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偵騎(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724 字 2020-06-12

「啊嘁!」

南塘里的田埂上,周月如打了個噴嚏,又把衣服攏了一下。

雖然已經開春,仍是春寒料峭,好像也比往年要冷一些。周圍的田間依然有農人在忙碌,似乎流寇接近並未影響他們的生活。

「怎地還有這么多人沒走。」周月如壓下心中的疑問,認明道路往孫家走去。穿過村庄時靜悄悄的,沒有見到幾個人,很多家都大門緊閉。到了村中間位置,幾條狗跳出來,朝著周月如一通狂吠,周月如在路邊撿了一根長樹枝,拿在手中壯膽,貼

著人家的院牆小心行走,旁邊出來一個老婆婆,把狗攆開了一段,周月如才通過了中華田園犬的封鎖線,狗叫聲還未平息,周月如便找到了孫田秀的家。

看到孫家的院門,周月如松了一口氣,雖然只來過一次,但那個小院的場景似乎一直在周月如心里。

院前的門扉換了,雖然還是是樹枝,但扎得很周正,比以前那破爛樣好了許多,右邊的門頁上,還綁了一小束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著。院里很安靜,草樹上整齊的綁著成捆的稻草,遠看就像一座草屋,草樹下有幾只雞鴨,地上有些糞便,正屋門前有一只母雞正在咯咯的叫著,像剛生了蛋。屋里有人說話

,一個女子的聲音。

周月如朝著屋里喊道,「孫田秀。」

里面立刻就有人回應,孫田秀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帶著滿臉的倦容,一看到周月如,頓時露出甜甜的笑來。

孫田秀大步跑過來,到周月如身前停下,扯著衣角叫道,「周姐姐。」

「怎地又不穿鞋呢,來姐姐看看。」周月如蹲下來上下打量一番,愛憐的摸摸她頭發,孫田秀用紅繩扎了個辮子,比剛見到時那個臟兮兮的爆炸頭漂亮多了。

孫田秀明亮的眼睛看著周月如,「他們說流寇要來了,姐姐怎地還往外走?」

「姐姐不放心你,來帶你進城去。」

孫田秀眼睛垂向地面搖搖頭,「不進城去。」

「那你上山也可以,總之不要留在家中。」

「要留在家中。」

周月如急道,「為何?」

孫田秀抓著衣角不語,周月如偏頭看看,只見大顆大顆的淚珠正從孫田秀眼中流出。

「這是怎地了?」

「爹爹吐好多血,大夫說或許就這幾日了。」孫田秀擦擦眼淚抽噎著道,「他下不得地,稍稍一動便要吐血,哪里都去不得。」

「那你也不能留在家中啊,萬一要是流寇來了…」周月如說著也流淚。「我叔把弟弟都帶走進山了,爹爹說死也要在家中,那魂才能歸位。爹爹眼跟前不能沒人伺候,我要陪著爹爹。」孫田秀擦干淚水,也不再抽噎了,伸手幫周月如擦擦臉上

