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各人謀劃(2 / 2)

「李大人,請問家母大概還有多久時間。」雪傾咬著牙強忍著悲痛問道。

李院正沉吟會兒,「若是繼續用葯,應該可以支撐兩三個月的。」

雪傾心臟猛然顫了顫,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來致謝以及送客。

章善和李院正沒有久留,她們還有回宮去稟報。

讓管家送了人出去之後,雪傾平息了一下心緒之後,方才重新返回了寢室,走到了母親身邊,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母親放心,方才李院正說了你並無大礙,只要好好調養……」

「傾兒……」雪千醒打斷了女兒善意的謊言,「母親的身子母親自己清楚,而且,你也不適合說謊。」

雪傾心頭一酸,隨即屈膝跪在了地上,哽咽道:「母親——」

雪千醒想伸手讓女兒起身,然而她卻已經沒有這個力氣了,「母親老了,總會有這般一天的……」

「母親怎么老了?母親還年輕。」雪傾不願意面對這個,既是如今她已經為人母已經能夠支撐一個家,可是,在母親的面前,她還是一個女兒。

雪千醒笑了笑,「母親去年都當了曾祖母了,怎么還不老?」

雪傾反駁:「劉沁大人比母親還要年老,然而劉大人不也一樣康健……」

「劉大人高風亮節,母親自愧不如。」雪千醒打斷了女兒的話,「好了,自家的事情不要扯上別人,免得被人聽了惹事端。」

雪傾聞言,心中卻是更痛,「母親……女兒……」

雪千醒抬起顫抖的手,揮了揮,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雪傾停下了話,跪著往前幾步,隨後握著母親顫抖的手,「母親,女兒已經寫信讓大姐回來了。」

雪千醒點了點頭,「原本母親也不想你大姐回來的,可是……若是母親走了你大姐不回京……便是不孝……京城如今……」

她的話沒有說下去。

雪傾明白母親的意思,「母親,陛下派御醫來看母親,相信不久陛下和皇貴君也會來看母親的……」

「休得胡說!」雪千醒怒斥一聲,眸光更顯凌厲,「皇貴君回來是因為孝道,母親擔不起陛下駕臨……」

雪傾心頭一驚,「母親,女兒知錯了。」

雪千醒看著眼前的二女兒,當年她留二女兒在京城,便是因為她這份不夠細膩之心,雖然不夠細心,然而也不至於闖禍,這樣的人留守京城,既是讓陛下安心,也不至於成為眾矢之的,可是若是她走了,傾兒……未必可以應付之後的事情,而硯兒回來也好……可是她回來,便又會讓雪家卷進京中的是非當中……還有汐兒……這般多年,他過的不錯,可是……卻始終未曾成為能夠獨自在後宮生存的男子……還有四殿下……陛下給皇女選伴讀,便是已經起了立儲之心……四殿下性子過於的溫和,又沒有一個有城府謀略的生父,且偏偏生父位份高,榮寵最盛,她定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若是可以,雪千醒真的想再支撐個十年,可是,人總是爭不過命。

如今,她只希望剩下的生命,為雪家,為汐兒,為四殿下,盡最後的一份力!

「陛下不會來……也不能來……雪家承擔不起這樣的恩寵……皇貴君若是來了……雪家也要依著規矩相迎……萬萬不得有一絲的馬虎……這不僅僅關系到雪家……還關系到四殿下……知道嗎?」

雪傾鄭重點頭,「母親,女兒知道了。」

「還有……」雪千醒還想說什么,可是沉吟會兒,卻始終沒有說下去,「我累了,扶我躺下休息一會兒……」

雪傾起身扶著母親躺下。

雪千醒在合上眼睛之前,做了最後的吩咐,「從今日起閉門謝客……除了皇貴君之外……誰也不見,誰的禮物也不收……文學院那邊……便說我病了需要休息幾日……」

「是。」雪傾應道。

「去吧。」雪千醒溢出了一聲低喃,方才合上眼睛。

雪傾咬緊了牙關方才止住了哽咽,為母親拉開了被子之後退出了寢室,囑咐守在寢室外邊的下人仔細照顧,方才去辦母親吩咐的事情。

……

上書房一下課,司予執便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告別了兩個伴讀便往後宮趕去,過了年之後,她每日的午膳便都回到了聆鳳殿用,然後看望弟弟。

