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邊斗志昂揚,那邊趙母又是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
「你摻和你表姐的事就算了,你那個朋友是成年人了,這也是人家的家事,別瞎折騰!」
自己家親戚一個處理不好都容易得罪人,更別提沒血緣關系的朋友了。
人家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可不是說著玩的。
「什么叫瞎折騰!」
趙計劃很不服氣!
「澤哥幫了我那么多,我怎么能看著他被蒙在鼓里,他之前工資一個月三百那么多,結果到現在都還住在那么小的筒子樓里,連個小螺絲買的時候都要講價。
不是你們教我人家幫了我們我們就要回報嗎?怎么現在又不管了,義氣呢!!!」
趙父被他這副小公雞一樣的模樣逗笑了。
「臭小子,這話你倒是說的很溜。」
他看向妻子:「媳婦,計劃說的也對,雖然說別人家的家事我們不好摻和,但是要是計劃朋友真的被蒙在鼓里,人家幫了我們這么多,我們也不應該明知道還瞞著。」
趙母其實也被說服了,丈夫這么一說,她就借坡下驢,點了點頭:
「行,那我明天到了學校就好好打聽一下。」
要是林長遠真的是個吸哥哥血,自己過奢侈日子,哥哥卻還在擠窄小房子的人的話……
她眼中露出一份鄙夷,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弄清楚。
這邊的紀長澤還不知道趙計劃為了能給他查清楚費勁腦細胞,他正在數錢。
一邊數,一邊滿意的點頭。
――砰!
門從外面被大力推開,林老頭和老太太腳步匆匆的走進來,臉上充斥滿了憤怒。
「紀長澤!!!你給我出來!!!」
在女兒房間的紀長澤麻溜的把錢揣到荷包里,若無其事走出去,一臉的疑惑。
「爹娘,怎么了?」
林老頭沉著臉,打量著這些天幾乎不著家,但卻顯然沒以前那么聽話的兒子:
「我和你娘去領工資,人家說工資直接給你了,這是怎么回事?!」
「哦,這件事啊……」
紀長澤一臉「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原來只是這么一件小事」的表情。
「這種廠子里發工資都是給工資條,然後工人自己去取錢,這個步驟挺麻煩的,所以廠里的老年人一般都是讓他們子女去取。」
「半個月一發嘛,我算著正好是今天,回來的時候順道就取了。」
聽到這話,兩人臉上的表情這才勉強平復下來。
老太太上前一步:「那你取回來的錢呢?」
紀長澤眨眨眼,回答的相當理直氣壯:「花了。」
「花了????」
老太太的聲音立刻高了幾個調。
「那可是我和你爹半個月的工資,你才領了多久就花了???」
紀長澤一副被她的音調嚇到的模樣,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茫然神色:
「娘你干什么這么生氣?你們去廠里賺錢不就是為了給我花嗎?」
周圍的鄰居被吵嚷聲驚到,紛紛打開門出來。
「誰是為了給你……」
老太太話說到了一半,看到鄰居們來圍觀,又不甘不願的咽了回去。
她稍微軟下音色,讓自己顯得可憐極了,活像是一個對著不孝子的心痛母親:
「那你總要給我們留一點吧?」
「我們年紀大了,也挺需要花錢的,你怎么不為我們考慮考慮?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啊。」
以前她一說這樣的話,紀長澤一定是立刻嚇得面無人色,趕忙的給她道歉,直到確保她不生氣了為止。
結果現在的紀長澤的確是白下臉來了。
卻不是在道歉,而是一副被打擊到的模樣。
「娘你怎么能這樣說,廠里不是包吃嗎?家里欠了債,有錢當然要先拿去還錢了,還有米面油糧這些,哪個不要錢啊。」
「就光是醫葯費就是一大筆錢,咱們手里有了錢,當然是先把這些弄清楚啊。」
鄰居們雖然只聽了幾句,但是也差不多聽明白了,紛紛勸道:
「是啊,長澤說的挺對的,反正你們本來就是為了幫忙補貼才進廠的,錢花在家里,那不是剛剛好嗎?」
「長澤不是那大手大腳的人,自己的兒子,老姐姐你應該了解的,別生氣了。」
兩人被勸的更怒了。
這要是紀長澤自己賺自己花,他們還沒這么憤怒,最多是心疼一下錢,再抱怨兒子怎么不把錢給他們。
