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西戎之禮(1 / 2)

「朕真的沒事。<-》」永熙帝又一次低聲說道。

蒙斯醉回過神來,「我去叫御醫……」

「別走。」永熙帝伸手,拉住了他。

蒙斯醉即便是起了身,卻也沒能離開,視線垂著,沒有看向她。

這時候,一旁的宮侍已經是自動自覺地出去喚了外面守著的簡御醫進來。

蒙斯醉見了簡御醫,方才抬起了視線,看向她,「先讓御醫診診脈吧。」

聲音,雖然仍是僵硬,只是,卻似乎沒有了之前的冷漠疏離。

永熙帝凝視了他半晌,方才松開了手。

簡御醫隨即上前,一番檢查過後,便道:「回陛下,豫賢貴君,陛下的燒已經退了,應該不會有大礙。」

蒙斯醉攥了攥拳頭,「很好。」

「臣先下去煎葯。」簡御醫收拾了葯箱,便恭敬退下。

寢室內,又恢復了安靜。

永熙帝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起身。

「你別動!」蒙斯醉忙上前,阻止了她。

「朕躺的有些累了。」永熙帝看著她道。

蒙斯醉一愣,隨即咬牙切齒:「你自己自找的!」

「是,是朕自找的。」永熙帝卻笑道附和了他的話。

蒙斯醉的臉色更是詭異,盯著她審視了半晌,像是在懷疑她是不是被人給偷換了似的。

「怎么了?」永熙帝問道。

蒙斯醉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想做什么!?」

永熙帝一愣,沉吟半晌,隨後道:「昨夜我不是說了嗎?」

「我不信!」蒙斯醉咬著牙道,仍舊是和除夕之夜一般的堅定,只是,在堅定之中,似乎也多了一絲說不定道不明的情緒。

永熙帝笑道:「無妨,只要你開心便成,不信便不信。」

「你——」蒙斯醉氣結,渾身輕顫。

永熙帝繼續微笑:「醉兒,朕有些餓了。」

蒙斯醉咬緊了牙關半晌,卻並沒有拂袖而去,而是揚聲喚道:「來人,傳膳!」

他是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做,也不信,她真的是沒有目的地對他好,可可恨的是,他居然還是著了她的道,根本便無法就這樣甩手不管!

司慕涵,你便是吃定了我吧!

膳食都是清淡的,而且又換成了流食。

看著永熙帝蹙眉的模樣,蒙斯醉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絲幸災樂禍,「陛下不喜歡吃清粥?不過也沒有法子,御醫說了,陛下方才了熱,只能吃這些!」

然而,話方才一落,他便後悔了。

他一定是瘋了!

瘋的被她給牽著鼻子走!

永熙帝看著他,微笑道:「朕沒力氣,你喂朕。」

「你——」蒙斯醉又是一陣氣結,恨不得摔了手中的碗離開。

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這般做。

雖然動作帶著怒意,但是,卻還是喂了她喝完了一碗粥。

「陪著朕說說話吧。」膳後,永熙帝仍舊是道。

蒙斯醉惱恨:「臣侍還得去看看陛下的葯煎好了沒有!」

「不是有宮侍嗎?」永熙帝不以為意。

蒙斯醉起身,「臣侍想親自去看看不成嗎?」

「醉兒,你便這般厭惡朕?」永熙帝緩緩道,模樣有些可憐。

「你——」蒙斯醉見了她這般,更是怒火中燒,不是她瘋了,便是他瘋了!

永熙帝伸手拉過了他的手,看了一眼窗戶,「天又黑了,大過年的,朕不想一個人呆著,朕記得,先帝還在世的時候,每當過年,朕都是一個人呆著,除夕宮宴,便是皇姐們的另一個戰場,朕膽小,便一直想辦法回避,原本父君是想陪著我過的,可父君是母皇的德貴君,過年他要陪著的是母皇,而我,自然只能被舍棄,漸漸的,我開始討厭過年,因為,過年總是我最寂寞的時候。」

蒙斯醉沒有開口,神色莫辯地盯著她。

「當年的那些日子雖然處處受制,時時擔驚受怕的,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朕卻有些懷念那時候的日子。」永熙帝繼續道,神色也開始有些迷茫,也換了自稱,「因為那時候,我總是能夠知道自己的目標,也總是能夠依著自己心里的最原始的想法去做任何事情,我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便能夠安安靜靜地生活,我不想卷進那些爭斗當中,那不管寧王如何的拉攏,我仍舊是能夠獨善其身,那時候,處處受制,反而能夠自得其樂,而如今,我可以說是說一不二,再也沒人能夠制約我,可很多事情,我反而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束縛更多。」

「你是要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嗎?」蒙斯醉嗤笑道。

永熙帝搖頭,「有些傷害,造成了便是造成了,更多的理由,也不過是虛偽的借口罷了。」

蒙斯醉沒有回話,只是,眼底深處卻還是掀起了情緒的波動,然而,卻無法分辨出是什么。

「朕沒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著,既然好容易離開了皇宮,暫且擺脫了那些層層的枷鎖,不如,好好地享受這段時間的自由。」永熙帝握緊了他的手,「朕想用這段時間,來彌補一些一直無法彌補的錯過。」

