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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冬時節,寒意漸盛。
李博手捧著茶杯,仿佛通過這個動作,能從上面獲取一些溫度。
他略定了定神,向蘇大為看去。
「阿郎,你想奪回都察寺?」
是了,若都察寺在手,蘇大為便等於有了千里眼、順風耳。
雖說在都察寺里,還留有暗樁。
但終究還是多了許多限制,對情報的掌握,遠不如從前。
想到這里,李博心中一動。
終於明白了蘇大為所說的「優勢」是什么。
在蘇大為看來,他的優勢不在軍功,不在人脈,甚至不在積累的名望。
而在於一手建立都察寺,得到的情報系統。
「阿郎,你說的優勢,是指情報?」
李博忍不住發問。
蘇大為的目光寧靜而深邃,就如書房的鯨油燈一樣,永遠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他微微點頭:「這個世界,是由三種元素組成,分別是物質、能量和信息。」
李博瞪大眼睛。
他自小博覽群書,才學過人。
但對於蘇大為所說的話,還有他的思路,常有一種跟不上的感覺。
「何為物質?能量、和信息?」
「這不重要,只需知道,這是世界的構成三大要素便成了。」
蘇大為自然不能和李博說,這是他前世所學,只能含糊過去。
「你我、還有眼前的房子,這橫刀,這是真實存在的,這些便是物質;還有許多並非實體的,比如說異人修煉的真元、比如權力、朝廷的種種規則,這些看不見,摸不著,但又影響著世界運行的,可稱能量。
而連結這一切的,是靠信息。
比如聖人的聖旨,可令千萬人為其赴死。」
在上一世,蘇大為知道,量子力學里,一切都是粒子,宇宙的本質是能量。
帝王金口玉言,一句話,便能通過權力的能量,化為信息,改變世界實體。
這一切,古人自是不會明白。
「誰能掌握更多的信息,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蘇大為平靜道:「你隨我出征過,自然知道,我與敵作戰,一定要先立於不敗,才肯用兵。不敗,不僅是少出錯,更是比敵人掌握更多信息。
多算勝少算。
有備勝無備。」
李博點頭,表示認同。
「如今的局勢,我想在長安立足,必須拿回都察寺,有都察寺的情報支撐,才能不敗。」
蘇大為手指在桌上輕劃:「那一夜,若都察寺在我的手中,私闖宮禁這種事,便不會發生。」
李博又是點頭。
若都察寺在手,長安有什么風吹草動,只怕初露端倪,蘇大為便知道了。
不至於到最後事情發生時,才逼得去做危險的賭博。
沉默片刻,消化一下蘇大為的話,李博沉吟道:「當年陛下為防阿郎專權,特意將你改任,將都察寺分給多人掌管,多方制衡,如今阿郎想重回都察寺,只怕不容易。」
道理我都懂,可是阿郎啊,聖人當初千方百計把你從都察寺調走,就是怕你掌握都察寺這個大殺器。
如今你想重新掌握都察寺,聖人能同意嗎?
縱是聖人同意,都察寺那些人,還有右相等人,又能同意嗎?
絕不可能。
所以這是個死局。
李博抬頭看向蘇大為,已經將內心的想法全寫在臉上。
「辦法是有的。」
蘇大為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就看今夜能否按我的計劃走。」
「今夜?」
「右相已經出手了,他想抓我的把柄,而我,也想把他拖下水……」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然而李博已從他的話里,品到了許多未盡之意。
右相已經出手?
什么時候出手的?
至少在宮禁之亂的第二天,在朝堂上,右相的人便開始向蘇大為發難。
想將隴右老卒私闖宮禁的臟水,潑在蘇大為的身上。
但蘇大為通過救駕之功,還有獻上治疫之法,獲得李治和武媚娘的聯手保護。
最終成功脫身。
今夜之事,都是那日朝堂之爭的延續。
而那日朝堂之爭,何嘗不是遷都之爭的延續?
一切皆有因果。
但就算有這些鋪墊,過了今夜,蘇大為便能拿回都察寺嗎?