但這筆錢可是他們倆血汗換來的。
兩人養尊處優這么多年了,哪里受得了干苦活累活,第一天到廠里就想跑路了。
奈何小虎奶奶人脈廣大,不光給他們找了工作,還買一送一,特地安排了廠里的熟人照顧他們。
他們想走走不了,想偷懶沒機會,想要裝病吧,每個廠子里都有保健室。
廠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們是為了給兒子補貼家用才來的,人人見了面都要誇兩句。
兩人又一直很注重自己的慈父慈母人設,沒辦法,只能忍。
結果忍過了幾天,聽說半個月發工資,如果提前走就不發,又舍不得自己辛苦干活幾天的工錢。
他們雖然因為年紀大,被分配的活工資不高,但半個月也有五十塊呢,兩個人加在一起就是一百,也是一筆不少的錢了。
於是沒辦法,只能咬著牙接著干。
在這其中,他們吃了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苦。
老太太白天上班,早上跟晚上還得做飯。
林老頭也是上班,早上起來要在紀長澤的眼皮子底下幫他打造什么什么機器的外殼,晚上也是一樣。
他們要是不願意干,紀長澤就一副他們為什么身為父母,連這么點小事都不願意幫忙的樣子。
關鍵,做這些的時候,門都是大開的。
早上和晚上這個點又是鄰居們上下班的高峰,他們做什么都在周圍鄰居眼里。
兩人只能咬牙切齒的去做。
短短半個月下來,腰酸背痛,渾身無力,整個人都好像老了五歲。
心里琢磨著想走吧,小兒子又打電話說想要買一塊新的手表。
他們這小兒子本事可大得很,還是個老實這么體面的工作,以後肯定能發財,兩人就指望著他養老,自然想要想辦法弄錢給他。
而他們唯一弄到錢的途徑就是大兒子了。
沒辦法,只能忍。
他們忍辱負重。
他們卧薪嘗膽。
他們勞累過度。
結果苦吃了一大堆,賠償款沒拿到手不說,就連自己的辛苦錢都被紀長澤理直氣壯拿走了。
偏偏鄰居們還在那一口一個反正都是為了孩子。
為了個屁!!!
他們是為了孩子!
但不是為了紀長澤這個孩子啊!!!
林老頭忍著怒意,呼吸了好幾輪才問:「賠償款呢?你要做這些,怎么不用賠償款去做?!」
紀長澤顯得十分詫異。
「賠償款早就拿去還債了啊?」
他還很無辜很疑惑:
「爹娘你們不知道嗎?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
兩人:「……」
「你說什么了??你什么時候說了??!!」
紀長澤:「爹娘你們來的時候我就說了啊,家里沒錢了。」
兩人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
所以他們想要的賠償款,一開始就沒了??
那他們這些天忍辱負重是為了什么??
林老頭氣的臉色鐵青,上去就抬起巴掌要打:
「那可是五百塊錢!!!你怎么能把它用了?!!!」
紀長澤根本不躲。
鄰居們自然會上前阻攔。
「誒唷!」
「老爺子你這是干嘛啊?!」
「欠了債還錢不是很正常嗎?!」
「快快快,拉住了。」
如今的筒子樓特點就是一層樓可以住很多戶。
它也不是現代那種四通八達的住戶戶型,而是直接一個長廊,每一條長廊上都住著至少十戶人家。
紀長澤他們家是在中間,所以每次一有個什么事,左右的鄰居就會馬上聽到。
三四個人拉扯住了林老頭,紀長澤一副木楞模樣的站在原地,眼中還滿是迷茫。
「爹,你怎么生氣了?還了債,家里就不用欠債了啊,這不是好事嗎?」
林老頭更氣了。
「好事個屁!那么多的錢啊!!!」
他氣的想打人。
奈何好心鄰居們把他抓的死死的。
還有人在旁邊說:「這老爺子不是病了吧?怎么為這事生起氣來了。」
「要不送去看看?我家樓下那老爺子就是有一天突然瘋了。」
林老頭:……你們才瘋了!!!
老太太這邊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特別理解丈夫為什么這么生氣。
他們兩人這半個月,起的比雞早,吃的比貓少,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
不光要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還只能吃青菜。
在廠子里拖著一把老骨頭不情不願干活。
那是為了什么?!
