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好與不好(1 / 2)

司以琝在進來之前並沒有想著和蒙斯醉鬧,可一見著了他,一聽見了他的那些話,一看著他如此不怕死地守在他的母皇身邊,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是醞釀了許久的活火山一般,終究是噴發了出來。

這邊冷霧見情況不對,便只能逾越自己的身份上前阻止兩人在這里繼續開戰,「三皇子,鳳後允許三皇子進來並不是讓三皇子在這里逾越身份訓斥豫賢貴君,三皇子,豫賢貴君再怎么也是你的長輩。」

司以琝目光頓時橫向了他。

冷霧目光沉著,沒有等司以琝開口便對蒙斯醉繼續道:「豫賢貴君,如今最要緊的還是陛下安好,鳳後讓三皇子進來,必定是有他的原因的,還請豫賢貴君息怒。」

蒙斯醉的臉色也是極為的難看。

「兩位主子。」冷霧直接跪了下來,「請兩位主子看在陛下的份上不要再鬧了!」

司以琝攥緊了拳頭,面龐雖然輕顫著,但是卻沒有繼續開口。

而蒙斯醉,也合上了眼睛。

不管兩人心里此時如何想,但是,終究是停戰。

司以琝不在管蒙斯醉,起步上前,將蒙斯醉擠開了,自己占據了永熙帝床邊的位置。

蒙斯醉眼底閃過了厲芒,不過,正要發作的時候,冷霧卻上前,一把扶著他,看似扶著他,其實,也是在提醒,或者請求。

看著冷霧眼中的懇求,看著永熙帝那張消瘦的沒有血色的面容。

蒙斯醉終究是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司以琝沒有再理會蒙斯醉,顫抖著雙手握著永熙帝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手中,那般的冰冷,消瘦的幾乎只剩下了皮膚包著骨頭。

他記得,那一晚,她便是用這只手打了他。

不過是幾日罷了。

不過是幾日罷了。

為何便成了這個樣子?愧疚,在心里犯難成災。

對不起,母皇……

對不起……

「母皇……」他開了口,聲音哽咽,「母皇,你聽到我的話嗎?母皇,是我……我是琝兒……母皇我來了……母皇……對不起母皇,那晚上,琝兒不是故意那般做的,琝兒不是故意說那些傷害你的話的,母皇,你知道的,琝兒從小就任性,便是父君,琝兒任性起來也一樣口不擇言的……母皇,你不要生琝兒的氣好不好?」

這時候的他,完全不像是個已經出嫁且當了父親的人,而是一個恐懼失去母親的孩子。

他真的怕。

比進來之前,比親眼看見她的情況之前,更加的害怕。

不僅僅是在進來之前擔心她走了之後會給司予述帶來什么麻煩,而是真的害怕她便會這般一睡不醒。

在進來之前,水墨笑也將一些情況告知了他,可是,他親眼見了,卻仍是那般的觸目驚心。

他究竟做了什么?!

「母皇……琝兒真的錯了……真的錯了……」司以琝此時已經完全忽略掉了蒙斯醉,他只想祈求著永熙帝的原諒,然而,暈厥中的永熙帝,卻始終沒有給他回應。

蒙斯醉別過了臉,渾身僵硬地站著,雙眸,緊閉了起來。

司以琝繼續說著,繼續道著歉,他甚至忘了進來的目的。

冷霧不得不開口提醒,「三皇子,鳳後的話,你別忘了……」

司以琝這方才想起了,隨後,抬手抹干凈了臉上的淚水,笑了起來,「母皇你知道嗎?父君有消息了,不久之前,南方傳來消息,父君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蒙斯醉倏然睜大了眼睛,眼中有著近乎驚悚的震驚,他轉過了身,看向司以琝,卻只能看見他的後腦,而無法看見他的面容,然而即便如此,從司以琝的聲音中,他卻是可以聽到了愉悅。

愉悅?

他真的有消息了嗎?

在這個時候有消息了嗎?!

