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拔劍相向(2 / 2)

庄銘歆也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輕咳了一聲,岔開了話題,「你已經成年了,將來可有打算?之前你說過要參加春闈……」

庄之斯緩緩抬起眼簾,「女兒不打算參加春闈。」

「為何?」庄銘歆蹙眉,眼底有著不贊同。

庄之斯自嘲道:「母親覺得陛下會希望你我母女同朝為官嗎?」

庄銘歆一愣。

「先前劉悅臨的祖母提早告老母親不會沒聽說吧?」庄之斯似笑非笑,「劉敏大人不過是御史台的一個御史罷了,但是其母卻還是選擇了退隱,更何況母親還是兵部侍郎,女兒無才無德自然不敢要母親尚在盛年便為女兒退隱,又不想讓庄家再一次成為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便只好選擇自我犧牲了。」

庄銘歆沒有絲毫的欣慰之感,她也自然聽出庄之斯語氣中的嘲弄。

「母親放心,為庄家犧牲,女兒也不是第一次了!」庄之斯說罷,便站起身來,「若是沒有沒有其他的教誨,那女兒便先行回放休息了。」說完,又對庄家正夫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便起步回了房間。

庄家正夫沒有跟上去,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在女兒面前落淚,待女兒離開了之後,他盯著眼前的妻主,聲聲控訴,「妻主滿意了嗎?」

庄銘歆臉色有些白,「你……」

庄家正夫終究還是落下了淚,「你滿意了是吧?斯兒終於被你逼到了這般地步了,你終於滿意了吧?她都順著你的意了,願意為了你們庄家而犧牲了,你滿意了吧?!從斯兒出生開始,庄家給予她的都是苦難,而你們卻要求她為庄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你們夠狠,真的夠狠——你放心,我們父女兩人不會再求你們什么了,我們便在這里坐著等著你們什么時候興起來取了我們父女的性命,來讓我們父女為了你們庄家的千秋萬代而殉葬!我們等著!」說罷,便不得庄銘歆反應,快步起身離開。

庄銘歆臉色很難看,她真的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般,難道如今她想和和氣氣地和他們說話商量的機會也沒有了嗎?她承認自己不是一個盡職的母親,可是……既然身為庄家人,那便注定了人生不可能事事順心……

揮劍斬情絲有多痛,不能和自己心愛之人享受有多苦,難道她不知道嗎?

可是世事往往便是這般殘酷。

當年她沒有選擇只能認命,如今她的女兒也是這般,而且當年她能夠做到,如今她的女兒也能夠做到,而且也一定要做到!

因為她是庄家的血脈是庄家的繼承人!

當年她選擇了認命,雖然一路上跌跌撞撞,但是卻也不是過不下去,如今,她還是活的好好的,往日的那份情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不清。

她可以做到,她的女兒也一樣可以做到。

庄之斯並沒有回寢室休息而是去了書房,雖說那句句認命聲聲放棄並不是真的,不過她不打算參加春闈卻是真的,在這一次的事情之後,她是真正地領悟到了,即便她成功過了春闈,入朝為了官,但是卻永遠也擺脫不了她的母親,擺脫不了庄家對她的禁錮,甚至不懈的努力最後只會是成為庄家穩固自己地位的墊腳石罷了,原先她是想利用庄家來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可是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她方才明白當日她的這個念頭多么的幼稚,即便她心機深沉,可是,卻不足以到達那個可以利用庄家的程度,要達成她的心願,要不在被庄家的一切掌控,她唯有走一條庄家,她的母親無法干涉的道路。

庄之斯取出了一直貼身收著的那封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遍的信,內心的那個決定越發的深,即使這般做可能比參加春闈入朝為官要艱難的多,但是,她除了這個已經無路可走了!

她相信,只要有他在,她便一定可以做到!

……

司予赫今日沒有出宮去找司予赫,而是在午膳之後去了流雲殿找司予昀,從得知了母皇下令讓庄家正夫和阿斯進宮向蒙父君請安之後,她便一直想著三皇妹,只是卻因為大皇兄之前的不允而猶豫了好些時候,不過如今她卻決定了。

年後她便要出京游歷了,若是這個時候不幫大皇兄一把,往後她在外面,那便是想幫也幫不上,而且這一次是母皇讓庄家正夫和阿斯進宮的,那即便大皇兄和阿斯見上了面,父後要責怪的也只是責怪母皇罷了……母皇……母皇既然下了這般的旨意,應該便是不怕父後的責怪……雖然這般做可能會讓父後和母皇原本便不睦的關系惡化,不過……應該不會出太大的事情。

