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琉璃廠套牢貪心客(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4461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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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宗和一連數日不來,甄永信料定他必是背著自己耍小聰明,私下自作主張做局,結果砸了局,沒臉來見他。心想年輕人自負,非得碰些釘子,才能慢慢熬成氣候,不走些彎路,總也長不了才智。這樣一想,心里也就不生氣了,今天見那宗和又提著些好吃的來了,心里挺高興,也不拿話戳穿他,裝著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嗔怪那宗和,又花錢賣東西來,說這陣子,把他的嘴,都吃得沒味道了。

那宗和也裝著沒事一樣,說是一個朋友,從冀東秦皇島來看他,這些日子,帶朋友在城里玩耍了幾天,就沒空兒過來看望老叔。三個人坐著說了些閑話,那宗和就起身回去了。

一天下午,甄永信剛睡過午覺,那宗和又來了。這回他懷里捧著兩個盒子。盒子是錦緞裱裝的,卻已顯陳舊。甄永信見了,剛要嗔怪他又花錢給自己買東西,那宗和卻先笑著說,「一個朋友,剛弄了兩件東西,我怕放在我那兒不保險,想放到您老這兒。我們那院子,人多眼雜,太亂。」

「什么東西?」甄永信問。

「兩件瓷器。」那宗和說,「都是老貨,何希珪給看過了,只是一時不好出手,先放一陣子再說。」

「你那友從哪弄的?」琪友。

「咳,他能從哪兒弄?還不是從主人那兒搗騰出來的?」那宗和說,「那小子一小就在永貝勒福上當差,永貝勒這陣子快不行了,幾個兒子正變著法兒從老爺子屋里往外搗騰東西,我那朋友看准時機,自己也搗騰了幾件。」

「何三爺看過,怎么說的?」甄永信問。

「他說這件小的,是鈞窯明萬歷青花碗,那件大的,是清乾隆時期景德鎮仿元青花觚。」

「你那朋友是什么意思?」甄永信問。

「他交給我,像往常那樣,找個合適的茬兒,把貨出了。」那宗和一邊應著,一邊把盒蓋兒打開,取出兩件瓷器,遞給甄永信把玩。甄永信對古玩不在行,差不多是個門外漢,瓷器拿在手里,也就是一件瓷器罷了,看不出個子午卯酉。把玩了一會兒,重新裝起,讓琪友搬到里屋收好。

「現時古玩行里,什么瓷器最下貨?」甄永信問。

「將軍罐!」那宗和說,「清早期以前的將軍罐,只要是官窯的,就要幾萬塊現大洋,總有玩家上手。」

「將軍罐里,有沒有仿品?」甄永信問。

「咋沒有呢。」那宗和揮手劃拉了一下,說,「你到琉璃廠的地攤上轉一轉,滿市場的將軍罐,沒有一個是真的。高仿的,一兩塊大洋就能買下,低仿的,幾個銅子兒就成。」

「那就不能和真的混在一塊兒,辨不來了?」甄永信問。

「一般不會,」那宗和瞪著眼睛說,「行家的眼力,毒著哪,真的假的,差不多一眼就能分出。」

「那些玩古董的里面,就沒有一些『二世祖』一類的秧子?」

「咳,怎么還有一些呢,差不多都是那路的貨色。這些人,一生嬌生慣養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做不了什么正經的生意,就打起了古董的主意。仗著祖上傳下的一些破爛玩藝,一知半解地學些古玩知識,就跑到市面上蒙市,相互間你蒙我,我坑你的,老想著能揀到大漏,一夜暴富。真的行家,誰肯成天到晚的溜街?」

「一旦他們淘到了真貨,他們怎么能知道是真貨呢?」甄永信問。

「花錢找人作鑒定呀。」那宗和說,「一些小東西,他們就找何希珪這類拉邦套的人鑒定,淘到了大貨,他們就要出大價錢,去找京城里的名家鑒定。」

「照這么說,這古玩界,倒是滿有意思的。」甄永信嘆了一聲,轉頭對琪友說,「琪友啊,取十塊大洋給宗和,趕明兒個,讓宗和到琉璃廠那兒,買件高仿的將軍罐回來,我倒要領教領教個中的奧妙。」

琪友剛要起身,被那宗和一把摁住,「看您老說的,一個仿冒將軍罐,能值幾個錢?還要您老給我錢。明兒個我給您老帶來一個就是了。」說完,起身走了。

過了一天,那宗和果真帶來一個仿明朝官窯將軍罐。甄永信抱在懷里,翻看起來,卻也看不也名堂,只覺著是個瓷罐子罷了。看了一會兒,放在桌上,轉頭問那宗和,「你常去琉璃廠出貨,遇沒遇見過這類玩家,他們家道挺厚實,在古玩方面還是半瓶子醋,是個空子,卻對淘貨走火入魔。」

那宗和聽了翻了幾下眼珠子,說,「這我倒沒怎么留意。」停了停,說,「不過何希珪能知道,他天天泡在市場,什么樣的人都接觸,等我去問問他。」

「問可以,但要講究策略,不能讓他介紹給你,更不能讓那人知道你和何三爺認識,一旦漏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你老又有想法啦?」那宗和聽甄永信這樣吩咐,猜出甄永信又有了做局的想法,不隔己,興沖沖地開口問道。

