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甄世德傾情小柳紅(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889 字 2022-07-15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騙行天下最新章節!

小柳紅進門時,徐干娘正坐在堂屋喝茶,見小柳紅回來,並沒顯得怎么驚訝,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只是三角眼不時瞥向小柳紅手里的包裹。小柳紅清楚這會兒該怎么做,識相地把包裹遞上去。

徐干娘接過包裹,放在大腿上,老練地把包打開,看見里面是成封的大洋,大概查了一下,估計有兩千多塊,臉上也沒露出什么驚喜,輕聲嘟囔道,「王阿姨說話,也不靠譜,跟阿拉講那是一個大戶人家呢,就這點油水。」

這話聽起來,似乎在暗示她從中揩了油,小柳紅心里有些反感,面帶不悅地回了一句,「王阿姨講的不錯,那是個大戶人家不假,江北有好多田產,碼頭上養著船,南京路上還有他家的門面,一年的租金,就上萬塊。可那人三十多歲了,是個老油條,平日大帳目,哪里肯交阿拉手里,這些錢,只是他家里的日常開銷。」

徐干娘聽出小柳紅話里透著不悅,也不去理會,只淡淡說了句,「要這么說,過幾天,老娘還要上門去揩他些油水。」

「儂去?」小柳紅吃了一驚,問道,「那不是送上門兒了嗎?要知道,他現在正到處找咱們呢。」

徐干娘冷眼瞥了小柳紅一下,自在為是地說道,「這個,不消儂操心,阿拉一個人去就是了。儂回屋歇息吧。」

小柳紅不知道徐干娘到底在弄什么玄虛,上樓回到自己屋里。這屋子原本是她和小柳青住的。進了屋里,小柳紅一眼看見,小柳青的床上是空的,行李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床下小柳青的箱子也不見了。小柳紅心里一冷,覺得有些不妙,慌亂之余,跑到樓下問徐干娘,「小青妹子哪兒去了?她的行裝怎么不見了?」

徐干娘見問,並不顯得意外,只是白了小柳紅一眼,淡然說道,「儂去閘北後,阿拉叫她和世仁到江北放白鴿,不曾想,遇上了放老鷹的,砸了局,讓人給鎖住了。」

「咋不救她?」震驚之余,小柳紅駭然問道。

徐干娘又白了小柳紅一眼,冷冷說道,「儂剛回來,家中的事還不曉得,不消操心了。」說完,起身提包回到自己屋里。

小柳紅呆立樓梯上,目送徐干娘回到房間,莫名的恐懼,瞬間在心里洇散開來,她預感到:一種不可言喻的危險,正在隱隱地向她合圍過來。小柳紅轉身回到屋里,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看著小柳青已經給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床鋪,一時間,心里空空盪盪。兔死狐悲,一串串眼淚,止不住滾落下來。小柳青是這里和她最要好的姐妹,來到這里的時間,甚至比她還要早兩年。小柳青自己完全記不清父母的模樣了,只恍惚記得,在她八歲那年,一個瘦女人,乘船把她帶到了這里。初來乍到,她不習慣這里的生活,沒少挨徐干娘的打罵,多少次了,徐干娘都想把她賣進窯子,只是看她長相俊俏,買主又不肯出大價錢,才一直沒有出手。小柳紅到來後,很快和小柳青成了好姐妹,小柳青這才學得乖巧些,不再惹徐干娘心煩,漸漸的,二人外出攬生意屢屢得手,徐干娘見姑娘們能賺錢了,才打消了賣掉小柳青的念頭。小柳青盡管也算是江湖中人,性情卻未免略顯單純,身上總有一股孩子氣,防害了她在江湖上獨擋一面,這次挨了徐干娘的毒打,賴在床上慪氣,本來是得到小柳紅暗中慫恿的,原想治一治徐干娘的邪氣,不料想年輕人終究不是老辣的徐干娘的對手,鑽進了徐干娘布下的圈套。

世仁突然頻繁靠近小柳青時,小柳紅曾感覺到一些不對勁兒,世仁每次走後,小柳紅總會毫不隱瞞地把自己的不安說出來,提醒小柳青當心,告誡她,說世仁一身玩世的習氣,是靠不住的。不料小柳青很快就墜入愛河,對小柳紅的提醒置若罔聞,有時嫌小柳紅說得多了,甚至還會反唇相譏道,「儂不也和世德好了嗎?」