蒙斯醉不信,他想上前質問司以琝,然後,卻發現自己渾身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定住了一般,根本便動不了。

司以琝繼續說著,盡量將話說的高興說的興奮,說的連自己都讓自己給騙了,「……母皇,你好起來好不好?你好起來,我們便一起去接父君回京,母皇,父君不見了十二年了,他會不會已經不認得我了?母皇,兒臣已經變了一個樣了,父君會不會不認我?母皇,你快些好起來,和我一起去接父君回家好不好?有你在,父君方才不會不認我的……母皇,父君已經受了太多太多的苦了,我們不能讓他等太久的……母皇,父君在等著我們接他回家……你快些好起來好不好……」

話說到了最後,又染上了哽咽。

只是究竟是傷心,還是喜極而泣,便是連他也分不清。

而蒙斯醉,這時候,也總算是找回了自己身子的控制權,可是,他卻沒有去問司以琝話中的真假,而是,挪動了腳步,一步一步地木然走出了內室。

司以琝的話仍舊在耳邊響著。

他一走出了內室,便踉蹌不穩地欲跌倒。

冷霧跟著出來,見他不對,連忙上前攙扶,「豫賢貴君!」

即便有了冷霧的攙扶,但是仍舊阻止不了蒙斯醉跌倒的勢頭,終究,他還是跌坐在了地上,即便這時候寢殿內的地上已經鋪設上了地毯,然而,他卻仍舊是覺得冰冷刺骨。

「入冬了嗎?」

蒙斯醉抬頭,看著站在了他面前的冷霧。

冷霧一愣,似乎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怕是入冬了。」蒙斯醉看向大門的方向,低聲呢喃。

冷霧沉默半晌,然後道:「豫賢貴君,不如讓御醫進來給您把把脈?」

蒙斯醉卻笑了笑,「不必了,我的命硬得很,不會這般快便死的!……冷總管,三皇子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找到了嗎?」

冷霧搖頭,「鳳後希望借全宸皇貴君來刺激陛下,讓陛下熬過來。」

「是嗎?」蒙斯醉繼續低喃,「可為何本宮卻覺得,他真的要回來了……真的要回來了……」

冷霧沉默會兒,然後道:「豫賢貴君,不管如何,如今讓陛下熬過這一關方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你放心,本宮不會再和三皇子吵,也不會阻止三皇子做任何事情。」蒙斯醉緩緩說著,然後,撐起了身子,從地上起來,借著,便往左手邊的小廳走去,「本宮累了,想休息一下……若是陛下有什么狀況,便來通知本宮……」

「是。」冷霧沒有阻止,應道。

……

朝和殿內

蜀羽之得知了水墨笑讓司以琝進了交泰殿寢殿之後,便急色匆匆地找上門來,「鳳後,你怎么可以讓三皇子進去?!」

水墨笑面無表情,「只要能夠讓陛下好起來,別說是一個三皇子,便是本宮的兒子,本宮也一樣可以犧牲!」

「你……」蜀羽之沒想到水墨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里面那些質問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宮侍進來稟報,說太女求見。

水墨笑凝著面容,聲音冰冷,「去告訴她,讓她盡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

那宮侍領了命令,便退了出去。

蜀羽之臉色又是一變,「你讓三皇子進去不僅僅是想讓三皇子刺激陛下,讓陛下好過來,還希望借著三皇子來挾制太女?!」

水墨笑看著他,卻不回答。

「你……」蜀羽之見狀,臉色更是難看,「你明知道太女最緊張三皇子,若是三皇子出了事情,太女……」

「若是出事了,本宮給他陪葬!」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話,冰冷道。

蜀羽之一窒,「你瘋了!」

「瘋了的人不僅僅是本宮!」水墨笑冷笑道。

蜀羽之鐵青著臉,「你仍是懷疑榮王正君遇刺一事以及太女府遇襲一事和太女有關系?!」

「榮王正君遇刺一事與她有沒有關系本宮不敢肯定,可是太女府遇襲……」水墨笑盯著蜀羽之,「和她有沒有關系,你我心里都清楚!」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

「本宮除了這樣做還有什么法子?」水墨笑睜大了眼睛,目光冰冷。

蜀羽之咬緊了牙關,雖然不贊同,可是,卻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

「蜀氏,如今的情況究竟如何,你和本宮一樣清楚!」水墨笑聲音冰冷而決絕,「本宮是大周鳳後,即便是你,也沒有資格質疑本宮所做的事情!而本宮所做的一切,都對的起天地,對的起大周的歷代先祖,對得起她司慕涵!」

