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不是敵人(1 / 2)

該怎么辦?

蜀羽之合了合雙眼,然後緩緩說道:「鳳後,事情沒有這般糟糕,我們只是在自己嚇自己而已,即便皇貴君回來了,可是陛下還是陛下,還是我們的陛下,十三年前的十幾年,皇貴君不也在嗎?我們不也是好好地?陛下不也沒有因為皇貴君而將我們置之不顧?鳳後,事情沒有那般的糟糕,一切的痛,一切的擔心,都不過是我們的臆想罷了。」

「臆想?」水墨笑呵呵地笑著,「十三年……二十多年……我當日嫁給她之時心里根本便不情願,後來,她登基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天下第一男子的地位,若是有人二十多年前告訴我將來有朝一日會為了她而發瘋,我一定認為那人是瘋了……沒錯,十三年前他還在的時候,我們也還是一樣的過日子,可是,那時候,她的眼里心里都被他站了大部分得位置……我也你們不一樣,你是她的初侍,是她的第一個男子,她對你定然是不同……蒙氏……他是她第一個愛的人,即便到現在,他也仍舊占據了她心中的一份位置,唯獨我……唯獨本宮……什么也沒有!

十三年!本宮努力了十三年,好不容易終於看到希望了,可是……他卻回來了……雪暖汐……他卻回來了——呵呵……我水墨笑這一輩子難道便逃不開他嗎?未出嫁之前,我不得不處處被人與他想對比,後來,我一心一意要嫁給寧王,可是,寧王卻一心一意要迎娶他為正君……我只能屈居他之下……再後來,我終於爬到了他的頭上了,讓他不得不在我的面前屈膝下跪行禮,他終於低了我一頭了!若是我沒有對她動心,若是我沒有對她動情,我不會去在意她心里究竟有誰,誰占據的地位更重,可是……像是上蒼始終不願意眷顧我一樣,我墜入了她可以設下的柔情陷阱,從此,再也沒有爬上來過!

我只能不斷地掙扎,不斷地努力,好讓自己不至於沉淪下那無邊的黑暗深淵,二十多年,我甚至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夠撐過來!蜀羽之,一切都只是臆想嗎?是嗎?可是我為何覺得,我正在一點一點地往那我一直逃避著的黑暗深淵墜去?我看到了我這十三年來幾乎拼了命方才得來的美好生活正一點一點地分崩離析……

我一直以來,即便沒有她,我還有鳳後之位,還有兒子,現在甚至有了外孫女,所以,即便他回來了,完完全全地奪走她了,我也還是能夠好好活著,可是……可是……當我聽到了他真的要回來了的時候,卻發現,不可以!完全不可以!即便我還有鳳後之位,即便我有晏兒,有外孫女,卻還是不可以!蜀我不能失去她!不能——」

蜀羽之眼角滲出了一滴淚,緩緩蹲下身子,緩緩說著,「鳳後,這幾日臣侍一直在想,皇貴君這一生為何會有如此劫難?想了又想,想了許久許久,後來,慢慢地明白了,我們這般多人都恨不得他出事,恨不得他好,恨不得他消失,他如何能好過?」

水墨笑一怔。

「鳳後,我們一直認為皇貴君回來便會奪走我們僅剩的,可是,我們卻從未想過,或許皇貴君遭逢劫難,也有我們的因素。」蜀羽之凄然說著,「鳳後,這般多人都在心里詛咒著,他的人生豈能一帆風順?」

「本宮——」水墨笑似乎想反駁,可話方才開口便斷了,或許連他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蜀羽之繼續道:「鳳後,皇貴君從未傷害過我們,相反,是我們一直在傷害他,十三年前,那般多年,他一直做得便是盡可能地讓我們也過的好,鳳後,我們怨恨他,可是,他從未虧欠過我們,從來沒有!我們的臆想,不是來自於皇貴君,也不是來自於陛下,而是來自於我們的心魔!是我們太過貪心了。」