四皇子的病情終究還是瞞不住她,而她在知道了一直盼望著的弟弟居然成了這個樣子,心痛難當,又見父親日日焦急愁苦的樣子,心中的壓力更是大了。

可是她卻什么也不說。

如今的二皇女在眾人的眼中比之以前更加的沉默寡言。

也更加的忙碌。

每一日,除了上書房和武場的課程之外,其他的時間,她除了安撫父親幫忙照顧弟弟之外,便是往太醫院的書庫中跑,如今宮中都知道了二皇女不知為何愛上了醫書,有時候甚至一看便到深夜。

司慕涵知曉這個情況的時候擰緊了眉頭,只是卻沒有插手。

雪暖汐勸過了幾次,可是卻沒有奏效。

幾個伴讀每日清早進宮,傍晚武場下課之後出宮,沐休的日子與幾個皇女的相同。

午膳也是一樣宮中用。

幾個皇女和各自的伴讀相處的都還不錯。

由於庄之斯的身體原因,吃食上面需要格外的費工夫,而宮外的吃食又不能帶進宮,司予赫得知了情況之後便求了水墨笑,讓人單獨給她烹制適合她的午膳。

武學課上,對庄之斯也是十分照顧。

司予赫並不在意母親給她選了一個這般身子弱的伴讀,不僅是因為庄之斯言語之間的有意親近,更是因為庄之斯雖然身子不好,然而文學課上的能力卻是不錯,更是能夠在她需要指導的時候給予幫助。

至於另一個伴讀白曲風則是與她性子相近,也是喜愛武學,相處更是融洽了。

在這般一文一武的相互之下,司予赫每日的上課都顯得格外的期待。

庄之斯和白曲風相處的倒也是不錯,庄之斯性子雖然比之從前變了許多也陰沉了許多,不過在對待不是她的敵人的時候,還是溫和謙遜的,再者就是因為司以晏的關系,她不想讓司以晏從司予赫或者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她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

她知道,司以晏的膽子小,經不起嚇。

相對於司予赫這邊的融洽,司予執的兩個伴讀則是苦悶不已。

不是司予執對她們不好,而是她們根本便沒有多少的時間和她搞好關系。

司予執也似乎沒有心思經營好這段伴讀關系似的,對待兩人除了客氣之外便是客套。

陸若凡倒也沒有什么,畢竟進宮之時祖母囑咐過她,伴讀便是陪皇女讀書,只要做好這件事,其他的便無需多管,陸明儀作為內閣閣臣多年,也多多少少了解了永熙帝的性子,她讓大臣的孩子去給皇女當伴讀,絕對不是希望看見皇女這般快便拉幫結派的,而且,她也很清楚,永熙帝如今還年輕,皇位傳承的事情還遠著呢,所以她給孫女的提點便是謹慎,而另一位二皇女的伴讀李天琳卻沒有陸若凡這般的淡定,她沒有人日日在旁邊提醒自己。

李文真如今還在東南,其主要的家眷也都在東南,這一回她送一個嫡出孫女回京,無外乎是想讓永熙帝安心罷了。

如今大周三大邊境大將,韓芷將家眷放在了京城多年,年前方才得以在團圓,雖然如此,然而韓芷卻是京城中人,她的後眷倒是跟去了臨淮城,可是根還是在京城。

而蒙君怡的家眷雖然在老家,然而她的弟弟卻是豫賢貴君,憑著這一點,她都會死心塌地地為永熙帝效命。

剩下的便是李文真了,當年被調往東南之時,她便將家眷都帶去了。

之前她一直沒有做這件事那是因為那時候大周未曾大范圍地調動武將,還有便是心里始終還是有些不甘願的,畢竟她是先帝時期的老人,而且太祖皇帝也的確有過那般不扣押武將家眷的旨意,可是如今卻是不同,先帝留下給當今陛下的人當中,便只剩下她還占居要職,這個時候的陛下已經大權緊握,難免不會產生其他的想法,而且,這些年,永熙帝的行事作風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卻是清楚的很,思前想後,她還是將嫡出的孫女送進京。

