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絕不可能(1 / 2)

二月末的夜晚依然寒冷如冰,白日的暖陽殘余的暖意早已被黑夜吞噬的一干二凈。

幾盞宮燈的照耀下,司慕涵緩步行走在了安靜的宮道上,便是身邊跟著許多人,然而周圍還是那般的安靜,仿若天地間便只剩下她一個人一般。

她的心依舊無法從上午蘇惜之的傷痛記憶中緩過了,或許這般現象之於她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證明,她的心,還不至於變得那般的冷漠無情,堅硬如石。

午膳前,雪暖汐派人過來說,程氏所住的偏殿屋頂出了些問題,不能住人了,他已然下令讓程氏搬到了正殿他寢殿旁邊的小閣當中,也因為忙著這件事,午膳便不過來與她一同用了。

司慕涵明白雪暖汐的用意,他是想將程氏住的離自己近些,方便照顧和保護,他寢殿旁邊的小閣雖然沒有偏殿那般大,但是卻是在正殿當中,更為的安全,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她沒有阻止,便讓人告訴他,她知道了,一切便隨他的安排。

既然已經決定了讓他歷練,便要放手,而且,自蘇惜之上午那些話之後,她便已經有了如何化解貴王這一威脅的法子。

也是希望,這個法子不僅化解了她眼前的危機,也為過去皇家犯下了的孽做一個了斷!

午膳過後,她便在御書房處理政事,雖然尚未脫離蘇惜之所言的影響,但是卻還是強迫自己將當日的政事給處理完了,待處理完政事之後,天色便已經黑了。

司慕涵沒有宣晚膳,不餓,卻也沒胃口。

又在御書房呆了會兒便再也呆不下去了。

只要呆在了那里,一閑下來,她便會忍不住去想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變成了如同聖祖皇帝那般一的人,這般一想,心情更是煩躁不安。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也很清楚這種感覺對於她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她可以同情蘇惜之,可是難過,但是卻不能煩躁不安。

若是現在便開始煩躁不安,將來的數十年時光如何過?離開了交泰殿,她便這般在宮中走著,不讓宮侍多嘴勸阻,也不說去哪里,便是這般安靜地走著,似乎自從登基以來,她甚少這般一個人走著。

是的,一個人,身邊所跟著的這些宮侍侍衛在她的生命當中不過是一個透明存在。

便是這般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她忽然間停住了腳步,不想再走下去了。

然而這時候,她卻想到該去哪里。

司慕涵忽然發現偌大的一個皇宮仿佛沒有她的落腳之處。

觀星殿她不想去,不是不想見雪暖汐,而是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許是為了她而留下來的程氏,如今他住進了正殿,她去了必定會見到他的。

而蒙斯醉那里,他性子一向敏慧,定然會看出此時她心中有事,如今他懷著身子,多思對於他沒有好處,而她也不能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便是雪暖汐她也不能說,聖祖皇帝所做的這些事情雖然是為大周,然而卻極為的不光彩,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聖祖皇帝的威名將會一敗塗地,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她也不想嚇著他們,連她都這般了,何況是他們。

司慕涵在原處站了許久,最後抬頭往朝和殿的方向看去。

她將來會不會變成如同聖祖皇帝一般的人她不知道,只是如今,她想盡一盡一個身為母親的責任,自從水墨笑腹中的孩子懷上以來,她便沒有給出過多少關懷,便是去看卻也是匆匆而來匆匆去。

那個孩子還未出世,她便已經是個不合格的母親了。

「去朝和殿。」司慕涵對著身邊掌燈的宮侍道。

宮侍領命,便在前方引路。

然而當一行人到了朝和殿的門口之時,卻見宮門緊閉。

「陛下,可需敲門?」一宮侍上前請旨。

司慕涵看著緊閉的宮門,問道:「朝和殿一向這般早便關宮門嗎?」

「回陛下,奴侍不知。」那宮侍回道。

司慕涵凝視著朱紅色的宮門,「既然關了宮門,鳳後應該是歇下了,不必敲門了。」

「是。」宮侍領命。

司慕涵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隨後轉身離開,她並沒有多想什么,以為水墨笑之所以這般早歇下了是因為懷著孩子,只是她卻沒有想到,今晚朝和殿之所以這般早便關了宮門那是因為水墨笑下的命令。