水墨笑身子顫抖了一下,他想起了便在去年,在永熙帝的病榻前,他便是這般跟蒙斯醉說,都是貪心之過。

明明不久的時間,然而,他卻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

今日,被訓斥的那個人,換做了他。

太貪心之過……

太貪心……

眼眸緩緩合上,遮蓋住了滿目的悲傷。

蜀羽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鳳後,我們都不該將我們自己的心魔歸咎在皇貴君的身上,我們痛苦,他又何嘗好過?之前看著陛下為了皇貴君那般,臣侍也是想過寧願失蹤之人是自己,那樣至少可以時時刻刻讓她記在心里,即便她並不會如同對待皇貴君一般對待臣侍,可是真的嗎?若是真的可以代替,臣侍真的會那般願意代替皇貴君嗎?鳳後,你會嗎?」

說罷,不等水墨笑回答,便自己給出了答案,「不,我們都不會願意的,之所以能夠那般想,之所以能夠那般說,那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便是發誓了,也是不可能,所以,我們方才會那般的無所顧忌,可若是真的發生了,我們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的!臣侍不願意,鳳後不願意,便是豫賢貴君也不會願意,因為即便這十三年來我們過得很煎熬,很痛苦,可是,我們始終在我們所愛之人的身邊,我們始終看著她,始終陪著她,即便看著她一點一點地變得陌生,變得不再熟悉,可是,我們始終是在她的身邊!十三年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這是屬於我們的幸福!」

水墨笑始終合著眼睛,身子隨著無聲的啜泣而輕輕顫抖著。

蜀羽之沒有再說下去,松開了握著他手的手,然後,緩緩站起身,行了一禮,「酒能傷身也是傷神,鳳後莫要多喝,夜深了,鳳後還是早些安歇吧,臣侍告退。」

說罷,起步離開。

便在他走到門口之時,水墨笑卻忽然間開了口,眉頭回頭,甚至沒有動身子,只是開口幽幽開口:「你便這般肯定能回到十三年前?」

蜀羽之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臣侍不敢保證,可是在我們認為皇貴君回來是在奪走我們的一切之時,我們又何嘗不是在試圖奪走皇貴君的一切?」

水墨笑沒有再開口。

蜀羽之沉默了半晌,也安靜地轉身,走出了暖閣,走過了掛著宮燈的長廊,走過了大殿外的青石板宮道,走出了這座象征著後宮最高權力的朝和殿。

心,靜得宛如死水。

「翊君。」

便在他走出朝和殿沒多久,便被一道聲音打斷。

蜀羽之停下腳步,便見德貴君司徒氏在掌燈宮侍的引領之下緩步走來。

蜀羽之緩緩行禮:「見過德貴君。」

「翊君不必多禮。」德貴君回道,隨後又忘了一眼前面不遠處的朝和殿宮門,緩緩問道:「翊君方才去見過鳳後?」

「是。」蜀羽之淡淡回道。

德貴君打量了一會兒蜀羽之,雖然並未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異樣,可是便是因為他的平靜,讓他覺得不妥,「翊君,本宮雖然位份在你之上,但是論資歷,你卻遠遠高於本宮,因而有些話本宮也不該在你面前掩飾。」

蜀羽之看了看他,「德貴君有話不妨直說。」

「嗯。」德貴君點頭,隨後正色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宮這幾日心里有些不安,鳳後稱病之後便將後宮的瑣事交給本宮打理,雖然本宮也不是不能應付,可本宮畢竟只是德貴君,不該過久地管著這些事情,再者,本宮之上還有豫賢貴君……」

「德貴君。」蜀羽之有些明白他的用意,「豫賢貴君還得照顧禮王長女,宮里面的事情自然是無暇管理,至於鳳後,病了自然是不能管事,而且,既然鳳後將事情交給你負責,那便是信任德貴君,德貴君不必不安。」

德貴君聞言笑了笑,「多謝翊君指點。」

「不敢。」蜀羽之回道。

德貴君繼續微笑道:「不過鳳後究竟是何病症?這兩日本宮也去過朝和殿幾次,可都未曾見到鳳後。」

「只是中了一些暑氣罷了,並無大礙。」蜀羽之緩緩道,「這幾日天悶熱的慌,鳳後忙著後宮諸事且又要為陛下看顧前朝,日前聽聞了皇貴君平安歸來的消息,即是高興,又擔憂陛下和皇貴君的安危,身子便撐不住了,不過御醫也說了,稍稍歇息一些日子便會好的。」