李天琳雖然進京,然而家人卻都未曾隨行,只是由一個管家陪著進京,獨居在京中李家的宅子當中。

她不能時常寫信給祖母請教,管家雖然有些見識,然而始終未曾經歷過朝中風浪,自然不可能給她多少建議。

李文真在送孫女回京之時也與她深談過,只是一次的交談,並不足以應對如今的局面。

再者,李文真也未曾想過二皇女會是這樣的反應。

因而,自從進宮當伴讀以來,李天琳可以說是日日活在了緊張當中。

她平日和陸若凡相處倒也是多,可是陸若凡早便得到了祖母的提醒,讓她不要與李天琳交往過深,因為李文真掌著兵權。

兩人之間的交往也只是流於表面的客套罷了。

司予執並未放心思在伴讀上面,而司予昀卻是對自己的兩個伴讀花下了不少的心思,而出來的效果也讓她很滿意,可是漸漸的她便發現了有些不對勁,兩個伴讀雖然都以她為馬首是瞻,可是她卻心里卻覺得怪怪得,劉悅臨倒還是好,雖然說話行事總是這規矩那規矩的,可是柳方和她卻覺得十分的怪異,說話談笑的時候,她總是一副以她為主的情況,可是有幾次她發覺了她在暗中偷偷地注意著自己,神情像是恐懼,又像是審視,更像是在籌劃著對付誰似的。

司予執雖然聰明,然而卻始終未曾經歷風雨,面對柳方和這般情況,她還是有些緊張心驚,可是卻不願意向別人尋求幫助。

她想著若是讓人知道她連一個伴讀都怕的,定然會遭人嘲笑,更是擔心讓母親失望。

司予述這邊的相處也是不錯,謝研是十一皇子的嫡女,和司予述可以說也是表姐妹了,有了這層親戚關系,相處不融洽也是不行,至於余雅淳,面對兩個皇親貴戚,她秉性著不得罪也不卑微的行事作風,三人一同學習除了謝研受了母親的暗示總是不經意間將太女皇位的問題擺到了司予述的面前,讓司予述有些茫然之外,其他的倒也是和洽。

說回司予執急急忙忙趕回聆鳳殿一事。

官錦對於女兒每日中午都趕回來陪著他一同用午膳的事情心里是安慰不已,同時也是心疼,看著女兒狼吐虎咽地想要用最短的時間用完午膳好躲到一旁看醫書,官錦的心又像是在滴血般疼著,同時也更加深了他一定要擺脫如今的困境的決心。

他給女兒舀了一碗湯,勸道:「慢點吃,別噎著。」

「父君兒臣沒事。」司予執點頭,「你也吃。」

「細嚼慢咽。」官錦板起了臉,「吃的太快對胃不好。」

司予執道:「父君兒臣真的沒事。」話雖然這般說,但是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聽勸。

官錦擱下了碗筷,沉下了聲音怒道:「如今你弟弟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是不是也想父君再為你擔心?!」

司予執一愣,似乎沒想到父親會動怒,「父君……」

「父君如今便剩下你可以依靠了!」官錦盯著女兒一字一字地道,「若是連你也出了事情,你讓父君往後怎么辦?!」

「兒臣……」司予執急了,她真的沒想讓父親擔心,「父君,兒臣不會了,往後都不會了……」

官錦見目的達到了,便也緩了臉色,「父君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父君只是擔心你的身子,執兒,往後父君和你弟弟都需要你的照顧,都只能依靠你!好了,吃吧,冷了便不好了。」

司予執點頭,低下頭繼續用膳,只是卻沒有方才那般焦急,細嚼慢咽的,然而便是這般於身子好,卻無法緩解她心里的苦,她頭垂的低低的,不想讓父親看見她眼中的悲傷。

然而便是她如此,卻始終未曾能夠瞞住父親。

官錦沒有說話,只是眼眸卻越發的冷。

……

觀星殿的午膳氣氛也不算愉快。

司予述不在,司以琝也讓人回來說他留在朝和殿和司以晏用午膳,因而飯桌前便只有雪暖汐和司慕涵兩人。

雪暖汐是疑惑司慕涵為何忽然間改變主意來他這里用午膳,而司慕涵則是想著該如何將雪千醒的消息告訴雪暖汐。

午膳之前,章善領著李院正趕回了宮中向她稟報了雪千醒的情況。

雖然她才想到雪千醒的病情應該是很嚴重,然而卻沒有想到居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雪暖汐看得出來司慕涵有心事,本來是想問的,可是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說,她有心事不告訴自己,應該是朝堂上邊的事情,朝政的事,他還是不要打聽這般多的好。

