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後為何駕到,司予述心里一清二楚!
終究,所有人都還是選擇了背棄她!
便是同當年那將她視作了親生女兒一般疼惜的蜀父君,也是一樣!
一樣!
水墨笑似乎來得很著急,身上只是著著尋常的冬衣,並沒有穿上鳳後朝服,不過神色還算是平靜,他緩步步入了正宣殿,步履不急不緩,讓一眾大臣紛紛尋思他到來的目的,卻不得結果。
「參見鳳後。」姚心玉領著眾人行禮。
水墨笑在離司予述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雙目氤氳,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真實思緒。
司予述與他對視,並沒有如同眾人一般行禮。
水墨笑掃了一眼她手上的明黃折子,然後,緩緩道:「平身。」
眾人謝恩之後起身。
「不知鳳後駕臨……」姚心玉上前詢問,不過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司予述沉聲開口:「大周自立朝以來從未有過鳳後臨朝之例,上一次是因為母皇病重不得不如此,可如今,母皇病情穩定,且朝中亦無大事,鳳後為何再一次出現在正宣殿?!」
眾人一愣。
司予昀也眯起了眼睛,她也無法猜測出水墨笑出現在正宣殿的目的,雖然看似解了她的圍,但是,她卻仍舊不信水墨笑會幫她!
即便他要和太女作對,但是,在有一個對他孝敬有加的養女之後,怎么會選擇她!
水墨笑面色未變,只是氤氳的眸子深了深,「太女放心,本宮前來不是想干涉太女監國行政,只不過是來替陛下傳句話罷了!」
「鳳後,陛下的情況如何?可是大好?」姚心玉緊張問道,雖然嘴上說大好,但是心里其實是想著永熙帝的病情有變,所以方才會讓鳳後來傳話。
水墨笑環視眾人一眼,揚聲道:「陛下已然清醒,且情況也日漸好轉,經御醫診斷,最多半月,陛下便可完全康復!」
話落,眾人反應不一。
但有一點基本是相同的,那便是松了口氣。
而於靈尤為明顯。
然而,也並非所有人都如此,比如說,謝凈芸,也比如說,永熙帝至親的兩個女兒。
司予述面無表情,握著折子的手指更是蒼白。
司予昀面上雖然揚起了喜意,但是卻不達眼底,若是沒有發生今日的事情,她或許會因此而高興,可是如今……永熙帝醒了,她的困境,她的危機,卻仍舊未曾解除,甚至,更是寸步難行!
「鳳後確定?」姚心玉不得不重新確認。
水墨笑正色道:「姚大人覺得本宮會在此事上面說謊嗎?!」
「臣不敢!」姚心玉道,「既然陛下安好,可否請鳳後稟報,臣等想親自前去覲見陛下!」
「陛下如今還需靜養。」水墨笑繼續正色道,「諸位大人之心本宮會代為轉達,至於覲見,便還是等到陛下完全康復之後再說吧。」
姚心玉想了想,沒有堅持。
司予述隨即道:「不知母皇請鳳後來傳什么話?」
水墨笑看向司予述,看著她的如此神情,眼底閃過了一抹失望,沉吟會兒,然後,緩緩道:「陛下想見太女。」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原本該是冷總管來的,只是本宮擔心冷總管請不動太女,便代替他來這一趟。」
「早朝尚未完。」司予述面色轉為了肅然,「還請父後先行回去稟報母皇,待早朝完了之後,兒臣即可趕去!」
司予昀聞言,冷笑於心。
水墨笑沒有接了她的請求,只是凝視了她會兒,然後,緩緩道:「怎么?你的事情重要過陛下?」
「朝政之事並非本殿一人之事。」司予述回道。
水墨笑聲音一沉,「太女,這大周的天下都是陛下的,大周之內所有事情,能夠最終決斷的唯有陛下!」
司予述面色像是凝注了一般,沒有絲毫的波動。
水墨笑沒有再說話,像是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復,然而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壓迫與警告。
最終,司予述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底的譏諷,「既然如此,兒臣便先隨鳳後前去覲見母皇!」
水墨笑移開了目光,落到了司予昀的身上,眸中的氤氳瞬間化作了冰霜,聲音卻是平緩,「禮王,你也跟著來吧。」
司予昀抬起視線,便見水墨笑滿眼的冰冷,心中的猜測,更是明確,「是——」
水墨笑掃視了兩人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司予述隨即跟上,手中的折子並未遞給姚心玉。
司予昀低下了眼簾,也緩步跟上。
在三人離去之後,姚心玉做了最後的收場,聲音比過去的半月多明顯的情況許多,因為,永熙帝即將康復。
早朝,散去。
原本阻止不了的紛亂,卻也悄然消失。
庄銘歆神色不動,當做什么事情也沒發生。
於靈面色時而輕松時而綳緊,心里隱隱也猜測出永熙帝會在這時候召見太女的目的。
陛下若是知曉了這件事,會如何處置?
