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兩份供狀(1 / 2)

司予執渾身緊綳地站著,雙手自然垂落,卻是僅僅地握著拳頭,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溢滿了陰森的怨恨,還交織著痛苦和絕望,似要噬人一般,五官猙獰幾乎擠成一團,臉色陰郁而鐵青,整個人便像是從地下爬上來的惡鬼。

官錦從未見過女兒這樣的模樣,滿臉的震驚以及心驚,他抱著兒子向女兒靠近了兩步,聲音輕輕地顫抖著,「執兒……」

司予執聽了他這話,陰森的眸子染上了血紅,她緊握成全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微白的雙唇抖動著,「雪父君出事和你有關系!」

她的話一字一字的,渀佛從牙縫當中擠出來似的,森冷且暴怒。

是陳述句而非疑問。

她已經斷定了是他所為。

官錦愣了一下,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是揚聲叫來了外邊的宮侍,然後將兒子交給了他,「將四皇子抱回配殿,本宮待會兒再過去看他。」

「是。」宮侍接過了四皇子然後退下。

官錦極為擔憂地看了一眼面容猙獰的女兒,然後親自出去了一趟,讓守在寢室之外的宮侍都遠遠推開,然後方才進來,親手關上了門,方才和女兒話,「執兒,你聽父君,父君知道你不願意父君做這些事情,可是父君也是為了你和你弟弟……」

「夠了!」司予執忽然間咆哮出聲,整個臉龐幾乎漲成了紫紅色,「夠了夠了!」她手臂瘋狂地揮舞著,渀佛要吃人似的。

官錦見女兒這般,遽然一驚,隨即忙厲色叫道:「執兒!」

「為什么你要這樣做!為什么!為什么!?」司予執繼續咆哮著,似乎逐漸在陷入瘋狂當中,「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官錦臉色更是難看,他知道若是女兒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定然會生氣,可是卻未曾想過女兒的反應會是這樣的激烈,「執兒,父君不得不這樣做,只要雪氏一日活著,我們便只能一輩子被他所要挾,我們還有你皇弟這一輩子都不會安生,你真的以為雪氏會這般好心為我們保守秘密嗎?執兒,不要這般天真了,雪氏怎么可能會幫我們?他有什么理由幫我們?他之前那樣做不是是為了達成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罷了!我們親手所寫的供狀都在他的手中,他握住了我們的把柄,將來定然會對我們予取予求的!執兒,你看見你弟弟了沒有?他如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雪氏害的!他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都是一個殘疾,執兒,他是男子,一個殘疾的男子這一輩子便會這樣毀了的!還有你……當年你還未滿月便被雪氏給搶走了,父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他抱走,一絲辦法都沒有,雪氏抱走了你卻還不善待於你,讓你染上了疫症差一點便沒了……是父君在佛堂外面跪了幾天幾夜求上蒼憐憫,讓你熬過來的!雪氏害了你一次還不夠,他的兒子又差一點害死了你!還有你母皇……你母皇原本對你十分的喜歡的,可是如今,你母皇對你卻完全變了一個態度,弱不是雪氏在背後使手段,你母皇怎么可能會忽然間改變了態度?執兒,父君知道你不喜歡父君做這些事情,可是雪氏不得不死!他也該死!他該死你知道嗎?」

司予執哈哈大笑幾聲,原本便陰沉的面容呈現出一種行將崩潰的凄厲,渾身顫抖地嘶吼著:「那母皇了!母皇沒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們,母皇什么錯都沒有,你讓人去刺殺雪父君,可是雪父君和母皇在一起,他們在一起,你便不怕連母皇也一起害死嗎?!」

「父君沒有要殺你母皇!」官錦凝著面容道,「你母皇如今平安無恙,你母皇沒有事情,她……」

「母皇沒有事情,可是雪父君失蹤了,他失蹤了——」司予執咬著牙,「你恨雪父君?你憑什么恨雪父君!雪父君從來沒有害過我,也從來沒有害過你!小時候我是在雪父君的宮中差一點病死,可是雪父君跟我道歉了整整十多年,從我懂事開始,他便一直給我道歉,一直對我好!南苑的事情,雪父君不但沒有告訴母皇,還幫我們瞞了下來,雪父君從來不騙母皇的,可是他卻為了我們做騙了母皇,你雪父君這樣做是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雪父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有什么可以讓他利用的?我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機的!母皇寵他,疼述兒,他根本便用不著我們!若不是雪父君瞞住了母皇,我們早就被母皇殺了,被母皇殺了!我去梧桐院放火,雪父君知道,卻跟我沒關系——母皇知道了這件事不罰我,不也是雪父君勸阻的嗎?善兒病了,與雪父君有什么關系!那一日,是你自己掉下湖中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雪父君第一時間去救你,他去救他——為什么你要這樣污蔑他,為什么——雪父君這樣對我們,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害了他,你害了他——你為什么要害他!雪父君沒有害我,害我的人是你,是你——」

