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入軍界世德二進宮(2)(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2926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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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京回來,在家歇了兩天,恆安到大大世義家,把去南京的事,告訴大伯一聲。大大聽了,嘖嘖嘆息,不住地埋怨世德,「老二太張狂了,多好的機會,不知利用,一樁樁的惹事,把大半輩子等來的機會遇,全都糟蹋了。」埋怨了一通,又問了問世德在那里的情況,聽過之後,又是埋怨。恆安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要回去,臨走時,問了一句,「在南京時,二大提到過,說我爺爺活著時,寫過一本書。不知這書現在還在嗎?我想看看。」

大娘見問,趕緊插話說,「唉,孩子,你爺走的時候,可是什么也沒留下呀。他當年回來時,曾帶回不少黃貨,為救你二大,黃貨全花光了,臨走時,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留下,只留下一堆爛石頭,還有幾卷破紙片兒,我沒舍得扔,就給放到櫃底下了;土改時,工作組來抄家,也沒稀罕要。他寫的那卷書呀,他臨走那天,正趕上下大雨,讓雨淋濕了,還是我給收起來的,後來晾干了,我就放在那堆石頭一塊,打了個包裹,放在櫃底了。」說著,起身下炕,從櫃底找出包裹,打開給恆安看。恆安知道大娘誤會他了,卻又不便解釋,看看包裹里,除了一堆石頭,幾卷畫軸,就剩下那部書稿了。書稿經過雨淋,粘在一起,像一塊干土。大娘說,「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反正放大大這里也沒用,好歹是你爺留下的。」

恆安原本只對書稿感興趣,見大娘說了這話,也不客氣,把包裹重新包好,帶了回來。到了家里,重新把包裹打開,把包裹里的東西擺放到炕上,發現那堆石頭,是福建壽山田黃,總共二十多塊,有幾件雕件,其余的是老坑原石;打開畫軸,暗黃的畫面上,僅能隱隱約約看出圖案,落款有的是明人文征明的,八大山人的,還有幾幅已辨不清落款了。恆安對古玩並不熟悉,卻相信爺爺的眼力不會差的,便把田黃和畫軸重新包好,放進櫃里,只把書稿留在外面。

書稿經過雨淋、晾干,沒有及時處理,粘結在一起,**的,加上時間久遠,乍一看,像一塊土坷垃。恆安試圖掀起幾頁,不料稍一用力,就掀掉一塊兒,根本無法辨識上面的字跡。焦慮中,他恍然記起,南門口有家裝裱店,他們經營古字畫裝裱,想必會有辦法處理這種東西。

恆安來到裝裱店,向一位小師傅說明來意。小師傅告訴了他處理這種東西的辦法。回到家里,恆安找來酒精,照著小師傅的說法,用噴壺先把書稿的表層潤濕,待表層完全浸潤,再輕輕用指甲揭起。忙了幾天,總算揭起大半書稿,還剩下一半,粘連得厲害,已經無法揭起,恆安看看再無別的辦法,只好放棄。揭下的書稿,也因浸泡時間太長,字跡洇散模糊,難以辨認。每天下班回來,恆安都要取出書稿,對著模糊的字跡出神,推測每一個污漬,原先是一個什么字,再根據推測出的結果,聯系到下一處污漬,該是什么字。像破譯密碼一樣,把推測出的句子,抄寫到一個筆記本上。程序異常瑣雜,工作想當艱辛。因為原稿是用文言寫成的,這就給破譯工作,帶來巨大困難。

一天夜里,恆安正在自己房間里,破譯爺爺留下的書稿,二大娘推門進來。恆安那會正專注研究書稿,並沒理會二大娘進來。

「你該結婚了。」二大娘站了一會,見恆安並沒理會她,便說了一句。

「和誰?」

恆安並沒抬頭,機械地問了一句。

「和一個適合你的人。」二大娘有些生氣,說道,「不過你得自己去尋找。」見恆安仍沒有回應,知道這孩子,對爺爺的書稿入了迷,便又說,「你也看見了,恆富都結婚了。要是你覺得困難,我可以在工廠里幫你找一個。」

不錯,恆富上周結婚了。由於家里成分不好,在愛情的荒漠中,苦苦掙扎了三十多個春秋後,恆富終於草草結束了自己的追求,和紡織廠的一個女工成了親。這門親事,是別人介紹的。新娘家庭出身好,苦大仇深,只是左眼里,像藏有一道永不干涸的泉水,常年眼淚汪汪的,就把她的左眼弄得有些污濁,雖不像恆富奶奶那樣的玻璃花眼,卻也算是女人身上的一個缺陷。正因為這個原因,姑娘年近三十,仍沒尋到一個如意郎君。恆安雖說家庭出身不好,人卻是英俊帥氣,姑娘就暫時忽視了政治方面的考量,一咬牙,答應了這門親事。

