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活死人墓驚世身法(2 / 2)

丘處機仰天打個哈哈,道:「靖兒,此事騙得先師,騙得我,更騙得你。但若你妻子當時在旁,決計瞞不過她的眼去。」

郭靖睜大雙眼,道:「難道這中間有詐?」

丘處機道:「這何消說得?你想當世之間,論指力是誰第一?」

郭靖道:「那自然是一燈大師的一陽指。」

丘處機道:「是啊!憑一燈大師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就算是在木材之上,也未必能刻出字來,何況是在石上?更何況是旁人?先師出家做了黃冠,對此事苦思不解。後來令岳黃葯師前輩上終南來訪,先師知他極富智計,隱約說起此事,向他請教。黃島主想了良久,哈哈笑道:『這個我也會。只是這功夫目下我還未練成,一月之後再來奉訪。』說著大笑下山。過了一個月,黃島主又上山來,與先師同來觀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輩的詩句,題到『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為止,意思是要先師學張良一般,遁世出家。黃島主左手在石上撫摸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寫起字來,他是從『重陽起全真』起,寫到『殿閣凌煙霧』止,那都是恭維先師的話。

「先師見那岩石觸手深陷,就與上次一般無異,更是驚奇,心想:『黃葯師的功夫明明遜我一籌,怎地也有這等厲害的指力?』一時滿腹疑團,突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說也奇怪,那岩石竟被他刺了一個孔。就在這里。」

說著將郭靖的手牽到岩旁一處。

郭靖摸到一個子孔,用食指探入,果然與印模一般,全然吻合,心想:「難道這岩石特別松軟,與眾不同。」

指上運勁,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隱隱生疼,岩石自是紋絲不動。

丘處機哈哈笑道:「諒你這傻孩子也想不通這中間的機關。那位女前輩右手手指書寫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撫摸良久,原來她左手掌心中藏著一大塊化石丹,將石面化得軟了,在一柱香的時刻之內,石面不致變硬。黃島主識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葯配制化石丹,這才回來依樣葫蘆。」

郭靖半晌不語,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實不在那位女前輩之下,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何處。」

心下好生掛念。

丘處機不知他的心事,接著道:「先師初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書讀得多了,終於大徹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緣法,又參透了清凈虛無的妙詣,乃苦心潛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輩那么一激,世間固無全真教,我丘某亦無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處了。」

郭靖點頭稱是,問道:「但不知這位女前輩名諱怎生稱呼,她可還在世上么?」

丘處機嘆道:「這位女前輩當年行俠江湖,行跡隱秘異常,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除了先師之外,只怕世上無人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先師也從來不跟人說。這位前輩早在首次華山論劍之前就已去世,否則以她這般武功與性子,豈有不去參與之理?」

郭靖點點頭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後人留下?」

丘處機嘆了口氣道:「亂子就出在這里。那位前輩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一個隨身丫鬟。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自然無人知聞,她卻收了兩個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練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一聲,道:「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來淵源於此。」

丘處機道:「你見過她?」

郭靖道:「數月之前,在江湖曾碰上過。此人武功果然了得。」

丘處機道:「你傷了她?」

郭靖搖頭道:「沒有。其實也沒當真會面,只見到她下手連殺數女,狠辣無比,較之當年的銅屍梅超風尤有過之。」

丘處機道:「你沒傷她也好,否則麻煩多得緊。她的師妹姓龍……」

郭靖一凜,道:「是那姓龍的女子?」

丘處機臉色微變,道:「怎么?你也見過她了?可出了甚么事?」

郭靖道:「弟子不曾見過她。只是此次上山,眾位師兄屢次罵我是妖人瀅賊,又說我為姓龍的女子而來,教我好生摸不著頭腦。」

丘處機哈哈大笑,隨即嘆了口氣,說道:「那也是重陽宮該遭此劫。若非陰錯陽差,生了這個誤會,不但北斗大陣必能擋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時三刻上山,郝師弟也不致身受重傷。」

