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壽宴前夕(1 / 2)

在永熙帝下旨解除了柳氏的禁足前一日,水墨笑已然收到了風聲是趙氏所為。

延安殿內,他也安插了眼線。

因而趙氏一開了這口,沒一炷香的時間,他便已經得到消息了。

「皇嗣為重?!」水墨笑聽了近身宮侍的匯報之後冷笑一聲,「他可真的是有心!」隨後又問,「陛下答應了?」

「來稟報的人說陛下並沒有直接應下來,不過觀陛下的態度,陛下應該會答應的。」那宮侍道,「趙侍君差一點便跪下了哭求陛下了……」

水墨笑神色陰沉了下來。

這兩日水墨笑的病是好了,不過心卻始終寬不了,尤其是司以晏雖然答應了不再繼續和庄之斯來往,但是,整個人也頓時沒了生氣,比之前躲在房里的事情更加的糟糕。

水墨笑自然是心疼不已,然而卻要是咬著牙忍著。

而趙氏的這個舉動,無意是點燃了水墨笑心中那把無法發作的怒火,他一丁點也不信趙氏這般做是真的為了皇嗣著想,只會覺得趙氏這樣做是想興風作浪,還有便是挑戰他作為鳳後的威嚴。

下令讓柳氏禁足的人是他,而趙氏如今以皇嗣為重求情,那便是告訴所有人他這個鳳後不重視皇嗣,苛待懷著皇嗣的君侍!

這不是往他身上潑臟水是什么?!

還有蒙氏那邊……

他禁了柳氏的足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為了安撫蒙氏,可是如今被趙氏這般一攪和,可以說是前程盡棄,如今蒙氏心里已經積壓了太多的不滿,若是放了柳氏出來,難保不會鬧出大事來!

蒙氏能忍,但是,他也是人,總有忍不住的時候!

他甚至懷疑趙氏這般舉動不僅是沖著他來也是沖著蒙氏而去!

水墨笑並不覺得他這是在多疑,因為他的每一個懷疑都有著十足的理據,趙氏壓根兒就是一個不安分之人!

沉著面容對身邊的宮侍吩咐道:「你去延安殿外看著,若是陛下一出來,便立即請陛下過來。」

「是。」那宮侍領了命令。

半個時辰之後,司慕涵便來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閣當中,並沒有出去迎接,一見司慕涵進來,便微抬下巴,「臣侍身子虛未曾出去迎接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司慕涵看了他會兒,走上前坐在了他身邊,「既然身子虛便多休息。」

「臣侍也想多休息,可是偏偏事情多的臣侍便是有心休息也休息不得。」水墨笑淡淡地說著。

司慕涵端起了宮侍送上了的熱茶,「鳳後讓人請朕過來所為何事?」

「臣侍聽聞陛下要解了恪侍君的禁足。」水墨笑也沒有繞彎子。

司慕涵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抬起視線盯著水墨笑,眼底似有不滿,「鳳後,凡事適可而止。」

「這也正是臣侍想和陛下說的。」水墨笑沒有絲毫的退讓的意思,卻也沒有過於激憤的情緒,「柳氏是因為冒犯了豫賢貴君,臣侍方才下令讓他禁足宮中養胎的,柳氏雖然懷著皇嗣,但是這並不能成為他囂張跋扈以下犯上的資本。」

司慕涵眯起了眼,「朕已經同意了。」

水墨笑臉色一僵,聲音也開始僵硬了起來,「陛下這般做要至臣侍至豫賢貴君於何地?」

「鳳後多想了。」司慕涵緩緩地道,「柳氏雖然大錯,然而他懷著皇嗣,朕即便免除了他的禁足,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水墨笑冷笑一聲,「這是陛下自己認為還是趙氏說的?」

「朕不想跟你討論這件事!」司慕涵擱下了茶杯站起身來,「你若是有時間便多關心一下晏兒!」

「不要跟我提晏兒!」水墨笑也跟著站起身來,「你若是關心晏兒,便不會讓冷霧去庄家!庄銘歆要給庄之斯大婚便讓她大婚好了!只要庄之斯大婚了,晏兒便會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便不會再這般傷心這般執迷不悟!」