還不都是因為前面有個賠償款在吊著!
結果現在紀長澤居然告訴他們,從一開始,這筆賠償款就沒了。
心態能不崩嗎?!!
她看著一臉無知無覺,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大兒子,活吃了對方的心都有。
「你這個不孝子!!!我打死你!!!」
老太太沖了上去。
然而她忘了,現在已經不是她在家里怎么打還年幼的兒子都沒人管的時候了。
一旁的鄰居一直在關注他們,眼見她沖上去,眼疾手快趕緊把人拖了回來。
「媽呀!又瘋了一個!」
他們如此說著。
始作俑者紀長澤依舊是一臉無辜的站在原地。
他望向父母的眼神里有著茫然,傷心,還有不知所措。
此刻,這個三十五歲的男人顯得是那么無力。
對著父母痛恨的眼神,他小聲解釋著:
「我沒有亂花,我還債之後在制作游戲機,馬上要做好賺錢了。」
「制作個屁!!!」
林老頭這些天沒少聽著紀長澤跟他說在做游戲機。
問起來就是在做了在做了。
讓他干了一堆活,結果只弄出來幾個木頭做的玩意。
他就算是再沒文化也知道,木頭是不能變成游戲機的。
之前還念著賠償款,就算是心底不以為然,嘴上也沒說出來。
現在眼看著錢飛了,還買一送一工資也沒了。
憋了半個月的心里話直接脫口而出:
「你能做出個什么?小學都沒上完你就沒上了,什么都不會,連個工作都能弄沒了,明明有那么多賠償款,你不孝敬爹娘,居然去拿去花了!」
紀長澤後退一步,臉上露出了受傷神色出來。
「爹,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我?我小學成績那么好,是你說家里沒錢不讓我上了的啊……」
見到這半個月始終沒在自己面前露出弱態的大兒子總算是露出了常見的神情,林老頭心里一松。
他冷笑一聲,乘勝追擊:
「你之前就沒出息,我和你娘可沒嫌棄過你,你娶了周小草那個狐狸精之後就越來越不像話,丟了工作不算,還丟人!那么大的人了,天天跑去跟小孩一起打游戲!」
「你把我和你娘的臉都丟盡了!!!」
被這么指責著的中年人面色越發蒼白。
他眼圈紅了,聲音里也露出了一絲哽咽:
「我沒有,我去游戲廳是去學習,我是想自己制作游戲機,這樣就能賺錢孝順你們了……」
「你能做出什么?就你這樣,你還做游戲機?!」
眼見紀長澤一副遭受到重大打擊神情恍惚的模樣,鄰居們都看不下去了。
「老爺子,話不能這么說啊,長澤可是當了十年的游戲機維修工呢。」
「是啊,他也不是你說的那樣,這些天我兒子的功課遇到難題,可都是他解的,老師都說解的特別好。」
「那錢本來就是長澤的賠償款,現在家里雖然窮但也不是急用錢,花了就花了吧。」
在林老頭跟老太太眼里,他們越是幫著說話,越證明這個大兒子沒救了。
之前雖然笨了點,娶了周小草生了個丫頭片子之後也沒那么聽話了,但好歹每個月都能給他們兩百塊。
雖然不是三百塊這點讓他們很不爽,但是也還能勉強接受。
而現在,紀長澤不光沒了工作,連賠償款都花完了。
還花了那么多錢打算做個什么游戲機。
別以為他們年紀大了就什么都不懂,兩人在一開始聽紀長澤吹噓游戲機能賺很多錢的時候就打電話給小兒子了。
長遠可是信誓旦旦的跟他們說,游戲機不是那么好做的,而且就算是做出來了,游戲機也馬上要過時了。
到時候賺不到錢不說,還容易把大價格做好的游戲機砸在手上。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很確定的告訴父母,大哥紀長澤不可能做出游戲機。
游戲機那都是外國才能做出來的。
做游戲機不發財,沒了工資,花完了賠償款。
做完這一切的大兒子肉眼可見的沒了價值。
最主要的是,他不光自己不給他們錢,還從他們手里挖錢。
甚至主意還打到了長遠身上,一直念叨著等著做游戲機把錢花完了,就去長遠手里借錢。
兩人忍了半個月,也忍到極限了。
他們對視一眼,默契的決定今天干脆就撕破臉皮回家去好了。
這種日子,他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能有好處還好,現在一點好處都沒還成天吃苦,他們才不當傻子。
而那邊。
也許是見這么多人幫自己說話,紀長澤一副鼓起勇氣的模樣。
「爹,娘,你們是不是因為我用了你們的一百塊工資生氣?要不這樣吧,這一百塊我算你們入股,入五分股,就是說以後我靠計算機賺一塊錢,就分你們五毛,賺五百塊,就分你們二百五。」
周圍鄰居見到紀長澤這么提議都覺得他可能是get錯點了。
天底下怎么會有父母會因為兒子動了自己的一百塊工資就生氣的。
結果他們剛這么想了,就聽見林老頭冷笑了一聲:
「就你那個破游戲機?」
老太太跟著點頭:「對,你現在就把錢還給我們。」
鄰居們:「???」
他們都懵逼了。
轉頭看看兩個老人,難以置信他們這兩個口口聲聲說是專門來幫襯兒子的人,居然會張口要那一百塊。
他們不是來幫忙的嗎?
