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皇姐在這(1 / 2)

「家主。」

何宛緩步走到了主子的身後,低聲叫了一聲。

何漣沒有回應,此時她正合著眼睛僵直著背脊跪著,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她的面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陰暗的薄沙似的,掩蓋住了所有的情緒,也遮蓋住了所有的光明。

何宛心頭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似的。

家主一聲耿直剛毅嫉惡如仇,可是在卻少主上面一次有一次地違背了自己的原則,而她這般犧牲的結果便是少主的變本加厲。

她也想不通為何家主這樣的人會生出少主這樣的女兒。

「這是報應嗎?」許久之後,何漣睜開了眼睛,嘴邊溢出了一聲極為低沉的話,「報應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為是?」

何宛不禁心頭一顫,「家主……」

「從見到興兒的第一眼開始,我便喜歡上了那個怯弱的男子,我想保護他,想對他好,想將時間一切的美好都送到他的面前。」何漣緩緩地道,聲音中帶著一抹飄零的空寂,「後來漸漸長大了,我不在滿足於每天在早上在父親屋里那匆忙的一見,我想有更多的時間呆在他的身邊,我想和他分享我在外面的見聞,我想告訴他我第一次護鏢時候的不安,我想每一天一醒來便能看見他,想每一次護鏢回府便看見他的笑容,然後擁著他入懷,擁著他入眠,我知道我愛上了興兒,後來,我成年了,母親和父親商議著要給我選正夫,而我便提出了要娶興兒,那時候我甚至忘了要問問興兒願不願意嫁給我!好在,興兒並沒有被我這般魯莽的行為給嚇壞,更讓我欣喜若狂的是,他願意嫁給我!只是,母親和父親反對,便是他們將興兒當作了親生兒子般對待,但是卻不願意讓興兒成為何家的少主夫,不過最後在我的堅持之下仍舊是同意了,開頭那幾年,是我一輩子過得最幸福的日子,可也許便是太過於幸福,連上天也看不過眼了……

興兒一直沒有傳出好消息,而我也似乎忘了,我身上肩負著比讓何氏鏢局興旺更加重要的責任,那便是為何家延綿後嗣,何家原本便不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家族,而到了母親這一代更是只剩下我一個女兒,自幼,母親便耳提命面的,我是何家的希望,我身上肩負著讓何家繁榮的責任,可是,我卻忘了。

在我和興兒成婚之後一年,興兒便提過了讓我納側室,那時候我看得出來他雖然難過,但是,眼中卻沒有後來的絕望,只是那時候我不忍讓他難過決然拒絕了,我以為自己可以抗住所有的壓力,可以保護好他不被為難和質疑。

可是,最後我卻沒有做到,不但沒有實現對他一心一意的承諾,更是沒有保護好他,我更加不應該以為去楊氏房里會比重新納一個側室能夠讓興兒好受一些!可是我卻忽略了,楊氏這般多年心里早便已經積滿了怨憤,對興兒的怨憤。

孩子很快便有了。

而從傳出喜訊的那一日起,我便沒有再宿在楊氏房里,我以為這樣能夠減輕一些對興兒的傷害!興兒推楊氏下湖的那一日我心里震驚不已,便是在那一刻我也未曾發現一切的錯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後來,父親承受不了孩子沒了的事實撒手而去,興兒也因為這件事而終日恍恍惚惚的,母親在父親喪事之後便一怒之下讓我休了興兒,那時候我已經進退維谷,好在興兒懷上了孩子。

那時候我真的感激上蒼跟了我這一條出路,可是,我又再一次做了一個錯誤得選擇,我不想讓興兒呆在府中受下人的白眼,受母親的責難,將他送到了庄子,我自以為這樣對對他好,是維護他,可是卻忘了,我這樣做無異於告訴興兒,我心里也是覺得他錯,我也責怪因為他的緣故而導致父親的離世,我甚至為了安撫母親,花了更多的心思在鏢局的事務上面,便是我心里想著興兒和孩子,但是去庄子看望他們的時間卻是少之又少。

孩子出世了,母親讓我將孩子抱回何家讓她親自撫養,可是我狠不下這個心,那一日我將興兒抱回了庄子交還給了興兒,興兒當時高興不已,可是,我卻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絕望,明明是笑著的,可是他的眼中卻有著絕望。

後來,每一次我去庄子,興兒眼中的絕望便會深了一點,一點一點地累積,甚至到了最後,我發現了恨意,不僅在興兒眼中,甚至在寒兒的眼中……而便是在這時候,我只是感覺到了慌意,只是想著發起去彌補,可是仍舊未曾發現我最錯之處不是我不能時常在興兒身邊陪伴,而是,我的自以為是!我的那些自以為對他好的決定,全部都是在傷害他!