「若是庄之斯大婚了,那這件事便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司慕涵也有些惱了,「晏兒如今的情況你這個做父親的不知道嗎?你是逼的你兒子心如死灰還是想直接將他給逼死!」

「你——」水墨笑臉色一青。

司慕涵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晏兒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若是將他給逼的狠了,他未必能夠承受的了!他心疼你,見你病了,便是心里再不願意再難受他也咬著牙應了你的要求,然而自己傷心,晏兒這般做你不滿意嗎?他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的疼他,便設身處地地位他想想,即便你還是不同意,也不該這般步步緊逼讓他連口氣也喘不了!況且,庄之斯是另有目的還是真心實意,如今你我也不清楚,何必這般決絕地斷了晏兒的一切後路?你便這般有把握晏兒和庄之斯斷了便能夠幸福?!」話頓了頓,眸底閃過了一抹沉痛,一字一字地道:「鳳後,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葯!」

水墨笑幾乎氣昏了頭,「晏兒是我的兒子,我疼他我為他好難道我錯了?!」

「你沒有錯,但是,沒有錯並不代表對晏兒便是好!」司慕涵凝著面容道,「你是男子,不得所愛是個什么滋味你會不知道嗎?」

水墨笑雙腳有些無力,晃了晃身子,然後跌坐回了位置上,他盯著她,良久,然後,咬著牙,擠出了一句話,「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方才不想我兒子也如我這般!不得妻主所愛是個什么滋味,這般多年來,我已經不止一次嘗到過了!」

司慕涵神色微顫,看著他會兒,緩下了聲音,「朕沒有別的意思。」

水墨笑轉過了臉,不再看司慕涵,握著拳頭,然後繼續道:「陛下可以覺得臣侍這一次反對陛下解除柳氏的禁足是沖著趙氏而去的!臣侍不在意別人如何想臣侍,而當日臣侍那般做也是問心無愧!……當日臣侍為何禁柳氏足,陛下心里也應該清楚,陛下願意揣著明白當糊塗,臣侍也干涉不了,但是作為鳳後作為這後宮之主,臣侍還是要提醒陛下,男子的心,若是狠起來,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來,臣侍不得所愛,早便習慣了,只是蒙氏卻未必如此!臣侍沒有家族,沒有女兒,可蒙氏卻也不是!玩火之人便要有被火灼的覺悟!」

司慕涵垂下眼簾,面沉如水,卻沒有說話。

暖閣內沉默半晌。

水墨笑忽然轉過臉龐,卻帶著嘲諷的笑,岔開了話題,「若是陛下真的看重皇嗣,還請陛下抽空去看看五皇女和五皇子,陛下回宮這般多日,還未曾見過他們了,孩子長得很快,隔一段時間便是一個模樣,若是久不看了,或許便認不出來了。」

司慕涵猛然抬起眼簾,臉色鐵青了起來。

「陛下政務繁忙,臣侍身子不適便不送陛下出去了!」水墨笑臉上帶著笑意,有種報復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的扭曲。

為何會說出這般傷害她的話來。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便像是一個瘋子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他很清楚,她放柳氏出來,不過是因為趙氏。

她壓根兒便不在乎柳氏的孩子!

若是她真的關心孩子,他真的無話可說,可是如今,為了趙氏……她卻不惜落他的顏面,不惜傷害蒙氏!

