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夜不安寧(2 / 2)

「那皇兄……」

「佑兒留下。」蒙斯醉回道。

司予昀猶豫了半晌,最後領命:「是。」隨後,轉身對蒙家主道:「外祖母,我們先出宮吧。」

蒙家主目光如刀地掃了一眼蒙斯醉,隨後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蒙家主夫,方才對水墨笑行了離開。

水墨笑見蒙家主夫沒走,眉頭蹙的更緊,不過也沒說什么,方才蒙斯醉的話分明是要留下他,水墨笑不待見蒙家的人,尤其是蒙家主夫,記憶當中,蒙家主夫每一次進宮,蒙斯醉都會發瘋。

第一次,害他。

第二次,瘋了一般和他奪權。

如今,甚至公然和陛下作對!

「來人,去備轎輦,送二皇子回流雲殿!」在司予昀離開之後,水墨笑下令道。

很快,轎輦便備好了。

「豫賢貴君,本宮還有些話想跟你說說。」在蒙斯醉欲帶著兒子離開之時,水墨笑忽然間道。

蒙家主夫猛然看向水墨笑,像是生怕水墨笑會害他兒子一般。

蒙斯醉轉過身,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一字一字地道:「父親,你先送佑兒回去。」

「醉兒……」

「回去!」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堅定下令。

蒙家主夫只好離開。

隨後,水墨笑屏退了所有的宮侍。

蜀羽之沒有離去。

水墨笑也沒有逐他。

最後,偏殿內,三人幾乎成三角形一般對峙著。

沉默,漸漸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水墨笑方才開口,一字一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蒙斯醉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你就是真的想和謝家結親也無需用這般的方法!」水墨笑幾乎想瘋了,「除了撕破臉,你便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得償所願了嗎?還是你便認為不管你做什么,她都會縱你容你?!還是你存心找死?!」

蒙斯醉仍是沒有回話。

「蒙氏啊蒙氏,本宮該說你是瘋了還是說你傻了?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幫誰,你是在對付誰?」水墨笑無法理解蒙斯醉今晚的行為,「你若是真的要幫你的女兒,該是利用你對她的影響力幫你女兒視線願望,你這般做,是在幫你女兒嗎?你是在害她!你已經瘋到了連你自己的女兒都不顧的地步嗎?!還有你的孫女,你連她都利用?你想做什么?打擊雪暖汐嗎?你這般做能夠打擊誰?你是不是瘋了!」

「鳳後說完了?」蒙斯醉終於開口了,卻是這般一句讓人更加火冒三丈的話。

水墨笑氣的面色發青,「你——」

「鳳後。」蜀羽之見情勢不妙,上前勸道,「鳳後,豫賢貴君或許只是一時糊塗……」

「本宮沒有糊塗!」蒙斯醉卻冷冷道,「本宮沒做一件事都很清楚!」

「那你就是瘋了!」水墨笑厲喝道,「你想做什么?你說你想做什么?你要將她逼到不得不對你出手的地步還是想讓全天下的人看皇家的笑話,看她的笑話?還是你覺得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可以讓你的女兒得到好處?!」

「瘋了又如何?」蒙斯醉嗤笑,「便是瘋了又如何?」

「你——」

「鳳後若是說完了,臣侍還得回去看佑兒。」蒙斯醉說罷,便轉身離去。

水墨笑大怒,「你……」

「鳳後。」蜀羽之上前阻止他。

水墨笑沒有追上去,可是怒氣卻未曾消,「本宮真的想不通蒙氏他究竟想做什么?!」

「或許,豫賢貴君只是一時氣憤而已。」蜀羽之緩緩道。

水墨笑卻搖頭,「不!他不是本宮,不會因為一時氣憤而這般做的!蜀羽之……」頓了頓,然後沉著面容一字一字地道:「看緊他,不要讓他胡來!」

蜀羽之面色一凜,「鳳後的意思是……」

「本宮不僅僅是生氣,也是怕!」水墨笑道,神色中也出現了惶色,「蒙氏是聰明人,可若是聰明人瘋起來,便什么也敢做!」

蜀羽之睜大了眼睛,「鳳後的意思是……」

豫賢貴君,會傷害陛下?