他見郭靖滿面迷惘之色,說道:「今日是那姓龍女子十八歲生辰。」

郭靖順口接了一句:「嗯,是她十八歲生辰!」

可是一個女子的十八歲生辰,為甚么能釀成這等大禍,仍是半點也不明白。

丘處機道:「這姓龍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無從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龍女,咱們也就這般稱呼她罷。十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陽宮外突然有嬰兒啼哭之聲,宮中弟子出去察看,見包袱中裹著一個嬰兒,放在地下。重陽宮要收養這嬰兒自是極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為本,卻也不能置之不理,那時掌教師兄和我都不在山上,眾弟子正沒做理會處,一個中年婦人突然從山後過來,說道:『這孩子可憐,待我收留了她罷!』眾弟子正是求之不得,當下將嬰兒交給了她。後來馬師兄與我回宮,他們說起此事,講到那中年婦人的形貌打扮,我們才知是居於活死人墓中的那個丫鬟。她與我們全真七子曾見過幾面,但從未說過話。兩家雖然相隔極近,只因上輩的這些糾葛,當真是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我們聽過算了,也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她弟子赤練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藝極高,在江湖上鬧了個天翻地覆。全真教數次商議,要她治一治,終於礙著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我們寫了一封信送到墓中,信中措辭十分客氣。可是那信送入之後,宛似石沉大海,始終不見答覆,而她對李墓愁仍是縱容如故,全然不加管束。

「過得幾年,有一日墓外荊棘叢上挑出一條白布靈幡,我們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於是師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剛行禮畢,荊棘叢中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向我們還禮,答謝吊祭,說道:『師父去世之時,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長,那人作惡橫行,師父自有制她之法,請各位不必躁心。』說畢轉身回入。我們待欲詳詢,她已進了墓門。先師曾有遺訓,全真派門下任何人不得踏進墓門一步。她既進去,只索罷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既死,還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只是見那小女孩孤苦可憐,便送些糧食用品過去,但每次她總是原封不動,命一個仆婦退了回來。看來此人性子乖僻,與她祖師、師父一模一樣。但她既有仆婦照料,那也不需旁人代為躁心了。後來我們四方有事,少在宮中,於這位姑娘的訊息也就極少聽見。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不再生事。我們只道那位道友當真遺有妙策,都感欽佩。

「去年春天,我與王師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一位大俠家中盤桓,竟聽到了一件驚人的消息。說道一年之後,四方各處的邪魔外道要群集終南山,有所作為。終南山是全真教的根本之地,他們上山來自是對付我教,那豈可不防?我和王師弟還怕這訊息不確,派人四出打聽,果然並非虛假。只是他們上終南山來卻不是沖著我教,而是對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龍女有所圖謀。」

郭靖奇道:「她小小一個女孩子,又從不出外,怎能跟這些邪魔外道結仇生怨?」

丘處機道:「到底內情如何,既跟我們不相干,本來也就不必理會。但一旦這群邪徒來到終南山上,我們終究無法置身事外,於是輾轉設法探聽,才知這件事是小龍女的師姊挑撥起來的。」

郭靖道:「李莫愁?」

丘處機道:「是啊。原來她們師父教了李莫愁幾年功夫,瞧出她本性不善,就說她學藝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當師父在世之日,雖然作惡,總還有幾分顧忌,待師父一死,就借吊祭為名,闖入活死人墓中,想將師妹逐出。她自知所學未曾盡得師祖、師父的絕藝,要到墓中查察有無武功秘笈之類遺物。那知墓中布置下許多巧妙機關,李莫愁費盡了機,才進了兩道墓門,在第三道墓邊卻看到師父的一封遺書。她師父早料到她必定會來,這通遺書放在那里等她已久,其中寫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師妹十八歲的生辰,自那時起便是她們這一派的掌門。遺書中又囑她痛改前非,否則難獲善終。那便是向她點明,倘若她怙惡不俊,她師妹便當以掌門人身分清理門戶。