他知道當日她下旨斥責柳氏也是為了安蒙氏的心,可是如今……

司慕涵一臉陰沉地凝視著他半晌,然後拂袖而去。

水墨笑愣了半晌,然後揮手,掃落了桌上她方才沒來得及喝那杯熱茶,「總有一日,我一定會被你給逼瘋了的!」

……

是夜

寒風凜冽,大雪已然肆虐。

流雲殿正殿寢殿,火爐中的碳正燒得通紅,溫暖的氣息溢滿了寢殿的每一個角落。

蒙斯醉正坐在了內室的暖塌上,手中拿著一本書,卻久久未曾翻動過一頁。

憶古端著熱茶進來,「主子,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蒙斯醉緩緩抬頭,卻是看向了旁邊的窗,透著窗紙依稀可見外邊飄落著的大雪,「還在下雪嗎?」

「是。」憶古回道,「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反常,奴侍聽聞已經有不少地上遭了雪災,陛下這段時間也是忙得厲害。」

「你又想說什么。」蒙斯醉收回了視線,擱下了手中的書,端起了那熱茶喝了一口。

憶古沉吟會兒:「主子,其實陛下也是真的對主子好的,這些日子陛下沒來想來也是因為雪災……」

「好了。」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來,「今晚的雪應該也不會停,你去叮囑一下佑兒和昀兒屋里守夜的宮侍,讓他們仔細一些,莫要凍著他們了。」

憶古應道:「奴侍遵命。」隨後又道:「奴侍伺候主子就寢吧。」

蒙斯醉點了點頭。

憶古上前為主子更衣,卻在這時,寢殿外候著的宮侍進來稟報:「啟稟主子,陛下來了。」

蒙斯醉一愣。

「奴侍便說陛下心里記掛著主子的。」憶古微笑道。

蒙斯醉掃了他一眼,然後神色淡漠地道:「去告訴陛下,本宮已經就寢了。」

如今方才想起他嗎?

「主子……」

「主子,陛下好像是喝醉了……」那前來稟報的宮侍道。

蒙斯醉淡漠的神色溢出了一絲訝然,「陛下如今在哪里?」

「在暖閣中。」那宮侍道。

「主子……」憶古真的很擔心主子會繼續置之不理。

蒙斯醉垂了垂眼簾,然後起步往外走去。

「主子!」憶古隨手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外面冷,主子不要著涼了。」

蒙斯醉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暖閣而去。

一進暖閣,便嗅到了暖暖的空氣中溢著淡淡的酒味,隨後便看見司慕涵坐在了暖塌上,手撐著榻上的小桌,拖著額頭。

今日隨侍在旁的是冷霧。

冷霧一見蒙斯醉進來,便上前行禮:「見過豫賢貴君。」

「陛下怎么喝得這般的罪?」蒙斯醉問道。

冷霧還是那張百年不變的冷漠恭敬的面容,「陛下晚膳過後喝了些酒暖身子。」

蒙斯醉清楚冷霧這話不過是表面之詞罷了,他看向司慕涵,卻見他似乎真的醉的很厲害,連他進來了都沒有發現,沉默會兒,然後轉身份赴憶古,「去做一些醒酒湯來。」

「是。」憶古領了命令便退下。

冷霧也開口:「奴侍告退。」

蒙斯醉沒有阻止,緩步走到了司慕涵的面前,卻沒有說話。

他從未見過她醉酒的樣子,而今晚,究竟是什么讓她醉成了這個樣子?

是因為那趙氏嗎?

可是她不是認為那趙氏便是皇貴君嗎?

為了還要這般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

蒙斯醉微微錯愕,隨後便是自嘲,不過是喝醉了酒罷了,為何他會想是借酒消愁呢?

她便是醉酒也是因為高興才對。

可是為了來找他?!

