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寧妃依舊平靜地看著書，動也不動。
一旁的芳若給她添茶水，忍不住開口道：「娘娘，你怎么總是看這一頁啊？」
寧妃這才抬起頭來，將書本丟在一旁，神色不若方才同嬤嬤說話那般輕松：「槿嬪可真是有福氣啊……」
「娘娘，別難過，你和皇上都還年輕體健的，很快會有皇子的。」
寧妃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宮牆外遠處的檐頂，微微笑了笑：「我的孩子，是要出生在中宮的，孫貴妃的下場你看到了……」
芳若也有些不懂：「聽說皇上這些日子反倒往壽陽宮走動的勤呢。」
寧妃知道後宮里大部分人都以為孫貴妃有東山再起之日，至於與上官奧的流言么……人都死了，只要孫貴妃如了皇上的意，往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可寧妃自己知道，皇上如此善待孫貴妃，不過是因為陸晗蕊與她走得近、喜歡公主罷了，
如今的皇上在政務之外，滿心滿眼都是槿嬪，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竟連祖宗家法也不顧，去太廟親自祗告。
上官奧死了，寧妃從此也再也沒有理由提筆寫信，常常坐著坐著心里就莫名的空了一塊，漸漸的，她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她的夢，那個山高水長紙短情深里所設想的無邊大漠。
她的日子還長，她必須要振作精神，繼續往上爬，也許在那個至高無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她可以實現自己的夢。
寧妃曾經以為陸晗蕊和她是一路人，還抱著收為己用的想法，可經過這些日子的歷練，她才恍然大悟——同她一路人的，是皇帝。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任憑心中有多痛多不舍，該丟棄的始終是要丟棄。
真正能與他並肩立於紫禁城之巔的人，是她。
她丟棄了上官奧，皇上也是時候丟棄陸晗蕊了。
「不用怕，我會幫你。」
寧妃自言自語地說著，見眼前飛過一只美麗的蝴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蝴蝶扇動輕薄華麗的羽翼落在她纖細的指尖。
「啊！」芳若嚇得叫了一聲。
她以為娘娘喜歡，正要開口稱贊蝴蝶的美麗，就見娘娘手指一捏，竟生生將蝴蝶給捏死揉碎了。
芳若忙遞過去手帕擦去指間的污漬，寧妃將死去的蝴蝶吹到窗外，嘆了一聲：「一只蝴蝶而已。」
芳若低著頭給她擦手，並不說話，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娘娘了，自從那日去了理光寺回來，娘娘就變了。
那日她躲在紗櫥的櫃子里，只聽得見外頭隱隱約約有人說話，卻聽不清說什么，
娘娘不來找她，她也不敢出去，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直到次日早上娘娘獨自前來尋了她回去。
芳若是寧妃的貼身婢女，從宮外時就是家仆，後來因著寧府的遭遇，府中女眷都充入後宮為奴婢，大小姐借著太後和孫貴妃飛黃騰達後，還特意請太後容情，將她從辛者庫討要回來。
這份天大的恩情，芳若永遠銘記於心。
她斷斷不會背叛寧妃，可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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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名狀
尤其娘娘說她的孩子要出生在中宮這種話，不正是圖謀皇後之位么……
可皇後之位李氏坐得穩穩當當，就算李氏突遭什么變故，可寧氏……尚是罪人。
哪有冊封罪臣之女為後的道理？
寧妃謹小慎微，只是一瞥就察覺出了芳若的不對勁，剛剛說的話，也只是當著芳若的面她才會說，畢竟兩人情誼非常。
可她莫名的放心不下，心思一動，問道：「你可知那日本宮從理光寺將你帶回來，為何偷偷摸摸？還特意問你有聽到什么不該聽的？」
芳若突然被這么一問，茫然疑惑地搖搖頭，她是真的什么也沒聽清。
寧妃也不說話，轉身從妝奩中取出一把金刀，麻利地抽出刀刃，霎時間寒光閃爍，芳若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驚魂未定地贊道：「真是好刀……」
「那日我去尋你，是帶著刀去的。」
芳若就算反應再慢也聽出是什么意思了，她先是震驚，繼而畏懼，雙膝發軟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打小就對你忠心耿耿，這是為什么呀！」
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
寧妃嘆了一聲氣，將金刀放在桌上：「你這不是好好地活著么，得了，擦擦淚吧。」
芳若沒有擦淚，依舊哭得厲害，一雙紅腫的眼睛看著她：「娘娘，到底為什么？奴婢做錯什么了嗎？」
寧妃搖搖頭：「芳若，本宮不再是紫禁城外寧府的大小姐了，我是皇上的寧妃，但這遠遠不夠……我還要往上走，直到為寧氏洗刷冤屈和恥辱，此去凶險，前路未知，上次我不殺你，不是我心慈手軟顧念舊情，而是你的愚鈍無知恰好救了你一命！可往後，你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芳若用力地聽著，又是害怕又是激動，迫不及待地對寧妃說道：「娘娘，我會堅強起來的，您不要扔下我！」
若是被寧妃拋起，她的歸宿只有辛者庫了。
那種專門折磨低等賤籍的鬼地方，她再也不要進去第二次！
寧妃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口說無憑，本宮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得給我納了投名狀才行。」
從今往後，她身邊的人若是手上沒有沾過血的，與她一道圖謀的，斷斷不能成為心腹。
芳若只顧著辛者庫，哪里在意寧妃「納投名狀」的言外之意，片刻思考也不曾，迫不及待地點點頭：「娘娘只管吩咐！」
那位內務府來的嬤嬤揣著賞的銀兩出了寧妃娘娘的住所，原本是要往內務府回去的，
走著走著，忍不住將暗袖中的碎銀摸了出來，在手里掂量著，不屑地哼了一聲。
寧妃娘娘如今仰仗著皇後，怎么給的賞銀還不如跟著孫貴妃的時候？
這點子碎銀難不成是打發要飯的？
後宮誰人不知朝榮宮的槿嬪娘娘如今正得皇上恩寵，她的秘密可多人搶著要，也值錢，早知寧妃變得這么吝嗇，她就該直接去找皇後娘娘。
這嬤嬤站在偏僻處想了又想，終於打定主意，正要轉身朝鳳藻宮去，就撞見身後的芳若。
嬤嬤嚇了一嚇，但看清是芳若，撫著胸口埋怨道：「芳若姑娘，你可嚇死老身了！」
芳若笑了笑，看起來沒有剛剛在壽陽宮里的精神，嬤嬤湊上去又問：「是寧妃娘娘有什么要對老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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