不是進廠打工就是為了幫著養家嗎?
被要錢的紀長澤臉上顯然也是一懵。
「爹,娘,我現在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老太太呵呵:「我管你呢?那錢是我們的血汗錢,你趕緊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報警。」
媽呀。
鄰居們更驚了。
都要報警了,這已經不是家人吵架的范圍了。
他們現在完全搞不懂事情的發展了。
不就是兒子花了爹娘一百塊嗎?
這還是專門趕來幫襯兒子的爹娘。
怎么就鬧得這么難看了。
紀長澤這個兒子顯然也是這么想的。
他臉又慘白了一層,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親生父母。
「報……警?」
他聲音顫抖,仿佛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般。
「我是你們兒子啊!你們就為了這一百塊報警??我之前每個月可是都孝敬你們兩百塊啊!!」
他越是傷心,越是一副被打擊到恨不得暈過去的模樣,兩個被壓榨了半個月的老人越是得意。
這半個月,他們還真以為紀長澤沒以前那么聽話了。
現在看來,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願意和他們鬧掰。
他們有了底氣,臉上自然得意起來。
甚至還有點發泄這半個月心中怨氣的意思。
「你別提這些,要么交錢,要么報警你去坐牢,自己選。」
至於鄰居們怎么看他們,他們也不在乎了。
反正他們是打死不來住了,來這邊哪里是住,根本就是當長工。
既然不來住,別人的看法又有什么要緊。
至於紀長澤。
這個大兒子是個什么德行他們再清楚不過了,他小時候林老頭為了一件小事差點把他腿打斷,他還不是照樣十分儒慕父母。
他反正肯定是不願意和他們脫離關系的。
結果兩人剛這么想完,就聽見紀長澤用著仿佛壓抑了很多痛苦的聲音說:
「爹娘,你們真的為了一百塊,連兒子都不要了嗎?」
說著,他抬起頭,眼底似有淚水在打轉。
看的鄰居們紛紛不忍起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遇到父母說出這樣的話,誰能受得了?
林老頭皺著眉:「少廢話,給錢。」
紀長澤還是一副傷心到搖搖欲墜的模樣,他張開嘴,又閉上,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艱難撇過頭。
聲音里,充滿了決絕:
「好,這個錢我可以給。」
「但是我也說清楚,要了這個錢,以後你們就不是我爹娘,我也不是你們兒子了!」
兩人有些驚訝。
這個軟包子兒子居然還對他們放狠話。
要是以前,這個兒子還有工作的時候,他們自然是會先放下身段,把人哄住。
但現在?