如今已經有人在傳涵涵有意立儲了。

對於儲位一事,他並沒有過多的想法,不管涵涵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他都會尊重她,也會聽她的,只是他有些擔心,先帝在世之時的事情會重演在涵涵和孩子們的身上。

午膳用的很快,可能兩人心里都有事,所以吃的都不多。

膳後,兩人便到了暖閣當中休息。

雪暖汐親自為備好了新鮮的水果以及熱茶,見司慕涵還是心不在焉的,便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司慕涵抬眼看著雪暖汐,卻不說話,眼神有些為難。

雪暖汐便是再粗心也是看出了她的異樣,他使退了宮侍,看著她,問道:「涵涵,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司慕涵握起了他的手,「阿暖……」卻始終沒有說下去。

雪暖汐有些不安,什么事情讓她這般難以開口?「涵涵……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今早章善來稟報朕,雪家送了你母親的一封信進宮。」司慕涵緩緩道。

雪暖汐的心瞬間緊了起來,「我母親?涵涵,是不是母親出了什么事情了?」

「你母親病了。」司慕涵回道。

雪暖汐的臉瞬間白了,然後開始手足無措,「病了?病了?病了?那可讓御醫去看?不,母親不是朝廷官員,不能用太醫,也不能用御醫……涵涵,我求你,你讓御醫去給母親看看好不好?」

「你先別急,朕已經讓李院正去看了。」司慕涵忙道。

雪暖汐聞言,稍稍安定了下來,「這樣就好……那情況如何?」

「李院正方才來回報了朕。」司慕涵雙手握著他的,「情況不太好。」

雪暖汐愣住了。

情況不太好?

不太好?

怎么樣不太好了?

他盯著司慕涵,卻問不出口。

司慕涵沉吟會兒,回道:「你母親病重。」

母親病重?

雪暖汐徹底懵了。

過年的時候母親尚且進宮見過了他,可是如今好端端的怎么便病重了?

不可能啊?

這怎么不可能?

都還沒有一個月了!

「不可能的!上回母親進宮明明好好的,怎么便忽然間病——」

雪暖汐的話截然而止,他想起了一件事,母親和二姐帶著凝兒進宮看他的時候,母親宴席之間有些咳嗽……

是不是因為這個……

是不是那時候母親已經病著了?

而那時候,他卻信了母親所說的只是染了風寒的說辭……

母親已經年老了……

便是一個小小的風寒……

他怎么這般的笨!

「我要去看母親!我要回去——」

司慕涵伸手抱著他,不讓他失控地往外沖去,「朕已經讓內務府准備儀仗,你明日便可回去。」

「什么儀仗?什么明日?我要今天便回去,我不要儀仗!」雪暖汐聽不下去。

司慕涵雙手握著他的肩膀讓他正視著她,「你冷靜一些!你母親既然通過內務府送了信,她便是希望你以皇貴君的身份回去看她!阿暖,你先冷靜一些!」

雪暖汐聞言,是冷靜了一下,「皇貴君的身份?母親為何要讓我以皇貴君的身份回去?母親……」

「你母親是為你好!」司慕涵抱著他,「她是希望及時將來……她的余威也能護著你……她想告訴所有人,全宸皇貴君是她雪千醒的兒子……」

也許還想告訴所有人,雪家是全宸皇貴君的母族。

雪暖汐知道母親不管是做什么都是為了自己好,他抱著司慕涵痛哭了起來,「涵涵……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司慕涵不知道該如何的安撫,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她清楚雪千醒在他心中的位置。

這種感情也是無人能夠取代的,便是她也不能。

可是,不管如何的悲傷,該走的人,始終不會留下。

司慕涵忽然間想起了當年先帝駕崩的情況,已經塵封在心底許久的痛,再一次侵襲著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