蒙斯醉心里不禁懷疑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不過這個猜想很快便被否定了。

司慕涵緩緩抬起了頭,轉過來看著蒙斯醉,面容因為醉酒而顯得有些酡紅,而眼睛更是滿是醉意,只是那醉意之中,卻是溢著悲傷,深切的悲傷。

「醉兒……」

蒙斯醉渾身微微一顫,因為她眼中的悲傷,因為她的低喚。

司慕涵笑了笑,「你恨我嗎?」

蒙斯醉的眼眸微微睜大。

司慕涵轉過了身子,雙手撐著坐下的暖塌的邊緣,繼續笑著,帶著醉意的笑,帶著悲傷甚至帶著絕望的笑,「其實……朕都知道……都知道……你們都恨朕,鳳後恨朕,你恨朕,如今或許連佑兒和晏兒都恨朕這個母皇了……朕身邊最親最親的人都恨上了朕了……還有五皇女和五皇子……他們長大了之後也一定會恨朕的……還有他們的父君……只是……醉兒……」她忽然伸出了手握緊了蒙斯醉的手臂,抬起了頭看著他,似乎咬著牙道:「朕真的這般可恨嗎?!」

「陛下……」蒙斯醉溢出了一聲低喃,「你怎么了?」

「怎么了?」司慕涵笑了出聲,眼中卻滲出了水霧,「朕也想知道朕怎么了?朕真的很想知道朕到底是怎么了!朕究竟做了什么讓你們都這般恨朕!恨到要用這樣的方式對付朕……」

蒙斯醉臉色微變,「陛下……」

司慕涵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忽然間松開了他的手,然後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醉兒……朕真的很累很累……朕真的很想便這般倒下了永遠不醒來……可是朕不可以……朕連放棄連認輸的資格都沒有了……朕也想恨……可是朕應該恨誰?恨自己嗎?連朕都恨自己了,那別人還有什么不能恨的……」

「陛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了?」蒙斯醉心里是積壓了許多的不滿,可是如今面對這樣的司慕涵,他卻怎么也狠不下心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司慕涵沒有回答。

蒙斯醉低頭看著她,沉默會兒,「是趙侍君……是趙侍君嗎?」

他唯一見過她這般失控的便是當年皇貴君出事之時。

「趙氏……呵呵……趙氏……」司慕涵低喃著,只是卻已經模糊不清,「阿暖……朕真的很累很累……」

蒙斯醉身子僵了僵,臉色也有些白,然後緩緩伸手抱著她,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累了便睡吧,我在這里,我陪著你……」

司慕涵合上了眼睛,嘴邊似乎還在低喃著什么,可是,蒙斯醉卻已經聽不清了。

次日,蒙斯醉醒來之後,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不知為何,他的心猛然咯噔一下,「來人!」

外面候著的宮侍聞言,便立即進來,「主子醒了?」

「陛下呢?」蒙斯醉厲色問道。

那宮侍道:「回主子,陛下上朝去了。」

「上朝了……」蒙斯醉臉色緩和了下來,雙手撐著床沿低喃道。

那宮侍有些奇怪,「陛下去上朝之前交代了奴侍等不能吵醒主子。」

「現在什么時辰了?」蒙斯醉問道。

那宮侍道:「回主子,快到了午膳時分了。」

蒙斯醉驚愕,「這般晚了?怎么不叫醒本宮?」

「主子莫急。」那宮侍似乎猜到了主子擔心什么,「今早鳳後派人到各宮中傳了旨,說雪天路滑,這幾日早上的請安便免了。」

蒙斯醉一愣,「嗯。」隨後又道:「伺候本宮起身。」

「是。」

一番梳洗過後,蒙斯醉看向了窗戶,卻已經不見飄雪,「雪停了?」

「回主子,今天一大早便停了。」那宮侍拿著冬襖給主子穿上,「陛下去上早朝的時候聖心大悅,這雪一下便下了將近半個月,昨晚陛下一來主子這里,雪便停了,定是主子洪福齊天。」

蒙斯醉聞言輕斥道:「休得胡說!」

「奴侍知罪。」那宮侍連忙道。

蒙斯醉也沒有多加責怪,「憶古呢?」

「回主子,去給主子惹早膳了。」那宮侍回道。

蒙斯醉抬頭撫了撫額頭,昨晚他這是怎么了,居然睡得這般沉,「陛下今早起身的時候可有頭疼?」

「似乎沒有。」那宮侍回道。

蒙斯醉凝了凝神色,隨後緩緩道:「沒有就好。」隨後又問道:「佑兒呢?」

「二皇子去看望大皇子了。」那宮侍回道,「不過二皇子交代,午膳會回來,這個時辰也應該回來了,三皇女早膳之後便出宮去了,今日休沐。」

蒙斯醉點了點頭,穿戴好了之後,便步出了寢殿,一出寢殿,久違的陽光照著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雪是停了,不僅雪停了,便是連呼嘯的寒風也停了。