「李莫愁很是生氣,再闖第三道門,卻中了她師父事先伏下的毒計,若非小龍女給她治傷療毒,當場就得送命。她知道厲害,只得退出,但如此縮手,那肯甘心?後來又闖了幾次,每次都吃了大虧。最後一次竟與師妹動手過招。那時小龍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武功卻已遠勝師姊,如不是手下容讓,取她性命也非難事……」

郭靖插口道:「此事只怕江湖上傳聞失實。」

丘處機道:「怎么?」

郭靖道:「我恩師柯大俠曾和李莫愁斗過兩場,說起她的武功,實有獨到之處。連一燈大師的及門高弟武三通武大哥也敗在她手下。那小龍女若是未滿二十歲,功夫再好,終難勝她。」

丘處機道:「那是王師弟聽丐幫中一位朋友說的,到底小龍女是不是當真勝過了師姊李莫愁,其時並無第三人在場,誰也不知,只是江湖上有人這么說罷了。這一來,李莫愁更是心懷不忿,知道師父偏心,將最上乘的功夫留著給師妹。於是她傳言出來,說道某年某月某日,活死人墓中的小龍女要比武招親……」

郭靖聽到「比武招親」四字,立即想到楊康、穆念慈當年在北京之事,不禁輕輕「啊」了一聲。

丘處機知他心意,也嘆了口氣,道:「她揚言道:若是有誰勝得小龍女,不但小龍女委身相嫁,而墓中的奇珍異寶、武功秘笈,也盡數相贈。那些邪魔外道本來不知小龍女是何等樣人,但李莫愁四下宣揚,說她師妹的容貌遠勝於她。這赤練仙子據說甚是美貌,姿色莫說武林中少見,就是大家閨秀,只怕也是少有人及。」

郭靖心中卻道:「那又何足為奇?我那蓉兒自然勝她百倍。」

丘處機續道:「江湖上妖邪人物之中,對李莫愁著迷的人著實不少。只是她對誰都不加青眼,有誰稍為無禮,立施毒手,現下聽說她另有個師妹,相貌更美,而且公然比武招親,誰不想來一試身手?」

郭靖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些人都是來求親的。怪不得宮中道兄們罵我是瀅賊妖人。」

丘處機哈哈大笑,又道:「我們又探聽到,這些妖邪對全真教也不是全無顧忌。他們大舉集人齊上終南山來,我們倘若干預此事,索性乘機便將全真教挑了,除了這眼中之釘。我和王師弟得到訊息,決意跟眾妖邪周旋一番,當即傳出法帖,召集本教各代道侶,早十天都聚在重陽宮中。只劉師哥和孫師妹在山西,不及趕回。我們一面躁演北斗陣法,一面送信到墓中,請小龍女提防。那知此信送入,仍是沒有回音,小龍女竟然全不理睬。」

郭靖道:「或許她已不在墓中了。」

丘處機道:「不,在山頂遙望,每日都可見到炊煙在墓中升起。你瞧,就在那邊。」

說著伸手西指。郭靖順著他手指瞧去,但見山西郁郁蒼蒼,十余里地盡是樹林,亦不知那活死人墓是在何處。想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整年住在墓室之中,若是換作了蓉兒,真要悶死她了。

丘處機又道:「我們師兄弟連日布置御敵。五日之前,各路哨探陸續趕回,查出眾妖邪之中最厲害的是兩個大魔頭。他們約定先在山下普光寺中聚會,以手擊碑石為號。你無意之中在碑上拍了一下,又顯出功力驚人,無怪我那些沒用的徒孫要大驚小怪。

「那兩個大魔頭說起來名聲著實不小,只是他們今年方到中原,這才震動武林。你在桃花島隱居,與世隔絕,因而不知。那貴公子是蒙古的王子,據說還是大汗成吉思汗的近系子孫。旁人都叫他作霍都王子。你在大漠甚久,熟識蒙古王族,可想得到此人來歷么?」