司予赫心里雖然不安,但是最終還是咬著牙做出了這個決定。

到了武場之後,便在練武廳中找到了司予昀。

「三皇妹。」司予赫上前叫道。

司予昀停下了揮舞著長劍的動作,看向司予赫,眼眸微微一沉,隨後笑道:「大皇姐你也來練練手?」

「不是。」司予赫搖頭,然後看著司予昀滿頭大汗的樣子,「三皇妹在這里練了很久了?」

司予昀笑道:「也沒有多久。」隨後拿出了汗巾抹了抹了汗。

司予赫不信,她也不是沒有習過武之人,看她這般樣子,應該是在這里待了好久的,不過雖然不信但卻也沒有反駁,微笑道:「如今都已經停課了,三皇妹還這般的勤奮啊。」

「反正我也沒有事情可以做便過來練練,平日練習慣了一日不練便手癢。」司予昀說道,「大皇姐既然來了,不如和我打上一場如何?」

司予赫搖頭,「不了,我來找你是有事想跟你說。」

司予昀看了她會兒,「什么事情?」

「就是……」司予赫猶豫了會兒,「就是除夕那日庄家正夫和阿斯進宮的事情……」

司予昀聞言,隨即垂下了眼簾轉過身往一旁的兵器架走去。

司予赫見狀,一愣,「三皇妹……你……你生氣了?」

司予昀背對著司予赫,臉上的笑容斂去,只是卻不是換上了怒容,而是一種極為復雜的情緒,像是欣喜又像是……愧疚……似乎還參雜著決絕,她將手中的長劍放回了兵器架上面,然後合了合眼睛,方才轉過身來,看向司予赫,恢復了笑容,「大皇姐你說什么,我怎么會生氣?」

司予赫這回沒有立即釋懷,而是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時候面對三皇妹心里竟然會有些發麻,便在方才,也出現了這種感覺。

「大皇姐?」司予昀見她不說話便蹙眉問道。

司予赫晃了晃神,隨後回過神來,看著司予昀,再一次確認,「三皇妹你真的沒有怪我?」

「好端端的我怪大皇姐做什么?」司予昀問道。

司予赫斂了斂神,「三皇妹……我跟你提庄家正夫和阿斯進宮的事情是想……」

「我知道大皇姐想如何。」司予昀笑道,陽光而璀璨,「你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大皇兄和庄表姐見見面吧。」

司予赫一愣,「你怎么知道?」

「大皇姐忘了之前去庄府的時候,大皇姐便提過了的。」司予昀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大皇姐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司予赫拍了拍腦袋,「對,我怎么給忘了!」隨後又看向司予昀,見她並沒有任何的異樣,心里不禁有些內疚,她這是怎么了?三皇妹明明好好的,她怎么會生出那般奇怪的感覺,定是她這些日子太多憂心事情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恢復了笑容,「這般說來三皇妹是答應了幫忙了?」

司予昀點頭笑道:「之前我便答應了大皇姐的,原先還想著向父君提這件事,不過如今母皇先一步下旨了,那也便省去了這番功夫了。」

「那那日我便帶著大皇兄去流雲殿。」司予赫欣喜地說道。

司予昀搖頭,「這樣不妥。」

「為何?」司予赫蹙眉道。

司予昀正色道:「父後如今必定也是知道了那日舅父和庄表姐會進宮,也必定會讓人看緊了大皇兄的,若是直接去流雲殿父後必定會阻攔。」

「那……那該如何做?」司予赫眉頭擰的更緊。

「白天不能見面,那晚上的宮宴卻不是沒有機會。」司予昀緩緩說道,眼底快速閃過了一抹精芒,「我會想法子讓父君留著舅父和庄表姐到晚上,然後一同去悅音殿那邊參加宮宴,依著往年的慣例,今年的除夕宮宴父後會在側殿那里和一眾大臣正夫飲宴,屆時只要大皇兄尋一個借口出來,我們再將庄表姐叫出來讓他們見面,宮宴上邊父後是鳳後,不會有太多的功夫注意大皇兄的。」

司予赫聽完之後想了想,便笑道:「還是三皇妹想的周全。」

「大皇姐也同意了?」司予昀確認道。

司予赫點頭,「嗯。」

「那我便這般辦了。」司予昀繼續笑道,「那就讓大皇兄和庄表姐在頤安園的雪梅樓上見面吧。」

「雪梅樓?」司予赫蹙眉。

自從柳氏在那里出事之後,那座新建的閣樓便被打入冷宮了,便是頤安園也徹底冷清了下來。

司予昀點頭,「我知道大皇姐顧忌什么,只是便是因為柳氏在哪里出事,所以當晚上方才不會有人去那里,這樣即便父後的人也不會發現。」頓了頓,又補充道:「大皇姐我也不瞞你,我這般做也是想這件事做得隱秘一些,這樣父後發現的幾率也不大,便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責備父君,還有便是,那晚上畢竟是宮宴,雖說大家都不敢四處亂走,但是畢竟人多眼雜的,若是被別人看見了對大皇兄不好,頤安園離悅音殿很近,而且因為之前的事情,那日進宮的人大概也不敢去那里閑逛。」

