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勒索(2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478 字 2020-06-12

劉若谷好奇的道,「我怎地不符?」「既然這么些年只有我一人來,那便說明不是人人都能有樣學樣。兄弟也可以保證,此事不入第四人耳。」龐雨滿臉誠懇,「兄弟我一生遵從一個原則,有需要就有價值,如

今你我手上都有互相要的東西。交易過後,田地歸我,我的東西便歸你,日後沒人會再拿來用,絕不會有想來就來的擔憂。」劉若谷搖頭失笑,等了片刻才道,「龐兄弟是戶房的人,信和典鋪與戶房往來多年,都不是外人,實話實說,詭寄於何家門下不止劉某一家,當年張居正如日中天之時,也有人敢詭寄於張家名下,何況致仕閣老。更不必為幾畝地傷了跟衙門的和氣,但劉某想得個明白,這地究竟是龐兄弟要的,還是衙中其他某位要的,還請龐兄弟跟劉某說

句實話。」龐雨知道劉若谷在試探自己的底細,盯著對方緩緩道,「我不說是自己要的,也不說不是自己要的。但有些話可以稍稍透些與劉掌櫃。你等取這不足十畝地不算什么,但鄭

老打死岳季一事民憤未平,你們便在南塘里逼得農婦跳水而死,這染了人命的田地又去詭寄在何相國名下,可是嫌桐城縣衙的事情少了?」劉掌櫃細細打量龐雨的神情,龐雨沉穩的與劉掌櫃對視,他這一番話中虛虛實實,又沒有牽扯任何衙門中的實際人物,借用了岳季一事的民情,又借了何如寵的巨大聲望

,希望引得劉掌櫃自己去聯想。因為鄭老的事情,信和典鋪這幾日處於風口浪尖上,雖然岳季賣糧一事與典鋪無關,但鄭老確在信和典鋪做事,而且都是吳家產業,所以岳季出殯時家眷還專程停在典鋪

門口。吳應琦年紀大了,平日本就不管生意的事,都是些家奴在打理,遇到此事之後,吳應琦頗為惱怒,此時萬不敢再惹出事端。龐雨選這個時機,可謂剛好打在信和典鋪要命

的地方。

劉掌櫃沒有從龐雨的神態中觀察出任何信息,收回目光沉默片刻道,「此事是辦得操切了些,我等開門做生意只是求財,並非圖命。」

龐雨看著站在一旁的殷登,「可殷兄方才還在計算小弟的命值多少銀子。」

劉若谷在言辭上落了下風,只得道,「那劉某先代他致歉,也請龐兄弟萬勿當真,咱們與戶房是什么關系,有什么都可以商量,絕不敢喊打喊殺。」

殷登微微低著頭,眼睛稍微上翻看著龐雨,看不出任何道歉的意思。劉若谷敲著桌面,他此時仍沒有搞清對方的路數,不知龐雨到底是個人利欲熏心,還是背後有縣衙其他有力者指使。龐雨言語中暗示的部分有很多種理解,既可能是戶房

的意思,也可能是縣丞的意思,甚至可能是奉了楊芳蚤的命令,來敲打信和典鋪,以免因他們拿地而又激發民情,或者招惹到何如寵。按說縣衙在吳家面前並非強勢,但龐雨拿住劉掌櫃兩人欺瞞吳家的要害,便讓劉殷二人不能借用吳家的背景,變成了他們兩人和縣衙之間的較量,那劉掌櫃兩人就遠遠處

於下風了。

看龐雨這有恃無恐的樣子,劉若谷心中越來越沒底。當然劉若谷千算萬算,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鮮廉寡恥的人,只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而來。

劉若谷抬眼看看殷登,用眼神商量了片刻後對龐雨道,「那我如何能信得過龐兄弟下次不再來這么一出?」龐雨聽劉若谷的語氣有所動搖,也放緩口氣道,「小弟從來不是個好人,但最講究一個東西,信用。無論劉兄信否,小弟不會永遠當個皂隸,日後他人想送我九畝地,我還

未必會收。當然劉掌櫃與我相識不深,信得對不對,只能靠運氣。」劉掌櫃看著龐雨,龐雨微笑著與他對視,過了半晌,劉兄突然哈哈笑道:「前些時日聽衙門中有些朋友說起,龐兄弟開竅是得了造化,本是當做趣聞。未想龐兄弟如此膽色,劉某在桐城三十余年,今日第一次有人敢如此來跟我做生意。龐兄弟這造化,劉某倒有些信了,既然龐兄弟說這幾畝地會惹出不少是非,那劉某也不敢久留,煩請龐兄

弟代為處置。」

龐雨站起道:「掌櫃氣度就是不同,你收地的十幾兩本錢那還是要給的,等收完秋糧,小弟便來結賬。」

劉若谷也站起來,「劉某人情做到底,既要交龐兄弟這個朋友,索性便都不收了,以免將來臨時抱佛腳,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殷登,把地契給龐兄弟。」

龐雨心頭微微激動,隨即發覺劉若谷還在觀察自己,趕緊沉下心來,穩穩的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的與劉掌櫃拉些趣事。

殷登很快拿了地契出來,劉掌櫃雙手奉到龐雨面前。龐雨恭敬的接過翻看一下,地契上圖號土名都沒錯,戶主名卻是寫的一個姓賈的,不用說便是個子虛烏有的人。也就是說與魚鱗圖又不相同,何家在魚鱗圖上,卻沒有地

契,劉掌櫃拿著地契,卻與魚鱗圖不符,只要打通里冊和戶房,不用納稅還可以尋機交易。日後時間一長,再經過交易轉讓,這塊地便徹底消失在官方圖冊中,唯一知情的便是里冊書,因為他直接接觸具體的土地,所有交易都會從他們那里經手,他們手中那本

圖冊才是真實的土地情況,利用跟官方信息上的差別,里冊便可以長期獲利。

龐雨揣好地契對劉掌櫃拱手,「無論是誰派兄弟來的,今日終歸是掌櫃給的情面,日後也必有回報,劉掌櫃,咱們來日方長。」

說罷龐雨對殷登也拱拱手後轉身出門,等到背對著兩人,龐雨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劉掌櫃兩人送到門口,看著龐雨的背影大步遠去。

殷登滿臉不快,「此人說話顛三倒四,掌櫃你為何還要給他地契,平白丟了幾十兩的收益,我覺得他不敢去何家告首?」

劉掌櫃輕輕道,「你敢打包票否?」

殷登一時語塞,萬一這龐雨真干出來,對劉掌櫃和殷登都是滅頂之災,誰敢貿然打包票。劉掌櫃嘆口氣,「他以前叫龐二傻,沒准不干出這種事,風口浪尖的時候豈敢冒險。況且戶房的人說,縣丞和那唐為民十分賞識此人,此次秋糧本色征收,便給他派了一個櫃,這龐雨此來,很難說到底是誰派來的。若是縣丞大人,便多半出於民情的顧慮,若是唐為民,他去年便典吏考滿,萬一日後頂首趙司吏,我等此時不給,豈非為幾畝

地得罪戶房司吏?」

「可萬一是龐傻子自己來的…」「那便更要給他了。」劉若谷皺著眉頭舉起手中的呈文,「十幾歲的年紀能寫一本如此呈文,卻又膽大包天厚著臉皮來典鋪張口要地,不是蠢到了家,便是精明到家,這種人我倒更想結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