「這便好。」德貴君放心道,「對了,皇貴君平安歸來,翊君認為可需要准備准備迎接事宜?還有皇貴君住處的問題,觀星殿走水被燒毀,如今重建恐怕來不及了,可要收拾其他宮殿出來作為新住處?」

蜀羽之凝視著他會兒,然後輕輕道:「如今德貴君代管後宮,這些事情德貴君可自行和內務府商議,臣侍雖資格老,但卻也只是一介君位,且還是陛下的初侍,不宜插手過多。」

「翊君所言極是,是本宮莽撞了。」德貴君歉然笑道。

蜀羽之回以一笑,「太女是皇貴君的親生女兒,若是德貴君在此事上面難以決斷,可問問太女的意見。」

「多謝翊君指點。」德貴君回道。

蜀羽之低頭道:「不敢。」隨後道:「時候不早了,臣侍也該回承月殿了,告退。」說罷,行禮離開。

「翊君。」德貴君卻叫住了他。

蜀羽之看著他,「德貴君還有其他的吩咐?」

德貴君凝視了他半晌,然後揮手使退了身邊的宮侍。

蜀羽之蹙眉,隨後也讓身邊的隨身宮侍往後退。

待各自的宮侍推開了之後,德貴君方才開口:「翊君,我還有一事想請教翊君,還望翊君能如實告知。」

「德貴君請講。」蜀羽之道。

德貴君正色道:「陛下召我母族親人進京可有什么特別的聖意?」

蜀羽之神色並沒有什么變化,可以說在德貴君屏退宮侍之時,他便已經猜到了他想要私下跟他說的也便是如今還住在驛館中的司徒一家。

「德貴君,你擔心什么?」

德貴君面色一變。

「是擔心陛下容不得功臣,還是擔心陛下會算計司徒家?」蜀羽之說話沒有客氣,「若說功臣,在東南諸戰上,司徒將軍的確立了很大的功勞,而且在東南海軍中,司徒將軍也有很高的威望,但是請恕臣侍不敬,司徒將軍還沒有到功高蓋主的地步,若說陛下算計司徒家更是荒謬!如今司徒家什么不是陛下給的?司徒一族有何值得陛下算計?更重要的是,如今東域方成,也不過是面上的安靜罷了,陛下即便再心胸狹隘也不會在這時候動東域一戰的功臣,好讓南詔遺臣有機會復辟!」

德貴君的面色更是難看。

「方才德貴君也說了本宮雖然位份上不及你,但資歷卻比你要深的多,在這後宮的日子,在陛下身邊的日子更是比您要多的多,而德貴君既然也坦白相問,臣侍也便不敬一回。」蜀羽之繼續道,「德貴君進宮來的目的是什么,臣侍也知曉,陛下更是知曉,可日以繼夜的懷疑憂慮卻似乎有違德貴君進宮的初衷。」

德貴君攥緊了雙拳,「翊君……」

「德貴君對陛下不妨少些懷疑多謝信任。」蜀羽之卻仍是繼續道,「將來的事情會如何臣侍不能給出一個斬釘截鐵的保證,可是臣侍陪伴陛下二十多年,陛下不是一個無情之人,更不是一個不知獎罰分明的帝王,司徒將軍為大周所立的功勞,陛下一直都記得,德貴君不妨認為這趟召你的母族親人進京是對您的恩賞,畢竟,去年陛下病重,德貴君也是幫了鳳後不少的忙。」

德貴君抿唇不語。

「您是陛下的君侍,陛下是您的妻主。」蜀羽之繼續道,「德貴君不妨好好想想這句話。」說完,行禮離開。

這一回德貴君沒有阻止,看著前方離去的一行人,嘴里呢喃著蜀羽之的最後一句話,「君侍?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