沒錢,養不起他們還要他們反過來幫忙。
這就是一個大包袱啊。
這樣一個大包袱,雖然丟了有些可惜,但想想紀長澤有朝著啃老的方向發展,兩人頓時覺得現在扔了好像也挺好的。
老太太還有點舍不得以前那每個月二百塊的孝敬,猶豫的看向了林老頭。
林老頭琢磨了一下。
他覺得紀長澤現在基本算是廢了。
既然廢了,那好像的確是扔了最好。
他抬起頭,聲音冷嗖嗖的:
「給錢。」
嘩――
周圍一片嘩然。
鄰居們誰都沒想到,這家看上去挺幸福挺和諧的家庭,居然會真的為了一百塊鬧掰。
沒道理啊。
按理說紀長澤一個月給他爹娘兩百塊,他現在只是花了爹娘一百而已。
林老頭他們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了。
他們看向紀長澤,卻見他已經神情怔怔,臉色都灰敗下來的模樣了。
比起林老頭和老太太一臉的冷漠,顯然紀長澤最讓人同情。
他好像咬了咬牙。
聲音沙啞無比。
「好……」
「你們等著,我現在就去借錢。」
說著,這個在鄰居們眼中一直很高大,做事很認真,平時總是微笑著的中年男人跑過人群,低著頭下了樓。
顯然是傷心到極點了。
也是。
父母居然會因為一百塊錢就放棄和自己的關系。
誰遇到這種事能不傷心呢。
紀長澤下樓之後鄭國華家。
他兜里就裝著林老頭他們的工資一百塊。
但他偏要去找人借錢。
不光要借。
還要借的光明正大,借的所有人都知道。
鄭國華在木材廠上班,他是老工人,房子也是木材廠分配的單位住宅。
這種住宅未必很好,但對於紀長澤來說這絕對是個很好地選擇,因為是單位分配住房,一排排的房子里,周圍住著的全是木材廠工人。
而這個點是吃飯的點,鄭國華是木材廠工人,就算是和同事們不熟也有個面子情。
想想看吧,一個中年男人紅著眼瘋狂敲他家的門,周圍住著的工人們能不出來看熱鬧嗎?
「鄭哥,鄭哥,是我,紀長澤。」
紀長澤一邊敲門,一邊用著壓抑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喊著。
你還真別說,他雖然聲音悶,音量卻一點都不小。
鄭國華家正一邊吃著飯一邊暢享游戲機到手之後要怎么怎么花錢呢,就聽見外面的敲門聲了。
「長澤?他怎么來了?」
鄭國華先是疑惑,接著神經緊張起來,可別是游戲機出了問題了吧。
自從游戲機可以試玩之後,他們幾個越來越有自信,全都把它當做是會下金蛋的母雞一樣,擦拭灰塵的時候都恨不得用最柔軟的布擦。
眼看就可以推出去賺錢了,這要是出個什么問題,他不得直接暈過去。
鄭國華這么想著,起來的時候差點沒絆倒,幾乎是小跑著過去給紀長澤開了門。
結果一看到,看到渾身狼狽眼睛通紅的朋友後,直接愣住。
「長澤,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我們的游戲機出問題了?」
「不是。」
紀長澤揉了揉眼睛,顯然在壓抑著眼淚。
他深呼吸一下,一副勉強保持住冷靜的模樣:
「鄭哥,我家里出了一些事,能不能借我一百塊錢?明天游戲機就可以推出去賺錢了,最遲我大後天就能還你。」
「好,好,你先別急,孩他.媽,拿一百塊過來。」
聽到是借錢,鄭國華松了口氣。
他對游戲機很有信心,推出去絕對比游戲廳里最賺錢的游戲機更賺錢。
等到拿出去賺錢了,紀長澤肯定能很快還上。
他妻子也沒猶豫,畢竟人家這樣一看就是遇見急事了,雖然一百塊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還是有些多的,但也不到拿不出來的地步。
她快速數出一百塊,交給了丈夫。
鄭國華把錢遞給紀長澤:「長澤,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先別著急,這錢先拿去用。」
紀長澤搖了搖頭,沒多說什么,只低聲說了句謝謝,就轉身離去。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因為動靜大,和看上去就是一副狼狽模樣,周圍住著的工人不少都起了興趣。
「那是源流游戲廠的紀長澤吧?」
「他這么急吼吼的,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跟鄭國華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我剛聽了一耳朵,好像是家里出了點事,問鄭國華借了一百。」