蒙斯醉沒來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了視線,「葯應該煎好了,我去看看。」

聲音,少了僵硬。

永熙帝這一次沒有阻止,松開了手。

蒙斯醉攥緊了那只一直被她握著的手,然後,轉身起身,然後,轉身離開。

大年初二,太女領著內閣代替永熙帝接見前來慶賀新春的各國使團,除了西南的土著沒有派人來之外,西戎,東南大部分島國,都派了使團前來。

而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打探永熙帝的目前的情況。

面對這些明里暗里的打探,早便有了准備的大周太女自然沒有在應對之間出現了差錯,只是,有一件事,她卻是無法掩蓋的,那便是,大周新一輪的奪嫡之爭,已經開始。

這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是哪一個國度,到了一定的時候,都會生這樣的事情。

而司予述接見使團之時的表現,便也足以表明,太女地位尚且穩固。

不少想著趁亂取利的小國,收起了爪牙,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而作為大周邊境強敵之一的西戎國,態度卻意外的友善,自然,誰都清楚,這份友善不過是表面罷了。

西戎國的反應,司予述不算是意外,而唯獨一件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便是,西戎國的使節不但給大周皇帝送來了新春的賀禮,同時,還專門備了一份大禮,言明送給大周的三皇子司以琝。

司予述及時截下了這個消息,隨後,叫來了李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予述面色不善地盯著李浮,將手中的禮單擲到了她的身上。

李浮拿起了禮單,沒有打開,直接攥緊了手中,捏成了紙團,面色陰沉而焦慮:「此事可有傳開?」

「禮部尚書接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便立即將禮單送來給本殿!」司予述厲色道,「本殿已經下令封鎖消息,只是,本殿可以讓禮部的人閉嘴,卻不能讓西戎國的使團閉嘴!西戎國為何無端端給琝兒送禮?!」

李浮綳緊了臉,眼底一片暗沉,「此事下官會處理,還請太女不要將此事告知琝兒!」

「琝兒和西戎國有牽連?」司予述一字一字地擠出道。

接到消息的時候,她原以為這是西戎國的詭計,為的便是打擊構陷她,甚至也想過,也許有人勾結外敵來對付她,可是如今……

「琝兒當年在西北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想起了當年的事情,司予述心底的擔憂不禁泛濫了開來。

李浮看著司予述,卻無法將真相說出口,不是不相信司予述對司以琝的姐弟之情,而是……這件事牽涉太大了,司予述會護著司以琝,可,便是因為她會護著司以琝,李樂的危險就更大!「請太女恕罪,下官不能將此事告知。」

「為什么?!」司予述臉色更是難看,「本殿是琝兒的皇姐!」

李浮仍是堅持:「下官答應過琝兒,還有……陛下,此事,未經他們的允許,此事,不會告知任何人!」

「母皇知道?!」司予述睜大了眼睛。

李浮點頭,「陛下知情,後續的處理,也是陛下出手。」

司予述盯著她半晌,目光漸漸銳利,「琝兒……會有多大的危險!」

「下官和陛下,都不會讓琝兒有事!」李浮決絕地道。

司予述又問道:「和李樂有關?」

「殿下!」李浮盯著她,目光凜然,「樂兒是下官的女兒!」

司予述的臉色變了又變,許久之後,方才道:「照顧好琝兒!這件事本殿會壓下,等母皇回京之後,本殿自會親自向她詢問真相!」

她沒有再強迫李浮,因為即便是從李浮口中得知了真相,可,最終如何處理,卻還是要看母皇!

母皇既然知情,那此事,即便是她,恐怕也沒有法子!

琝兒,當年,你到底生了什么?!

當夜,李浮換上了夜行衣,然後,潛入了驛館西戎國使節所住的房間。

房間內已經熄燈。

李浮抹黑走到了床邊,正欲將床上的人給揪起之時,屋內忽然間亮起了燭火,她猛然轉身,便見角落處,站著一個人。

而這人,正是西戎國使團的使節。

李浮沒有參加早上的接見儀式,不過,在得知西戎國使團到來之後便仔細打聽了,因而,也知道,此趟使團的使節是誰。

此人在西戎國朝堂排不上名號。

可李浮親眼見了來人之後,卻忽然明白,為何西戎國派這樣一個官職低微的人來。

不是要對大周示威,而是……

為了掩飾真正前來之人的身份。

「怎么?當了大周皇帝的皇子妻主,便忘了我這個姑母了?」角落處的女子譏誚開口。

女子大約四十來歲,面容平凡,而她的身份,也不是官方國書上面的七品小官,而是,西戎太鳳後母族現任族長的嫡親妹妹,西戎國主宗哲景遙的姑母,也是,李浮父親的姐姐,李浮的姑母——赫笙。