「最好一切都如著你若希望的走!」蜀羽之擱下了這句話,然後,便轉身離去。

水墨笑已然沒有心情注意他無禮的舉動,「最好一切都如著本宮希望的走?即便不如著本宮所希望的走,結果也未必比現在的好……不過是死罷了,本宮難道便怕了?」

他的話,在安靜的暖閣之內,輕輕地響著。

暖閣之外,榮王正君看著沉著一張臉離去的蜀羽之,眉宇之間的憂色便又多了幾分,對現在,也未無法預測的將來……

……

薛氏已經進宮了四日了,可是,卻仍舊未曾從遇刺時間當中緩過來,整個人仍是渾渾噩噩的,前兩日還發起了高熱,好在很快便退了,不過,精神仍舊未曾真正地清明起來。

高氏一直在身邊照料著,不管先前自己受了薛氏多少委屈,不過薛氏在生死關頭仍舊沒有扔下他,這一點讓他感激不已。

高氏原本便是宮侍出身,因而近身照料薛氏倒也是順手。

除了高氏之外,司以徽也是一直在偏殿守著,不過他不能近身照顧薛氏,因為薛氏一見他便會情緒失控,薛氏似乎將他淪落到這個境地甚至薛奶爹的死都歸咎在了司予執的身上。

他認為若是司予執在京城,若是她沒有自以為有本事地跑去東南,他便不會出事也沒有人保護。

薛氏將對司予執的諸多不滿發作在了司以徽的身上。

而司以徽,只能忍著。

「正君,小廚房方才送來了一盅燉湯,你可要用些?」高氏低聲地對著靠著床頭坐著的薛氏道。

薛氏沒有回應,除了緊緊抱著那盒子之外,他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他的肩膀上綁著綳帶,如今抱著盒子定然不會舒服,可是他卻像是沒有察覺似的。

高氏無奈:「正君……若是正君不餓,那奴侍讓人溫著,等正君餓了之後再用。」

薛氏還是沒有回應。

高氏沉吟了會兒,然後繼續勸道:「正君,你不要這樣,殿下是不會不要我們的,還有薛奶爹,他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奶爹……」薛氏開了口,聲音沙啞無比,而方才一開口,眼淚便嘩啦啦地往下掉,「奶爹……」他看向高氏,「奶爹現在怎么了……」

「正君放心,翊君已經讓人好好辦薛奶爹的喪事。」高氏道,「之前正君的母家也派人來說會好好安置薛奶爹的家人的,請正君放心。」

薛氏哭的更加的厲害。

高氏勸了好一會兒,然後繼續道:「正君可想見見母族的家人?若是正君想見,奴侍這便去求翊君恩准。」

「母族的家人……」薛氏地難道,就在他想點頭之時,忽然間便又想起了先前她們的態度,點頭便成了搖頭,「我不見……我不見她們!……」說完,又四處張望著。

高氏見狀問道:「正君想找什么?」

「四皇子呢?」薛氏問道。

高氏忙道:「四皇子一直守在寢室外面,正君想見四皇子?」

薛氏點頭。

高氏卻有些猶豫,「正君……四皇子他還小……而且,殿下的事情……」

「我不打他!」薛氏不等他說完便道。

高氏又猶豫了會兒,然後方才道:「那正君稍等會兒,奴侍這便出去請三皇子進來。」

薛氏點頭。

高氏轉身走出了寢室,隨後便見司以徽呆坐在了外面的花廳內,「四皇子。」

司以徽起身緊盯著他,目光著急。

「正君請您進去。」高氏道。

司以徽隨即起步走進了寢室。

高氏急忙跟上,先前薛氏每每見到司以徽不是罵不是打,雖然力度不大,但是這樣的事情總是不好,不過這一次他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司以徽走到了薛氏的床邊,然後坐在了床沿上,看著他。

薛氏見了司以徽之後臉色雖然變了變,但是卻沒有動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司以徽無法明白薛氏的用意,而薛氏也看不懂司以徽的眼神。