水墨笑並不知道司慕涵會來,甚至堅信她不會來,可是,他還是下了這個命令。

一切皆是因為今早聽聞了關於程氏的流言。

與蒙斯醉一般,水墨笑信了那個流言,也推斷出了程氏的身份。

然而與蒙斯醉為司慕涵擔心不同,水墨笑卻感到了心寒。

她連對待自己生父都這般的狠心無情,那往後,她會如何對待他腹中的孩子?

水墨笑不僅是心寒,更是害怕,更是憂慮。

他不想見她,便是知道她不會來,他也還是下了命令緊逼宮門,因為他不想見她,真的不想!至少現在不想!

只是此時他卻並不知道,他便這般錯過了一個或許可以化解兩人之間間隙的機會。

司慕涵卻又在宮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直到最後隨侍的宮侍不得不開口勸說之時方才停下了腳步。

「陛下,夜深了,不如回宮吧。」

司慕涵看了一眼說話的宮侍,交泰殿內,除了蘇惜之之外,她似乎一個宮侍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今她細看了眼前的宮侍,忽然間想起,此人先帝在世便已經是在交泰殿伺候的,「你是先帝時候的舊人?」

那宮侍一愣,似乎沒想到司慕涵會這般問,隨後恭敬地道:「回陛下,奴侍是先帝瑄宇二十四年調入交泰殿的。」

雖然言行沒有什么失禮,但是言語間還是泄露出來一絲緊張。

司慕涵應了一聲,但是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問道:「這是哪里?」

「回陛下,前方不遠便是翊侍君的聽雨殿。」那宮侍回道。

司慕涵又看了眼前的宮侍一眼,「聽雨殿?」

「是。」那宮侍道。

司慕涵抬頭看向了前方,沉默會兒,隨後道:「那便去聽雨殿吧。」

這些日子她沒有見過蜀羽之,先前是因為父君病逝一事,之後便是忙於政事,更重要的是,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方才不會再讓他們之間的關系繼續惡化,她尚未找到可以修復他們之間裂痕的法子,所以,不想貿然去做。

如今他們之間的關系便像是冬末湖面上的冰,只要稍加壓力便會破裂。

「是。」

一炷香之後,司慕涵到了聽雨殿的門口,這一次,她沒有吃一個閉門羹。

守門的宮侍見司慕涵到來,像是一驚以為是看錯了人,畢竟永熙帝已經太久未曾來過聽雨殿了,半晌後,方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見禮隨後又著急地進去通報。

當蜀羽之得知司慕涵到來的消息正低頭做著孩子的衣裳,自從和司慕涵鬧僵之後,他便沒有動過這些衣裳,也是這兩日方才拿出來,繼續做下去。

許是因為聽見了和安皇貴君的話,所以這些日子他的心也寬了許多,雖然還不至於可以回到從前,但是至少不會這個人死氣沉沉的。

不過他依舊是深居簡出,對於外邊的事情並沒有過大的大廳,便是曾經對程氏起了疑慮,但是自從知道了程氏入住了觀星殿之後,便也收起了好奇之心。

能夠讓皇貴君親自照料的人身份自然不是尋常,然而既然陛下不想讓人知曉那人的身份,他便也不那般多事了。

也因為深居簡出,他並沒有聽聞外邊程氏的流言。

在得到通報之後,他先是愣了好半晌,最後還是在蜀青的提醒之下方才回過神來起身前去迎接。

司慕涵在寢殿外見到了蜀羽之。

只是兩人卻在見面的一瞬間氣氛顯得有些僵硬。

蜀羽之握緊了拳頭,與一眾宮侍行禮,「參見陛下。」

「免禮。」司慕涵上前,親自將他扶起,也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手臂僵硬著,眉頭不經意間蹙了蹙,隨後便松開了手,「朕見你的宮門還未關便過來看看。」