赫笙並未在西戎國朝廷任要職,因而,對於西戎國以外的人,對於此人並不熟悉。

只是,赫家在宗哲景遙獨攬大權之後,漸漸地成了西戎國第一望族。

李浮面色陰沉,「是宗哲景遙讓你來的!」

「放肆,國主的名諱其實你能喚的!」赫笙怒斥道,「大姐果真沒說錯,你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為何不能叫一個滅門仇人的名諱?!」李浮冷笑,「李家當年滅門一事,想必姑母你也是清楚吧?父親他是你的親弟弟!」

「親弟弟?」赫笙冷笑,「當年他不顧全族人的死活私逃就沒有資格再當赫家人!更沒有資格當我的弟弟!」

李浮心中涌現了洶涌的殺意,只是,她卻不能動手,至少,現在不能動手,她來這里,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阻止宗哲景遙傷害他!「她讓你送禮給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

「國主想如何豈是你可以干預的?」赫笙冷笑,「你若是還想回西戎,那就……」

「當年滅門之仇,我終有一日會報!」李浮厲聲打斷了她的話,「給我帶一句給宗哲景遙,不要再傷害他,也不要試圖利用她!我在她身邊賣命了多年,她很多事情我都清楚!若是魚死網破,她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別忘了,前任西戎國主的皇女還沒死絕!」

「你——」

「給三皇子送禮一事,赫大人最好不要在大周境內再提及,否則,我不擔保大人能夠平安走出大周!」李浮冷笑警告,「半年前宗哲景遙派來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說罷,便拂袖離去。

赫笙面容因為憤怒而猙獰了半晌,許久之後,方才平復,隨後,嘴角勾起了一抹陰鷙的冷笑……

……

李浮回了三皇子府,先去書房處換下了夜行衣,方才往寢室而去。

司以琝未曾入睡,而是坐在花廳內等著她,一見她進來,便立即上前,「是不是出事了!」

他自然也是知道西戎國派了使團前來大周一事。

而這一日覲見,他便驚慌失措了一整日。

李浮上前,「沒事。」

「你這般晚回來……」

「傍晚遇見了幾個工部之前的同僚,便去酒樓喝了幾杯,所以方才到現在才回來。」李浮解釋道,面上找不到一絲說謊的痕跡。

司以琝不信,「你身上根本沒有酒味!」

「我方才去了書房梳洗換了衣裳方才過來。」李浮又道。

司以琝將信將疑。

李浮扶著他讓他坐下,「今日太女接見諸國使節一切順利,並沒有生什么事情,西戎國這趟派來的使節不過是一個七品小官而已,便是宗哲景遙還有心思,也不可能將這件事交給一個七品小官來做的,下午的時候我也去太女哪里打聽過,並沒有生特別的事情,使團覲見過後,過兩日便會離開的。」

司以琝看著她半晌,然後低下了頭。

這般多年,這並不是西戎國第一次派使團來,可是,卻是他第一次惶惶不可終日。

果真,人都是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只是,他希望這代價是由他自己承擔,而不是再由他最親的人代為承受。

「李浮,真的不會有事嗎?」

他抬頭問向李浮。

李浮正色保證,「不會的!我保證!」

司以琝愣了半晌,然後,方才默默點頭。

……

不知道是李浮的警告奏效還是赫笙另有打算,西戎國的使團在大年初四,便離京返回西戎。

這個消息傳來,司以琝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

司予述這兩日去過了一趟三皇子府,即便司以琝掩飾的很好,但是,身為同胎所出的姐弟,司予述卻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安。

若是之前,或許她會不明白原因,可是,經過了兩日前的事情,她卻明白了。

她沒有問司以琝,不僅是因為李浮的請求,也是因為,即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憑著種種跡象,她還是可以猜到,這件事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

從三皇子府回了太女府之後,司予述終究還是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命人快馬送往隴縣行宮。

而這兩日,同樣知道內情的蜀羽之,心弦也是綳緊,好在,並沒有生什么事情,不過,消息,還是送去了行宮。

蜀羽之密報比司予述的書信快了一天達到。

看著一前一後的兩封書信,永熙帝神色凝重地沉默了良久,然後道:「盯緊西戎使團,讓她們干干靜靜地走出大周。」

冷霧低頭領命,「是。」

永熙帝又沉默了半晌,「德貴君進宮也好些年了,一直沒有見過母族的家人,宣朕旨意,命禮部安排德貴君母族家人進宮相見。」

「是。」

永熙帝將兩封信件遞給了冷霧,「燒了。」

「是。」冷霧接過,放入懷中,隨後退下。

永熙帝靠著厚厚的靠枕坐著,合上了眼睛,眉宇之間的還殘余了一絲凝重之氣。

半晌,她的耳邊傳來了腳步聲。

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微笑道:「又去哪了?」

「陛下不是說讓臣侍多泡溫泉的嗎?」蒙斯醉上前,不冷不熱地回道。

永熙帝笑道:「溫泉雖好,但是泡多了也不好。」

蒙斯醉沒有回話。

永熙帝轉過視線看向前方的窗戶,「今天的天氣似乎很好。」

「雪停了,正出著太陽。」蒙斯醉回道。

永熙帝道:「朕也趟了一個多月了,今天難得天氣好,陪朕出去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