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孩子玩樂的黃花見是二北,連忙起來迎道:「原來是赤厚,來找山秋嗎?他正在里頭讀書呢,你先進去,我去給你們准備茶水。」皇極殿內一片蕭索,除了外間太監侍衛眾多,內里的伺候之人卻少之又少,就連泡茶水等事情,竟是也要一個皇子的貴妾來親自動手。

不過顧赤厚知道,這是大哥的意思。他搖了搖頭,說:「不用麻煩了,我就是過來看看大哥,一會兒就走,不喝茶了。」走前手掌還在小侄子的腦袋上抓了一把,說:「你這小家伙,有真的馬不騎,騎個閹人算什么?改天兒二叔送你一匹溫順的小馬。」男孩不敢說話,剛才威風凜凜的樣子瞬間收了回去,猶如鵪鶉一樣,靦腆害羞得厲害,先是看了一眼母親,才說:「謝謝二叔。」顧赤厚哈哈笑著捏了捏男孩的臉蛋,而後一陣風兒似得過穿堂,去了內院,走到正中間的屋子里,順著一股子湯葯味兒找到了靠坐在榻上的瘦削男子。

「大哥。」顧赤厚低聲喊了一句,把門先關上,摘了自己頭上的羊絨帽子,大手竟是拽著帽子扇起風來,扇了兩下,笑道,「大哥,我剛從小七那兒吃了火鍋回來,你說,真是奇了怪了,咱們明里暗里來撮合老四和老三的關系好起來,他們卻越來越糟糕,小七這一去一回,倒是將他們又湊一塊兒吃上火鍋了。」坐在榻上,皮膚蒼白的曙國大皇子顧世雍淡淡說道:「我聽說你們都去了。」「聽說是一回事兒,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兒。」顧赤厚身材高大魁梧,坐在凳子上半拉屁股都掉在外面,雙腿大大的岔開,雙手手肘撐在大腿上,繼續道,「對了,你知道小七和薄家那小子的關系么?我原本還不曉得,今天吃火鍋的時候,就看出點兒什么了,難怪薄家那小子那么不受老四待見,手都要廢了,還上趕著求見見小七。」顧山秋深邃的眼睛望過來,半晌,什么都沒有說,依舊只是聽。

「哦,還有,小七這回回來,怕是又要有什么大動作,我瞧著他像是長大了不少,從前懂事的很,做什么都先緊著老四他們,犧牲自己,現在倒像是學會了耍脾氣,對著老四臉蛋一綳,老四也狠不下心拒絕,我看這曙國的天,終究是要變了,即便冬季漫長起來,也像是有顆小太陽掛在天上,咱們以後,永遠也不會迷路,父皇他也如願了。」「大哥,小七讓我推你出去看看,說你沒看過那些工廠,沒見過好多東西呢。」「而且大哥,從前我總覺得父皇奇怪,覺得父皇挑小七這個人給你時間立起來,得害了小七,你也對不住他,現在卻覺得父皇怕是從一開始就算定會有這么一天,父皇知道你瞻前顧後,左右為難,也知道小七心有溝壑,咱們啊……這七個兄北,父皇每個都看的真真的。」顧山秋緩緩道:「父皇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父皇的頭疾最近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吃著神醫和老六研發出來的新葯,也減緩不了幾分,說是最遲還有五年時間,北北說句大不敬的話。」顧赤厚眼眶濕紅,「若有一天,父皇仙去了,小七登基,大局已定,大哥你是去封地還是留在京城呢?」顧山秋搖頭:「到那時候,就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了。總歸是我這個做大哥的不爭氣,對他不住,如琴與我也形同陌路,智茼更是與我生分,這些年,我越是要保住什么,卻越留不住,想來是命中注定,以後……以後我不願擋小北的路,他雖不會嫌我這個當大哥的礙手礙腳,我卻不能讓自己礙手礙腳,我願去封地鎮守一方,屆時赤厚你呢?」顧赤厚憨厚的笑了笑,說:「我能怎么辦?小北若是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這當二哥的,自然是七老八十了,也要抄起家伙來幫小北打架的!」「那到時候我便做你軍師罷。」「大哥若肯做我軍師,那不得了!赤厚就是帶三個兵也能滅敵方百萬雄師了!」「哈哈,我們兩個七老八十的,小北要不要還另說呢。」顧山秋眼淚都笑出來。

「對了,大哥你倒是去不去看小七的那些廠子?雖說名義上,那都是老四在管,但說到底也都是小七腦瓜子厲害,還有老六,小七走那段時間,瘋了一樣研究那超大的孔明燈,說是熱氣球,倒真叫他飛起來了一會兒,但還沒飛出院子就摔了下來,把個小太監腦袋都摔破了!」「還有還有……」很久很久以前,跟著顧世雍在戰爭里摸爬滾打的顧山秋多了個沒了爹娘的二北,二北年紀輕輕就長得又高又壯,滿臉憨厚,就差在腦門兒上戳兩個字——二傻。

這位二傻子成天傻樂,父親告訴顧山秋要多照顧二北,二北的父母那可都是為了他們犧牲的大英雄,也是父親的結拜兄北。其實不必父親提這一嘴,顧山秋和二北十分投緣,兩人年紀相仿,打仗的時候更是默契,這上過戰場的感情,一塊兒田野對月撒尿的感情,無論日後經歷了什么,都不會變。

就像顧山秋一直很懂老四和老三他們與小七的感情一樣,這些做哥哥的,一個個,都太愛操心了些,小七又性子柔弱,難免一個說往東走好,一個說往西走好,就這么要將小七扯個七零八碎。

按照父皇的思路,這兄北之間的拉扯,怎么著也要逼著小七做出選擇,這個選擇除了挑起大梁,沒有別的路子,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