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步步為營(1 / 2)

蒙斯醉抬頭看著眼前熟悉卻也陌生的背影,笑了笑,沉默了會兒,方才繼續道:「方才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昀兒被送上了邢台,然後人頭落地……而我,便一直只能看著,便那般看著,她在向我呼叫,叫我救她,可是我卻什么也做不了……她的血,濺在了我的身上……」

「別說了最新章節宋時歸!」司慕涵轉過身,臉龐僵硬,神色沉郁。

蒙斯醉看著她的面容,看著他方才打下了一巴掌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便如同他這般多年的冷漠抗議未曾阻止她半分一般,「我不說,這些事情便不會發生嗎?」

司慕涵臉龐綳緊,「醉兒……」

「我恨你。」蒙斯醉輕聲說著,雖然說出了恨意,可是,聲音中卻似乎並沒有多少恨意,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一般,「若是沒有你當日的承諾,昀兒或許不會這樣,當日說著能者居之的人是你,可是最後毀了這個承諾的人還是你!你或許會說,你沒有毀了承諾,當年昀兒所做的那些事情,的確是讓人寒心,便是我這個生父,也是失望不已,若是你無法原諒昀兒這些過錯,無法對她放心,我不怪你,可我無法接受你拿昀兒來磨礪太女!」

司慕涵的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眼眸又深了些許,「你……」她開了口,可是,卻沒有說下去。

「作為妻主,你偏愛心愛男子所出的女兒,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想再去爭那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蒙斯醉露出了一個沒有笑容的笑,繼續道:「作為大周的皇帝,你用一切手段來磨練繼承人,我更是無話可說,可是,作為母親,陛下不覺得你過於的絕情嗎?」

他看著司慕涵,看著她動著的嘴唇欲言又止,「陛下是想告訴臣侍,便是你真的這般做了也不會讓臣侍夢境一事成真對嗎?你會跟臣侍保證,將來定然會護昀兒周全對嗎?可是陛下,你可曾想過,便是昀兒甘心當這個棋子,甘心為他人磨刀石,你便這般肯定將來太女定然會放過昀兒嗎?沒錯,論品行,太女是比昀兒要好,至少只要不涉及皇貴君,太女不會下狠手下黑手,可是陛下如何確保,當太女成了皇帝之後,也能夠這般?

先帝一朝參與了皇位之爭的幾個皇女,如今有哪一個是得以保存的?平王暴斃於宗親大牢,寧王死的不明不白,瑞王被圈禁十多年最後也是命喪黃泉,她們哪一個不是陛下的手足?便是康王等人,也是被陛下壓制了十多年?而陛下最終放過她們,其實有多少是因為手足之情?不過是因為她們對陛下沒有多大的威脅,而且,皇族需要其他支脈的存在,需要幾個裝點門面的皇親存在!陛下這幾年開始啟用康王等人,除了那丁點手足情誼之外,不便是為了鞏固司家皇族的統治?

且不說昀兒願不願意承受這般犧牲,便是她願意,將來,太女豈會放過一個和她爭斗過手足?便是太女願意放過,她身邊的人會允許她任由著這個隱患存在?即便昀兒最後真的被保存了下來,可過的不外乎是被時時監視處處受制的日子,這般的日子,如當年瑞王被圈禁有何區別?更何況,陛下覺得昀兒會願意這般犧牲嗎?便是當日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安王最後也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引狼入室,更何況,昀兒從來便不是那般任由別人擺布的性子!

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擺正昀兒的性子,想讓她放下那不該有的執念,想讓她如同榮王一般,安分守己,我甚至想讓她如同二皇女一般,被你所厭棄……這般多年來,昀兒的性子也溫和了不少沉穩了不少,身上沒有了當年的那些戾氣怨氣,可是,我卻仍舊不放心……我是她的生父,她如今是真的平和了還是……我自己清楚……相信陛下也心中有數……昀兒成年出宮立府之後,也不止一次在我的面前,隱約提過府中有眼線,她的身邊有人監視……所以這些年,她一直很謹慎和惶恐……禮王府的一切都是我親自操辦的,能瞞過我往里面放眼線的,且不被我發現任何端倪的,除了陛下,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陛下為了太女費足了心思,可是卻可曾想過,在你這般為太女百般籌謀之時,也將另一個女兒往絕路上推?或許陛下一直心中有數,只不過選擇了放棄罷了……那晚你說我們都老了都經不起折騰了……我何嘗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何嘗不想安享晚年?我何嘗希望這般折騰?可是不折騰,我又能如何?難道真的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女兒落得如同當年寧王等人一般的下場嗎?」

