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關鍵人物(2 / 2)

替天行盜 石章魚 5256 字 2021-03-22

埃斯頓心忖,你是個成年人沒錯,但你卻是個愚蠢的成年人!

但凡看別人愚蠢的人,自己也聰明不到哪兒去。埃斯頓當年於戰爭前期以故意受傷的小伎倆逃避了戰爭,從而耽誤了自己的前程,後來依靠兩位老同學的提攜,勉強爬到了警察局局長的寶座上,但此年代警察的活並不好干,社會混亂會被百姓痛罵,若是擼起胳臂下決心治理,說不准哪天就會被某個幫派送去見了上帝。尤其是局長的活,更是艱辛,權力基本上都被各個警司警長給分走了,但挨罵卻要讓他一個人擔著,所以,對廣大同行來說,除非是快到了退休的年紀,否則的話,很少人願意出來做這個出力不討好的警察局局長。

事實上,康利並不蠢。

他之所以要主動留在金山,就是想打消了對方所有的疑慮,讓他們盡快將貨物運抵紐約,為了這個目的,他寧願在金山當做人質直到交易完成。康利看得明白透徹,他知道那兩百噸鴉片對於他們父子的事業意味著什么,換句話說,康利在小事上或許有些愚鈍,但在大事上卻絕不糊塗。

另外,康利願意留下來,還有他第二個目的,只是,這個目的他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他的父親,只能是深埋在自己的心底而等待時機的出現。

暴風雪後,金山始終保持著晴朗的天氣,氣溫回升的很快,短短三天就恢復到最高溫零上三四度最低溫零下七八度的正常水平,而近兩天,天氣更加晴朗,氣溫進一步回升,最高溫達到了零上七八度的樣子。

這個溫度,還是很適合四處走走逛逛的。

斯坦德和庫柏瑣事繁多,抽不出空來,因而,陪康利四處游玩的任務便交到了埃斯頓的頭上。第一天,一切順利,第二天,一切正常,第三天……

埃斯頓和康利居然走散了。

董彪每天都要給紐約堂口發去一封電報,詢問羅獵趙大明有沒有回來。

紐約堂口的回復很簡單,只有三個字:還沒有。

過了兩天,連三個字都不願意回了,削減成了倆字:沒有。

再過兩天,干脆變成了一個字:沒。

面對這種態度,董彪真想立刻買張火車票趕去紐約,將回電報的那小子狠剋一頓。

和董彪的焦急等待截然不同,曹濱這些天過得是悠閑自得,他將堂口的大小事務全都推給了董彪,自己只顧著陪海倫曬曬太陽說說話,並做一些恢復性的運動鍛煉。海倫的身體狀況實際上已經恢復了健康,卻絕口不提回報社上班的事情。

這一天,距離暴風雪襲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曹濱依照慣例,陪著海倫在堂口院子里曬太陽,海倫突然驚呼道:「湯姆,你有沒有幫我向報社請假呢?」

曹濱猛然一怔,稍顯慌亂地搖了搖頭道:「啊?我把這事給忽略了。」

海倫撇著嘴,做出了一副很可憐的樣子,道:「那怎么辦啊?報社的制度是曠工超過一周半的時間就要自動除名,今天剛好過了期限。」

曹濱安慰道:「你這么優秀,金山郵報一定會對你網開一面的。」

海倫卻搖頭道:「可是,我不想被人照顧,不想讓報社為我一個人打破了制度。」

曹濱泛起了難為,道:「那還有什么其他辦法呢?海倫,請原諒,我從來沒有上班的經驗,所以……」

海倫哀嘆道:「我沒有了工作,就失去了收入,我將來怎么生活呢?」

這個問題好回答,曹濱立刻露出了笑容,道:「我可以聘請你啊,我以雙倍的價錢聘請你做……哦,不,海倫,我以我全部的身家聘請你做我的老板,這樣可以么?」

海倫張開了雙臂,抱住了曹濱,並附在曹濱耳邊悄聲道:「湯姆,其實我是故意將曠工日期拖到第十天的,我不想再做記著了,我只想每天陪在你身邊。」

曹濱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感動的漣漪,緊緊地抱住了海倫。

正在耳鬢廝磨卿卿我我之際,不識時務的董彪卻橫插了一腳進來,「濱哥,海倫,打攪一下哈。」待那二人結束了擁抱後,董彪接道:「堂口來了個陌生人,點名要見你,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單獨相談。」

曹濱蹙眉問道:「什么人?從哪兒來的?」

董彪應道:「一個洋人,說是從紐約而來。」

曹濱愣了下,然後對海倫道:「你先自己待一會,我去去就來。」轉而再對董彪道:「把他帶去我的書房吧。」

五分鍾後,曹濱在二樓書房中見到了來人,那人文文靜靜,身著一身深色西裝,外面罩了一件棉風衣,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從外形上看,很像是一名律師。

「我叫康利,康利鮑爾默,來自於紐約。」康利大方上前,跟曹濱握了下手,接著介紹自己道:「你雖然不認我,但你一定認識我父親的一位合作伙伴,比爾萊恩先生。」

曹濱暗自一怔,心忖,這是個什么套路呢?想為比爾萊恩報仇的話,也沒必要事先下戰書吧!