興兒走了,他在走之前求我瞞住蘇念惜的存在,寒兒也求我,不要趕走他的舅父!我同意了,進一步地錯下去!興兒去了之後,我帶寒兒回家,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呆在庄子中,可是,我做夢也想不到,寒兒回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殺了楊氏,母親震怒,要將興兒送官,我攔住了,我不能看著我和興兒唯一的女兒去死!我甚至擔心母親會傷害寒兒而不讓母親將寒兒要去親自教養,當時母親便告訴我,我這般做只會害了她!可是我仍舊是沒有松口,又一次,將原本可以挽回的事情推向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讓寒兒一步一步地走入萬劫不復……便是在如今,我仍舊無法讓寒兒為她所做的事情承擔責任,在得知她的所做作為之後,我第一個想法便是如何保她……華家何家無需忌憚,可是若是華家加上沐家,何家絕對保不住寒兒,所以,我第一時間將大夫叫去,我讓她告訴所有人,華荇曉死於病發……我曾經最痛恨的便是那種偽君子,而如今,我便成了這樣的人!」

何漣說完,伏下了了身子,頭磕在了冰冷的地上。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個名震江湖,讓所有綠林之人望而生畏的何氏鏢局掌托人,而只是一個被悔恨愧疚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母親。

她痛恨女兒這樣心很毒辣的行為,可是,她的女兒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卻是因為她的一步一步縱容,是她一手導致!

「家主……」何宛聲音有些哽咽,她在家主身邊當差多年何曾見過家主這般樣子。

何漣沒有回應,她無法再說出一個字,仿佛如今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彰顯她的虛偽以及自私。

何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沉默了好半晌,然後方才艱難地開口:「家主……事已至此,家主便是再自責也無濟於事,如今我們要做的便是處理好這件事……家主,少主還年輕,以後家主可以放多些心思在她上面,好好教導,少主始終是何家的血脈,只要家主努力,一定可以讓少主回到正道上來的!家主,附近最要緊的還是華前輩的事情……不久之前,應華家下人的請求,我已經讓人快馬給華家送去信,過些時候華家少主便會趕來,可華家離慶安一去一回至少也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華前輩的屍身也需要入殮……還有少主的,如今少主重傷昏迷,原本我是想聽從家主的吩咐送來祠堂的,但是少主的傷勢實在不宜這般折騰……」

「夠了!」何漣溢出了兩個沉郁的字。

何宛臉上一陣悲痛。

何漣抬起了頭,卻合上了眼睛,眼角處似乎濕潤了起來,「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一定要……」她的話說不下去,像是已經沒有了力氣支撐她說下去一般。

何宛卻已經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家主放心,何宛一定會辦好的!」

如今何家能夠做的便之後這些事情了。

她抬頭看向前方供桌上面供奉著的何家先祖,心里無盡的悵然……

……

京城

將近中午時分,李浮方才好不容易從陷阱當中脫身趕回了三皇子府,一回到三皇子府之後,便直奔司以琝的院子而去,焦急的甚至忘了自己如今渾身狼狽,便是手臂上的箭傷也都沒有好好處理。

她進了院子之後卻沒有看見司以琝和李樂的身影。

恐懼襲上了她的心頭。

正當她瘋了一般欲將這個院子都給翻過來之時,冷雨得到了消息趕來,一見到李浮的模樣頓時愣了愣,隨後上前,「家主你這是怎么了?」

李浮見到了冷雨當即握緊了他的肩膀,「琝兒呢?樂兒呢?他們在哪里?!」

冷雨雖然被李浮的行為給震驚了,但是卻還是能夠給出回答:「陛下今日一大早讓人來請了三皇子和小姐進宮,說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宮中,讓三皇子進宮住幾日。」

