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好與不好(2 / 2)

對於目前的情況,他忽然間覺得很累。

一種從未有過的累。

要處理好目前的混亂其實不難,只要能夠狠下心腸。

可是,狠下心腸,談何容易?

禮王、太女都不是他的孩子,可是,卻也都是她的孩子!

蜀羽之再一次想起了御書房暗格內的那個盒子,那里面究竟裝著什么?他該不該提前打開?該不該?

這時候,耳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蜀羽之當即大怒:「誰讓你進來的?!給本宮出去!」

話落,方才發現竟然是司以徽。

司以徽愣在了原地,臉色有些難看。

蜀羽之見狀愣了一下,「徽兒?」

司以徽抿了抿唇,隨後上前無聲行禮。

「父君不是再說你。」蜀羽之緩和了聲音,隨後便細細地看了一遍司以徽,這些日子他很少注意甚至可以說是基本沒有注意司以徽,而如今一見之下,卻發現他比先前瘦了不少,也長高了一些,「過來,讓父君看看。」

司以徽笑了笑,隨即上前。

「長高了,卻也瘦了許多。」蜀羽之起身看著他道,「對不起徽兒,父君這些日子一直忙著,並沒有時間照顧你。」

司以徽搖頭,動手比劃道:「兒臣明白,兒臣也沒事,父君你不要擔心。」

「好孩子。」蜀羽之抬手撫了撫他的頭,「瘦了這般多,可是在擔心你皇姐和你母皇?」

司以徽點頭。

「你放心,不管是你皇姐還是你母皇,都不會有事的。」蜀羽之保證道,而是事實上,他的聲音也有些虛。

司以徽卻還是笑笑,隨後比劃道:「父君,兒臣有事情想和父君說。」

蜀羽之點頭,「什么事?」

司以徽慢慢地比劃著,將薛氏的情況以及要求都告訴了蜀羽之。

蜀羽之見了之後,蹙起了眉頭,沉吟半晌,然後問道:「徽兒,你想你皇姐回來嗎?」

司以徽沉默半晌,然後,點頭,隨後搖頭。

「為何?」蜀羽之問道。

司以徽低下了頭,拉過了蜀羽之的手,然後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道:「薛正君很難過,他希望皇姐回來,兒臣不想他難過,所以,兒臣想皇姐回來,可兒臣卻不知道,皇姐回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自從司以徽學會了用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之後,便很少這般在蜀羽之的掌心寫字。

而這一次,他卻選擇了用這種方法。

蜀羽之的心頭軟了許多,抬手看著他,「傻孩子,真的傻孩子……」

他明白司以徽的心思。

「即便你皇姐回來,也改變不了什么,既然薛氏這般想著你皇姐,你便去信問問,看看你皇姐能不能回來。」蜀羽之說道。

通過正常的渠道,從京城去信到東南,最快也要大半個月,大半個月的時間,陛下的情況也基本定下了……

屆時,二皇女回不回來,於局勢都沒有任何的改變,不過便是她即刻出現在京城,對局勢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司以徽聞言,點了點頭,又寫了好幾句關心蜀羽之的話,便退下。

蜀羽之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沒有因為方才司以徽的行為而留下任何的痕跡,只是,掌心上卻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陛下……

我該在這時候打開那盒子嗎?!

應該嗎?!

……

佛堂前

司予述負手立著,沒有進去的打算,也沒有離開,只是這樣沉著面容站著。

她不知道司以琝為何會進帝寢殿,更不知道他是自願還是被迫。

她讓他進宮來原本是想保護他,可是卻不想居然會得到這般一個結果!

想著司以琝在帝寢殿內隨時都會有染上疫症的危險,司予述負在了背後的手緊緊地攥著,緊的幾乎可以聽到關節活動的聲音。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個都想將他們姐弟逼上絕路?!

為什么要將她逼到了這般地步?

逼的她去做那些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情!

為什么?!

若是這世上真的有神靈,那這時候那些神靈又在做什么?為何坐視著這些事情發生?為何聽不到塵世之人的虔誠祈禱?!