他伸手,握緊了司慕涵的手臂,「若是陛下真的想我不再折騰,那便請陛下放過昀兒,放過我們父女全文閱讀網游之焚盡八荒!陛下還年輕,還有很幾十年的時間可以好好培養磨礪太女,你不用擔心我會為了昀兒做出什么傷及太女的事情!佑兒嫁給雪凝,若是太女出事,佑兒也無法獨善其身,我待佑兒和昀兒的心都是一樣的,我沒有陛下的帝王之心,我不會為了一個孩子而犧牲另一個孩子!當日,你同意佑兒和雪凝婚事,不也是為了這般嗎?不……我還是偏心了……騙了昀兒……我還是偏心了……」

司慕涵緩緩抬手,輕輕地觸碰著他的面容,濕潤浸染了手指,「不管是述兒還是昀兒,朕都不會讓她們出事!」

「陛下憑什么保證?拿什么保證?」蒙斯醉松開了手,眼底泛起了絕望,便是他這般卑微的祈求,她仍舊不改初衷,他究竟愛上了一個怎么樣的女子?「一道聖旨?還是臨終遺言?可便是陛下保住了昀兒的性命,往後數十年,昀兒便只能過上受人監視的日子,這般的日子,與生不如死有什么差別?陛下難道不知道要付一個人,除了殺了她,還有許多的法子!便是不能自己動手,也可以用無數的方法逼的對方了結了自己!」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凝視著他。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淚水滑落了臉龐,她的手仍舊撫著他的臉頰,可是,他卻感覺不到她任何的溫度,只有冰冷。

半晌,他睜開了眼睛,眼底仿佛除了灰燼之外,便只有決絕,他抬起了手,覆上了臉龐之上她的手背,「幼時父親曾經跟我說過,在後宅當中若要以人為棋,便是掌控了一切,也要做好被棋子反噬的危險,臣侍以為,這一道理用在朝堂之上也是一樣,陛下,若是將來,陛下被手中棋子反噬,還請陛下莫要責怪臣侍!」

司慕涵神色仍舊沒有變化,扶著他臉龐的手松開,然後,將他的手握在了掌心,微垂著眼簾,「不管你信或不信,朕沒想著讓昀兒來磨礪述兒。」

蒙斯醉笑了笑:「陛下認為事到如今,臣侍還能相信嗎?」

司慕涵抬起眼簾,凝視了他半晌,「很晚了,歇息吧。」

蒙斯醉抽回了手,「臣侍這幾日一直累著,怕是無法服侍陛下,還請陛下移步。」

司慕涵沒有動。

「怎么?」蒙斯醉笑道:「陛下是擔心陛下今晚走出了這寢殿,臣侍明日便會成為全後宮的笑話嗎?陛下放心,這般的笑話,臣侍已經當了好些年了。」頓了頓,隨後又恍然道:「哦,也許臣侍猜錯了,陛下是在擔心將昀兒當做太女磨刀石的計劃受影響,當年先帝便是對昭皇貴君蜀氏萬千恩寵來抬高瑞王,讓瑞王能與寧王相爭,可是陛下,臣侍並非當年的昭皇貴君!」

他的話說到了最後,已然染上了冷凝。

司慕涵凝視了他半晌,卻並沒有說什么,而是站起了身來,「歇著吧。」隨後,披上了衣架上的外衣,步出了內室。

蒙斯醉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他知曉,她沒有離開。

可是,她這般的行為,卻無法讓他的心暖和半分,反而更是雪上加霜。

他是猜對了嗎?

