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做豬仔踏上不歸途(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614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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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仁踏上回上海的客輪,在頭等艙里安頓下來,心里才覺得踏實。這一單做得不利索,全怪那家妓院的鴇子,安排一個痞子去和他接洽,結果讓陶小姐看出破綻,有了提防,一筆眼看到手的生意,給做砸了。好歹陶小姐隨身帶來的一萬多塊,已經到手,也算不虛此行。

客輪拔錨啟航,侍應生給頭等艙里的客人送上茶水,世仁坐在舷窗的椅子上,點上一支煙,看窗外甲板上,一些乘客憑舷遠眺,欣賞江上景色。世仁一人獨坐艙內,也覺無聊,便想到甲板上看看。正要起身出去,忽見對面艙內,有一麗人斜依床鋪,手持一卷,在津津有味地閱讀。那麗人梳著短發,蛾眉淡掃,膚色白嫩,身著白綢短衫,一襲天藍色裙子,放大腳上,穿著一雙白底黑邦拉帶兒絨鞋,一身清麗的學生打扮,與世仁素常駐結識的姑娘們品味不同。世仁心生好奇,本能地使出獵色手段,先和那姑娘吊起膀子。那姑娘見世仁和她吊膀子,也不羞怯,移開書卷,和世仁四對視。

這一看不打緊,世仁的心旌搖盪起來。但見那姑娘一雙鳳眼,看似秋水沉靜,秋水之下,卻分明能感受到暗流在涌動,攝人心魄。二人眉來眼去,勾搭了一會兒,世仁按耐不住,顯出了攻擊的本性,起身向對面艙中踱去。進了艙內,一股清新的淡香襲來,世仁聞了,覺得自己像熱鍋里的一滴水,都快蒸發了。那姑娘也不驚訝,放下書卷,起身坐到鋪邊,剛要說,「先生請進。」見世仁已經進來了,便站起身來,落落大方說道,「先生請坐。」說完,見世仁坐了,自己也隨著坐下。

「看什么書哪?」世仁拿過姑娘剛剛放下的書,翻看一下,見上面全是蚯蚓一樣的字母文字,自己一個字也不認得。

「《簡。愛》,英文版的。」姑娘說。

「小姐真是才女,連英文書也能讀懂,令人佩服。」

「有什么呀,」姑娘微笑著,淡然說道,「只不過做了幾年書蟲子,吃了幾個字兒罷了。先生要去哪里呀?」

「去上海。」世仁說。

「跑生意的?」

「豈敢,」世仁將手一攤,自嘲道,「能討口飯吃,已經知足了,哪里在敢談什么生意。」

「先生過謙了吧,」姑娘不以為然地笑道,「先生哪里見過,討飯的人乘頭等艙來?」

「當下是不用討飯,可是到了上海,那就難說啦。」

「此話怎講?」姑娘問道。

見姑娘刨根問底兒,世仁沉吟片刻,編出故事來,「我是從遼南金寧府逃出來。祖上世代為官,在那里置辦了產業,現在家中仍有千畝良田,還有三家葯鋪。自從割讓遼東後,我們便成了亡國之人。我從上小學起,接受的就是日本教育,每日里嘰哩哇啦地說著鬼話,天天早上都要面朝東方唱日本國歌,喊天皇萬歲,心中十分反感,實在學不下去,在學校混了幾年,回到家中,幫父親料理生意。日本人很是奸惡,對華人商號,苛刻盤剝,處處刁難。忍無可忍,一日,和幾個朋友喝完酒,狠揍了一個日本稅務官。眼看家鄉呆不住了,便逃了出來。上個月到了北平,混了幾日,見那里也是商行凋敝,難以經營,這才打算南下,到上海闖闖天地,看能否有所作為。」

姑娘聽完世仁的故事,頗為同情,嘆惋道,「真是想不到,先生原是一位愛國義士,令人欽佩。敢問先生怎么稱呼?」

「姓甄,名懷寧。」

「甄先生此去上海,做何打算?」

世仁搖搖頭,嘆息一聲,「咳,一葉浮萍隨波去,前程歸期兩茫茫。去了那里,看看再說吧。」說完,朝舷窗外望了一會兒,轉頭問道,「小姐此番要去哪里?」

「回鎮江。」姑娘說。

「小姐家住鎮江?」

「沒錯。家住鎮江高陽街。日前奉父命,去武漢收紅。那里的江陽繅絲廠,有家父的股份,家父派我去把兩萬塊紅利收回。」姑娘說著,拿眼瞄了瞄床下放著的皮箱。

世仁聽罷,怦然心動,兩眼控制不住,順著姑娘的眼神,朝那皮箱盯了兩眼,穩了穩神兒,關切地問道,「令尊大人真是好氣魄,這等生意上的大事,便是交給一個男人獨自去做,也是頂危險的,怎么居然只交你一人出來經營?要知道,這江湖之上,凶險異常,稍有不慎,就將人財兩危。姑娘聽我一句善言,再遇陌生人時,切不可將自己的經營之事,輕易言於他人,有道是,牆外有耳,人心隔肚皮,誰都不是孫悟空,哪能鑽到別人的肚子里看個仔細?」