「比爾萊恩先生?是的,我跟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相互之間卻很不融洽,可以說,我們相互將對方視作了敵人。」曹濱的口吻平淡中帶著輕松,輕松之余,尚有些戲謔。

康利感覺到了曹濱的潛在的敵意,連忙解釋道:「湯姆,我想你誤會我了,之所以提到比爾萊恩先生,我只是想向你表明我的真實身份,這么說吧,你聯手金山警局的卡爾斯托克頓警司破獲了一起鴉片案,查獲了兩百噸的鴉片,我並不想跟你討論具體的案情,我只想告訴你,那兩百噸的鴉片被我買走了。」

曹濱的笑容更加輕松,但口吻之間的敵意則更加明顯,他哼笑了一聲,道:「康利,你這是在向我展示你的能力是嗎?」

康利淡淡一笑,道:「我只身前來你的安良堂,只敢帶著誠意而來,怎么敢向你發出挑釁呢?湯姆,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我還不到三十歲,我並不想那么早就被你活埋在了某個地方,或是被你的一顆子彈穿透了心臟。我想,湯姆你雖然是個江湖幫派的首領,但你同樣也是一個生意人,所以,我很想跟你做筆交易,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

曹濱笑道:「有沒有興趣,要看你的交易內容,你說對嗎?」

康利點了點頭,道:「那兩百噸鴉片已於昨日裝上了駛往紐約的貨運火車,我不敢說木已成舟的話,但我的確有這種想法,我的意思是說,湯姆,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截下這批貨,甚至,就算貨已經到了我們的手上,你依舊有能力將這批貨給毀了,但我想,這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與其是給自己找勞苦,倒不如拿出來跟我做個交易,你放過那批貨,我透露給你一個秘密。」

曹濱呵呵笑道:「你要透露給我的秘密應該是有人想干掉我,對嗎?而且,我還能說出那些人的名字,其中一人便是金山警察局的局長埃斯頓,對嗎?」

康利猛然一驚,失口道:「你全都知道了?」

短短幾句話,曹濱已經弄明白了康利的意圖。「你是個明白人,康利,你應該是看出來了,埃斯頓和他的那兩個軍界朋友沒那個能力可以置我於死地,所以很擔心自己被牽連進去。而你又舍不得放棄那批貨,這才想出了這個辦法來,既能得到那批貨,又可以避免了得罪我,對嗎?」

曹濱的三個『對嗎』將康利的信心擊了個粉碎。但同時,更加堅定了他的理念,面前的這個湯姆曹確實是一個碰不得的煞星,更不能得罪他,否則的話,必將跌入萬劫不復之境界。

「湯姆,面對你的反問,我無法說出一個不字來,沒錯,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對的。」康利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液,靜了下心,鼓起了些許勇氣,接道:「是我自作聰明了,也是我低估了你,我原本想著可以跟你達成交易的,但沒想到,我根本沒資格和你交易。湯姆,你說吧,如果你不同意我收購那批貨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我的父親,取消和埃斯頓等人的交易。」

曹濱笑眯眯盯著康利,直到盯的他顯露出了不安的情緒,這才道:「你錯了,康利,你是有資格和我達成交易的。」

康利怔道:「我有資格?湯姆,我沒有聽錯吧?」

曹濱笑道:「你當然沒有聽錯,不過,在我開出交易條件前,你必須將實情告知於我。埃斯頓他們只管賣貨收錢,雖然很想干掉我,但很難下定決心。康利,你做為這批貨的買方,跟埃斯頓他們想不想干掉我原本沒多大關系,可你卻主動找到了我,急於擺脫關聯,這只能說明,你或者你的父親,和埃斯頓一伙應該是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共識。如果你願意說出實情,我會考慮和你達成交易,如果你不願意,那也簡單,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

走到了這一步,也只有擰著頭繼續走下去,半途而廢,自己這邊必然會遭受牽連。

「好吧,那我就將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康利言簡意賅地將整個過程向曹濱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我雖然延後了附加條件的交易,但我不敢確定我的父親有沒有越過我和他們達成了約定,如果,我的擔心是存在的話,我想,那批貨差不多已經運抵了紐約,也就是說,便是接下來的幾天,那附加條件的交易隨時將會啟動。」

