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昌喜昌樂喜樂登科(2)(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146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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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恆安買回一本空白的綠皮工作證,又買回一點金粉和亮漆,回到家里,一個人躲進小屋,先拿小毛刷蘸著橡膠水,把工作證上平版印刷的幾個燙金字用毛刷刷掉,找出一塊梨木,刻出記者證的圖章,用火烘烤後,在工作證的塑料皮上燙印出記者證字樣,再用亮漆調和好金粉,用小號毛筆蘸著,將金粉塗到凹陷處,貼上自己的照片,又用硬木刻出公章,放在照片的右下角,拿小木棰輕敲幾下,照片上就有了鋼印軋過的痕跡,不到一天的功夫,一份精美逼真的記者證就造好了。

第二天一早,恆安到學校請了假,乘車到三十里堡公社去了。天將晌,來到知青辦。那會兒,知青辦的人正要下班,知青辦劉主任見有人找他,放下手提包,問來人有什么事。來人把黑色手提包放到劉主任的桌上,從兜里掏出記者證,遞給劉主任,自我介紹說,「我是新華社記者。」劉主任接過記者證,見照片上的人和面前站著的人一點兒不差,兩腿有些發酥,到底是小地方上的人,頭一次見到新華社記者,趕忙給新華社記者讓座、倒水,笑著說了些廢話,「吳記者同志,什么時候來的?」

「已兩天了。」吳記者說,「這些天駐在你們縣里,白天下來到各處轉轉。」

劉主任明顯感到這吳記者有些來頭。以往地方上的記者來了,都是先到公社來見過領導,說明來意,再由公社派人陪著,問幾句官樣的話,寫幾句官樣的文章,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新華社記者卻不這樣,已經采訪兩天了,才來找地方上的人。這樣一想,心里便有些發虛,忙問道,「呀,吳同志真是的,怎不早來吱一聲,我們也好出人幫你。怎么樣,采訪完了嗎?采訪到有價值的東西啦?」

「我這次來,」吳記者說,「主要是配合偉大領袖**『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重要指示發表五周年的紀念活動,另外,中央首長對知青工作也高度重視,最近全國各地知青工作中,出了不少問題,中央首長要求新華社記者分赴全國各地,直接深入一線去,了解掌握知青工作的第一手材料,向中央首長匯報。我這次來,只在你們市里呆一天,市革委會崔副主任接待了我;大部分時間都由我一個人安排。因為你們這里的知青工作,總理前幾年曾親自視察過,這次我就先到你們這里來了。」

這吳記者說話,口氣極大,嚇得劉主任手心里出了冷汗,咧著嘴不住地沖甄記者笑。等吳記者說完,停了一會,劉主任才囁嚅著問,「不知吳記者同志發現了我們工作中還有哪些不足,請給我們指出來,將來我們也好改正。」

「總體看來,你們這里的知青工作,還是可以的,從領導,到群眾,都能體現出對知識青年的關懷,我在采訪中,有群眾幾次向我提到劉主任,說劉主任為了知青工作,真正是嘔心瀝血,經常在深夜找知識青年促膝談心……」吳記者說這話時,拿眼觀察劉主任,見劉主任脖子以上全紅了,直搖手說,「這是我份內的事。」

吳記者又提到幾件這里知青中發生的事,這些事劉主任都經手辦過,便相信吳記者對這里的知青工作已相當了解,擔心吳記者還掌握一些其它重要的信息,會對自己不利,二人談了一會兒,劉主任便邀請吳記者一塊吃飯。

「不成,我們這次來,是有嚴格紀律的。只是和你們市革委會的崔副主任是朋友,才在他那里吃了頓便飯。」

「那吳記者好歹也給我們提點建議呀,將來我們工作時也好改正。」

吳記者聽了,也不客氣,信口說了幾點,都是社會上反響強烈,地方上又一時難以解決的,又談了一會兒,吳記者便要告辭,臨走時,冷丁想起一件小事,順口說道,「前幾天,你們市革委會崔主任請我吃飯時,跟我提到,說他有兩個親戚,姓甄,哥哥叫甄昌喜,弟弟叫甄昌樂,就在你們公社的青山大隊插隊,不知這次招生能否選上,當然了,你們市革委會崔副主任也只是跟我提了一下,能不能選上,一定要按黨的政策辦。」

「吳記者慢點說,我記下來,」劉主任邊說,邊掏出記事本,聽甄記者又說了一遍,把二人的名字記好,點頭說,「請吳記者轉告崔副主任,我們一定會按政策辦事的。」

看看事已辦完,吳記者和劉主任告了辭,一人去火車站了。

十二月底,昌喜、昌樂兄弟肩扛行李回到家里。母親大惑不解,抱怨說道,「咳,過一個元旦,就兩天的假期,你們把被褥全都拿了回來,我長幾雙手,哪里拆洗得過來?」

「不著急,」昌樂喜滋滋說道,「這回有的是時間。」

昌喜也高興,笑著說,「我們要上大學了,我要去北京,昌樂在大連,明年三月一號去報道。」

「什么?」母親覺著像在做夢,直當看見兩個兒子拿出入學通知書,才相信這都是真的,樂得像個孩子,拿過兒子們的入學通知書,看了又看,看完,沖屋里喊道,「他爸,孩子們要上大學了。」說著,眼角流出淚水。丈夫正躺在炕上看書,聽妻子喊他,並不理會。妻子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丈夫並沒聽見,拿著錄取通知書跑進里屋,「他爸,快看,孩子們要上大學啦。」

恆安挪開書,依在枕頭上,冷眼看了妻子一眼,淡然說道,「沒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正式考上的。」

