修成了正果。」甄永信說。

賈南鎮聽了,心里舒坦,撇起清來,「當初兄弟那么苦勸哥哥別走,留下來和兄弟一塊干,哥就是不聽,」停了會兒,又說,「不過現在來了,也不算晚,這回哥再別走了,我這里寬敞,你就住我爹的里屋,那里屋閑著,平日咱們兄弟說話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