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你憑什么(1 / 2)

蒙斯醉以為永熙帝所說的陪她出去走走,便是如同之前一般,在融雪殿外面的宮道走走,不想永熙帝卻牽著他的手,順著宮道往行宮的北面,漸行漸遠。<-》

「雖然入春了,但是天卻還是冷著,陛下出來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回去吧。」蒙斯醉停下了腳步,道。

他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而今日,他也沒有心思盡一個伴駕君侍的職責。

是的,伴駕君侍。

只要他將定位定好了,便不會胡思亂想,便不會,傷心痛心。

永熙帝卻不松手,「快到了,今天的天氣很好,春光明媚,你看,便是連道旁的樹木也都是生機勃勃的,看著這些,心里也是高興。」

蒙斯醉抿緊了雙唇,盯著她半晌,然後,緩緩道:「你要到我去哪里?」

終究,他還是問了出口。

永熙帝握緊了他的手,微笑道,「到了便知道了,就在前方。」

說完,便又拉著他的手往前。

行宮的北面宮牆外是一片樹林,這片樹林雖然在行宮的宮牆之外,但是,卻是屬於行宮的一部分,當年建行宮之時,這片林子便被劃為了行宮的圍場。

而行宮的北面,有一北門,直通這片林子。

而永熙帝,便是帶著蒙斯醉,從北宮門而出,往這片林子而去。

方才出了本宮門,蒙斯醉便拉住了她,「已經出了行宮了,這里太危險了!」

「朕都安排好了,不必擔心。」永熙帝卻還是微笑道。

蒙斯醉臉上泛起了焦慮的神色,「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即便是安排好了,但是畢竟是在外面,若是有什么意外……」

「怎么?」永熙帝搶話道,「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

「你——」蒙斯醉氣結,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永熙帝見了他的神色,笑意更深,「走吧。」

蒙斯醉幾乎氣的臉色通紅,猛然用力甩開了她的手,不顧身邊有外人的情況之下,惱怒道:「走便走,陛下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難道臣侍便怕了不成?」

說著,徑自往前。

永熙帝笑著揚聲道:「你走在前面,朕如何帶你去要去的地方?」

蒙斯醉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有些瘮人的盯著她。

永熙帝微笑上前,重新牽起了他的手,溫和道:「走吧。」

蒙斯醉幾乎要將一口白牙給咬碎了。

兩人並沒有進林子,而是,在林子外面的一片青草平地上面停了下來。

進入二月中旬,地上的青草已經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一片綠茵茵的。

而在平地的旁邊,有一條小溪。

水流湍急清澈。

永熙帝拉著蒙斯醉在靠近小溪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喘著氣,「我有些累了,先坐會?」

那聲音模樣,便像是個孩子一般。

蒙斯醉又是驚愕又是惱怒,可即便如此,看著她有些紅的臉,卻還是忍了下來,「誰讓你身子沒好便跑出來的!」

永熙帝拉著他的手不放,笑道:「還是現在的醉兒好。」

蒙斯醉的臉龐又是一陣糾結,「你……」

「我不喜歡這一個月里面的醉兒,雖然不生氣,也聽話,只是,便像是那冬日的枯木一般,沒有生氣。」永熙帝繼續道,「如今的醉兒很好,雖然眼中冒著火,然而,卻和這盎然的春意一般,生機勃勃,前些日子朕的一句話錯了,我們都不老,不該認老。」

「帶我出來,便是想看我生氣?」蒙斯醉冷笑。

永熙帝微笑:「說起來,朕也好多年沒有人罵朕了,如今被人罵罵,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病傻了!」蒙斯醉咬牙切齒,看著她的目光像是見了鬼一般。

永熙帝笑道:「有時候傻也是一種福氣。」

「你——」蒙斯醉臉色有些鐵青,隨即譏諷:「陛下忘了,過去的幾年,臣侍對陛下從來便沒有好言好語過!」

很多年沒有被人罵過?

那他的那些話那些態度,在她的眼中,便什么也不是了?

永熙帝凝視了他半晌,「以前我總是說阿暖會胡思亂想,可是如今,反倒是你總是在胡思亂想。」

蒙斯醉聽到了「阿暖」二字,臉色頓時一變,便是身子也顫抖了一下,那個人,甚至只是名字,都仿佛是他今生最大的夢魘一般。

「對不起,是朕沒有盡到妻主的責任,讓你終日不安,終日的胡思亂想。」永熙帝緩緩道。

蒙斯醉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回過神來,「你帶我來這里,到底想做什么!?」

話題回到了最初。

他不想讓自己繼續往下想,因為那些想法,會撕裂他的心!