有人聽到這表示咂舌:「一百塊啊,鄭國華還真借了?這錢可不少。」
「那有什么辦法,人家一看就是有急事,不過還好,紀長澤說大後天就還錢。」
「他不是被源流給辭了嗎?還得起嗎?」
這場「紀長澤天黑敲門借錢」給木材廠的工人們添加了一個吃飯談資。
而對於當事人之一的鄭國華來說,糾結點就是:
「他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跟他認識這么多天了從來沒見過他這樣,你說,我要不要去他家里看看?幫幫忙什么的。」
人家有錢帶著他一起賺,遇見事了,他也應該去幫忙才對。
他妻子倒是看的清楚:
「你可別去,要是真需要幫忙,錢都借了,他會不找你?今天那樣明擺著就是不能讓外人去幫忙的。」
鄭國華想想也是:「誒,明天我去打聽打聽吧。」
結果不用明天,他們剛准備睡下沒多久,還沒熄燈呢,外面就傳來敲門聲了。
鄭國華問了一句:「誰啊?」
「國華啊,我秀琴。」
夫妻兩人對視了一眼,有點不明白秀琴嫂子這個點過來干嘛。
這個秀琴是廠里工人的妻子,住在底下一層,她喜歡聊天,所以跟誰都挺熟。
鄭國華下床去開了門,秀琴嫂立刻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搓手:
「這個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奇了怪了,去年好像沒冷的這么快啊,我都恨不得把家里的煤爐點上了。」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冷,鄭國華問:「嫂子,這么晚了你來是有事嗎?」
「哦對。」
秀琴嫂熟門熟路坐在床上,把手伸進被子里暖手:
「今天那個源流游戲廠的紀長澤是不是來找你們借錢了?」
鄭國華精神一震。
這秀琴嫂可是全廠消息最靈通的人了,半夜過來問這事,肯定是知道了點什么。
他趕緊問:「是啊,嫂子你聽說了?他今天借錢的時候挺著急的,看著好像還哭了,我都沒來得及問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他家出什么事了嗎?」
「哪里是家里出事了啊,是他爹娘。」
秀琴嫂果然過來就是為了專程說這事的,叭叭叭的就把紀長澤家里的事說清楚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就為了一百塊,一百塊啊,連親兒子都不要了,我當時正好在他們那棟樓里學針線活呢,看了個全程。
紀長澤這人平時都是悶著做事,別人求著幫忙了他也幫,雖然不怎么愛說話吧,但是人真心不錯,日子過得是苦了點,看他每天也挺開心的。
結果今兒,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眼淚都飆出來了,沖出去沒一會兒就拿了錢回來,交給他爹娘之後,他爹娘直接就走了。」
秀琴嫂一邊說一邊咂舌:「我還說他是從哪里弄來的錢,回來才聽我家那口子說是跟你家借的。」
「所以我就說來打聽打聽,你跟他們家熟,他們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那可是親生兒子啊,怎么就為了一百塊錢就不要了,以前看著好像也沒什么矛盾啊。」
鄭國華聽的目瞪口呆。
「沒什么矛盾啊,長澤一直都在說他父母多好多好,他之前還有工作的時候,一個月賺三百,兩百都是給他爹娘,你說這關系得多好。」
「兩百塊?!!!」
秀琴嫂一下子精神了:「每個月都給嗎?他爹娘也要?」
「要啊,這還是他爹娘主動要的,說是怕他亂花幫他收著,有的時候他忘了給,他們還催呢。」
一起做游戲機的時候大家難免要聊聊天,紀長澤話比起他們來不是很多,就這些信息還是鄭國華陸陸續續知道的。
「誒呀媽呀!那這事可有的說頭了!」
秀琴嫂看過這么多場熱鬧,聽過這么多次八卦,一眼望過去,誰是妖精誰是神仙分的清清楚楚。
「那我知道他爹娘為什么突然翻臉了,不是因為那一百塊,是因為紀長澤沒工作了。」
眼見鄭國華夫妻滿臉茫然,她誒呀一聲:
「打個比方,等你們兒子工作了,結婚生小孩了,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小孩都是個半大姑娘了,他一個月掙五百塊,你們會跟他要三百塊嗎?」
鄭國華搖頭:「當然不會了,都那么大了。」
「是啊,但是紀長澤他爹娘就會。」