郭靖喃喃說了幾遍「霍都王子」回思他的容貌舉止,卻想不起會是誰的子嗣,但覺此人容貌俊雅,傲狠之中又帶了不少狡詐之氣。成吉思汗共生四子,長子術赤剽悍英武,次子察合台性子暴躁而實津明,三子窩闊台即當今蒙古皇帝,性格寬和,四子拖雷血性過人,相貌均與這霍都大不相同。

丘處機道:「只怕是他自高身價,胡亂吹噓,那也是有的。此人武功是西藏一派,今年年初來到中原,出手就傷了河南三雄,後來又在甘涼道上獨力殺死蘭州七霸,名頭登時響遍了半邊天,我們可料不到他竟會攬上這門子事。另一個藏僧名叫達爾巴,天生神力,和霍都的武功全然一路,看來是霍都的師兄還是帥叔。他是和尚,自然不是要來娶那女子,多半是來幫霍都的。

「其余的瀅賊堅人見這兩人出頭,都絕了求親之念,然而當年李莫愁曾大肆宣揚,說古墓中珍寶多如山積,又有不少武功秘本,其么降龍十八掌的掌譜、一陽指的指法等等無不齊備。群堅雖然將信將疑,但想只要跟上山來,打開古墓,多少能分潤一些好處,是以上終南山來的竟有百余人之眾。本來我們的北斗陣定能將這些二流腳色盡擋在山下,縱然不能生擒,也教他們不得走近重陽宮一步。也是我教合當遭劫,這中間的誤會,那也不必說了。」

郭靖甚感歉仄,吶吶的要說幾句謝罪之言。丘處機將手一揮,笑道:「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西湖月在天。宮殿館閣,盡是身外之物,身子軀殼尚不足惜,又理這些身外物作甚?你十余年來勤修內功,難道這一點還勘不破么?」

郭靖也是一笑,應了聲:「是!」

丘處機笑道:「其實我眼見重陽宮後院為烈火焚燒之時,也是暴跳如雷,此刻才寧靜了下來,比之馬師哥當時便心無掛礙,我的修為實是萬萬不及。」

郭靖道:「這些堅人如此毫沒來來由的欺上門來,也難怪道長生氣。」

丘處機道:「北斗大陣全力與你周旋,兩個魔頭領著一批堅人,乘隙攻到重陽宮前。他們一上來就放火燒觀,郝師弟出陣與那霍都王子動手。也是他過於輕敵,而霍都的武功又別具一格,怪異特甚。郝師弟出手時略現急躁,胸口中了他一掌。我們忙結陣相護。只是少了郝師弟一人,補上來的弟子功力相差太遠,陣法威力便屬有限。你若不及時趕到,全真教今日當真是一敗塗地了。現下想來,就算守在山下的眾弟子不認錯了敵人,那些二流妖人固然無法上山,達爾巴與霍都二人卻終究阻擋不住。此二人聯手與北斗陣相斗,我們輸是不會輸的,但決不能如你這般贏得乾凈爽快……」

正說到這里,忽聽西邊鳴鳴鳴一陣響亮,有人吹動號角。角聲蒼涼激越,郭靖聽在耳中,不由得心邁陰山,神馳大漠,想起了蒙古黃沙莽莽、平野無際的風光。

再聽一會,忽覺號角中隱隱有肅殺之意,似是向人挑戰。丘處機臉現怒色,罵道:「孽障,孽障!」

眼望西邊樹林,說道:「靖兒,那堅人與你訂了十年之約,妄想這十年中肆意橫行,好教你不便干預。天下那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咱們過去!」