冬日的陽光雖然不猛,然而卻也給人帶來了溫暖。

看著眼前這般的好天氣,蒙斯醉沉郁多日的心也忍不住開懷了起來,只是半晌之後,便又想起了昨晚司慕涵那奇怪的言行。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收回了看向晴天的視線,轉向了旁邊的宮侍,「今早可有什么事情發生?」

「回主子……」那宮侍有些猶豫,「是有一件事……」

蒙斯醉見他這般欲言又止的,蹙眉道:「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

那宮侍看了看主子,然後方才道:「今日早朝過後,陛下便下了一道旨意,解除了恪侍君的禁足令。」

蒙斯醉忽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了。

「主子……你沒事吧?」那宮侍怯怯地道。

蒙斯醉嘴邊溢出了一抹凄涼的笑,厲色看向那宮侍道:「本宮沒事,本宮能有什么事情!」

「奴侍知罪!」那宮侍連忙跪下道。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雙手握緊了一下,然後,緩緩松開,「起來吧……」

「謝主子。」那宮侍站起身來,隨後猶豫了一下,又道:「主子,奴侍聽聞,陛下赦免了恪侍君,是因為趙侍君求情……」

趙侍君和皇貴君長得那般相似……

可是趙侍君為何要為恪侍君求情?是想討好陛下,還是沖著主子來?可是趙侍君和主子應該沒有結怨放才對……可是,趙侍君會為了討好陛下而為恪侍君求情嗎?恪侍君被禁足了,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蒙斯醉神色一變,「你說什么?」

「奴侍也是聽說的。」那宮侍道,「趙侍君昨日為恪侍君向陛下求情,說恪侍君懷著皇嗣,便是有大錯,也應該以皇嗣為重……」

蒙斯醉沉下了眼眸。

若是皇貴君,是會這般做。

只是趙氏……

卻在這時,一宮侍快步走來,「啟稟主子,趙侍君前來求見。」

蒙斯醉眼眸微睜,沉吟會兒,「請他到大殿,本宮在大殿見他。」

「是。」

蒙斯醉緩緩地吸了一口冷氣,只是也許是因為他的心已經涼了,所以,沒有感到多大的寒意,隨後,抬腳,緩緩地往大殿而去。

大殿內

趙氏一身白色裘皮冬襖端坐著,在見了蒙斯醉進來之後,便立即起身,在宮侍的攙扶之下上前行禮,「臣侍見過豫賢貴君。」

蒙斯醉神色平靜地打量著他,然後,緩緩坐下,「趙侍君免禮。」

趙氏道了謝,卻沒有回到座位上,反而是雙膝跪在了鋪著厚厚地毯的地上,「臣侍今日是特意前來向豫賢貴君賠禮道歉的。」

蒙斯醉沒有動,安坐在椅子中,「趙侍君這話怎么講?」

趙氏緩緩抬頭,那依舊略顯蒼白的面容帶著深深的內疚,「昨日臣侍向陛下請求赦免恪侍君的禁足。」

蒙斯醉看著趙氏的臉,一開始,他從來沒有多么相信那個借屍還魂的事情,除了他心里的恐懼之外,還有便是,在他的記憶當中,皇貴君從來都是恣意從容的,即便遇見了多大的事情,即便他驚慌失措的臉色蒼白,但是,他的神色當中總是會有一種堅毅,可是如今的趙氏,卻沒有。