蜀羽之深吸了一口氣,「外邊冷,陛下進去吧。」

司慕涵笑了笑,「好。」隨後便緩步走了進去。

進了寢殿,司慕涵淡淡環視了一圈,看著里邊的裝潢擺設,便知曉自己這般久未來,宮里面卻也沒有怠慢他,心便也安了下,便如同過去一般,坐在了窗邊的暖榻上,隨後抬頭看向蜀羽之,卻見他似乎有些不安,「你身子不好,坐下吧。」

蜀羽之應了一聲是,便坐了下來。

隨後,蜀青親自上茶,同時也借著上茶的機會向蜀羽之使眼色,希望他能夠服服軟,趁這個機會和司慕涵和好。

蜀羽之沒有多大的反應,此時他心里正想著為何司慕涵會忽然間過來,這般晚過來,可是要宿在這里?這個想法一出,蜀羽之便更是坐立不安了。

司慕涵看出了蜀羽之的不自在,然而面對這種情況,心里卻只能嘆息,同時也是慶幸蜀羽之如今雖然對她有些冷淡,但是至少沒有如先前那般的連見也不願意見她一面,她想尋個話題打破如今的沉默,然而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不是沒有話題可說,可是卻擔心會不會一不小心的又刺激到蜀羽之,便在抬手喝茶的同時,眼角的余光憋見了蜀羽之身旁堆著的一堆東西,便擱下了茶杯,問道:「這些事……」

蜀羽之見她說話,猛然抬頭看著她,在見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旁之時,便也低頭看去,卻見正是他方才正在做著的孩子衣裳,「這是臣侍做的孩子衣裳……」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一件做好的遞給了司慕涵。

司慕涵接過,細心看了會兒,笑道:「做的不錯。」

蜀羽之也笑了笑,「再過不久鳳後便要生產了,臣侍沒有什么可送的,便想親手做些孩子衣裳送給鳳後。」

「朕記得在十六皇女府之時,你也做了不少。」司慕涵看著他,微笑道。

蜀羽之愣了愣,笑容有些僵硬,「那些都舊了,自然不能送給鳳後。」說罷,便又拿起了幾件衣裳,「這些衣裳有皇女穿得,也有皇子穿著,都是送給鳳後腹中的孩子的。」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因為豫君要晚鳳後兩個月方才生產,臣侍想先給鳳後做好了方才給豫君做,估計也是來得及。」

司慕涵看了看他,「衣裳做的不錯,只是這衣裳的事情傷眼睛,也傷神,你身子一向不好,便是要做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再說了,孩子的衣裳內務府會備好的,也缺不了。」、

「臣侍也只是想盡一份心罷了。」蜀羽之放下了那些衣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這個話題結束了,兩人之間便也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當中。

司慕涵看著蜀羽之低著頭,依舊是不自然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嘆息,正想挑起另一個話題,卻見蜀青進來,便打住了。

蜀青一直是呆在了寢殿之外豎起了耳朵聽著里邊的動靜,雖然並沒有傳出兩人爭吵的聲音,然而卻是安靜的可以,擔心之下便借著詢問主子是否想要用宵夜一事進來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了。