半晌過後,薛氏忽然間伸手將一直護在懷中的盒子塞過去給了司以徽。

司以徽驚訝。

「這些東西都給你,你馬上叫殿下回來,你叫她回來!」薛氏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

司以徽低頭看了一下懷中的盒子,再看了看薛氏的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並不知道盒子里面裝著什么,只是薛氏一直緊緊地護著,便是在處理肩膀上的傷之時也沒有放下過。

「這里面是我所有的嫁妝,不但是我母親給我准備的,還有文德貴君以前的嫁妝,和安皇貴君給你那生父准備的嫁妝,都在這里面!」薛氏似乎看出了司以徽的疑惑,「你生父的嫁妝原本該是給你的,可是那些都是陛下的養父和安皇貴君給的,陛下恨你生父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就給了我!不過現在我都給你,四皇子,我全部給你,但是你必須將你皇姐叫回來!」

司以徽眼中仍是有著驚愕。

「我為什么要叫你皇姐回來?」薛氏像是一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居然可以在司以徽沒有表示之時便讀懂了他的意思,「她是我的妻主,我差一點沒命了,她難道不應該回來嗎?!我的奶爹死了,他死了——」

薛氏又開始激動了。

高氏連忙上前,「正君……」

「你滾開!」薛氏言辭激烈地喝了高氏一聲,然後便繼續對司以徽道:「她是我的妻主,我的妻主,我有危險的時候她應該擋在我前面,我受傷的時候她應該陪在我身邊,我傷心的時候她應該安慰我!她沒有,都沒有!她既然說是她對不起我,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她以為將這些東西給了我便是補償嗎?我若是連命都沒了,我還要這些東西做什么?!四皇子你告訴我,我希望的這些有錯嗎?有錯嗎?你將來嫁了人你難道不希望你的妻主這樣對你嗎?為什么你皇姐可以對我這樣狠心?沒錯,之前我對她是很不好,可是也不能怪我是不是?我本來就委屈難道我還不能發作發作?難道我要自己把自己給憋死了?奶爹死了,他死了……以前我總是恨她惱她的時候,奶爹總是會勸我的,他總是為你皇姐說話,總是勸我跟你皇姐好好過日子,可是現在奶爹死了,她卻不在,不在——她又不是太女又不是禮王,她去東南做什么?!若是她在,奶爹便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薛氏說著說著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司以徽臉色動容,將手中的盒子擱在了一邊,然後往前伸手抱著薛氏,小心翼翼的,既要安撫他,也要當心不會弄傷他的胳膊。

薛氏沒有推開司以徽,這個時候他的腦子也不清楚,否則便不會將自己一直視作性命的東西這般輕易地給了司以徽,他只是需要一個人安撫他不安定的心,高氏做不到,司以徽同樣也做不到,不過,司以徽比高氏好些,他的安撫還是能夠起到一些作用。

「四皇子,四皇弟,你讓你皇姐回來好不好?我不會再和她吵和她鬧的,我一定會當好一個正君,我會的,一定會的……你讓她回來!回來!我好怕……我一閉上眼睛便會看見奶爹渾身是血,便會看見奶爹死在我懷里……我再也不跟她吵了,四皇弟,你讓叫她回來,我好怕好怕……」

司以徽無法給他言語上的安慰,只能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部。

一旁的高氏也紅了眼睛。

薛氏說了好多的話,最後甚至開始語無倫次,直到整個人都筋疲力盡了,直到司以徽在他的手心中寫下他這便去寫信之後,他方才消停了下來。

高氏趁機端來了葯讓他喝下,然後服侍他睡下。

司以徽在薛氏睡下了之後方才離開。

「四皇子。」高氏叫住了他,神色有些不安,「四皇子,正君他是嚇壞了。」

雖然正君這般行為是情有可原,可是嚴格來說,也是不庄重。

司以徽笑笑,揮手表示他明白,又示意高氏好好照顧薛氏之後,方才離開,離開了偏殿之後,他便去找蜀羽之。

他答應薛氏的那些話都不是應付,而是實實在在。

蜀羽之從朝和殿回來之後便敬愛那個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寢殿內,水墨笑的行為他不是不可以理解,可是,便是理解了,這般見了,還是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