「謝謝忠告,我也是看甄先生是一個爽快人,又是一個愛國義士,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好人,才把實情說與甄先生。只是先生有所不知,家父年輕時,曾有算命先生給看過相,說家父命中注定財旺,只是丁息缺損。果然,成家後,久不得子,上了四十歲,家母才懷上我。我便成了父母膝下唯一的安慰。近年家父年邁體衰,能力不濟,一大攤子生意,無人幫助,這才幾番求我停學回家,幫他照料生意。」

「小姐原來是知識女性,怪不得一身學生裝束。」

「四年前,我考入北平國立女子師范西語系,專攻英文,本打算畢業後,去美國斯坦福大學繼續深造。無奈父命難違,只得功半而廢。」

世仁心中暗喜,相信自己遇上了一枝好花。因為大凡身上帶有書卷氣的女人,多少都有些自鳴不凡,自以為肚里有些知識,說話行事,往往自以為是,實際上,卻都或多或少有此傻氣,容易上手,何況這女人皮箱里又有巨款,人也俊俏,這一單如能做成,真可謂財色兩得。只是不能急於求成。好在船到鎮江,還有三天行程,時間足夠他慢櫓搖船捉醉魚。便不急於下手,只拿一些客套話和她應酬。「早就聽人說道,江南自古多佳麗,才子從來出江南,今日見了小姐,才知此話不假。敢問小姐貴姓芳名?」

「免貴姓敬,名中華。」

二人相談甚歡,很是投緣。說話間,天色將晚。世仁向舷窗外望了一眼,說道,「敬小姐不介意的話,咱們一道去餐廳用餐吧。」

敬小姐見說,也不推辭,應許一聲,起身和世仁去了餐廳。餐廳很大,只是乘客大多自帶干糧上船,在船艙里簡單充飢,很少有到餐廳來用餐。二人揀了個座位坐下,侍應生便拿著菜譜過來。世仁接過菜譜,交到敬小姐手上,說道,「敬小姐先點,今天我做東。」

敬小姐接過菜譜,看了一眼,也不客氣,對世仁說,「桃花流水鱖魚肥,眼下正是春季,就要一個清蒸鮭魚吧。」點過,又將菜譜交給世仁。世仁看了一會兒,隨便點了兩道菜,侍應生一一記下,又問,「二位想喝點什么?」

世仁望著敬小姐,征詢道,「敬小姐想喝紅酒,還是白蘭地?」

「免了。」敬小姐說,「我向來滴酒不沾,甄先生請自便吧,只給我一杯咖啡吧。」

「我也是不好杯中之物,也要一杯咖啡吧。」

侍應生記下,去了後廚。一會兒,先把咖啡送來。二人一邊閑聊,一邊品著咖啡。直等飯菜上齊,簡單吃了,喊過侍應生結帳時,敬小姐打開挎包,正要搶著付款,世仁眼疾手快,已從兜里掏出大洋,對敬小姐說,「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今天我做東。」

敬小姐動情地看了世仁一眼,笑著說,「甄先生真是北方男人,慷慨爽快。」

「敬小姐謬獎了,」世仁趁機又和敬小姐吊起膀子,話中有話地說道,「其實,甄某平日里,也不是總這么慷慨爽快的,只是遇上了投緣的人才這樣。」

敬小姐裝著似懂非懂,又沖世仁笑了笑,二人起身離開餐廳。

出了餐廳,敬小姐轉身對世仁說,「在船艙里呆了一天了,我有些悶了,想到甲板上吹吹江風。」

「我也是。」世仁說完,和敬小姐一道去了甲板。

夕陽西下,余輝滿江,江面上一片碎金散銀,正在往江心沉淀。淡淡的暮靄,開始在江面上浮起。眺望遠方江岸,江岸已成淡青的一線,漂盪在大江兩邊。江風徐來,浸人肌骨。世仁長眼色,恰如其分地脫掉外衣,披到敬小姐肩上。敬小姐好生感激,深情地望了世仁一眼,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又轉頭向遠方望去。沉吟片刻,才喃喃說道,「每次行走江上,無論晨昏,都讓我心潮起伏,聯想起文人墨客,為這大江寫下的美妙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