……

在出宮的馬車上,司予昀一直沒有說話,而蒙家主也沉默著,車內的氣氛和車外夜市的氣氛截然相反。

一直到了馬車停下,蒙家主方才開口:「殿下,今晚豫賢貴君的舉動可是你同意的?」

「本殿是想父君提過,可卻不想父君會在今晚上提出。」司予昀一字一字地道,「本殿更想不到最終結果會成這個樣子!」

「殿下。」蒙家主緩緩道,聲音有些沉,「你太心急了。」

司予昀目光鋒利地掃向她,似乎不滿她的訓斥。

蒙家主沒有作罷,「殿下,你太年輕了,所以方才如此的氣盛,雖然你心里已經明白陛下不可能如同對待太女一般對待你,可是你心里仍是抱著希望,所以你方才才會露出欣喜之意,你以為在那般場合之下,陛下不可能會讓你父君難堪,也不會駁蒙家的顏面,可你忘了,她是永熙帝,是大周的皇帝!」

司予昀面色漸漸緊綳。

「奪位之路本就艱難重重,尤其是如今太女已立。」蒙家主繼續道,「若是今晚二皇子沒有忽然昏倒,若是朝中不知發生何種大事,如今場面會更加難以收拾!」說罷,沉默了半晌,忽然間又道:「殿下年輕或許並沒有想到這般多,可是豫賢貴君……他不該這般糊塗!」

司予昀眼眸一睜,「你這是何意!?」

蒙家主夫嘆息一聲,「你父君這一輩子的聰明才智都被那所謂的情愛給蒙蔽了!」說罷,便起身下了馬車。

司予昀沒有攔,可是面色卻越來越扭曲。

父君,你真糊塗了,還是……根本便不欲幫兒臣?!

……

辰安殿內

司以琝端著宵夜進了寢殿,走到了雪暖汐的身邊,蹲下,「父君,兒臣做了些宵夜,你用些吧。」

「我不餓。」雪暖汐搖頭。

司以琝憂慮道:「晚上父君什么也沒吃,怎么便不餓?」

「琝兒。」雪暖汐看著他,「交泰殿的議事結束了嗎?」

「還沒。」司以琝回道,「父君你別擔心,也許並沒有什么大事情,只是母皇……」

「你是不是恨厭惡豫賢貴君他們?」雪暖汐打斷了兒子的話。

司以琝抿著唇,沒有否認。

雪暖汐嘆息道:「琝兒,即使不念當日的情分,可你二皇兄因為雪家而成了這個樣子,我們都不該事事與他們相爭。」

「可這一切說到底也是二皇兄……」

「夠了!」雪暖汐厲聲打斷了兒子的話。

司以琝無奈又著急,他便是想不通為何父君要這般心善,他心善換來的是什么?是豫賢貴君的當眾構陷!

「李浮可也在?」雪暖汐忽然間轉移了話題。

司以琝點頭。

「今晚上你和她出宮吧。」雪暖汐隨即道。

司以琝瞪大了眼睛,倏然站起身來,不敢相信,「父君,你……你趕兒臣?!」因為豫賢貴君他們?!

「不。」雪暖汐搖頭,「今晚上,父君想好好陪陪你母皇。」

「可是……」

「琝兒,不管我們如何斗,誰贏誰輸,誰得益誰受害,你母皇從來都是那個受害之人,她的心,都是在被刀割。」雪暖汐看著兒子,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琝兒,父君這里痛,看著你母皇受苦,父君卻沒有法子,這里更痛!」