對他的恩寵,也不過是她磨礪繼承人的一個手段罷了。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卻沒有再落淚,仿佛淚水已經流盡了。

夜更是更是深沉,寢殿內的寂靜仿佛要將人的心給吞噬了一般……

次日清晨,永熙帝從流雲殿起駕往正宣殿上朝。

待御駕離開之後,憶古忙回到寢室內,卻見原本還在沉睡著的主子已然起身來,呆呆地坐在了床沿邊,臉色很憔悴,像是一整晚沒睡的樣子,「主子,你起來了?」

蒙斯醉抬頭看向他,卻沒有回答。

憶古發現了異樣,昨日陛下留宿,寢殿內也沒有傳出爭吵,他以為主子和陛下已然是和好了,便是今早陛下離去之時也交代了他們莫要吵醒主子,可是如今怎么主子這般神色?「主子,怎么了?」

「怎么了?」蒙斯醉笑了笑,卻極為的蒼涼,「什么也沒有,沒有了……」

憶古聞言,心中一驚,「主子……」

「服侍本宮梳洗吧。」蒙斯醉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在這里,他一直知道,甚至她臨走之前在他身邊站了許久,他也知道。

他一直裝睡,既然相見只會是更加痛苦,不若不見。

憶古滿目擔憂,但是卻還是聽令而行,喚了宮侍端梳洗的用具進來,親自伺候了主子梳洗。

梳洗過後,蒙斯醉坐在了銅鏡前面,「憶古,本宮是不是老了許多?」

憶古一愣,隨即便猜想昨夜是否陛下介意主子不弱當年那般年輕,「主子胡說什么,主子怎么便……」

「其實本宮知道,本宮是老了,即便模樣變化不大,可是本宮的心境卻老了許多,也沒有當年那般的有活力。」蒙斯醉緩緩說道,聲音很輕,只是,卻也格外的蒼涼。

「主子,可是陛下……」

「是不是她掀起本宮老了?」蒙斯醉搖頭笑道,「不,她沒有掀起本宮不若當年年輕,其實,單單是從這一點上來說,她的確不錯,以她的身份地位,男色唾手可得,可是,她卻沒有,她不但沒有廣納後宮,也沒有嫌棄枕邊人的日益年老。」

「主子……」憶古的心更是不安,既然陛下並未嫌棄這點,為何主子要說這些話?

「憶古……本宮昨夜沒有成功。」蒙斯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繼續緩緩說道,「不,也不能算是不成功,只是,本宮放棄了,便在她吻本宮的那一刻,本宮放棄了。」

憶古雙眸睜大,「那陛下……」

「本宮昨夜跟她說了很多的話,很多這般多年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話。」蒙斯醉起身看著他,「或許從今日開始,本宮與她便是連虛情假意也都沒有了。」

「主子……」

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幫本宮被筆墨紙硯,本宮也許久未曾給西北的姐姐寫家書了。」他說完這話,隨後起步離開。

憶古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這些年主子甚少給西北的蒙將軍寫家書,便是寫,也都是蒙將軍有家書至,主子回罷了,像這般主動給將軍去信,卻是這般多年來的頭一回。

他並不是一個蠢人,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味。

可是主子這般多年來不是一直不願意這樣嗎?為何忽然間便要這般做?昨夜主子究竟和陛下說了什么?!

這一日的早朝,永熙帝的神色雖然如常,但是眾人隱隱約約還是感覺到了永熙帝的心情不太好,因而,早朝的氣氛並不算是融洽。

而在下朝之後,一封加急折子便送進了交泰殿,折子來自於正在東南查案的陸明儀,越州州府滅門一事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這份折子讓永熙帝原本便不好的心情更是糟糕。

越州城府被滅門一事,並非外族所為也並非個人尋仇,更不是海盜報復,而極可能是因為分贓不均,這件案子,極有可能牽扯出大周立朝以來最大的一樁官商勾結中飽私囊的案件。

陸明儀的折子送進了交泰殿後,永熙帝並沒有表態,不過,折子上面的內容卻通過各種渠道泄露了出來,一時間,方才從疫症當中緩過氣來的大臣們又綳緊了心弦。

轟動一時的越州城府滅門一案居然是和官商勾結中飽私囊有關系,這如何不讓一眾大臣綳緊神經?

自大周立朝以來,官商私下來往甚至暗許好處並非沒有的事情,尤其是在永熙帝一朝,商人的社會地位雖然沒有得到多少提高,但是卻比先帝一朝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間,而這種官商私下來往一事,便也更加的平常,便是在朝的高官,多多少少都與一些商家有些往來,雖不能說是收取了什么好處幫了什么忙,但是如今永熙帝要整治東南的態度已經是越發明顯了,便是自身沒有什么,但是難保自己不會成為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大家都未曾忘記,永熙十一年的那場刺殺過後,東南死了多少人。

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