只怕未必。
李博抬頭看向蘇大為。
這邊所有的事,他都是執行者、參與者。
但是直到現在,他仍想不出來,蘇大為有什么手段,能在右相、都察寺和聖人之中,扭轉局勢,將都察寺奪回。
無論是都察寺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或者是皇權、相權,絕沒有任何一人,希望蘇大為重掌都察寺。
那樣的蘇大為,太過危險。
……
「蘇大為必須除去,但是他又是一個幾乎沒有弱點的人。」
「沒有弱點?」
「也不是說沒有弱點,但是他給自己護身的本錢,實在太厚了。」
李敬玄聲音幽幽,似乎帶著幾分費解。
「我從未見過有人,在他這個年紀,如他那般謹慎,我曾研究過他的用兵,發現這人每每看似行險,但都給自己留有後路,每戰都有足夠的把握。
而在朝堂上,他不光有滅國大功,還有與武後的私人情誼,又結好太子,還在蜀中有治疫之功,又獻上治疫之法。
而且此人經商有道,頗有些奇巧發明。
如現在用的鯨油燈,宮中貴人喜歡的逍遙椅,還有提純烈酒之法,有牙刷等不起眼的小物。
還在長安縣弄出一個公交署,運轉長安貨物,遍行天下。」
李敬玄喃喃道:「這每一樁,每一件,有些看似不起眼,但實在都是自保的手段。」
說著,他抬頭看向撫須眯眼的張果:「果老,你說,他在怕什么呢?」
「怕?」
張果微眯的眸子里,碧光閃動,似乎在笑:「經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如此。」
「少年心性,有這種軍功,有這種人脈,囂張跋扈,橫行長安,才是正理啊。」
李敬玄雙眉皺起:「但他行事,老沉穩重,從沒聽說有任何把柄,有任何逾矩,這種人,你說他究竟在怕什么?他圖的又是什么?」
屋內一時沉默,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只怕聖人心中,有時也會有這種猜忌吧?
「頭兒,你說開國縣伯,斷案真的很厲害嗎?」
長街之上,寒霧升起。
一行不良人手持著燈籠火把,在各坊之間巡視著。
一邊走,一邊隨口聊天。
既為長夜不那么寂寞,又像是為自己壯膽。
開口向南九郎詢問的不良人個子不高。
一臉老實憨厚,但一雙細小的眼睛卻精芒閃動,顯得有些狡猾。
正是白天南九郎手下的喬老三。
外表雖老實,心思實多。
「怎么,你這是想抱開國縣伯的腿?」
南九郎微微一笑,從聲音里聽不出任何喜怒來。
他早年性格柔弱,但追隨蘇大為這十多年來,東至遼東,西至吐蕃,歷練下來,早已非昔日九郎。
「哪敢啊,頭兒,您以前跟的是開國縣伯,肯定清楚不少秘事,我這就是好奇問問。」
喬老三舔著唇道:「我入長安縣時間短,聽聞舊年開國縣伯也是長安不良帥,以頭兒你跟他的交情,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小的要抱,也是抱頭兒你啊。」
「喬老三,我看你應該改名叫喬鐵嘴才對,一張嘴恁地話多。」
南九郎呵呵一笑:「你要問開國縣伯斷案之事,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一群不良人正在做著夜巡的事,原本初冬甚是寒冷,大家縮頭縮腦了,沒什么精神。
聽到南九郎提起開國縣伯做不良帥斷案的事,頓時一個個來了精神。
齊聲催促九郎快說。
有的道:若是頭兒肯說,明日西市請早酒,算我的。
還有人喊道:「早酒算個啥,明日晚飯,我請頭兒去吃頓好的!」
「得了吧,就你?一發錢便去賭個凈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
一陣轟笑中,南九郎悠然道:「你們願意聽,那我就說說。」
「快說快說!」
「我等洗耳恭聽。」
天上的月光靜靜灑落。
南九郎提著燈籠,兩眼微微眯起,似回憶起了昔日。
「開國縣伯他,其實斷案並無出奇處。」
第一句話,就令所有的不良人,一臉懵逼。
九郎,雖然您是跟過開國縣伯,但是這么說他真的好嗎?
「但是開國縣伯有一樁本事,別人學不來。」
「什么本事?」
「他會找線索。」
「找線索?這算什么本事?」
「不然,一個案子,最難的就是線索,開國縣伯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搜集許多信息,然後匯集起來,剝絲抽繭。他常對我們說,論斷案,他不如狄仁傑,但是他肯下功夫,運用大案牘術。」
「這……這也算是斷案本事嗎?」
喬老三一時瞠目結舌。
原本想打聽一些關於蘇大為的事,順便拍拍馬屁,留個好印象。
卻不曾想,南九郎說的,與大家想的完全不一樣。
「大案牘術……又是什么?」
「開國縣伯曾說,大案牘數,便是匯集海量的信息,是為大數據。」
「呃……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原本也不懂,後來隨開國縣伯查的案子多了,漸漸明白一些,那是窮極一切辦法,匯集所有的信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來找出答案。」
南九郎的臉色,在燈籠的光芒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