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安殿內外,宮燈璀璨,宮侍忙碌正做最後的准備。
而在偏殿內,水墨笑正在和章善做最後的檢查,以確定稍後的宮宴不會出現紕漏。
「……依著規矩,國宴大臣以及家眷是要分開設宴的,只是因為司徒將軍的家眷由司徒正夫為主,臣便沒有將宴席分開,都設在了大殿。」
「也好。」水墨笑贊同章善的安排,今晚的宮宴看似蒙家和司徒家是主角,可他很清楚,真正的主角只有一個,那便是全宸皇貴君,若是分開設宴,便達不到她想要的那種效果,「如此多人,大殿的情況便更加的復雜,讓負責伺候的宮侍小心謹慎一些,不得出一絲差錯!」
「是。」章善領命。
隨後便又將幾個重要的方面一一給水墨笑稟報了,得到了應允之後,方才離開繼續前去盯著情況。
章善方才離開,司以晏便進來了。
「你怎么來了?」水墨笑見了兒子有些意外。
司以晏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兒臣知道父後一定會過來的,所以特意讓人准備了一些點心,讓父後墊墊肚子。」
「墊什么肚子?」水墨笑好笑道,「待會兒宮宴便開始了。」
「宮宴哪里能吃飽的?」司以晏道,隨後便將食盒里的點心一一拿出,擺上,「父後你便吃些吧,免得待會兒餓著。」
水墨笑看著兒子,「有什么話便說吧!」
「父後……」
「你是我的兒子,你心里想什么我一眼便看出來了!」水墨笑點了點兒子的頭,「難道在你心里父後便這般小氣?讓你擔心到待會兒會氣的吃不下東西?」
「父後!」司以晏一臉的冤枉,「兒臣哪里有這樣的想法?」
「有也好沒有也好。」水墨笑繼續道,「父後還不至於老糊塗到了看不清楚今晚宮宴誰方才是真正的主角!父後若是連這都氣,那便早氣死了!」
「父後!」司以晏面色有些難看,「怎么開口閉口的死字?父後便不能說些別的嗎?」
水墨笑看著兒子,好笑道:「好,不說了,來,既然我兒這般有心,那本宮便吃一些。」
司以晏重展了笑容,張羅著給父親換上一杯熱茶,隨後便坐在了身邊,打量了父親半晌,方才繼續道:「父後,你真的不生氣?」
水墨笑嘆了口氣,「放心,父後還是知道分寸的,便是真的氣,也得等今晚過了之後在秋後算賬!」
「跟母皇算?」司以晏繼續問。
水墨笑失笑,「除了她,你覺得還有誰能夠承受的起本宮的怒意?」
「這樣啊?」司以晏轉了轉眼珠,「那到時候兒臣幫幫父後好不好?我們一起整整母皇!」
水墨笑瞪了兒子一眼,根本便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庄之斯也該進宮了,去找她吧!今晚上便別留下了,省的到時候你們有矛盾了便怨本宮!」
「兒臣哪里有!」司以晏反駁道。
水墨笑笑了笑,也沒和兒子耍嘴皮子,用了兩塊點心之後,便喚來了宮侍,「去稟報一下陛下,便說本宮先一步過來了,讓她無需前去朝和殿接本宮。」
「是。」宮侍領了命令,隨後離去。
司以晏看著父親,神色認真,「父後是專程先過來的嗎?」
水墨笑抿了口茶,面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整體還是散發著一絲悲傷,「今日的主角不是本宮,本宮何必自討沒趣?」
「父後……」
「好啦。」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父後知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辦法哄父後高興,父後真的沒事。」說完,擱下了茶盞,撫了撫兒子緊皺著的眉頭,「別總是這般皺著眉頭,年紀輕輕的。」
司以晏伸手抱住了父親,「父後,在這個世上,兒臣最愛的人便是父後!」
水墨笑失笑,「這話可不能讓庄之斯聽見了。」
「便是她在這里兒臣也敢說!」司以晏正色道。
水墨笑無奈一笑,「是,父後的晏兒是最疼父後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若是事事計較,那便真的活不下去了。
罷了。
若這是她的心願,他便是退讓一步,又何妨?