李浮聽了這話,緊綳著的心弦頓時松下,她松開了冷雨的肩膀,低喃道:「這便好……這便好……沒事就好……」

冷霧蹙起了眉頭:「家主你這是怎么了?」

李浮這時候方才記起自己渾身狼狽,面對冷雨的疑惑,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借口,最後支支吾吾的,說了是在軍營禮弄的,因為趕著回來,便沒有收拾。

雖然李浮是軍需官,但是也未必不會動動,因而在軍營中弄成這個樣子倒也不是不可能的是,奇怪的便是李浮手臂上的傷,便是再焦急,也不可能這樣粗糙處理一下就趕著回來。

冷雨認為李浮是在說謊,不過卻也沒有說什么,「那奴侍去給家主請太醫。」

「不用了!」李浮連忙阻止,「不過是些小傷罷了,我自己處理一下就好。」末了又補了一句,「我不想讓三皇子和樂兒擔心。」

冷雨點頭,「那奴侍去取一些傷葯來。」

李浮頷首道:「好。」

在冷雨離開了之後,李浮方才坐了下來,而此時,她的雙手開始輕輕地顫抖著,不是因為勞累也不是因為手臂上的傷,而是因為後怕。

雖然那人說宗哲景遙過些日子才會到,可是她無法斷定那人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皇宮

因為三個出嫁的皇子都進宮了,因而水墨笑特意在朝和殿內設下了一場小小的家宴,後宮除了水墨笑之外,蒙斯醉和蜀羽之也來了。

蜀羽之身邊仍舊是帶著司以徽。

司以徽的心情很好,因為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未曾試過這般和三個皇兄相聚了,即便司以琝對他仍舊是冷冷淡淡甚至有時候視而不見,但是他還是很高興。

不過在高興之余,他也有些不安。

因為就在午膳之前,司慕涵來了,而這時候,司以徽想走也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躲在了蜀羽之身後,盡可能不讓自己被發現,用膳的時候也是全程低著頭。

蜀羽之見了這般情形,心里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除卻了司以徽的情況,午膳的氣氛可以稱得上是很好,便是蒙斯醉也是笑意盈盈的,沒有給司慕涵臉色看。

司慕涵待三個外孫也是一碗水端平,問問李樂和庄顏暄的功課生活,抱了抱雪天恩,態度雖然及不上當年對待幾個孩子,但是也算是溫和慈愛。

午膳之後,水墨笑便提議大伙兒去御花園走走,司慕涵欣然應允,不過這時候,冷霧卻前來,和司慕涵一陣低語之後,司慕涵便說有政事先一步離開。

水墨笑心里自然是有些失望,即便這幾年日子過得很平靜但是想這樣大伙兒呆在一起說說閑話的機會卻也是少之又少。

而便在司慕涵離開之後,蒙斯醉也起身告辭,說是累了回宮休息,同時也叫了司以佑一同離開,不過司以佑卻沒有走,只是讓父親將兒子帶回去休息。

蒙斯醉沒有勉強,囑咐他不要太累之後便帶著雪天恩離開。

見司慕涵走了,水墨笑的興趣也不大,去御花園的行程便泡湯了,其他人沒有多大的反應,不過李樂不樂意了,即便她沒有說話,但是情緒都已經擺在了連上了。

蜀羽之見了這般情形,失笑道:「樂兒想去御花園玩?」

李樂看向蜀羽之眼睛一亮,不過最後卻還是搖頭:「不是,樂兒留在這里陪父親。」

「樂兒也懂得照顧父親了?」水墨笑也開玩笑道。

李樂微微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樂兒長大了,雖然還未成年,但是卻也是要照顧父親的。」說完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轉了轉眼睛,然後走到了水墨笑的面前,一臉懇求,「皇外祖父,你能不能幫樂兒求求皇外祖母把母親調回京城啊?」

「李樂!」司以琝當即出言警告,臉上有著明顯的憤怒。

李樂看了父親一眼,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但是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冒著激怒父親的危險繼續懇求:「皇外祖父你不知道,母親整日不再家中,父親想母親都想的要哭了!」

「還胡說!」司以琝忍不住了倏然站起身來走上前將李樂給提起便揮手拍向她的屁股,「讓你胡說!」

「好了好了。」水墨笑失笑道,起身將李樂從父親的魔掌當中給解救了出來,「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著這般生氣。」