「你看你,家里有了這么大的喜事,你卻說出這種泄氣的話。」妻子數落著丈夫,「至少,孩子們可以離開農村了,咱也不用再擔心了。」

妻子是個曉事的人,知道丈夫的家庭曾經風光過,也知道丈在大學里,曾和一個副市長的女兒好過,只是後來家遭變故,毀了前程,懷才不遇地回到了金寧城,落魄之際,經二大娘撮合,和自己成了親,算是走完了人生必走的一步路。其實丈夫和自己,談不上有什么感情,雖說也和自己生兒育女,只是丈夫心里,似乎這些也是人生必做的功課而已。丈夫在家,一般沒有笑臉,又極少說話,往往在非說不可的時候,才勉強說一句。妻子有時覺得委屈,覺得憑自己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更適合自己的丈夫,只是一想到孩子們,便打消了這種念頭,寧願相信丈夫是愛自己的,只不過是他那死板的性格,把夫妻間的溫情弄得僵冷了。

不待妻子多想,昌樂躥進屋里,站在父親身前,咋咋乎乎地說了起來,「爸,你簡直神了,上次我從家里回去,沒過幾天,知青辦劉主任就來找我和我哥了,還埋怨我倆,說來這里插隊都幾年了,也不把自己的家庭背景說出來。」

「你倆怎么說的?」恆安問。

「你不都教我們啦?」昌樂說,「就照你教的說,家里大人不讓說。劉主任給我倆送來履歷表,叫我們填寫,後來又送給我們自願表。我和哥哥填了。前天下午,劉主任就把入學通知書送來了。這回公社的王主任也來了,一邊教我們怎么辦理戶口遷移手續,一邊叮囑我們,別忘了到市革委會崔副主任那里,替他們說些好話。」

「你們怎么說的?」恆安又問。

「還是照你教的說,等回去跟家里大人說一聲。」昌樂說完,問道,「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和哥哥當時都懵了,要不是你事先交待過,還真不知該怎么應付呢。青年點里的同伴都說,一准是咱家有靠山,真的嗎?」

「什么靠山?」恆安聽昌樂說完,看看沒有什么破綻,心里踏實下來,冷著臉說,「這次推選工農兵學員,上級要求得相當嚴格,貧下中農推舉你們兄弟,就說明你二人在農村表現還不錯。」

「那劉主任求咱們在崔副主任那里說好話,是什么意思?」昌樂瞪著眼問。

「或許是他誤聽了別人的傳言,以為咱們和崔副主任是親戚呢。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不要再提了,傳了出去,怕影響不好,說不定還會給你們兄弟帶來麻煩呢。這陣子,你倆在家里准備准備吧,不要上街招搖,實在閑著,我到學校借些書給你們看看,你們現在肚子里那點墨水,小學程度還不一定夠呢,趕緊趁這段空閑補充補充,別瞎了頭上頂著的大學生的名份。」

幾句話扔進耳朵里,昌喜兄弟聽得心底發冷,剛才還有些興奮的眼睛,這會兒也變得冰涼。放下行李,去幫母親燒火做功飯了。

「別理會你爸,」母親替兒子們難過,開導兒子們,「我和你爸這么多年,就是這么過來年,別看他嘴冷,心里卻是痛著你們呢。」

妻子雖嘴上替丈夫開脫,在孩子面前替丈夫說好話,可心里卻並不相信自己的話。她相信,丈夫是一個人格扭曲的人,冷酷,僵硬,從來沒愛過別人。連他說的話,也是雲里霧里的,讓人把握不住。剛才他和孩子們交談,更像是巫師說的讖語,可是偏偏兒子們卻佩服父親,說他常常是料事如神。

其實,在這個家里,真正懂得恆安的,從前是二大娘,二大娘死後,現在懂他的,只乘下二大爺了。二大爺已到了耳背的年齡,常常和人亂打岔。奇怪的是,他越是耳背,想聽清楚別人的交談的渴望就越強烈。起初,他怕別人知道他已經耳背了,會瞧不上他,不再和他說話了,便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別人交談。交談時,當別人聽他說些驢唇不對馬齒的話語,相信他已經耳背了,不時地譏笑他,他從別人不屑的表情上發現,因為生理方面的缺陷,自己已經不被別人尊重了,便不再輕易和人交談了。可是當看到別人交談時,他去急著想弄清別人在交談什么,便及時地支起耳朵,仔細地聽別人的交談;有時也會跟據對方口形的變化,弄清他們在說些什么。正是這種孜孜不倦的努力,使他能准確地掌握了家中所有的大事小情,並能根據已掌握的情況,進行推理判斷;甚至在吃過晚飯時,還能恰如其分地向恆安使了個眼色,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恆安放下碗筷,跟了過去,怕被別人聽見,世德把里屋的門掩上,看著恆安說,「此事要適可而止,不可太貪,小心傷著孩子們。」

恆安先是一愣,隨後馬上明白了二大爺說的是什么,眼前和自己說話的,畢竟是個老江湖了,盡管他已經耳背了。怕和二大爺多說下去,會讓妻子和孩子們聽出破綻,恆安朝二大爺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春節過了,昌喜兄弟離家上學去了。昌喜在北京,學的是哲學;昌樂在大連,讀的是師范。昌樂離家近,每個周六都乘火車回家;昌喜只能每月寫一封家信報平安。母親甚感自豪,一家里出了兩個大學生,雖不是公開考試錄取的,終究也是個大學,人面上很是展樣兒。每月收到昌喜的來信,每周張羅著給昌樂做頓好飯,是她最幸福的時光。連恆富兩口子都羨慕。

「兄弟,你幫昌艷想想辦法吧。」一天晚上,堂兄恆富來躥門兒時,求恆安說,「昌艷下鄉五年了,家里成份又不好,招工、上學全沒她的份兒,老這么呆下去,也不是個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