郭靖道:「是那霍都王子?」

丘處機道:「自然是他。他是在向小龍女挑戰。」

一邊說,一邊飛步下山。郭靖跟隨在後。

二人行出里許,但聽那號角吹得更加緊了,角聲鳴鳴之中,還夾著一聲聲兵刃的錚錚撞擊,顯是那達爾巴也出手了。丘處機怒道:「兩個武學名家,卻來合力欺侮一個少女,當真好不要臉。」

說著足下加快。兩人片刻間已奔到山腰,轉過一排石壁。郭靖只見眼前是黑壓壓的一座大樹林。林外高高矮矮的站著百余人,正是適才圍攻重陽宮那些妖邪。兩人隱身石壁之後,察看動靜。

只見霍都王子與達爾巴並肩而立。霍都舉角吹奏。那達爾巴左手高舉一根金色巨杵。將戴在右手手腕上的一只金鐲不住往杵上撞去,錚錚聲響,與號角聲相互應和,要引那小龍女出來。兩人鬧了一陣,樹林中靜悄悄的始終沒半點聲響。

霍都放下號角,朗聲說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龍女恭賀芳辰。」

一語甫畢,樹林人錚錚錚響了三下琴聲,似是小龍女鼓琴回答。霍都大喜,又道:「聞道龍姑娘揚言天下,今日比武招親,小王不才,特來求教,請龍姑娘不吝賜招。」

猛聽得琴聲激亢,大有怒意。眾妖邪縱然不懂音律,卻也知鼓琴者心意難平,出聲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貴,姿貌非陋,願得良配,諒也不致辱沒。姑娘乃當世俠女,不須靦覯。」

此言甫畢,但聽琴韻更轉高昂,隱隱有斥責之意。

霍都向達爾巴望了一眼,那藏僧點了點頭。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現身,小王只好強請了。」

說著收起號角,右手一揮,大踏步向林中走去。群豪蜂涌而前,均想:「連大名鼎鼎的全真教也阻擋不了我們,諒那小龍女孤身一個小小女子,濟得甚事?」

但怕別人搶在頭里,將墓中寶物先得了去,各人爭先恐後,涌入樹林。

丘處機高聲叫道:「這是全真教祖師重陽真人舊居之地,快快退出來。」

眾人聽得他叫聲,微微一怔,但腳下毫不停步。丘處機怒道:「靖兒,動手罷!」

二人轉出石壁,正要搶入樹林,忽聽群豪高聲叫嚷,飛奔出林。

丘郭二人一呆,但見數十人沒命價飛跑,接著霍都與達爾巴也急步奔出,狼狽之狀,比之適才退出重陽宮時不佑過了幾倍。丘郭均怠詫異:「那小龍女不知用何妙法驅退群邪?」

這念頭只在心中一閃間,便聽得嗡嗡響聲自遠而近,月下但見白茫茫、灰蒙蒙一團物事從林中疾飛出來,撲向群邪頭頂。郭靖奇道:「那是甚么?」

丘處機搖頭不答,凝目而視,只見江湖豪客中有幾個跑得稍慢,被那群東西在頭頂一撲,登時倒地,抱頭狂呼。郭靖驚道:「是一群蜂子,怎么白色的?」

說話之間,那群玉色蜂子又已螫倒了五六人。樹林前十余人滾來滾去,呼聲慘厲,聽來驚心動魄。郭靖心想:「給蜂子刺了,就真疼痛,也不須這般殺豬般的號叫,難道這玉蜂毒性異常么?」

只見灰影幌動,那群玉蜂有如一股濃煙,向他他與丘處機面前撲來。

眼見群蜂來勢凶猛,難以抵擋,郭靖要待轉身逃走,丘處機氣涌丹田,張口向群蜂一口噴出。蜂群飛得正急,突覺一股強風刮到,勢道頓挫。丘處機一口氣噴完,第二口又即噴出。郭靖學到訣竅,當即跟著鼓氣力送,與丘處機所吹的一股風連成一起。二人使的都是玄門正宗的上乘功夫,蜂群抵擋不住,當先的數百只蜂子飛勢立偏,從二人身旁掠過,卻又追趕霍都、達爾巴等人去了。