「世德和世仁不一樣。」小柳紅說。

小柳青聽了,差點沒笑死,過了一會兒,譏諷小柳紅道,「兩個親兄弟,就算不一樣,又能差到哪兒去?姐姐,將來咱倆要是成了妯娌,不也挺好嗎?」

小柳紅頓時語塞,小柳柳青也真的不聽勸阻,沒過幾天,就起身下床,和世仁出入成雙了。隨後小柳紅和世德的戀情也被徐干娘發現,就將她送去放白鴿,想借此斬斷她與世德的戀情。如今,放了白鴿回來,世德不見了,小柳青也下落不明,心中最真切的感受,除了恐懼,還是恐懼。恐懼之余,小柳紅不禁疑心地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造孽太多,老天爺懲罰她,才使她現在變成這樣?這種想法還沒來得及思考成熟,馬上她又對這種想法產生了懷疑,老天爺果真要有這種神明,為什么指使她去做孽的徐干娘,卻沒受到應有的懲罰,反倒活得好好的?

一連數日,小柳紅心恢意冷,一個人悶在屋里,淡妝不施,淚眼汪汪地望著小柳紅的空床發呆。一天傍晚,忽聽有人輕叩門板,「篤篤」的敲門聲雖小,卻嚇了她一跳。起身開門時,見過道里一個身影飄然閃過,從背影看去,那人是小星星。自從小柳紅姐妹失寵後,小星星成了徐干娘的新寵,家里一些瑣事,都吩咐小星星去辦。小柳紅內心自然對小星星生出許多忌恨,她正要喝斥小星星干嘛無故來煩她,低頭看時,門邊的地上,一張紙條放在那里,小柳紅若有所悟,揀起紙條,閃身回屋,拆開看時,見紙條上只寫了一行字:「我在前街裝裱店外的芙蓉樹下。」

這是誰寫的紙條?小柳紅心里好生納悶。轉身跑到窗前,依窗向前街裝裱店那里望去,一眼看見,樹下一個男人,正向這里眺望。「世德!」小柳紅差點喊了出來。確實,那人正是世德。世德這會正依在芙蓉樹下,手里夾著紙煙,像往常那樣,習慣地、有節奏地吸著。說不清現在心里是一種什么感受,小柳紅淚如泉涌,立在窗前,呆呆地透過淚水,凝望著世德,卻一絲的下樓去那里的勇氣都沒有,只是這樣木然地站在窗前凝望,仿佛她和世德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壕塹,銀河一般,阻擋了他們的約會。

天色漸漸暗下,暮靄中,世德的身影愈漸模糊,抽過三支煙後,世德仍不見小柳紅出來,無奈地離開那里,回去了,離去時,還不時朝她的窗前,投來哀怨的目光。

這一夜,小柳紅又失眼了,紛亂的思緒,糾纏得她沒有一絲睡意,卻又無從理出一個頭緒,直到天明,都不能確切地說得清楚;這一夜,她究竟思考了些什么,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正應了那句戲詞:斬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憂愁在心頭。

第二天傍晚,她相信昨天自己的絕情,已讓世德徹底死了心,不會再來了。她本來不想再到窗前,更不打算再向前街那邊望了,那實在太傷神了。可是,當夕陽把余輝投到屋里牆壁上時,她又想到窗前去看看,想看看世德是否被她的絕情,湮沒了內心的欲念,不再來了。當她不經意地朝前街望去時,世德,又站在那棵芙蓉樹下,一邊吸煙,一邊向她這里張望。這一夜,她又失眼了。

三天之後,小柳紅實在熬不過了,她覺得,非常有必要親自去向世德解釋一下才行,或許能打消世德心中不切實際的念頭,不然,他老這樣執迷不悟,不光會害了自己,還要把她折磨得不行。

打定主意,瞅准徐干娘外出打牌的功夫,小柳紅溜出了大門,向南街走去,直當看到了世德,才放緩了腳步,變得猶豫起來。正是這種猶豫,弄得她走到世德面前時,甚至連見面後的第一句話都沒想好。到了世德面前,小柳紅盡量裝得堅強些,忍著眼淚,不想讓世德看見她內心的苦楚。可是眼淚卻不聽話,直在眼圈里打轉。二人對面站著,都不吱聲,就這么彼此望著,直當小柳紅第一滴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世德木木地問了一句,「你干嘛不出來見我?」