官錦聽了這些話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似五雷轟頂一般,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響著,雙手狠狠握緊,兩只眼睛在蒼白的面容上暴突而出,眼光如同要殺人一般凌厲狠辣,幾乎要噴出火來,「司予執!」

他怒喝了一聲,心肺氣得幾乎要爆炸,又痛得如同千百把刀一同凌遲著一般,他踉蹌地上前,然後,猛然揮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到了自己從來都不舍得碰一個手指頭的女兒臉龐上,「司予執,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才是!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雪氏沒有幫我們,沒有!你是你母皇的女兒,便是他將事情都告訴了你母皇,你母皇也不會殺你,我蘀你母皇生了兩個孩子,她也不會殺我!我沒有欠雪氏那個賤人的,沒有!司予執,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才是!真正對你我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她怎么可以為了雪氏這樣他,她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女兒啊,親生女兒啊!

「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怎么可以為了雪氏這樣我,怎么可以……執兒……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才是……不是雪氏不是他!你怎么可以這般對父君怎么可以……執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啊……」

官錦猛然跌坐在地上,凄厲地厲喝著,淚流滿面。

他從來也沒有過他的女兒有一日會對他出這樣的話來,從來沒有,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怎么可以被雪氏那個賤人蒙蔽,怎么可以向他,怎么可以幫著他來對付他這個親生父親,怎么可以!

司予執被官錦這一巴掌給打得趴在了地上,淚水,也從眸子當中奔涌而出,眸底的血紅更重,「母皇真的不會殺我嗎?真的不會嗎?你我是母皇的女兒,我——」

我真的是嗎?

真的是嗎?

我真的是母皇的女兒嗎?!

司予執很想將這些話出來,可是喉嚨像是忽然間啞了一般,根本發出聲音,即使她的嘴始終動著,可是卻依然沒有發出一個字。

直到最後,她也僅僅是擠出了三個字,「我恨你——」

聲音當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傷痛,還有一種深入了骨子里的怨恨,下一刻,從地上爬起,然後碰得一聲拉開了門如同瘋了一般狂奔了出去。

官錦聽著這話,臉上的悲痛憤怒瞬間冰住了,化成了極度的震驚以及錯愕,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似被什么動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臟肺腑皆搐成一團,整個人格格顫抖,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去追女兒,可是身體像是不是他一樣,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趴在地上,腦海當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女兒方才那句我恨你,他在她的臉上眼中看見了恨意,可是,卻始終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恨意不是沖著他而來,可是如今……

他趴在地上,淚水泛濫成災,一陣陣抽泣聲從他蒼白的唇邊傳出來。

執兒……

執兒……

我的女兒……

她知道不直到她在什么?

在什么?

什么我恨你?

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她怎么可以恨他,怎么可以恨他?

怎么可以為了雪氏那個賤人恨他——

抽泣聲漸漸低微下去,化作眼中一抹不甘的狠意,他的額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住,緊握的手掌幾乎被指甲地戳破,會兒之後,狠意從眼中溢上了臉龐,他猛然從地上爬起,然後像是瘋了一樣,將所能見到的,碰到的一切東西都狠狠舀起瘋狂砸下,同時發出了陣陣的極怒咆哮,「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

司予執像個瘋子一樣地沖出了寢室,一路狂奔,沒有目標,沒有停歇,她只是拼命地跑著,渀佛若是一停下來便會崩潰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一直到了她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的時候,她方才猛然倒下,狠狠地摔在了青石板的宮道上面,沒有感覺到身體上任何的疼痛,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錐子在腦中用力地攪啊攪,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斷地喘著氣,空氣漸漸地驅散了腦海當中的空白,那些她毀了她一切希望毀了她一生的事情一點一點地再一次占領了她的思緒。

護國寺靈位中的那封書信……

上面那一字一字地渀佛化成了一把把尖刀狠狠地一刀一刀地割著她的心。

一切依著計劃行事……

錦兒,一定要將我們的女兒捧上大周皇帝的位置……

……事成之日便是我們雙宿雙棲之日……

我們一定會一家團聚……

……深愛著你的米勒婭……

「啊——」司予執咬緊牙關,嘶叫一聲,將拳頭用力的擊向青石板的地面,她以自殘的方式尋找痛楚,想痛痛楚來壓下腦海當中的一幕一幕,可是那透著歲月痕跡的青石板似乎也沒能給她帶來任何痛苦,即使她將拳頭都砸出了血來,都未曾能夠感受到半絲的疼痛。

她的腦海已然清晰著,越來越清晰。

那一日在酒樓,碗中那兩滴始終沒有融合在一起的血……

醫術上,那句「血相溶者即為親」……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無比……

絕望恐懼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司予執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便是連自殘的力氣也沒有了,整個人蜷縮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死死地抓著胸口,痛楚一陣一陣地襲來,讓她幾乎喘不過起來,可是,笑意卻爬上了她慘白的面容。

痛楚的來襲,驅散了腦海的記憶。

不見了……

都不見了……

她是母皇的女兒!

她是!

從來都是!