蜀羽之聽了蜀青的話,本是說不用的,然而卻想起了司慕涵在一旁,便隨口問了一句,「陛下可想用些宵夜?」

司慕涵點頭,「先前沒有提起朕倒是忘了朕晚膳都沒用了,如今真的是有些餓了。」

「什么?!」蜀羽之驚愕而擔憂道,「陛下沒有用晚膳?」

司慕涵看著蜀羽之這般反應,心里卻是生出了一絲欣喜,方才一直被陰雲籠著的心也多了一絲明亮,「朕晚膳之時沒什么胃口便沒用。」

「這般晚了……陛下你……」蜀羽之是真的急了,如今這個時辰居然還未用晚膳,這要是弄壞了身子如何是好?他連忙站了起來,便要往外邊走去。

司慕涵見狀,微笑道:「羽之這便是哪里?」

蜀羽之連忙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著司慕涵,見她一臉笑意的,不知為何,心竟然是窘迫起來,隨後便行禮道:「臣侍去給陛下備些吃食。」

說罷,便不等司慕涵的反應,轉身起步便走。

司慕涵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也沒有阻止。

蜀青看著自家公子便這般走出去,心里可是著急壞了,雖然公子這般反應是因為關心陛下,然而若是陛下認為公子故意躲著她,那該如何是好?

司慕涵見蜀青一臉著急的,「你家主子這些日子可好?」

蜀青聞言,連忙道:「陛下,主子這也是關心陛下方才這般著急的……」

「朕知道。」司慕涵淡淡道,隨後重復了方才的問題,「這些日子朕忙著沒時間過來,你家主子可好?」

蜀青見司慕涵沒有動怒,便松了口氣,又凝了凝神,便詳細地將自家公子這些日子的情況一一說出,尤其是司慕涵壽宴當晚,蜀羽之抄寫了一晚上的經文為她祈福,和安皇貴君病重期間,蜀羽之日夜抄寫經文為和安皇貴君祈福,還強調蜀羽之之所以一直未曾前去探望和安皇貴君並非不關心而是因為他擔心和安皇貴君不想見到他,也擔心和安皇貴君見他去了,會想起大皇子的事情,以致病情加重。

自然,他的主要目的是想告訴司慕涵,蜀羽之是關心著她的。

司慕涵安靜地聽著,臉色也凝了起來,既然他這般的關心她,為何便卻避著她?是因為心里的疙瘩始終除不去嗎?

蜀青看了看司慕涵的神情,掙扎會兒,終究還是不顧自家公子的囑咐,將那件事給說了出來,「陛下,主子並非不關心陛下,也並非不想見陛下,而是因為主子認為自己是個不祥之人,擔心自己會禍及陛下……」

司慕涵眉間擰成了一個疙瘩,「什么?!」

蜀青緩緩地將那日和安皇貴君召見蜀羽之的事情給詳細說了出來,最後跪在了地上,「陛下,主子是因為太過於傷心,所以方才會這般鑽牛角尖的,其實在主子的心中,早便不恨陛下了!」

司慕涵怎么也想不到蜀羽之心中居然會這般的想,他居然將所有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不祥之人?她廢了不少心思替他除掉這個惡名,如今他卻自個兒給攬上了,司慕涵有些微怒,然而更多的卻是心疼,他怎么便這般想自己?!

蜀青見司慕涵不說話,囁囁地開口:「不過……自從和安皇貴君跟主子說過之後,主子便也沒有之前那般折騰自己了……這些日子雖然主子並沒有恢復過去那般,然而卻是好了不少……奴侍求陛下再給主子一些時間,主子定然可以完完全全地釋懷的……還請陛下念在主子對陛下一片真心的份上,莫要責怪主子的怠慢……」

他將這件事說出來,便是希望陛下不要因為公子的冷淡而動怒。

司慕涵看著她,「朕知道了,你起來吧。」

「奴侍謝陛下!」蜀青見她應了下來,滿臉的驚喜,只要陛下願意給公子時間,他相信,不久之後公子定然能夠重新得回陛下的看重的!

司慕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後吩咐道:「方才之事莫要在你家主子面前提起。」

蜀青一愣。

「他心思重,知道了怕是又會多想了。」司慕涵正色道,「這樣在朕面前,怕是會更加的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