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洪凌波的溫柔(2 / 2)

她嘆了口氣,又道:「武林中有關名字的笑話雖多,但因此生出悲慘之事來的,也有不少,據說昔年武林中有兩位蓋世奇人,一個叫南龍,一個叫北龍,兩人就是為了這名字,各不相讓,竟比斗了數十年,到後來競同歸於盡,一起死在北京城郊的一個樹林里,他們死後又各傳了一個弟子,那兩個少年,本是好友,但為了他們上代的怨仇,卻也只得化友為敵,直到數十年之後,才將這段怨仇解開,但卻已不知生出多少事故了。」

楊孤鴻長嘆一聲:「這又何苦!」

垂首半晌,忽又展顏笑問:「還有沒有?」

洪凌波「撲哧」一笑,嬌笑道:「你這人真是的,也沒有看見……」

話聲未了,只聽遠處突然呼聲迭起,他倆齊地一驚,縱身掠去。

只見那些唐門黑衣漢子,俱將行人密林,此刻他們本自排列得十分整齊的行列,竟突然大亂起來,呼叱之聲交應不絕。

就在這些雜亂的人影之中,又有兩條人影,左奔右突,所經之處,黑衣漢子應聲而倒,楊孤鴻厲叱一聲,飛奔而去,只見那兩條人影亦自一聲大喝,一掠數丈,如飛掠了過來。

日光之下,只看見這兩條人影,發髻蓬亂,衣衫不整,似是頗為焦急潦倒,只有身上的一襲杏黃衣衫,猶在日光中間爍著奪目的鮮艷之色,卻正是那絕情谷主的弟子李證與鍾世平。

楊孤鴻身形方動,便瞥見這兩人的衣冠面容,腳步立刻為之一頓,只見他兩人如飛地在自己身側掠過,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筆直掠到洪凌波身前,洪凌波秋波轉處,冷冷一笑,緩緩道:「做完了么?」

李證、鍾世平胸膛急劇地起伏了半晌,方自齊聲答道:「做完了。」

洪凌波一手輕撫雲鬢,突地目光一凜,冷冷道:「什么事做完了?」

李證、鍾世平齊地一愣,悄俏對望一眼,兩人目光相對,各個張口結舌,呆呆地愕了半晌,李證於咳一聲,期艾著道:「我……我……」

鍾世平抽進一口長氣,吶吶地接口道:「我們已……已……」

這兩人雖然手黑心辣,無仁無義,但畢竟還是無法將殺師的惡行說出口來。

洪凌波冷笑一聲,微擰纖腰,轉過身去,再也不望他兩人一眼,輕蔑不屑之意,現於辭色,緩緩道:「孤鴻,我們走吧!」

李證、鍾世平面色齊地一變,大喝一聲:「洪姑娘!」

一左一右,掠到洪凌波身前,齊地喝道:「洪姑娘慢走!」

洪凌波面容一整,冷冷說道:「我與你兩人素不相識,你兩人這般的糾纏於我,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自幼與那名滿天下的女魔頭赤練仙子生長,言語之中,便自也染上了許多李莫愁那般冷削森寒的意味,此刻一個字一個字說將出來,當真是字字有如利箭,箭箭射人鐵、石兩人心中。

楊孤鴻一步掠回,日光動處,見到這兩人面額之上,冷汗涔涔落下,心中突覺不忍,而長嘆一聲,道:「你兩人可是要尋那李莫愁為你等解去七絕重手么?」

李證、鍾世平目光一亮,連忙答道:「正是,如蒙閣下指教,兒恩此德,永不敢忘。」

楊孤鴻緩緩轉過目光,他實在不願見到這兩人此刻這種卑賤之態,長嘆一聲,緩緩道:「李莫愁此刻到哪里去了,我實在不知道!……」

語聲未了,鐵、石兩人面容又自變得一片慘白,目光中滿露哀求乞憐之意,伸出顫抖的手掌,一抹面上的汗珠,顫聲道:「閣下雖不知道,難道洪姑娘也不知道么?」

洪凌波柳眉一揚,沉聲道:「我縱然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像你們這種人,世上多一個不如少一個的好。」