永熙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前方遠遠候著的冷霧點頭。

冷霧接到了示意,便轉身,和身後跟隨保護的兩個侍衛低語一陣。

蒙斯醉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你到底……」

「這里的景色不錯,我們坐會兒,休息一下。」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面帶請求。

蒙斯醉咬著牙,看著她的神色,反駁的話終究是煙了回去,陪著坐著。

春日的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溫暖柔和,暖融融的。

耳邊,顫顫的流水宛如樂曲一般動人。

偶爾微風劃過了不遠處的林子,傳來沙沙的聲響,偶爾,還夾雜著幾聲清脆的鳥鳴。

一片生機勃勃。

她說的沒錯,這里的景色是很好,可是,若是沒有沒有一份安寧的心境,便是再好的景色,也無心欣賞。

蒙斯醉低下了頭,看著地上那破土而出嫩綠青草,失神。

大約過了一刻鍾,幾道雜音傳來。

蒙斯醉抬起頭,卻見三個侍衛從林子里面走出,背上背著弓箭,而手上,拿著幾只獵物,是山雞。

除了獵物之外,一人身上還背著一捆柴火。

三人走到了永熙帝跟前,「參見陛下,豫賢貴君。」

「將東西放下。」永熙帝淡淡吩咐。

「是。」侍衛領命,將東西放在了一旁,然後,退下。

冷霧上前,「陛下,可要……」

「不必了,你們退下。」永熙帝打斷了冷霧的話。

冷霧猶豫了半晌,最終領命退下。

隨行的侍衛宮侍站在了十米遠的地方,然後,背對著永熙帝兩人。

永熙帝站起身來,「好了,該是朕上場了。」

「你想做什么!」蒙斯醉猛然起身,問道。

永熙帝轉過身看著他,「你別動,繼續坐著。」說完,便扶著他坐下。

蒙斯醉心口像是被什么給堵住了似的,悶的慌,他沒有動,而是,呆愣地看著永熙帝上前,彎腰撿起一只山雞,然後,取出了一把匕,領著擰著獵物往溪邊走去,彎下腰,開始收拾那山雞……

看著眼前的場景,蒙斯醉身子猛然戰栗了一下。

腦海像是被一道閃電擊過,在半晌的空白之後,便是一些已經久遠的幾乎遺忘了的記憶。

腦海中的記憶與眼前的場景,是多么的熟悉。

熟悉的,讓他幾乎分不清眼前所見的,究竟只是他的回憶,還是,真實存在。

二月十一。

他的生辰。

二十多年了,雲州那次,是他她唯一一次為他的生辰費心,唯一一次親自給他准備生辰禮物,唯一一次,單獨給他過生辰!

宮中二十多年的生活,每一年他的生辰,都會有一份賞賜送到流雲殿。

開始得十年,他心里感激。

後來,漸漸的,他現他越來越怕過生辰。

因為不知道從何時起,她再也沒有在他的生辰當日去流雲殿,甚至,已經忘了那事他的生辰,所謂的賞賜,不過是內務府和鳳後的例行公事罷了。

而這一年……

年前,她跟他提及他的生辰,提及他們第一次共度的那個生辰,他原以為她是記得,因而,今日他仍是報了希望。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便也是越大。

他真的以為她是忘了的!

可是現在……

看著眼前的她並不算是麻利地收拾著山雞,初春的溪水仍是冰冷的,浸的她的手指微紅,眉頭微微蹙緊,只是,卻未曾放棄手中的活計。

視線,漸漸地模糊。

臉頰滑落了一滴滾燙的淚珠。

她是記得他的生辰,對嗎?

大約過了一刻半鈡,她手里的山雞收拾好了,隨後,便提著山雞回來,開始取柴火生火,不知是柴火不干還是她的技術問題,費了不少的時間和力氣,方才將火堆給升好了。

隨後,便是架烤架。

最後,便是將收拾好了的山雞放在火上烤。

做好了這一切之後,她身上已經是一片狼狽。

然後,一身狼狽地看著他,笑道:「看來朕還不算是很糟糕。」

笑容燦爛,像是劃破了時空,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

那一日,她也是這樣對著他笑著。

蒙斯醉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眼眸微紅。

永熙帝見狀,緩步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從懷中取了一個帕子,然後,伸手替他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生辰當日是不能落淚的。」