司予赫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擔心大皇兄會害怕……」柳氏在那里沒了孩子,現在柳氏又死了,大皇兄膽子一向小。

「這樣吧,你先回去問問大皇兄。」司予昀說道。

司予赫點頭,「那好,我這邊回去問。」

「等等。」司予昀叫住了她,「還有件事我希望大皇姐能夠做到。」

司予赫看著她,「你說。」

「我希望這件事便只有我和大皇姐大皇兄知道。」司予昀認真地道,「便是皇兄,也請大皇姐和大皇兄保密,這樣即便之後父後發現了,也只會懲處我們三個人而不會對父君和皇兄如何。」

司予赫想了想,「好,三皇妹你放心,若是父後發現了,我會一力承擔下來,屆時你一定不要承認你參與了這件事!」

「大皇姐……」

「就這么說定了。」司予赫拍了拍司予昀的肩膀,「你這般幫我和大皇兄已經是很冒險了,若是真的事敗了,那一切的後果由我來承擔,你放心,我是父後養大的,父後不會對我如何,即便是罰,也罰不了多久,年後我便要出京了!」

司予昀臉上掙扎了一陣子,最終還是點頭。

司予赫笑了笑,又說了幾句,便轉身離開回去找司以晏商量。

而在司予赫離去之後,司予昀的臉龐頓時僵硬了起來,眼中的情緒復雜莫辯,雙手緊緊地握著,抿著的唇有些發白……

……

自那晚上以後,蒙斯醉便沒有再出宮了,便是早上的請安也以身子不適為由沒有前去,後宮眾人難免也會因此而生出一些是非來,不過這一次水墨笑行動的極為迅速,在流言還未成風的時候便掐熄了。

柳氏的喪事也在以最低調的方才進行著,在除夕前的一日,內務府將靈柩送往高陵安葬。

因為臨近過來,柳氏的喪事辦得比頤養宮中那些先帝遺留下來的君侍都要冷清。

當日柳氏躊躇滿志進宮如今卻以這般下場結束,不免讓人唏噓。

便在柳氏出殯當日,司以佑將抄寫好的經書一一燒給了柳氏,也算是送他一程,因為不想被人發現,他還偷偷地在自己的房中燒。

不過始終還是被蒙父君發現了。

司以佑看著進來的父親,一時間慌了神色。

蒙斯醉看著火盆中被火苗吞噬的紙張,認出了幾句經書,柳氏沒了孩子之後的幾日他在佛堂也未那個孩子抄寫了這些經書,希望他能夠早登極樂,即便當日柳氏的死並不是他下的手,但是若不是他和柳氏爭執,趙氏也未必能夠找到機會下手,或者該說趙氏對柳氏下手是因為針對他。

「怎么在房中燒這些?」他看著兒子,緩緩問道。

司以佑掙扎了半晌,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因為如今越多的謊言只會也引人懷疑,「兒臣燒給恪侍君的……」

蒙斯醉一愣。

「父君……」司以佑幾乎屏住了呼吸,「你……生氣了?」

蒙斯醉嘴角微微彎起,上前一步抬手撫了撫兒子的頭,「傻孩子,父君怎么會生氣?」

「兒臣還向父後請求操辦恪侍君的喪事……」司以佑繼續道。

「父君知道。」蒙斯醉微笑道。

司以佑錯愕,「父君……父君……兒臣不是不知道父君心里……兒臣只是覺得恪侍君可憐……而且……我想讓母皇……」

「父君明白。」蒙斯醉打算了兒子驚慌的話,雖然他對兒子的行為有些詫異,但是,他知道不管兒子做什么,都是為了他這個父君,所以,他沒想著深究下去,柳氏,說到底也是因為他方才被犧牲。

司以佑猶豫會兒,「父君不怪兒臣?」

「父君知道父君的佑兒是個心善的孩子。」蒙斯醉笑道,「只是往後你若是真的想為柳氏燒什么便不要躲在房里燒,萬一燒著了其他東西引起走水便不好了。」

司以佑眼中有些紅,上前偎依在了父親的懷中,「父君……兒臣……」他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父君說,可是偏偏這些話都是不能說的……「父君……」他抬起了頭看著父親,「你不要再和母皇像那天晚上那般吵好不好?」

那一晚他沒有出門,但是後來他還是從憶古那邊大廳到了一些,那晚上父君和母皇說了好多的話,而母皇是直接沖出了膳廳的……

他真的怕,父君有朝一日會真的激怒母皇……

如今昀兒還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他的真的怕!

蒙斯醉看著兒子,緩緩笑道:「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那晚上的那些話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心力,他再也沒有心力再說什么做什么了,往後,他只要守好他的一畝三分地,守好他的兩個孩子就好了……

至於那人……

便這般吧……

蒙斯醉是真的沒想過自己還能做出其他更加激烈的事情來,只是事情往往總是脫離人的掌控,便在不久之後,他竟會對那個他愛了半生的女子拔劍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