「有個想法。」甄永信一邊摸著將軍罐,一邊嘀咕道,「就看你能不能找准人呢。」

「您老放心,」那宗和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小侄身上了。」

那宗和來到琉璃廠,找到何希珪,何希珪伸著刀螂頭,鬼鬼祟祟問道,「有貨要出?」

「沒有,」那宗和說,「今兒個閑著,隨便過來走走,」

「這幾天,要做一單?」何希珪又問。

「做什么呀,上次讓你搞了一次,現在睡覺還做惡夢呢。還好意思說呢。」

「那能怪我嗎?」何希珪爭辯道,眼見他還要往下說,那宗和打斷他,說,「行了,行了,不怪你,怪我,成了吧?哎,我問一下,現在像明朝官窯將軍罐這類東西,走得快嗎?」

「那要看品相了,」何希珪歪著刀螂頭說,「要是品相好的,走得風快。」

「價位怎么樣?」

「不低,」何希珪說,「像我剛才說的,要是品相好,五六萬是常見的價。怎么?手頭有貨。」

「沒有。」那宗和說。

「那你問這干什么?」

「噢,一個朋友,看見主人家有這么件東西,想搬出來,卻不知市面上價錢怎么樣,又不知走得快不快,特地托我來問問。」

「你讓他搬出來唄,我保准讓他走得快,走得好。」

「又吹了吧?」那宗和激他一句,「這么大的價錢,吃貨的人那么好找?」

「看你不信呢,」何希珪說,「這樣的人,我手里有一打,東安的三麻子,西單的劉五爺,北海的王少爺……」

「你在蒙我吧,你說的這些人,都住在天上吧?和你結識了這么多年,愣是沒見過一個你剛才提過的人。」那宗和說。

「蒙你干啥?人家平時在行里淘貨,沒事也不到我這兒來,你怎么會認識?」

「那也不至於一個也沒見過吧?」那宗和說。

「你不信我,是吧?」何希珪抬起刀螂頭,說,「那好,我現在就從行中喊過幾個,讓你認識認識。」

「別介,人家正忙著呢,喊過來怎么跟人家交待?你隨便指幾個給我看吧。」那宗和說。

「也行,」何希珪往人群里望了一會兒,指著一個頭戴瓜皮帽,帽子前沿鑲著綠寶石的人說,「瞧,那是白四爺,專玩金石的。」看了一會兒,又指著一個上了年歲的人說,那是鄭三爺,早先在京城開米行,現在交給兒子打理,自己天天到這里淘貨,他專玩字畫;他身旁那個胖子,是胡二爺,咱京城里有名的花爺兒,祖上在城里開有三家館子,到了他手里,經營不善,全兌了出去,現時在琉璃廠玩古董,什么都淘,吃貨也大氣,半年功夫,已吃了十幾萬的貨,你還別說,傻人也有天助,前些天,淘了一塊古玉,揀了個大漏,一轉手,聽說賺了一萬多塊呢。「

見何希珪還要介紹這位胡三爺,那宗和打斷說,「你別老講他,再給我說幾個別的。」

何希珪聽了,又指了幾個,那宗和心不在焉地聽著,兩眼卻緊盯著胡二爺不放。聽何希珪絮叨了一會兒,那宗和說,「行了,我回去跟朋友說一聲,他要是能搬出來,就托你幫著給出了。」

說完,告辭回去了。

那宗和徑直找到甄永信,把經過說了一遍。甄永信仔細聽著,偶爾問一兩句,待那宗和說完,思索了一會兒,說,「我看行。這樣吧,明天咱們到琉璃廠去一趟,在那跟前兒租一處房子,在那里做局也方便。租了房子,宗和再到琉璃廠那邊買些高仿古玩,在租房里陳列著,盡量要顯出家道中衰的大戶人家的樣子……」三人一邊合計,一邊吃了晚飯,直到半夜,看看時間太晚,甄永信留那宗和住下。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三人上街吃了早飯,雇車往琉璃廠那里去。在琉璃廠南街的一條胡同里,尋得一家獨門獨戶的四合院租了下來。按照甄永信的想法,琪友上街雇來兩個打零工的老媽子,把房屋里里外外打掃干凈。那宗和又買回幾件高仿古玩,陳列到櫥櫃里。一番收拾之後,就有了家道中衰的大戶人家的模樣。三人到街上吃了飯,回來後又把做局的事合計了一遍,當晚,三人就在新租的房里住下。

第二天一早,那宗和帶著琪友,懷揣前些日子朋友求他出貨的明代鈞窯青瓷碗,也不掏出問價,只在人群中尋求何希珪指點給他的胡二爺。眼看天色快晌了,還沒找到胡二爺。琪友低聲問那宗和,「他今天會不會不來了?」

「難說。」那宗和說,「再找找看,實在不行,下午咱們再來,幫我看著點,小心別讓何希珪看見了。「

兩人說話不及,那宗和看見琉璃廠西邊出口處,一個胖子正背著手,要走出市場。

「在那兒。」那宗和說完,向那胖子努了努嘴,急走幾步,追了上去,琪友也跟在後面,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