一定是——

……

朝和殿

冷雨跪在了朝和殿大殿前面懇求著水墨笑讓他出宮去尋找主子,原本他是可以不來請旨便直接趕去的,只是雪暖汐離開京城之前交代過,他不在,而且若是聯系不上他,便聽從鳳後的命令,所以,他不得不來請旨。

只是水墨笑卻沒空見他。

司以琝情緒波動的太厲害了,最後暈厥在了水墨笑的懷中,讓水墨笑好一陣心驚,所幸御醫只是刺激過度並沒有大礙。

司以晏看著司以琝這般情況,也是嚇得臉色發白,好在司予赫一直在旁邊陪著,倒也不至於像司以琝這樣。

司予述聽到了消息之後便瘋了一般跑來,在從水墨笑口中證實了消息之後,她整個人呆住了,然後搖搖晃晃地像是要倒下。

水墨笑見了她這般,便厲色道:「你是陛下的四皇女,是你父君唯一的女兒,如今你親弟弟已經倒下了,若是連你也倒下,那誰來照顧你弟弟,誰來找你父君?!」

水墨笑的這一句話讓司予述即將崩潰的情緒穩了下來,她跪在了水墨笑的面前,懇求他讓她出去尋找父親,水墨笑沒有准許,只是讓她呆在司以琝身邊好好照顧,司予述一開始死也不肯,可是後來還是被水墨笑給鎮住了。

司予述受在了司以琝的身邊,和司予赫司以琝兩人一起。

司以晏看著司予述慘白的面容想安慰,可是卻不知道什么。

司予赫開了口,安慰了幾句,同時也堅信雪暖汐不會出事。

司予述沒有回應,只是緊緊地握著司以琝的手,渾身顫抖著。

水墨笑狠狠地吸了好幾口氣,拼了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始思索著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

是的。

危機!

若是雪暖汐真的出事了,那她絕對會受不了,到時候會出什么事情,他無法去預測!

蒙斯醉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之後整個人呆住了,甚至在好半晌的時間內,連呼吸都給忘了,臉上的血色也很短的時間褪去。

司以佑在一旁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也是嚇得厲害,眼淚都流出來了,可是卻沒有父親這樣嚴重,當他看見旁邊的父親極為難看的臉色之時,頓時大驚出聲,「父君……」

前來稟報消息的憶古見了也是大驚,「主子,你怎么了?來人,傳御醫——」

蒙斯醉一把抓住了憶古的手,眼中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憶古,你告訴本宮,本宮聽錯了是不是?本宮聽錯了是不是?」

憶古滿臉的擔憂,「主子……」他吸了吸氣,然後方才繼續道:「主子,是真的,消息是從朝和殿傳出來的,安王親自去稟報鳳後的,主子,是真的!」

蒙斯醉松開了手,渀佛力氣一瞬間從他身上抽空了一般,「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怎么會……」

「父君,你不要嚇兒臣……」司以佑焦急地叫道。

憶古也是擔憂之極,「主子,你別擔心,陛下沒有大礙,沒有受傷,只是皇貴君失蹤了而已,主子,陛下沒有受傷……」

蒙斯醉看向憶古,卻沒有一絲一毫松了一口氣的意思,他凄然一笑,「皇貴君出事了……陛下……陛下……她會受不了的……」

這般多年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難道他還看不清嗎?

憶古一愣。

蒙斯醉搖著頭,將眼中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去朝和殿……」

「……是。」

……

蜀羽之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不是因為他不關心,而是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深居簡出的生活,身邊的宮侍也都是安分之人,從來不多事打聽外邊的事情,因而直到這件事傳的宮中人人皆知的時候,他方才得知。

而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有人造謠。

可是在貼身宮侍出了朝和殿司以琝鬧的很厲害的事情,他方才不得不相信,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之後,便讓宮侍扶著他,撐著眩暈的身子往朝和殿而去。

陛下遇刺?

皇貴君失蹤?

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怎么會?

蜀羽之趕到朝和殿的時候便見蒙斯醉已經到了,而水墨笑也在,只是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而冷雨也被召見了大殿,還是跪著。

蜀羽之走進了殿中,也顧不得規矩行禮,便直接問道:「鳳後……是真的嗎?」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只是聲音沙啞地了一句:「做吧。」

蜀羽之差一點便站不穩,在宮侍的攙扶之下方才能夠走到座位上坐下。

蒙斯醉雙手緊緊地揪著席上的衣裳,「鳳後……如今……該怎么辦?」

司予昀則站在了蒙斯醉的身邊,而司以佑則是去看望司以琝,她神色擔憂地看著父親蒼白的臉色,心里有些慌。

母皇居然遇刺?

雪父君失蹤?

她至今也還未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母皇身邊不是有很多人保護嗎?怎么可以有人敢行刺?雪父君不是一直呆在母皇身邊嗎?又怎么會忽然間失蹤?

水墨笑咬了咬牙,看了看眼前兩人,最後道:「豫賢貴君,待會兒你便去收拾行裝出宮去陪伴陛下!」

「好!」蒙斯醉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應了下來。

只是司予昀卻一驚,隨後立即開口,「為什么要父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