「你……」蒙斯醉的聲音沙啞,「記得……」

「朕從未忘記。」永熙帝道,「只是之前,朕不敢去,朕不想讓你在生辰當日,也難過。」

蒙斯醉身子輕顫著,咬緊了牙關,不讓眼眶內的淚水落下。

「原本朕該自己去打獵的,只是簡御醫嚇的跪在朕面前一個勁地磕頭,像是朕若是堅持去,她便死在朕面前似的,朕不想失去一個好御醫,便只好讓侍衛去了。」永熙帝笑道,「這山雞也沒有當年雲州的肥,不過,這北方冬末初春的,能夠打到這般山雞,也算是不錯了,不過我保證,明年一定不會這樣,今年入冬之前,我便讓人進山視線抓幾只回京養著,等養過了冬天,定然比山里面的肥。」

「這樣便不是山雞了……」蒙斯醉低喃道,眼眶中的淚水,仍舊是涌了出來。

永熙帝忙替他擦拭,「都說別哭了,我做這些,是想讓你開心,而不是讓你哭。」

蒙斯醉很想說,其實自己現在是開心,可是不知為何,心口的酸澀,卻讓他無法開口說出一個字,他只能,伸手,俯下了身子,緊緊的抱著他。

心,泛著酸酸的輕疼。

淚水落得更慌。

旁邊,火燒的很旺。

在兩人的一直忽略之下,山雞漸漸地傳出了焦味。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永熙帝看著手中幾乎成了焦炭一般的山雞,臉色極為的尷尬,「這……我再給你燒一個。」然後,揚手,欲將那失敗品扔到了小溪對面的亂世堆里,欲毀屍滅跡。

「別!」蒙斯醉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又不是不能吃!」

永熙帝面色一僵,「這不能吃了。」

「可以吃的!」蒙斯醉一臉正色道,「當年我烤得那個和這個差不過,你不也是吃了?」

永熙帝苦笑,「如今是風水輪流轉了。」

「陛下養尊處優多年,自然不必上當年。」蒙斯醉奪過了她手中的烤雞,走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低著頭,開始掰那黑漆漆的雞肉。

「我給你再烤一個。」永熙帝阻止他將那燒焦了的雞肉放進嘴里,「醉兒,別吃,萬一吃壞了……」

「不是有御醫在嗎?」蒙斯醉抬頭,看著她道。

永熙帝一窒,這話在過去的兩個多月中,她不止一次說過,「現在御醫都在行宮里,這里沒有!我是給你過生辰來的,不是害你生病的!」說完不由分說地奪過了他手中的山雞,猛然揚手,扔到了一旁。

蒙斯醉倏然站起,惱怒道:「你……」

「我再給你烤一個!」

「再烤也不是一樣?」

「怎么會一樣!當年我烤得便是很好!」

「你二十多年沒做過了!」

「……反正這里還有幾只,慢慢試,總是會好的!皇帝這般難我都當了,難不成還烤不成一直雞?!」

「那我豈不是要餓死?」

「胡說什么?!什么死不死的,生辰說這些做什么!」

「你……你根本便不是陛下,你是……」

「我是你的妻主!」

蒙斯醉盯著以前一臉正色的女子,氣的胸口劇烈起伏,臉龐也一片紅潤,然而,即便是氣,他心里卻沒有難受的感覺,先前的酸澀輕疼,此時,都化作了一股股的暖流,將他的周全,一點一點地暖和起來。

「是!你是我的妻主!」

話,說的是咬牙切齒,像是憤怒之言。

只是,眼中卻是閃爍著淚水。

這一刻,他沒有去想那些懷疑,那些目的,他只想,好好地跟她過了這一日。

過這個他期盼了二十多年的生辰。

爭論,最終還是以永熙帝獲勝結束,然而,最後的結果卻和蒙斯醉所說的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後,永熙帝仍舊是沒有能夠燒出一個成功品。

看著地上最後的一只沒有收拾的山雞。

永熙帝面色僵硬地道:「要不……這讓別人來收拾?」

「陛下不是說你一定會成功的?」蒙斯醉挑眉道,陽光灑在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陰郁。

永熙輕咳一聲,「朕總不好讓你在自己生辰當日餓肚子。」

「也是,那便讓人過來收拾吧。」蒙斯醉笑道。

永熙帝轉過身,板起了臉,喚來了冷霧,一臉威嚴地交代冷霧去將那只山雞給烤出來。

冷霧低著頭領命,盡量不抬頭去看永熙帝此時的情況。

烤一只山雞便弄得周身狼狽,第二只,第三只……到了現在,情況如何,可想而知。

東西交給專業人士,成果很快出來了,而是,還是最好的成果。

看著別人的成果,永熙帝的臉色更是尷尬。

冷霧將東西呈上了之後,便很聰明地退了。

「陛下可要吃?」蒙斯醉笑著問道。

永熙帝面容扭曲了一下,然後,很大方地點頭。

兩人便像是尋常百姓一般,坐在了席地而坐,在烤了好幾只山雞之後終於能夠吃上一口烤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