於家即便清白無辜,可是,陛下若是若是要牽連,卻也不是不可能。
而作為三位知情人之一,也是對打壓禮王最為期待的謝凈芸,此時卻沉著一張臉,失落不已。
散朝之後,諸位大臣三三兩兩,低聲議論地離開。
都是一步一步地爬上如今位置的人,自然也有幾分心機和眼力,太女手中的那幾分折子里面,究竟寫了什么,居然驚動了病重的永熙帝?
而每一個人的猜測,多多少少都與禮王扯上了聯系。
可其中的聯系究竟如何,卻沒有人能夠說清。
水墨笑出了正宣殿之後便冷下了一張臉,比外面肆虐的風雪還要冷。
交泰殿離正宣殿不遠,不過行走卻仍是需要一刻半鍾的時間。
他沒有動用轎輦,直接用腳向交泰殿走去。
一路上,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司予述和司予昀自然也只能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
同樣寂靜無聲。
交泰殿仍是那個交泰殿,即便如今主人病著,可是,卻絲毫不減其威嚴庄重。
和正宣殿一樣,昨夜的大雪並未在交泰殿內留下絲毫的痕跡,便是如今飄落著的細雪,也有宮侍在清掃著。
一行人進了交泰殿,徑自往帝寢殿而去。
到了帝寢殿外,便見蜀羽之站在了門外,而門外原本守衛的御前侍衛,此時已經散去,只留下了兩個宮侍看門。
水墨笑上了石階,走到了蜀羽之的面前,「陛下用過了早膳了?」
「嗯。」蜀羽之點頭。
水墨笑轉過視線,看向旁邊的守門的宮侍,「去稟報吧。」
其中一個宮侍領命,隨後,轉身推門進去,半晌後,出來稟報道:「回鳳後,陛下請禮王殿下進去。」
在石階之下,頂著風雪的兩人同時抬起頭來。
司予昀是吃驚。
而司予述,則是陰沉。
水墨笑轉過身看向兩人,面容仍舊是冰冷無比,「禮王!」
司予昀垂下頭,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冷氣,然後,起步,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石階,接著,走進了寢殿內。
隨著寢殿的大門緩緩關起。
寒冷被擋在了門外。
寢殿內,溫暖如春。
空氣中彌漫著葯味。
「殿下請。」宮侍低聲道。
司予述環視了外室一眼,卻不見父親的影子,攥著的手緊了幾分,隨後,在宮侍的引領之下,走進了內室。
內室比外室又暖了幾分。
葯味更濃。
司予昀進來之後仍舊是在第一時間環視了四周,但,卻仍是沒有找到父親的影子,心,又沉了幾分,隨即,方才將目光移向了中間的寢床上。
而便在寢床上,永熙帝靠著高高的靠枕坐在了床頭,許是因為沒有力氣,因而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躺著。
她正側著身子看著她。
看見了永熙帝的此時的模樣,司予昀臉色一變,眼中有著極深的驚愕。
不過是半個多月罷了,便……
成了這幅樣子?!
永熙帝沒有說話,消瘦的面容上沒有浮現什么特別的情緒,只是沉靜威嚴,而目光,也並未因為病態而有絲毫的渾濁,甚至比之從前更加的銳利清明。
司予昀目光與她的相撞,身子,不禁生出了一陣激靈,隨即,跪下低頭:「兒臣見過母皇……」
永熙帝沒有開口。
司予昀頓時感覺到了一股極大的威壓迎面襲來,在這威壓之下,她便是想尋思著脫身之道也似乎不得,頭,隨著沉默的蔓延,一點一點地往下低。
手,攥的更緊。
心弦緊綳。
不知道過了多久,永熙帝方才開口,「皇位,與蒙家,你作何選擇?」
聲音,低緩。
那是病中之中的虛弱表現。
然而,便是這般的一句話,卻激起了千層浪。
司予昀猛然抬頭,滿臉驚詫,目光,直直地盯向了永熙帝。
她愣住了。
徹底愣住了。
永熙帝沒有說話,面色也沒有多大的變化,也沒有再說話,像是,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許久,司予昀方才說出了話,然而,聲音卻是控制在不出的顫抖,「母……母皇……」
一句稱呼之後,便又是沉默。
思緒,在腦海中快速轉動。
她苦思著永熙帝這話的用意。
是給她機會,還是……
心跳的很快,血液,卻似乎漸漸地凝固。
冰冷,襲來。
如同方才在殿外一般。
母皇是在給她機會嗎?!
是嗎?!
可……
為何?!