「太女殿下?」一道驚疑的聲音響起。

司予述循聲看去,便見角門處走出了一個人,正是程秦,她沒有說話,只是沉著面容盯著他,那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程秦有種想逃得沖動,可是不知為何,卻忍住了,而且還起步上前,「見過太女殿下。」

「你不在大師身邊照顧出來做什么?」司予述的聲音和她的面容一樣。

程秦一愣,「我……」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靈嗎?」司予述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忽然間岔開了話題。

程秦愕然。

「大師求了這般多日,可是母皇的情況卻一直不見好反而更加的糟糕。」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若是真有神靈,為何便不施予憐憫?」

程秦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眼中仍有著愕然。

司予述盯著他,也沉默了下來,半晌後,嗤笑出聲,「本殿怎么會跟你說這些!」說罷,便轉身離開。

「太女殿下。」程秦叫住了她。

司予述轉過身。

「聽說你遇刺……你沒事吧。」程秦聲音猶豫地道。

司予述看了他半晌,「想本殿死的人很多,但是,能夠這樣做的人,只有兩個。」

程秦微微睜大了眼睛。

「母皇和本殿。」司予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跟一個厭棄的人說這些,或許,她心里頭真的壓著太多的東西,「母皇如今沒有這個能力,而本殿也沒有尋思的打算,所以,本殿無事。」

程秦仍舊是詫異,似乎不認得眼前之人一般。

司予述沒有再說什么,嗤笑了一聲,轉身繼續離開。

程秦呆呆地站在了遠處許久,然後,腦海當中猛然響起了方才司予述所說的那句話:大師求了這般多日,可是母皇的情況卻一直不見好反而更加的糟糕。

更加的糟糕?

更加的糟糕?!

這般說……永熙帝的情況很不好?

她可能會死?

回駕崩?!

程秦的心忍不住涌出了一股解脫,那是一種大仇得報之後的解脫。

若是永熙帝因此而駕崩,那他便不必繼續在為了是否該報仇而掙扎痛苦了!

可……

可若是永熙帝就這樣死了,那舅父……

舅父接受的了嗎?

程秦的心,再一次陷入了掙扎當中。

……

司予述進不了交泰殿,她也無法得知交泰殿內司以琝的情況,她除了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不要為了這件事而去和水墨笑起沖突之外,便沒有其他的辦法。

雖然她不能去和水墨笑起沖突,可是,她卻將這股憤怒遷怒在了禮王的身上。

自然,她不是直接對禮王下手,而是,對那些可能是禮王的黨羽的大臣下手。

譬如說是上回早朝上支持禮王的那些大臣。

職位高的,比如說是姚心玉,她不能動,也不會動,因為她可以肯定她沒有被禮王籠絡,而那些官職低的,且言語上支持過禮王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

與此同時,司予述也開始插手六部運作,將籠絡大臣擺在了明面上。

謝凈芸如今可以說是公開站在了太女一方,因而,在籠絡大臣上面,她給予了司予述許多的幫助。

戶部,因為有謝凈芸,司予述可以說是掌控住了。

刑部,因為保和坊內的兩大刺殺事件,在司予述的面前也不敢喘口大氣,若說這一年誰最倒霉,便屬刑部尚書,先前東南一事,刑部已經壓力重重,後又有太女遇刺,借著便是保和坊內兩大事件,將刑部給推到了風浪口,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給司予述惹事。

工部,余雅淳在積極活動著,工部最要緊的部分便是武器研制,目前掌控在了工部尚書手中,是工部最大機密,余雅淳最終目的便是這部分。

禮部,並不重要,不過因為禮王便在禮部,因而,禮部官員受到的打壓是最為嚴重的。

而最重要的兵部,雖然白瑞是兵部尚書,但是近幾年來,永熙帝似乎有意讓庄銘歆制約白瑞,因而,司予述能夠掌控的,也便是白瑞所能掌控的一部分,而庄銘歆的態度仍舊是模糊不清。

太女的這些舉動內閣眾人都看在了眼中,姚心玉憂心之下也提醒了幾句,不過司予述似乎並不打算接納她的提醒,仍舊繼續著。

司予述在朝堂開始籠絡大臣排除異己的同時,在軍中,也有多活動,城防軍那里,司予述拿西南大營事件挾制住了於靈,雖然不能肯定她會效忠自己,但是,關鍵時候,她還是能夠讓她為自己所用,因而,城防軍在某種程度之上可以說已經是在她的掌控當中。

至於庄之斯,司予述一直沒有動,為了迷惑禮王也為了迷惑庄家,甚至水墨笑。

而在西南大營當中,白瑞一直緊盯著榮王,雖然目前不能掌控住西南大營,甚至謝凈紋的目的也還未弄清楚,但是若是永熙帝一駕崩,司予述卻可以利用宮中的水墨笑和榮王正君來挾制榮王。

而要做到這一點,她便需要控制住宮中的三大侍衛營。

目前為止,她能夠掌控的,也便僅限於外廷侍衛,御前侍衛以及內宮侍衛,都還掌控在了水墨笑的手中,而水墨笑手中的傳國玉璽,也是她不得不忌憚的。

這也便是司予述一直壓制著不讓自己和水墨笑撕破臉的根本原因。

為了防著水墨笑手中的傳國玉璽,司予述走了下一步棋,她同意了太女正君先前要求搬到德貴君宮中住一事,而目的卻不是為了讓他照顧那重傷的侍君,而是讓他想辦法將德貴君給拉攏住。

她想要德貴君身後司徒將軍的支持。

邊境三大軍營,西南的韓芷是永熙帝的心腹,司予述從未結果過她,而她的家眷也不再京城,因而,根本便沒有機會下手,不過若是永熙帝駕崩,她相信韓芷會支持她這個正統的太女登基,至於西北,司予述只能寄希望於白瑞的親妹白薇,若是她能夠將東南的司徒雨爭取過來,那即便西北真的反了,她也能夠微操勝算!