司以琝抿唇沉默。

「父君不是心善,也不是可以容忍任何人的傷害打擊,而是父君不想看著你母皇痛苦!」雪暖汐繼續道,「琝兒,相爭相斗,父君不怕,真的斗起來,父君也未必會輸,可是,父君這里卻一定會痛!因為父君最愛的那個人,一直在痛著!從你們出生之後,你母皇心里便一直有著一個擔憂,擔憂先帝晚年的奪嫡之爭會在她的晚年重演,而如今……卻是真的要重演了……父君也知道單憑我一人之力無法阻止,可父君卻希望不管如何,我都能夠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邊,用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安撫她痛苦的心。」

「父君……」

「你也嫁人,也會愛人了,你該明白父君的心。」雪暖汐繼續道。

司以琝合了合眼睛,不,他不懂愛人,從來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他對宗哲景遙是否便是愛,還是根本便只是一時的情迷,將她當作了浮木一般,因為若是他真的愛她,便不會有那般多的顧慮,那般多的恨,「父君……」

兒臣很羨慕你,也很心疼你。

「好,兒臣出宮。」

雪暖汐起身抱了抱兒子,「琝兒,父君不是怪你。」

「兒臣明白。」司以琝微笑道,「兒臣明日待樂兒進宮。」

「好。」雪暖汐笑道,「今日父君沒有好好看看你妻主,明日,明日帶著她一同進宮。」

「好。」司以琝笑道,隨後,轉身離開,走到了門口之時,卻又轉過身,「父君,宵夜你要吃。」

「好。」雪暖汐應道。

司以琝方才轉身走了出去。

此時,李浮等在了大殿內。

司以琝腳步有些踉蹌地走了進去。

李浮見狀,當即上前。

司以琝一個不穩,身子往下倒。

李浮及時扶著他。

司以琝緊緊地攥著李浮的手,「別動,讓我靠靠……」

李浮一愣,沒有動,靜靜地讓他靠在了她的身上。

許久,司以琝方才站直了身子,看著她,「我們回府吧。」

「三皇子……」

「往後,叫我琝兒,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

李浮眉頭緊蹙,「琝兒,可是皇貴君……」

「我一直以為我還是了解父君的,可是其實我還是沒有完全了解。」司以琝笑了笑,道:「父君不是心善,也不是軟弱,只是他太愛太愛母皇了,愛到了願意放棄一切,其實父君早早便說過了,只是我不明白,或許,沒有如此深愛過的人,怎么都不會明白的……」

說完,起步,往外走。

李浮面色一顫,愣了一下,隨即,也跟了上去。

……

交泰殿御書房的議事一直持續到了三更時分方才停止,隨後,戶部又連夜開始議事。

一種緊張的氣氛開始在宮中蔓延。

御書房內,便在其他人離開之後,司予述方才開口提及了宴席上的事情,「今日豫賢貴君瑞反常,母皇不覺得奇怪嗎?」

永熙帝此時正扶著額,在聽了司予述的話之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子,方才議事之時的冷靜沉穩已經不見了,換上了一臉的陰沉,「太女,控制住你的情緒!」

「兒臣並無失態。」司予述道,「母皇不覺得很巧合嗎?」

「你想說什么?!」永熙帝聲音也沉了下來。

司予述並不懼,「豫賢貴君方才提及的婚事,母皇贊成的可能性不高,可偏偏此時西北又出事,西戎國無端端大軍壓境……」

「夠了!」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西戎國大軍壓境的目的目前還不明確,朕不想聽到你猜忌軍中要將!」

「母皇便如此信鎮邊將軍?」司予述冷笑道。

永熙帝沉下了面容,「朕信她或許已經參合進儲位之爭中,也信她定然會站在她弟弟一邊,可是,大周的鎮邊將軍不會為了逼朕妥協這門婚事而勾結外族!」

司予述抿著唇,沒有接話。

「下去!」永熙帝厲聲道,顯然是余怒未消。

司予述也沒有留,「兒臣告退。」

御書房隨即靜了下來。

許久,永熙帝方才喚來了冷霧,「佑兒怎么樣了?」

「御醫診治過了,只是憂思過度導致血氣不足,並無大礙。」冷霧回道。

永熙帝沉思半晌,隨後猛然揮手掃落了桌案上的物品,面容冷凝,一字一字地道:「為何他要這般做!?」

為何?!