趙氏的眉宇之間,有該有的悲傷,不安以及內疚還有不知所措的茫然,可是,卻沒有那種堅毅。

而且,皇貴君即便是內疚不已,即便要賠罪,也從來不會這般給人下跪。

「你很像皇貴君。」

趙氏臉色又白了許多,「豫賢貴君……」

「難怪陛下這般信你。」蒙斯醉又道。

趙氏眼底掠過了凄苦,「豫賢貴君,我……臣侍……」

「你為恪侍君求情是出於好意,何必來向本宮賠罪?」蒙斯醉眼眸冷了下來,「恪侍君懷著皇嗣,陛下赦免了他自然是應該,趙侍君這般上門給本宮賠罪,若是被人給看去了,還以為本宮阻攔陛下,硬是要懲處懷著皇嗣的恪侍君。」

趙氏身子顫顫發抖,「我……」

蒙斯醉抬起了視線,看向了趙氏身邊的宮侍,「還不扶你主子起來。」

那宮侍愣了一下,隨即立即伸手去攙扶,「主子你先起來吧。」

趙氏沒有拒絕,像是已經呆住了似的,任由著那宮侍將他扶起,而他的眼睛,已經是紅了的,坐下了之後,方才回過神來,看向蒙斯醉,「我……臣侍不是這個意思,臣侍只是想……」

「本宮知道趙侍君想什么。」蒙斯醉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你心疼陛下的孩子,所以不想恪侍君受禁足之苦,可是恪侍君是因為冒犯了本宮方才被禁足的,若是你求情讓陛下赦免了恪侍君,便是落了本宮的面子,也可能會導致讓別人以為本宮好欺。」

趙氏臉色卻沒有絲毫的緩和。

「不過,你若是全心全意為陛下著想,又其需要估計這些?」蒙斯醉微笑道,「本宮待陛下的心,不比趙侍君你少。」

趙氏已然是褪去了臉上最後的一抹血色。

「鳳後曾經跟本宮說過,趙侍君忘了不少事情。」蒙斯醉恍若未見,「不過本宮卻以為,記憶可以遺忘,但是感覺卻不可能消失的,趙侍君對陛下的情沒有消失,可是,為了與本宮和鳳後他們的多年相處之情,卻忘的一干二凈呢?」話頓了頓,又繼續道:「當年皇貴君若是想替恪侍君求情,必定會先來求本宮原諒恪侍君,方才會對陛下開口,而不會如同趙侍君這般事後再來向本宮請罪!」

「我……」

「真真假假,本宮也是無法分辨的清清楚楚,可是,誰對本宮好,對本宮真心,本宮心里都是一清二楚。」蒙斯醉站起身來,「本宮還有事忙,趙侍君身子還未完全康復,還是先回宮休息吧。」

說罷,便起步離開,沒有再去看趙氏一眼。

……

趙氏找上了蒙斯醉,水墨笑也是在第一時間便得到消息而,而隨後,便讓人找來了蜀羽之,沒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問道:「趙氏最近真的沒有不尋常的動靜?」

先是為柳氏求情,然而卻又去給蒙斯醉請罪?

而且還是帶著未曾好的傷勢!

便是真心想為大家好,可是需要這般著急嗎?

蜀羽之搖頭。

「你究竟有沒有用心!」水墨笑急怒道。

蜀羽之也有些不悅了,「鳳後,臣侍該做的都會盡心盡力去做,趙氏為柳氏求情這事雖然有些不對勁,但是卻也不能證明他便真的有問題,而且……若是皇貴君,也會這般做的!」

「雪暖汐沒有這般愚蠢。」水墨笑沉聲道,雪暖汐再蠢也該知道為柳氏請求,便是一連得罪了他和蒙氏兩人,誠然,他也未必害怕得罪他們,可是,得罪了他們便會意味著後宮不寧,那些年,他對自己謙卑恭敬,不就是為了後宮安寧,好讓她能夠安心朝堂嗎?