從表情上看,康利沒有欺騙說謊的痕跡,從道理上將,康利亦無欺騙說謊的可能,再從邏輯上想,康利所言經得起推敲。

因而,曹濱選擇了相信。

「謝謝你對我說了實話,你父親若是能通過埃斯頓他們之手除掉了我,必然會得到極大的收益,這筆錢,對他來說,花的是物超所值。」曹濱淡淡一笑,話鋒斗轉:「但若是沒能成功,那很可惜,他連那兩百噸貨帶來的收益都享受不到。不過,他老人家幸虧有著你這么一個能保持清醒頭腦的兒子。」

康利道:「湯姆,我乞求你能給我一些時間,我爭取以最短的時間說服我父親取消這筆交易。」

曹濱緩緩搖頭,道:「不必了!你父親開出的條件可是不低,一盎司六美分,兩百噸便是四十二萬美元,這筆巨款會刺激了埃斯頓等人著急對我動手,這反而是有利於我。康利,你是知道的,我們安良堂從來不會觸碰鴉片生意,所以,那兩百噸的鴉片對我而言,分文不值,既然你喜歡你需要,那你就拿去好了,但有一個條件,不得在唐人街售賣。至於你父親那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康利半喜半疑,道:「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曹濱道:「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發生,盡早返回紐約,免得留在金山受到牽連。」

康利不相信會有這等好事,臉上不免堆滿了疑雲,道:「湯姆,我本不該懷疑你的承諾,可是,我總覺得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易,我得到的太多,付出的太少,以至於我……」康利卡頓了一下,搖著頭,說出了最後幾個字:「我總覺得你是在逗我。」

曹濱點了點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不,康利,事實上你的付出並不少,做為比爾萊恩的老部下,你敢孤身一人踏進我安良堂,你付出了你的勇氣,在面對我的提問和要求的時候,你坦誠相認如實作答,你付出了你的誠實,尤其是最後一點,你能為你父親的安危所考慮,這令我很感動,康利,在我的祖國,有這么一句話,百善孝為先,一個人能孝敬自己的父母,為了父母的安危寧願自己受委屈,就說明你康利不是個壞人。所以,我說你付出的並不少,這場交易,對你是完全公平的。」

康利感動道:「湯姆,謝謝你,但我想,如果我能再為你多做些什么的話,我的心理會更加平衡一些。」

曹濱哼笑道:「我說過了,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便是盡快離開金山。」

康利道:「我會的,湯姆,當他們拿到貨款的時候,我就會離開金山,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想辦法通知你。」

曹濱笑道:「你有這想法我很欣慰,但你不必努力了,你離開金山的時候,我一定會知道的,除非是你變成了一只鳥兒,從天上飛走了。」

康利又是一怔,卻沒說什么,默默地轉身離開了書房。

只是片刻,董彪便閃身而入。

「是先去陪大嫂呢?還是……」董彪想起了自己忘記了敲門,趕緊退了出去,意思了一下,再次進到了房間。「還是咱們先聊聊?」

曹濱道:「你都聽清楚了嗎?」

董彪點了下頭,然後先去了倒了杯酒,並道:「大嫂還在外面等著你呢!」

曹濱苦笑道:「你以為我會給你留下話柄么?給我也倒一杯來,這話說的我嗓子都要冒煙了。」

董彪再倒了一杯,端給了曹濱,並順勢坐在了曹濱的側對面,道:「四天前的中午,便是這個康利找到的斯坦德,斯坦德隨即帶著他去了庫柏的軍營,半個小時後,埃斯頓隨後趕到。當晚八點一刻左右,埃斯頓和斯坦德先後駕車離開了庫柏的軍營,但康利卻留了下來。第二天,埃斯頓耍了小計謀,將康利帶進了警察局,隨後又將他保釋出來。接下來的三天,埃斯頓帶著康利四處游玩,咱們的人始終跟著,卻沒發現有什么端倪,但今天上午,康利故意跟埃斯頓走散,其目的便是前來跟你會面。」

曹濱啜了一小口酒,道:「現在最關鍵的是那個穿黑色皮夾克的男人,有他的消息嗎?」

董彪搖了搖頭,道:「沒有,咱們的人進不去斯坦德所在的軍港和庫柏的軍營,只能從外圍進行監視,這么多天來,那個黑皮夾克像是蒸發了一般,始終未能見到他的身影。」

曹濱道:「這個人很關鍵,越是找不到,越是說明他應該是埃斯頓一伙手中的一張王牌。」

董彪道:「我在多派些弟兄,加強對軍港和庫柏軍營的監視。」

曹濱放下了酒杯,點上了雪茄,道:「不,現在應該做的是把弟兄們全都撤回來。康利提供的信息還是准確的,如此看來,六天前從庫柏軍營中開去軍港的車隊,所運送的物資顯然是那批貨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今明兩天便是他們交貨驗貨的時間,這個時候,再對他們進行監視的話,只怕會打草驚蛇。」

嗅到了雪茄的氣味,董彪上來了煙癮,可摸遍了全身,卻沒能摸出煙盒來,悻悻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