最要緊的是,禮王如今仍是被困在皇宮。

雖然只是掌控住了外廷侍衛,要對付水墨笑或許有些艱難,但是要對付禮王,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一切的准備,都是在為永熙帝駕崩之後的混亂局勢而做的,然而,司予述似乎未曾考慮,永熙帝若是安好之後,如何解釋這一切。

似乎,她對永熙帝好轉,也不抱希望。

而便在司予述做著這些事情的同時,交泰殿帝寢殿內,永熙帝不知是真的聽見了司以琝的話,還是命不該絕,本已垂垂危矣她,卻奇跡般的漸漸恢復了起來。

雖然好的很慢,雖然仍是意識還不是很清明,然而,身子對於葯性的反應沒有先前的那般嚴重,不再出現抽搐等狀況,更不再出現連葯也喂不下去只能硬灌的情況,而脈象,也不再是如同先前一般時強時弱。

更重要的是,因為疫症而起的嘔吐高燒等症狀也在漸漸緩解。

也便是說,方子起了效用,而永熙帝的身子也撐了過來。

李院正和簡御醫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信心更是十足。

自從司以琝進了交泰殿之後,便搶去了蒙斯醉的地盤,除了擦拭身子這等近身照顧之事,他不得不讓給蒙斯醉之外,其他的,他都搶著不讓蒙斯醉碰。

隨著外面的寒意越來越明顯,時間也進入了十一月,大地步入了嚴冬。

而身處在寢殿內的眾人,對外面氣候的改變沒有多大的感覺。

十一月初十,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而便在這一日,永熙帝在長達幾日的暈厥當中清醒了過來,在之前的幾日,永熙帝也是有過蘇醒,然而,意識卻仍舊是不清晰。

便是面對司以琝的叫喚,也如在夢中,沒有回應。

而這一次,她的意識似乎清明了許多,因為,她認出了司以琝,隨即,便是驚怒,她想開口說話,不過,喉嚨卻只能扯出了一句聽不出是什么的聲音。

司以琝驚喜莫名,「母皇!母皇!你醒了!你醒了!李院正,簡御醫,你們快來了——」

李院正兩人一聽了話,便連忙沖了進來。

永熙帝很想跟司以琝說話,可是喉嚨便像是被火給灼傷了似的,根本便說不出話來,只能干著急,干憤怒。

李院正兩人上前,一個把脈一個仔細查看永熙帝的其他情況。

自然,兩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

簡御醫忙道:「陛下放心,三皇子沒事,他的身子很康健,並沒有染上疫症,陛下你的病情也開始好轉了,不太可能過人了。」

這話之後,永熙帝的臉色方才好了些許。

司以琝見狀,淚水又涌了出來,隨後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琝……」永熙帝終於擠出了一個字,卻是嘶啞難聽。

眾人見了司以琝這般也是愣了一下。

司以琝上前,跪在了永熙帝的床邊,「母皇,兒臣對不起你……對不起……兒臣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

永熙帝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艱難地抬起了手,放在了他的頭上,撫摸了一下,雖然僅僅是一下,但是,卻足以讓司以琝難受不已。

「母皇——」司以琝撲到了永熙帝的身上,哭的更加的放肆。

永熙帝臉焦急了會兒,然後,卻平靜了下來,虛弱地低喃:「別哭……」

而也正是在這時候,蜀羽之最終下定了決心,他要提前打開那個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放著什么東西,太女這些日子在朝堂的動作他自然也是知道,而她的這些行為,也正是讓他提前打開盒子的原因之一。

他需要百分百確定永熙帝的心意,然後,方才能夠決定對太女的這些行為是出手干預還是聽之任之,然而,當他從暗格中取出了盒子,打開了一看究竟之後,卻當場驚住了,即便他已經做了心里准備,可是,看見了里面的東西,卻還是無法平靜接受。

他震驚的甚至拿不穩那盒子。

隨著一聲輕響,盒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東西灑落了一地。

而便在此時,一道聲音傳了進來,「蜀父君,你在這里做什么?!」

蜀羽之猛然循聲看去,卻見司予述沉著面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里,蜀羽之的臉,頓時更是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