「我,」小柳紅不知該怎么向世德解釋,在家想好的那些委婉動聽的說辭,現在都已煙消雲散,不知去向了,「你知道,我這陣子,去做什么啦?」慌亂中,小柳紅怯怯地向世德亮出了底牌。

「知道,」世德把帶著灰燼的煙頭摔到地上,然後用腳碾碎,抬起頭,冰冷地望著小柳紅,一字一板地說道,「我知道,我不光知道你去哪兒啦,做了什么,我還知道,我不是你接觸的第一個男人;你也該知道,你不是我接觸的第一個女人。可是,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們能合得來。」

「可是,阿拉心里,總覺得對不住儂。」

「可你卻沒有想過,我也曾經對不住你。」世德說著,嘆了一口氣,望了望頭上的天空,,無奈地說,「誰讓蒼天安排我們吃上這碗飯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我們相互寬容,權當我們是半路夫妻,也能白頭到老的。」

小柳紅有些情不自己禁,真想撲進世德的懷里。只是街上行人太多,便捂著臉,渾身抽搐著蹲下身去。世德怕讓路上人看了笑話,一把挽住小柳紅,二人相互扶持,向人少的街角走去。

「儂可曉得阿拉為啥哭得這樣厲害?」二人走了一會兒,小柳紅抽泣著問世德。

「不清楚。」世德直耿耿地說。

「阿拉心里高興呢,就止不住哭了。」

「高興什么?」世德明知故問。

「高興阿拉沒看錯人。」

「那么,前幾天,知道我來了,卻為什么不盡早出來?」

「阿拉以為,儂不會要阿拉了。」

「傻丫頭,」世德笑了笑,說,「要是真的那樣,我怎么會來呢?」

「阿拉以為,儂還不知道阿拉這陣子去了哪里呢。」

世德聽罷,大笑了兩聲,說道,「你真是太天真了,也不想想,徐干娘為什么會突然派你去放白鴿?她明明知道咱倆好上了,還要派你去做這種生意,這不明擺著是要把咱們拆開?既然她都能這樣做了,又怎么會不讓我知道你去干了什么?她不光會讓我知道你去干了什么,她還明確無誤地告訴我,不要再纏著你。」

「這個刁婆子,她找你說啦?」

「她倒沒傻到這種地步,她現在還用得著我們兄弟呢,她要別人幫我物色一個良家姑娘,那意思你還不明白?」

「她找誰幫你物色?」

「一個叫王阿姨的。」

「噢,那是她早年在妓院里的一個姐妹,我這次出去做局,也是她幫著牽線的。」小柳紅說完,緊著問,「儂去看那姑娘啦?」

世德見問,冷笑著說,「我好歹也是奔三十的人了,也算是在江湖上闖過,我媽活著的時候,常常教訓我說: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我再不通世故,誠心誠意地幫我,和虛情假意地應付我,還是能分得清的,像這樣打發要飯似的要把我應付了,我怎么會輕易相信呢?」

「興許她是對的,」小柳紅猶豫了片刻,怯生生說道,「在世俗的眼里,像阿拉這種女人,是不配嫁給人家做正室的,能續個弦,做個偏室,已是燒了高香。」

「那是別人的看法,我卻不這樣想,」世德打斷了小柳紅的話,「據我觀察,愛情這個東西,真是挺玄妙的,一個男人,看上一個女人,可這個女人根本就沒看中這個男人,那么,這個男人即使機關算盡,最終把這個女人弄到身邊,這種婚姻,遲早會出亂子的;反過來,一個女人看上了一個男人,可那男人不喜歡她,這女人即使用盡了手段,最終嫁給了他,到了末尾,這種婚姻也會出亂子;有時一對男女走到一起,雙方一見鍾情,情烈似火,閃電般組成了家庭,沒過上幾天,卻又閃電般地爭斗起來,這是怎么會事?原因就在於兩個人相互都不太了解,匆匆結婚之後,才各自發現了對方的毛病,不發生爭斗才怪呢。真正一對能白頭到老的夫妻,組成家庭前,必須經過細心的觀察,深入的了解,覺得二人確實能合得來,再談婚論嫁,這樣結成的婚姻,才會和諧持久。」

「老聽儂說合得來,合得來,合得來的,怎么樣才算合得來呀?」

「相互理解,相互容納,就像一杯水里滴進了一滴墨水,水容納了墨,墨融入了水,無論是冷是熱,再也無法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