纖腰一扭,再次轉過身去,緩緩道:「孤鴻,我們還不走么?」

楊孤鴻暗嘆一聲,轉目望去,只見鐵、石兩人,垂手而立,面上突然現出一陣憤激之色,雙手一陣緊握,但瞬又平復,一左一右,再次掠到洪凌波面前,李證一扯鍾世平的衣襟,顫盧道,「洪姑娘,我兩人雖有不端之行,但卻是奉了令師之命……洪姑娘,我兩人與你無冤無仇,難道你就忍心令我兩人就這樣……」

他語聲顫抖,神態卑賤,縱是乞丐求食,嬰兒素乳,也比不上他此刻神情之萬一,哪里還有半分他平日那般倨驕高做之態,說到後來,更是聲淚齊下,幾乎跪了下去。

楊孤鴻見到這般情況,心中既覺輕蔑,又覺不忍,長嘆一聲,緩緩接口道:「生命當真是這般可貴么?」

李證語聲一頓,呆了一呆,楊孤鴻接口又道:「生命固是可貴,但你們兩人可知道,世上也並非全無更比生命可貴之物,你兩人昂藏七尺,此刻卻做出這種神態,心里是否覺得難受?」

李證呆了半晌,垂首道:「好死不如歹活,此話由來已久,我們年紀還輕,實在不願……實在不願……」

鍾世平截口道:「閣下年紀與我等相若,正是大好年華,若是閣下也一樣遇著我等此刻所遇之事,只怕……」

垂下頭去,不住咳嗽。

楊孤鴻劍眉一軒,朗聲道:「生固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耳!」

語聲一頓,突然想到這兩人自孩提之時,便被公孫止收養,平日耳儒目染,盡是不仁不義之事,若想這兩人了解這種聖賢之言,豈是一時能以做到之事,正是「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遷……」

這兩人有今日卑賤之態,實在也不能完全怪得了他們。

要知道楊孤鴻面冷心慈,生性寬厚,一生行事,為已著想的少,為人著想的多,此刻一念至此,不禁嘆道:「李莫愁此刻是在何處,我與洪姑娘不知道,但今夜她卻定要到昨夜那廳堂之中,與我兩人相會,你等不妨先去等她!」

洪凌波冷笑一聲,目光望向天上,緩緩道:「其實以這兩人的為人,還不如讓他們死了更好。」

楊孤鴻干咳一聲,似是想說什么,卻又忍住,揮手道:「你兩人還不去么?」

目光一抬,卻見鐵、石兩人竟是狠狠地望著洪凌波,目光中滿含怨毒之意,良久良久,才自轉過身來,面向楊孤鴻抱拳一揖,沉聲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見有期。」

兩人刷地擰腰掠去,洪凌波望著他兩人的身影,恨聲說道:若依著我的性子,真不如叫這兩人死了的好。「楊孤鴻一整面容,緩緩說道:」

人之初性本善,世上惡人多因環境使然,再無一人生來便想為匪為盜的,能使一惡人改過向善,更勝過誅一惡人多多,凌波,為人立身處世,總該處處以仁厚為懷,這樣的話,你以後不要說了。「洪凌波面頰一紅,她一生嬌縱,幾會受人責備,但此刻聽了楊孤鴻的話,卻連半句辨駁之言也說不出口。

一陣山風吹起了她鬢邊的亂發,她突然覺得一支寬大溫暖的手掌,在輕輕整理著她被風吹亂了的發絲,也似乎在輕輕整理著她心中紊亂的思緒,於是她終於又倒向他寬闊的胸膛,去享受今夜暴風雨前片刻的寧靜。

然而暴風雨前的臨安,卻並沒有片刻的寧靜,隨著時日之既去,臨安城中的武林群豪,人人心中都在焦急地暗中自念:「距離小金之會,只有兩三天了,兩三天了……」

這兩三天的時間,在人們心中卻都似有不可比擬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