的淚,「娘說要記恩,爹媽的恩最大,叔和周姐姐恩也大,以後慢慢報。」

周月如一時說不出話來,還要再勸的時候,里面傳來哇的嘔吐聲,孫田秀轉身奔回屋里,吱呀一聲把大門緊緊關上,還插上了門閂。

周月如上去拍門。

「周姐姐你快回城去。」孫田秀的聲音從門內傳出,「咱家就這些家什,流寇來了要東西便拿好了,村里好些人也沒走呢。」

「姐找人來把你爹抬進城去可好?」周月如拍打著門,里面再無回應。

周月如在門前呆立片刻,緩緩轉身往來路走去。

……

桐城東北的官道上百姓絡繹不絕,牛車上的家當堆成小山,徒步的也背負著一大堆行李,都在往桐城的方向逃難。

路旁一座丘陵上,兩個身影坐在坡頂的荒草中,身邊插著一個長柄的鐵管,方向朝著桐城的方向。兩人都是赤腳短褂,外邊套著短棉襖,臉上皮膚粗糙。

兩人都是官道邊張家村的村民,比較熟悉附近地形,縣衙出了每天二錢的銀子,讓他們守在官道邊,如果看到流寇過來就放炮。

「我說老周,要是流寇來了,咱們這炮一點,又是響又是煙,他們肯定知道咱們在這了,逃跑的路看好沒?」

「看了,跟著我跑便是,落坡下去往田壩跑。」

「屁的田,水都放干了。」

「那總也有田埂,我不信流寇的馬跑田埂跑得過咱們。」

「那是北邊的馬,萬一能跑田梗咋辦?」

「人家龐班頭說了,流寇的馬也就是那點高,跟咱們這里差不多,跑田埂一准摔下去。」

「可人家流寇也有腿,說不准不騎馬也跑得快。」

「他們天天騎馬都是羅圈腿,跑起來邁不開,你看張麻子就是騎牛騎的,跑不快。」

「那流寇到底長啥樣來著?」

「管啥樣,說的看到大隊騎馬的就放炮,嘿,有騎馬的來。」

官道上一陣蹄聲,有騎馬的人從廬江方向而來,路上百姓一陣驚慌,紛紛往路邊逃竄。

「放炮!放炮!快點打火折子。」

「等一下,才六個人,哎,你看是官兵的衣服。」兩人探頭望去,那六個騎手果然有官兵的紅色胖襖在里面。兩人的家就在路邊,平時經常見到官方的驛傳,很多都是這副打扮。那六人也不理會百姓,一路往桐城而去。

那些百姓見沒有危險,又紛紛回到路上。

「那放不放?」

「不放,不放,前面都沒放炮,六人又不是大隊,人家肯定是驛傳的兵爺。」兩人停下動作,目送那六騎離開。兩人又開始嘮嗑,山下官道上再沒有騎馬的人經過,卻隔一段時間便有一輛馬車駛過,間隔在逃難的百姓間,前後數十輛卻絲毫未引起

兩人注意,這些馬車路過兩人值守的山腳,往桐城絡繹而去。

六名騎手旁若無人的一路飛馳,道旁行人驚慌躲避,半刻鍾之後他們便來到桐城城外。城外的鋪子都已關閉,一副冷清模樣。前方逃難的百姓甚多,紫來橋上十分擁擠,六人減緩速度,停在人群之外,前方橋上有一些手執刀槍的衙役,橋兩頭擺放著粗木所制的路障,只露出一個口子供人進出,

橋中間站著幾名衙役,對進入的百姓搜身和對口音,查驗通過的人才能過橋。

百姓聽得馬蹄聲,紛紛給他們讓路,六騎來到路障前,幾個手臂上綉著壯字的黑衣衙役守在路障之後。

中間那騎手喝道,「我等是兵部偵役,要入城傳軍情,快些讓開。」

幾個衙役聽得一呆,他們最多就見過知縣,突然聽到兵部兩個字,全都嚇住了,那幾人又面向凶悍,衙役不敢耽擱,連忙搬開路障,讓那六個騎手通過。

六人過橋後,那領頭騎手又對衙役道,「不准堵路,我等片刻即回,耽擱了要你們狗命。」幾個衙役唯唯諾諾的應了,那騎手回頭見東作門關閉,順著紫來街折往向陽門。一路打量城牆,只見城頭上連綿不斷的懸簾,還有不少的木架和高燈間隔其中,間隙之中

人影幢幢。

很快到了向陽門,因為持續有百姓逃難過來,城門依然開放著,門口有不少等待檢查的百姓,附近還有些衙役,他們見幾個騎手過來,有人伸出短矛攔住。

「我等是兵部偵騎,要去安慶府報軍情,快些讓開道路,我們要入城換馬。」

滿口的北方口音,那衙役也被兵部名頭嚇住,不敢質疑幾人,連忙回道,「小的要先稟告堂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