……
宮門前,一應大臣以及其家眷正依著各自的官職高低以及宮中的規矩往慶安殿這般走來。
整齊的隊伍讓人見了甚為壯觀。
而在後宮中,個人也准備著前來。
承月殿內
司以徽雖然極力隱藏,但是卻還是無法將所有的緊張隱藏。
蜀羽之已經從上午的驚懼中緩過來了,即便此時他心里也是有些慌,但是卻能夠做到不顯露於外表,在見了司以徽如此緊張之後,便微笑安撫道:「沒事的,你母皇讓你前去並不是要做什么,只是要讓所有人一同慶賀皇貴君歸來而已。」
他並沒有將永熙帝的用意告知司以徽,一是事情還沒有明朗,二是便是他不希望司以徽多想。
正如雪暖汐所顧忌的一般。
等賜婚的聖旨下了,再說也不遲。
司以徽勉強笑了笑,看向父親的目光添了擔心。
「父君沒事了。」蜀羽之微笑道,「今早上父君那般也不是因為今晚上的事情,而是因為其他事,你別多想。」
司以徽看著他會兒,然後方才點頭。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吧。」蜀羽之微笑道,「對了,父君還沒有跟你皇姐說你也出席宮宴,待會兒見到你皇姐,還是要說說。」
司以徽搖頭。
蜀羽之一愣,隨後便猜測道:「你說你皇姐不會在乎?」
司以徽點頭,比劃道,只要是母皇的命令,皇姐和徽兒一樣都不會有異議。
蜀羽之見了,心里微微做疼,「好了,走吧。」
會過去的。
等你出嫁之後,這些苦難都會遠離你而去的。
待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會好的。
司以徽綳緊心弦,雖然他不知道永熙帝讓他去參加宮宴的目的是什么,但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場合出現在她面前,他一定要讓自己做到最好,絕對不能丟了皇家的臉!
……
「鳳後已經過去了?」交泰殿內,永熙帝一身帝王朝服,看著進來稟報的冷霧,有些意外地道。
冷霧回道:「鳳後派來的人的確如此說。」
永熙帝沉思了會兒,「朕知道了,去辰安殿吧。」
「是。」
……
流雲殿
蒙家主見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而兒子卻仍舊是一副不緩不急的模樣,心里有些著急了,這個下午,雖然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可是父子二人並沒有說太多的話。
如今面臨的困局,其實便是不說,大家也都清楚。
蒙家主夫雖然著急,但是卻並沒有開口提醒兒子,一直到了司予昀派人過來催,蒙家主夫方才開口,「醉兒,時辰不早了,過去吧。」
蒙斯醉這方才將在他懷中呵呵笑個不停的司升正交給宮侍,應了父親的話,「走吧。」
「你便這般過去?」蒙家主夫看著兒子身上的衣裳,雖然也沒有不得體之處,可出席這等大場合,卻仍舊顯得有些朴素。
蒙斯醉微笑道:「無妨。」
「醉兒……」看著兒子的笑容,蒙家主夫的心更是疼的厲害。
蒙斯醉仍舊是笑道:「父親,我沒事的,真的,你不用擔心。」
在經歷了這般多事情之後,還有什么事情能夠打擊他?
蒙家主夫見狀,也只能沉默。
事到如今,他也已經不知道還能夠如何安慰兒子了。
……
辰安殿內,雪暖汐早便已經盛裝完畢,原本他該是早便出門的,但是卻被司以琝給攔住了。
司以琝的態度很明確,他不能讓父君這般一個人過去!
若說那日的迎接是父君回宮的護身符,那今晚的宮宴便是往後父君在後宮立足的根本!
如果父君一個人過去,那便是在告訴別人,全宸皇貴君在永熙帝的心中不過爾爾!
司以琝此時不管雪暖汐的軟心腸,除非永熙帝來接,否則他寧願不讓雪暖汐出席也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去!
雪暖汐對於兒子的堅持,心里即使感動也是無奈。
這些考慮他不是沒想到,只是若是人人都那般計較,那涵涵的日子還如何過?
可面對這般堅持的兒子,他也沒有法子,只能等著。
司以琝倒不是很著急,他還是相信母親也會想到這一點的,所以,便是她先去朝和殿接了鳳後也一定會過來的!