蜀羽之不予以否認。

「趙氏這回這般做定然有什么目的!」水墨笑沉著面容道,「而且,本宮斷定,他定然還有後續的動作。」

蜀羽之沉了沉眸子。

水墨笑看向他,「本宮知道你心里一直覺得他有可能是皇貴君,但是翊君,若他不是,那我們一絲的疏忽便會給我們給後宮給大周帶來近乎毀滅的災難!」

「臣侍明白。」蜀羽之提起視線看向水墨笑,「如今趙氏的一言一行都在臣侍的掌握之中,若是他真的做出任何造成傷害的行為,臣侍定然會立即向陛下稟報。」

水墨笑聽出了蜀羽之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你放心,便是本宮發現了什么也不會自己私下動手,本宮如今要的不是趙氏死,而是要他原形畢露!」

「臣侍亦然。」蜀羽之道,隨後又補了一句,「臣侍亦然。」

水墨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轉了話題,「庄家那邊呢?」

蜀羽之苦笑於心,什么時候起,他成了鳳後的私人密探了?

水墨笑發現了他的苦笑,「本宮知道你不願意,但是本宮沒有法子,本宮在這件事上面已經走投無路了!蜀羽之,便當本宮欠你一個人情,或者是你還當年差一點讓本宮一屍兩命的債,本宮都希望你能夠為本宮查這件事!」

蜀羽之點頭,當年的事情也是他心里的一個結,如今有機會彌補,而他也是力所能及,他不會推托,「臣侍會盡可能地查清楚,只是庄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而且,臣侍也不能過於的張揚,所以這件事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本宮可以等。」水墨笑道,等他查到了證據,定然不會讓庄家好過!

庄銘歆以為鬧出一個為女兒擇選正夫一事便可以洗清嫌疑嗎?

說不定她早便算計好了陛下一定會出言制止!

……

趙氏離開流雲殿沒多久,司以佑便匆忙趕回來了,找到了正在暖閣中的蒙斯醉。

蒙斯醉看著眼前滿臉焦急的兒子,「這是怎么了?怎么跑成了這般樣子?你看頭發都亂了。」說罷,便動手為兒子整理。

司以佑擔憂地問道:「父君,那趙氏來跟你說了什么?」

他也是今早去朝和殿看望大皇兄的時候方才知道那趙氏居然向母皇為柳氏求情,而母皇也准了!

母皇會同意他並不意外,憑趙氏那張臉,不管他要什么母皇都會答應的,更何況,他還是為一個懷著皇嗣的人求情!

可是不意外是一回事,難不難過卻又是另一回事!

這件事又再一次證明母皇對父君的不上心!

「你怎么知道的?」蒙斯醉有些意外。

司以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父君,趙氏來找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自從他開始學著理事之後,和宮里面的宮侍也熟悉起來了,而因為擔心父君,所以便下了吩咐,若是有什么事情必然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蒙斯醉想了想,便也了然了,兒子能夠有這般駕馭下人的能力,他也是高興,抬頭撫了撫兒子的頭,「趙侍君不過是過來給父君請安罷了,無需這般著急。」

「父君……」司以佑咬了咬牙關,「你便不要瞞著兒臣了!趙氏向母皇為柳氏求情,分明是不讓父君好過,如何還會來給父君請安?!」

蒙斯醉沉吟會兒,腦海當中回想起了昨晚上司慕涵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她說,佑兒也恨他,「佑兒……你是不是恨你母皇?」

他曾經也是這般想過,只是卻從來沒有正視。

司以佑臉色一震。

蒙斯醉見狀,心頭也是一顫,「佑兒,你母皇對父君或許真的是比從前疏忽了一些,但是佑兒,她是你的母皇,不該對她生出怨恨。」

「父君……」司以佑握緊了拳頭,「兒臣不是想恨母皇……可是看著母皇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兒臣真的……」

「你母皇傷害了父君,父君自然會向她討回來。」蒙斯醉正色道,「可是佑兒,你母皇並沒有對不起你,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關心你,你知道昨晚上你母皇跟父君說起了你恨她的事情,她有多難過嗎?」

司以佑一愣。

「你母皇即便是喝醉了,可是卻還是難過,佑兒……不管你母皇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皇,都是那個關心你愛護你的母皇。」蒙斯醉緩緩地說著。

他可以心冷心寒,可是他卻不希望兒子和她也這般。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母子!