私下便是他對她做什么,她都可以容,可是,他卻偏偏——

便這般恨她,恨不得徹底和她翻臉嗎?!

冷霧低著頭,並未回答。

……

深夜的皇宮一片沉寂,除了秋風拂過樹木發出的聲響之外,便無其他的聲音。

靜得讓人心里發寒。

司予述緩步往後宮走去。

一路上,除了巡夜的侍衛之外,並無他人。

直到便要到辰安殿的時候,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太女殿下。」

司予述停下了腳步,循聲望去,卻見旁邊黑暗處緩步走出了一個人,當她看清楚此人的相貌之後,不禁蹙眉,「你怎么在這?」

竟是程秦。

以往他避她猶恐不及,如今卻為何一連兩次主動出現?

「太女殿下。」程秦面色憂慮,「宮宴上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司予述蹙眉,「你為何關心這個?」

「程秦以為今晚上的宮宴是為慶賀皇貴君歸來而設的,也便是說陛下一家人終於團聚了。」程秦緩緩道,神色並無異常,「舅公臨終之前最放不下的便是這個,而今晚,他在天之靈若是見到了也必然會欣慰的,只是……宮宴很早便散了,似乎是出事了,程秦一時不安,方才來這邊……原本是想去求見皇貴君的,可想想,以程秦的身份這時候去求見皇貴君,恐怕引起不必要的揣測……」

「所以你便在這里等本殿?」司予述接了他的話道。

程秦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安,卻也沒有否認,「可是真的出事了?」

「若是出事,你會關心誰?」司予述反問。

程秦一愣,看著她,並沒有回答。

司予述凝視了他半晌,也沒有繼續追問,「很晚了,回去吧。」

程秦低下了頭,「是。」隨即,轉身離開。

「等等!」司予述忽然間開口。

程秦轉過身,不解地看著她。

「你一個人出來?」司予述問道。

程秦點頭,「是。」

「本殿送你回去。」司予述道。

程秦一愣,「不……宮里面很安全,不會……」

「走吧。」司予述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下了定論。

程秦面色猶豫了半晌,最終點了點頭,「多謝殿下。」

夜色中,一道影子成了兩道。

司予述沒說話,或許她也想不通自己為何要送他回去,也或許,她只是仍是需要時間來理理今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程秦低頭走在了司予述的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那半垂著眼簾的眸子深處,某種火焰般的光芒正綻放著……

……

流雲殿內司以佑的住處寢室內,蒙斯醉一直守在了兒子身邊,握著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許久許久沒有動過。

「醉兒……」蒙家主夫不知道自己第幾次開口了,可沒有次,都沒有得到回應。

不過這一次,蒙斯醉卻有了回應了。

「父親。」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不低,「不要再說了。」

「可是……」蒙家主夫不忍再戳兒子的傷口,可是今晚兒子的行為……「醉兒,今晚上你不該這般做……你……你不該再將如今的永熙帝當做當日的那個江湖女子木涵,你這樣不但不能夠幫的了禮王,還會讓你們都陷入險境!醉兒,父親知道你不想聽父親說這些,可父親不能看著你繼續這樣!」

他的兒子明明可以在這後宮過的很好,過的如魚得水的,可是為何要將自己弄成這般?

為何要折磨自己?!

「父親!」蒙斯醉轉過了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要再說了,佑兒會被吵醒的!」

蒙家主夫心痛難當。

蒙斯醉說完了之後,便又轉過身來看著兒子,看著兒子蒼白的面容,看著他即便是入睡了卻仍舊是蹙著的眉頭,看著他如此不安的睡容……

對不起,對不起,佑兒!

父君知道,如今最痛最苦的人是你!

對不起!

可是父君沒有法子……沒有法子……

都是父君不好,父君當年不該同意你的!

佑兒,是父君害了你,害了你啊——

父君也不知道父君為何會讓自己淪落到如今這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