「父後!」司以琝臉色有些黑。

水墨笑輕輕拍了拍李樂的頭,「瞧你這小丫頭將你父親氣成什么樣了?」

「樂兒也不是故意的……」李樂嘟起了嘴,那模樣像極了司以琝小時候。

水墨笑神色有些恍惚,多年前的情形在他的腦海當中閃過,當年司以琝也時常惹的雪暖汐幾乎跳腳,一眨眼間,他便已經不在了十二年,斂了斂神色,然後看向司以琝,「樂兒也沒有做錯什么,便不要這般罰她了,至於李浮的事情……父後找個時間跟你母皇說說。」

「父後不要!」司以琝當即否決,話出口之後便覺得不妥,於是連忙補了一句:「這事是朝政上面的事情,兒臣不想讓父後為難,再說了,李浮如今的職位也是不錯的,父後便不要麻煩了!」

「職位是不錯,只是你們這般聚少離多的終究不好。」水墨笑搖頭道。

司以佑此時也插話,「三皇弟,父後說的沒錯,總不能讓你們一直這樣一個月見不到兩面吧?」

「琝兒你便讓父後去跟母皇說吧。」司以晏起身走到司以琝的身邊,「又不是什么大事,母皇那般疼你一定會同意的!」

琝兒這幾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膽子似乎小了很多。

他是經歷過和妻主聚少離多的事情,所以他比誰都更能夠體會這期間的苦楚,雖然李浮不是去前線,但是,這樣長期分開,誰也受不了的。

司以琝抿著唇,神色有些掙扎。

其他人或許不明白,但是蜀羽之卻知道司以琝的顧慮,「琝兒,便聽你父後的吧,而且前些日子你母皇也曾經跟我隱約提過也有調李浮回京的打算,似乎是工部有個空缺出來,你母皇打算讓李浮試試。」

「工部?」司以琝聽到了這兩個字眼底閃過了一抹光彩,回京城以李浮在軍中待了這般長時間若是正常調配的話,職位定然不會太差的,便是母皇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給李浮太差的職位,他不想李浮回來除了不想日日見到她之外便是擔心她會進入更加重要的地方,雖然這些年她都沒有任何動作,可是,若是他仍舊無法對她百分百放心,不過若是工部,不,便是工部有幾個職位也是重要的!

「嗯。」蜀羽之自然想到了司以琝的猜測,為了不讓他繼續這般自己折騰自己,他只能繼續往下說,不過話卻先是對水墨笑說:「鳳後還記得年前有御史上奏為太祖皇帝整修皇陵一事吧?」

水墨笑眼睛眯了眯,倒不是生氣蜀羽之知道的比他的多,而是蜀羽之的態度有些怪異,他說不上來是什么,只是覺得怪異,他似乎在強調著什么似的,還有琝兒……難道李浮有什么問題嗎?「記得,陛下不是已經恩准了嗎?」

經過了南詔一戰,大周的國庫耗損的也是嚴重,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候,有些面子上面的事情卻不得不做,而根據他的了解,御史台原本是打算上奏趁著大周大勝而歸之時將太祖皇帝、聖祖皇帝、先帝的皇陵都給修一遍,不過最後呈上的折子便只提了太祖皇帝。

蜀羽之看向司以琝:「陛下便是打算讓李浮負責這個事,雖然也算是件辛苦活,但是李浮也算是半個皇家人,去辦這件事也是合適。」

司以琝提起的心落下了,整修皇陵,便是她想做什么也做不出什么來!「蜀父君放心,兒臣不會介意的,只要能夠為母皇辦事,不管什么事情,兒臣相信李浮都會盡心盡力的!」

司以佑見了司以琝的態度,眸底閃過了一抹疑惑,這根本便是一個苦差事,怎么三皇弟便一臉高興的樣子?

整修皇陵可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尤其還是已經自先帝以來便沒有大范圍整修過的太祖皇陵,更是會耗費時間,而且整修皇陵雖然不用像在軍中那般常年在那,但是有時候也是要親臨前去查看的。

難道是因為不必這般長時間和李浮分開?

水墨笑對於司以琝的態度也是同樣的疑惑。

李樂伸手扯了扯父親的衣角。

司以琝低下頭看向她。

「父親,那是不是樂兒便可以每日見到母親了?」李樂小心翼翼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