秀琴嫂冷笑一聲:「要說是幫兒子收著錢,那怎么紀長澤沒了工作之後花他們一百塊,他們就不樂意了?為了這一百塊,兒子都不要了。」
「怎么就不提之前兒子每個月都給的兩百塊了?」
鄭國華漸漸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爹娘根本就是沖著錢來的?」
「可不是,之前倒是親熱得很,紀長澤一沒錢了,說翻臉就翻臉,而且啊,你們還不知道吧,我今兒才打聽到,原來紀長澤他被過繼出去了,根本不跟著他爹姓。」
「我就說怎么親爹娘會為了一百塊跟兒子撕破臉,敢情是根本沒把這個兒子當兒子,嘖嘖嘖,真是多狠心的爹娘都有。」
「我還聽說,他們說是專門來幫忙,其實到的第一天就滿屋子找賠償款,當時大家也沒多想,只以為是婆媳鬧矛盾,現在看來,他們一開始就是沖著錢來的,一聽到賠償款花完了,說走就走。」
她嘖嘖嘆氣:「紀長澤也是可憐,之前還一直那么孝順,聽說今天他一直站在走廊邊上看著他爹娘走的,後來就回了屋。」
鄭國華聽得又是氣憤又是為紀長澤打抱不平:「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長澤對他們還不夠好嗎?!!天底下居然還會有這樣的爹娘。」
「誰知道呢,反正紀長澤肯定不好受,今天晚上說不定都誰不著了,我也是長了見識了,那倆老貨走的時候簡直恨不得把紀長澤家的東西全都搬走。
要不是小草在,鄰居們也一直幫著攔著,他們說不定還真能得逞,吃相實在難看,看來以後是真的不打算來往了。」
鄭國華聽得恨不得現在就沖去紀長澤家好好安慰他一頓。
相處了這么多天,他早就把對方當成好兄弟了。
對於紀長澤的性格,也摸的透透的。
做事認真,細致,好說話,很在乎家庭。
被最親的人這么狠的傷害了,他現在一定很難受。
說不定現在正悶聲流淚。
誒!
鄭國華嘆了口氣。
長澤,實在是太可憐了。
另一條街上的筒子樓里,因為紀長澤說想要一個人冷靜一晚,夫妻倆今晚是分房睡的。
周小草收拾完了房間,路過紀雪房間時,透過大開的房門看著躺在床上用被子悶住頭的丈夫。
她有些心疼。
雖然公婆和他們斷絕關系對於她來說是個絕對的好消息,她也堅信沒了公婆的死命要錢,這個家會越來越好。
但她也清楚知道,與父母鬧成這樣,對於一向孝順的丈夫來說是個多么沉重的打擊。
他一定很難受。
看著被子里一聳一聳的肩膀,周小草又是一聲嘆氣。
都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她含著對丈夫的憐惜,輕輕關上了門。
屋內,被窩里,紀長澤捂著嘴,正在憋笑。
他一想到那倆人走的時候發現他們帶來的衣服被「老鼠」咬成碎片時臉上難看的臉色,就想狂笑。
這倆人,紀長澤真的忍了很久了。
倚老賣老,無時無刻不想著占便宜。
他本來有一萬個辦法輕松趕走兩人,但他偏不。
哪怕耗費了這么多時間,也要用最解氣的法子。
紀長澤出了被窩,拿起紙筆,快速在上面寫起了游戲機計劃。
他今天可是故意提起了游戲機分成。
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眼看著有賺大錢的機會當然是第一時間想和父母分享了。
結果他們不領情。
那能怪誰呢。
這么晚了,林老頭兩人也趕不回去村了,他們索性去到自己最心愛的小兒子家,打算住上一晚再走。
大晚上的,林長遠被敲門聲驚醒,臭著臉站在門口看著父母大包小包進來,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嫌棄。
聽完了他們說的今天發生了什么,不屑一笑:
「靠自制游戲機賺錢?還讓你們花一百塊錢出本金,到時候賺的錢跟你們五五分成?」
「他想什么美事呢,就他那小學沒畢業的樣子,做出來的游戲機一分錢都掙不到。」
聽到小兒子這么說,兩人心底徹底放心下來。
「可不是,我們也這么覺得。」
他們在小兒子家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要走了,林長遠不耐煩地給他們找了個司機送他們回村,剛上車,司機就眼睛一亮。
「誒呀,是你們呀,上次你們大兒子接你們來縣里也是我去接的。」
「對了,你們大兒子好出息啊,我路過街邊的時候,看見他推著游戲機在那,賺了好多錢呢,還有個大老板,要花五千買他的游戲機。」
「有這么能賺錢的兒子,你們好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