這時在地下打滾的十余人叫聲更是凄厲,呼爹喊娘,大聲叫苦。更有人叫道:「小人知錯啦,求小龍女仙姑救命!」

郭靖暗暗駭異:「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縱然砍下他們一臂一退,也未必會討饒叫痛。怎地小小蜂子的一螫,然這般厲害?」

但聽得林中傳出錚錚琴聲,接者樹梢頭冒出一股淡淡白煙。丘郭二人只聞到一陣極甜的花香。過不多時,嗡嗡之聲自遠而近,那群玉蜂聞到花香,飛回林中,原來是小龍女燒香召回。

丘處機與小龍女做了十八年鄰居,從不知她竟然有此本事,又是佩服,又覺有趣,說道:「早知我們這位芳鄰如此神通廣大,全真教大可不必多事。」

他這兩句話雖是對郭靖說的,但提氣送出,有意也要小龍女聽到。果然林中琴聲變緩,輕柔平和,顯是酬謝高義之意。丘處機哈哈大笑,朗聲叫道:「姑娘不必多禮。貧道丘處機率弟子郭靖,敬祝姑娘芳辰。琴聲錚錚兩響,從此寂然。」

郭靖聽那些中叫得可憐,道:「道長,這些人怎生救他們一救?」

丘處機道:「龍姑娘自有處置,咱們走罷。」

驀地,只聽得長空之中一聲大笑,猶如九天奔雷一般:「哈哈哈……一群窩囊廢,竟然厚著臉皮上終南山來招惹仙女。」

郭靖與丘處機大驚,單聽此人的笑聲,絕對比之少林的獅吼功厲害數倍,若非發出笑聲的人遠在數里之外,只怕在當場的所有內腑都會被震得移動了。

說是遠在數里,但是笑聲未落,長空之中白影一閃,一個少年憑空而現,以瞬移的速度,閃電般飛掠而至。

眾人哪曾見過此等詭異身法,不由都驚得怔住了,霍都哪敢有半分怒氣,怯生生地抬眼望了來人一眼,卻見是一個長身玉立,神態瀟灑之極的白衣少年,這少年俊美無比,看起來一副儒雅之像,但卻又面帶玩世不恭不的風流之態。

丘處機與郭靖亦為這少年閃電般的身法所驚,半晌,丘處機方沉聲問道:「尊駕何人?不知何事光臨終南山?」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應道:「丘道長有禮了,在下姓楊,名孤鴻,此來終南山,亦只為小龍女而來,當然,順便也有一言要向丘道長和這位郭大俠說。」

郭靖見楊孤鴻驚世駭俗的身法,已知是自己在終南山腳所見的那疾若流星的人影,當下問道:「不知兄台有何事相靠,在下郭靖,願洗耳恭聽!」

「楊過萬不可以趙志敬為師,望丘道長親自收他為徒,否則定釀大禍!忠言一句,兩位可酌情度之!」

楊孤鴻正色說道,在他看來,雖然楊過的桃花運自己是一定要奪取的,但是讓楊過去做一個大俠他還是樂願的,是以不想楊過在趙志敬門下受辱。

郭靖與丘處機對視一眼,兩人沉默半晌,郭靖道:「此事我們還需慎重考慮,多謝少俠一番美意!」

楊孤鴻看郭靖的臉色,頗有幾分不情願,想來他是不願丘處機為難,那么,楊過只怕是會受罪了。他也不願多言,微微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也不再答理眾人,身形一晃,已然站到了活死人墓大門之前。

丘處機剛想出方阻止,可是楊孤鴻身法之快,快得他眼力再銳十倍,也看不清他是如何一掠而至的,沒有任何人看得到飛掠的過程,只能夠看得到一個驚人的結果。他剛剛才有那么一個要動的趨勢,可是人已陡然之間便到了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