這時,方才水墨笑的目光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那般的冰冷刺骨。
不!
不會的!
絕對不會是在給她機會!
尤其是在她可能已經知道了東南諸事的真相之後!
她為何這樣問?
試探?
還是……
永熙帝似乎並不著急,一直靜靜地等待著,神色都沒有變化。
司予昀狠狠地攥了一下拳頭,然後俯身,一字一字地道:「母皇,你殺了兒臣吧!」
不管是哪一個答案,都是錯!
與其這般,不若都不回答!
母皇或許會因為東南一事而嚴懲她,但是,絕對不會要她的性命,至少,目前而言不會!
如今,她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以退為進!
「皇位,與蒙家,你選哪個?」永熙帝卻是再一次問道。
司予昀抬頭,神色悲戚,「母皇……」
「朕……」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只要答案。」
司予昀屏住了呼吸,腦海當中飛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那些不甚痛快的回憶,直至胸口因為缺少空氣而開始生疼之時,方才開口擠出了兩個字:「蒙家!」
她在賭。
賭自己沒有猜錯!
永熙帝神色仍舊是沒有絲毫的轉變,在看了她半晌之後,然後,合上了眼睛,「下去吧。」
司予昀沒有再說任何的辯駁,俯身領旨:「是!」隨後,僵直著身子轉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半晌後,寂靜的室內再度響起永熙帝的聲音,「冷霧,讓太女進來。」
站在一旁宛如隱形人的冷霧恭聲領旨:「是。」隨後,轉身走了出去,方才出了內室,便見司予昀一手撐著牆,像是站不穩似的。
冷霧停了一下腳步,隨後上前:「禮王殿下。」
司予昀當即站直了身子,扶著牆得手也隨即收回,然而即便她極力掩飾,但是,額上冒出的薄汗,仍舊是泄露了她此時的心境,「冷總管,可是母皇還有話要說?」
冷霧回道:「陛下只是讓奴侍去請太女進來。」
司予昀牙關緊咬一下,隨即道:「本殿的父君如今在何處?」
「豫賢貴君在寢殿旁的配殿。」冷霧回道,「陛下的病情雖然大好,但畢竟是疫症,御醫在配殿內依然備好了湯葯,請禮王殿下移步配殿。」
「父君不是近身服侍母皇嗎?」司予昀又問道。
冷霧回道:「陛下要單獨見殿下和太女殿下。」
司予昀面皮抽搐了一下,隨後,起步出了寢殿。
冷霧緊跟隨後。
一出寢殿,寒風隨即襲來。
司予昀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冰冷。
水墨笑和蜀羽之的目光同時看向了她,冰冷中帶上了審視。
司予昀仿若未曾看見一般,一步一步地往旁邊的配殿走去。
司予述一直低著頭,對於司予昀的任何舉動,像是對司予昀的一切舉動都沒有任何的興趣。
冷霧上前,「太女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司予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寢殿,沉吟會兒,然後,面色木然地起步往前。
「太女。」便在司予述走過了蜀羽之的面前之時,他忽然間開口道,「陛下還病著!」
司予述沒有轉身看向他,也沒有任何的回應,徑自走進了寢殿。
蜀羽之見狀,抿緊了雙唇。
水墨笑面色冷凝。
「鳳後……」蜀羽之看向水墨笑,「臣侍這般做了……有錯嗎?」
水墨笑看向他,「她將那些東西交給你,是想讓你做什么?」
蜀羽之一愣。
「本宮昨夜問過了近身伺候陛下的宮侍,在陛下決定改變方子之時,和蒙氏說過了一些話,她說,若是她死,便讓蒙氏跟著……」水墨笑緩緩道,冷凝的面色轉為了凄然,「她帶著蒙氏一同走,不是擔心蒙氏會和禮王一同給太女添堵,而是……不想讓他面對蒙家滅亡一事吧……」
蜀羽之眼眸微微睜。
「終究……」水墨笑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底的凄然,「蒙氏在她的心里還是有地位的……還是有的……」
即便發生了這般多事情之後,即便蒙氏做盡了傷她心之事過後,她仍舊是未曾放下!
她的心里,有雪暖汐,也有蒙氏,那他呢?
是否也有?
又占據了多少?
她為蒙氏考慮,卻可曾為他考慮過?
未來太鳳後的位置,便是她要給他的嗎?
他想與她生死與共,然而,她可曾願意?可曾想給他這個機會?
「翊君,你說她交給本宮的是大義,可是,這份大義……可曾是她心中最重要的東西?江山……大周的江山……本宮一個男子,即便貴為太鳳後,又能做什么?或許,她不是相信本宮能夠輔助太女,而是相信……本宮於太女,威脅幾乎沒有……」
所以,方才這般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