而他的猜想也是沒錯。
永熙帝來了,而且還是一個人來。
司以琝掃了掃身後,蹙著眉看著母親,「母皇,父後呢?」
「他不放心宮宴,先一步過去了。」司慕涵回道。
司以琝一愣,不放心?他又不是第一日當鳳後,哪里會不放心?這般多年來,他可從未這般上心過……
「想什么呢!」雪暖汐正怕兒子又往不好處去想了,「鳳後是好心!」
司以琝撇了撇嘴,「父君,兒臣哪里又說他不好了?」
「你啊。」雪暖汐無奈嘆息。
司以琝干脆避開了,看向母親,「母皇,你和父君先過去吧,我去宮門前看看。」說罷,起步便跑了。
雪暖汐一愣。
司慕涵倒是笑道:「今晚李浮也會進宮,他應該是去見她了。」
雪暖汐聽到了李浮的名字,眼睛一亮,「今晚我能見到她?」
「嗯。」司慕涵應道,「不過樂兒還小,不能來。」
「沒關系。」雪暖汐笑著道,不過眼中仍舊是有些失望,「琝兒說了過兩日便帶孩子進宮來給我請安。」
「說真的,朕倒是不想見到這些孩子。」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怕見到了她們提醒你老了?」
「知朕者皇貴君也。」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沒好氣地道:「老不休!好了,我們走吧,讓別人等就不好了!」
「好。」司慕涵應道。
雪暖汐看著面前停著的轎輦,「涵涵,我們走著去吧,不要用轎輦了。」
「嗯。」司慕涵點頭。
雪暖汐笑容更是燦爛,握著她的手,便起步往前。
「對了,李浮一直沒進宮來看我這個父親,是不是生怕我對她動手?」
「有這個可能。」
「那當年你有沒有對她動手?」
「哪里沒有,差一點便殺了她了。」
「這般嚴重?」
「自然,你想想當年你的兩個姐姐如何對待朕,便能明白了。」
「還說我翻舊賬,明明是你自己翻!」
「哈哈……」
宮道上,兩排宮燈在前方引路,身後轎輦跟隨,而在中間,兩人牽著手,一會兒低頭說話,一會兒放聲大笑,瑟瑟的秋風絲毫沒有影響到縈繞在兩人周身的暖意。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而便在同一時刻,便在後面一個宮道的拐角處,一個身形單薄身著著宮侍服飾的男子走了出來,看著前方離去的兩人,雙手緊緊攥著,月色雖淡,卻仍是可見其蒼白的面容,猙獰的可怖。
這算什么?!
算什么!
秦家九族上千人,便這般沒了,而讓他們失去性命的人,如今卻還好好活著!甚至,當年的事情或許根本便和秦家沒關系!
上千族人,都是枉死的!
然而如今,這兩個人,這些人,卻還能笑的如此的幸福!
他們可知道他們如今的幸福浸染了多少秦家人的血!
為什么上天如此的不公!
為什么?!
程秦一手扣著宮牆,身子,緩緩地滑落,跌坐在地上,許久許久沒有動靜。
夜里,秋風盡染涼意。
不知過了多久,在黑暗中跌坐著的人忽然間抬起了頭。
夜色中,那雙眼眸如刀鋒劍芒一般閃爍著寒光。
不!
上蒼不是不公!
那般多逃難之人當中,他偏偏遇上了程家的人,而他們偏偏又是永熙帝生父的母族,更巧的是,永熙帝的生父居然沒死,而永熙帝將他們帶來了京城!
一切都是注定的!
是上蒼注定的!
上蒼要借著他的手來還給秦家公道,來洗清秦家的冤屈!
……
司以琝也沒有不是真的只是找個借口離開,他是真的去找了李浮,而李浮也似乎知道他回來似的,居然在宮門前等著他。
依著她的身份,她本是可以請旨入後宮的,但是司以琝這兩日的行為她也是明白,他還不想讓他們見皇貴君。
跟女兒所說的那些話,她自己也清楚都不過是安撫女兒罷了。
司以琝很容易便找到了李浮,看著不過兩日沒見,但是卻憔悴了不少的人,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復雜的感覺。
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你跟我來!」深吸了一口氣後,隨即道。
李浮點頭。
司以琝將李浮帶到了一個僻靜之處,隨後便正色道:「樂兒可好?」
「很好。」李浮點頭。
司以琝看著她半晌,「她……她是不是不高興我丟下她?」
「沒……」
「你不必跟我說謊了,樂兒是我的女兒,我豈會不知道?」司以琝苦笑道。
李浮沉吟會兒,「三皇子,孩子還小。」
司以琝臉色漸漸的有些難看,「我也知道孩子還小……便是這般,我才怕……我不是不想帶她進宮看父君……只是……我……」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出。
內心的憂慮其實理清楚,難的是將其說出來。
這是他這一輩子做的最不堪的事情!
即使他並不後悔生下樂兒,可是,他卻無法否認這件事的不堪以及背叛!
「琝兒……」
「我跟母皇說了。」司以琝看著她,神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你知道母皇跟我說了什么嗎?她說,沒事的,說有她在……你知道我聽到這話的時候心里有多難受嗎?李浮,你知道嗎?」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