既然娘家屬於苦大仇深,嫁妝自然是提不得的,上周日,恆富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岳父家,把新娘載回家中,婚禮就算結束了。新娘手里只提著一個紅布包裹,包著兩件換洗衣服,算是出嫁的嫁妝。父親世義一看見新娘進屋,渾身從頭涼到腳,嘴里一口咬定,說是時光正在輪回,把他們甄家,又帶回了很久以前的時代,那會兒,家里也不景氣,母親嫁到甄家時,也是一只眼睛不好,結果就造成父母一生的痛苦,二人磕磕碰碰,一輩子沒有什么幸福可言。只是新婦已經進了家門,現在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婚禮是按照革命化的標准舉辦的,親戚們沒有一個人到場祝賀。是恆富帶著新婦到二叔家送喜糖,小柳紅才知道,恆富結婚了。鑒於恆富的婚姻,小柳紅吃驚地預感到,恆安的婚事,大概也好不了哪兒去,所以今天晚上,趁恆安正在破譯爺爺的書稿,走過來,向他提起這事。

「二大娘看著辦吧。」恆安抬頭望了望小柳紅,說完,又低頭研究書稿了。

恆安的情況,看來比恆富要好些。首先,家庭出身好。雖說世德正在服刑,但當時的情況是,服刑人員的家庭,要比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家強一些;而一般的刑事犯罪,要比政治犯和流氓犯罪給家庭帶來的沖擊要輕一些。其次,恆安現在是黨員,政治上是可靠的;最主要的,小柳紅是廠里的工會主席,又極會處事,人緣又好。這樣,在說服了廠里最漂亮的姑娘之後,恆安的婚事,就提到了日程上來。

姑娘姓楊,工人家庭出身,性情溫順,明事知禮,在和恆安接觸過一段時間後,雖然不十分滿意恆安的木訥,卻也挑不出小伙子什么大的毛病,在小柳紅的極力撮合下,秋天里,二人登記結婚了。

婚後的日子過得挺平靜。第二年,兒子出生了。在這之前,大爺世義家孩子們都成親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甄家的這一輩兒人,屬昌字輩。恆富給自己最先出世的女兒,起名叫昌艷;恆安想起自己童年的不幸,不想讓這種不幸在孩子們身上重現,給長子取名叫昌喜;又過了一年,次子出生時,就給次子起名叫昌樂;接著又給稍晚一些出生的女兒起名叫昌歡……如果不是三兩糧開始了,平淡的日子,或許會一直這么過下去。

事情來得有些突然。糧站供應的糧食,越來越少了。先是每天每人八兩糧,後來又變成了半斤,過了幾個月,就變成每人每天三兩糧了。一天吃三兩糧,就是說,一個人一天還吃不到一頓飽飯的定量,幾天之後,恆安就有些無發忍受了,身體很快消瘦下去。多虧妻子善於持家,每天極精確地從米袋里,量出全家人一天的口糧,以便到了月底最後一天,米袋里還能剩有全家人吃一天的口糧。妻子將一天的口糧舀出後,又均勻地分成三份,兩份少的,是用來早晚熬粥用的,一份稍多一點的,是留著中午做成半干的米飯。恆安每天早起喝過一碗粥,像喝了一杯水,推出自行車上班去了。剛到了學校,就覺肚子里飯得發慌,兩腿虛軟,渾身無力,直冒冷汗,走上講台,無法大聲講話,悄聲細語的,像一個害羞的姑娘。恆安和妻子已經記不得,二人有多長時間沒有同房了。從前每過一段時間,二人都有那種強烈的**,現在雖說長時間不在一起,卻一點那種想法都沒有。

問題遠比想像要嚴重得多。長期的飢餓,身體消瘦,恆安和妻子身上開始浮腫了。城里死人的事,也急聚增多了,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出殯人群。人們塌腮凸眼,弓肩倔背,眼中充斥著哀怨,連哭泣的力氣,也喪失殆盡,無奈地送走死去的親人。

大人有理性,無論怎么飢餓難耐,總能控制著情緒,一個人體驗著苦楚;孩子們卻不行,腹中飢餓時,只會哭叫著向大人討要。昌喜、昌樂眼睛明顯圓大,脖子越來越細,像鵝脖子,仿佛不需要費力,伸手就能把那細脖子攥在手里。細脖子上頂著個大腦袋,有時恆安擔心,哪一陣風來,會把孩子的脖子吹斷的。剛出生不久的昌歡,更叫人心酸,因為飢餓,母親的奶水明顯不足,無法讓孩子吃飽,不得不提早給孩子喂粥。孩子每咽一口粥,都會在細長的脖子上凸起一個小包,像蛇吞老鼠一樣,緩慢向下移動,憋得昌歡臉色發紫,直當飯入胃中,凸起的小包消失了,臉色才能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