甚至可以說,她和佑兒,比她和他的牽連還要深。

而且,他還這般的年輕,不該這么快便沾染上了恨。

司以佑垂下了頭,沉默不語。

恨自己的母親,這從來便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蒙斯醉見了兒子這樣,也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趙氏的事情你無須擔心父君,父君在這後宮多年,而且還是四貴君之一,後宮當中,便是鳳後也不可能輕易動的了父君,更何況趙氏只是一個來自民間的侍君,而且,這一次趙氏這般越俎代庖地為柳氏求情,可以說是同時得罪了比他位份要高的所有君侍,你父後更是不會容他,你也知道,你父後是個什么樣的性子。」

司以佑眼底的不安消失了一些,「可是趙氏和雪父君……」

「他不是皇貴君!」蒙斯醉沉下了聲音道,「不過是一張相似的面容罷了,你母皇不會昏庸到那個地步的。」

他沒有打算將借屍還魂的事情告訴兒子。

至於趙氏……

他或許該和鳳後好好談談。

鳳後是唯一一個堅信趙氏心懷鬼胎的人!

趙氏若是假的,那這借屍還魂背後必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司以佑沉默會兒,「那父君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兒臣!兒臣已經長大了,往後便由兒臣來護佑父君!」

蒙斯醉笑了笑,「好。」隨後又問起了司以晏的情況。

司以佑轉過了注意力,神色擔憂,「大皇兄的情況很不好,即使是之前,大皇兄也沒有這般的傷心,父君,庄表姐其實也挺不錯的,為何父後便是不同意?」

「大皇子是鳳後唯一的兒子,不管鳳後做什么,目的只有一個,便是為了大皇子好。」蒙斯醉沒有回答,庄之斯這件事他也聽翊君提過,鳳後並沒有直接找上他,倒是跟翊君說了,而翊君擔心他會因為這件事而和鳳後起沖突,便轉告了他,斯兒居然答允了大皇子的條件他也是極為的訝然,別說是鳳後,便是他也不禁懷疑斯兒這般做是不是另有目的。

「父君這些年和父後的關系也挺不錯,父君你能不能勸勸父後?」司以佑說道,「大皇兄如今這般,兒臣真的很擔心……」

蒙斯醉點頭,「父君會看看的。」

「謝謝父君。」司以佑揚起了微笑,不過隨後卻又補充道:「不過父君你能幫便幫,但是不要和父後起沖突,兒臣不想父後責罰父君。」

便是說他自私也好,如今母皇已經沒有從前那般寵愛父君了,若是父君再和父後鬧翻了,父君往後在後宮處境更是艱難。

蒙斯醉心頭一暖,「父君知道分寸。」

「兒臣不是說父君不知道分寸,只是最近父後因為大皇兄的事情脾氣很糟糕,連大皇妹也不敢再在父後面前提及這件事了。」司以佑緩緩道:「兒臣,父後先前也是氣病了,若是再氣病了,便不好了。」

「父君知道。」蒙斯醉微笑道。

司以佑也笑了笑。

父子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便傳了午膳。

午膳過後,司以佑又和父親閑聊了一陣子,便說要去午睡。

蒙斯醉點了點頭,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便有宮侍前來稟報說司以佑拿著一些點心去了交泰殿了,聽了這個消息,蒙斯醉的心里安了一些,佑兒這般做便是還是有心和陛下和好的。

不管他心里對她有多少怨氣,都希望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一如從前。

這邊司以佑提著點心往交泰殿而去,那邊,恪侍君也派人去了內務府說是想柳家主夫,希望召柳家主夫進宮。

自然,恪侍君是不可能想念柳家主夫的,召柳家主夫進宮的主意是柳江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