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又是新冬(1 / 2)

蜀羽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去管這件事,只是當他一得知了這件事,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徽兒明年便要嫁人了,他不希望官氏在這時候出事。

便是要死,也要等徽兒嫁人之後再死!

出了交泰殿後,他便見到了跪在了交泰殿外的睦君。

睦君見到有人出來,便抬起頭,「翊……翊君?」

「回去吧。」蜀羽之緩緩道。

睦君面色頓時更加的難看。

「如今你跪在這里不但不能讓陛下息怒,反而會讓陛下更加的震怒。」蜀羽之繼續道,「回去吧,不管陛下如何的生五皇女的氣也不會要了她的性命的。」

「可是……」

「我知道你不放心,只是你這樣在這里在陛下看來便是逼她。」蜀羽之打斷了他的話。

睦君一震。

「若是你真的想做些什么事情,那不如就去佛堂,為禮王祈福。」蜀羽之繼續道,「這樣至少陛下不會再度震怒。」

說罷,便起步離開。

睦君沒有再叫住他,只是愣愣地跪在了遠處,似乎猶豫著該不該聽他的話。

蜀羽之先是去了太醫院,找了一個太醫,御醫如今恐怕也分不出來了,所以他只能去找太醫,找到了之後便往冷宮而去。

太醫一般很少進後宮的,如今被點名的自然是惶惶。

十月末的天,冬日的氣息已經很明顯了。

冷宮處於後宮最偏僻之處,越往這里走,便是越荒涼。

到了冷宮門口之後,蜀羽之停下了腳步,對著那惶惶的太醫正色吩咐:「待會兒進去你無須開口說話,只需要做你該做的事情就成了。」

太醫低頭,「是……」

蜀羽之方才轉身對著守在外面的侍衛道:「本宮是封了鳳後的旨意而來。」

兩個侍衛聞言,並沒有猜疑什么,她們也是知道里面發生的事情,如今鳳後派人來倒也沒有什么異常。

「翊君請。」

蜀羽之領著太醫緩步走了進去。

冷宮中看守官氏的宮侍早早便守在了院子中了,一見蜀羽之到來,當即應了上去,「奴侍見過翊君。」

「嗯。」蜀羽之淡淡點頭,「官氏的情況如何?」

「在里面……現在還沒醒……」那宮侍道,「奴侍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撕了被子懸梁……」

蜀羽之沒有再聽他的解釋,轉身對那太醫道:「本宮方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是……」

蜀羽之吸了口氣,「好,隨本宮進去吧!」

那宮侍見狀當即引路。

屋子里和當日官氏來之時並無不同,而官氏便躺在了那張已經破舊不堪的床榻上,可即便是昏迷著,神容仍舊是猙獰。

蜀羽之看了一眼便轉身,讓太醫上前診治。

那太醫戰戰兢兢的上前,官氏的事情她也是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自己有機會見到罷了,咬了咬牙,穩住了心神,然後小心翼翼地動手診脈查看。

大約過了一刻鍾,太醫結束了初步診斷,「回翊君……他……他並沒有大礙……只是呼吸受阻……方才一直沒醒……」

「什么時候能醒?」蜀羽之問道。

太醫道:「若是施針……即可便能醒……」

「好。」蜀羽之道,「那便施針!」

「是。」那太醫領命,隨即便拿出銀針來施針,而結果也如她所說的,在施針沒多久之後,官氏便幽幽轉醒了。

蜀羽之見狀,便對著兩人道:「你們下去吧。」

「翊君……」

「下去!」蜀羽之沉聲道。

那宮侍只好領命,「奴侍便在外面,若是有事,翊君叫一聲即可。」

蜀羽之沒有回話。

那宮侍看了看他,只要退下。

至於太醫,早早便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官氏雖然醒了,但是似乎身體還是虛弱著,沒有怎么動。

蜀羽之緩步走到了床邊,俯視著床上這個人,十幾年前,他對他恨之入骨,可是這般多年過去了,這份恨卻似乎變得有些模糊了。

或許陛下說的沒錯,他是當父親當的糊塗了。

他愧對死在他手上的奶爹,也愧對陛下的信任。

「你想做什么?」

他盯著他,一字一字地問道。

官氏眼眸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迅速瞪大,在他開口說話之後,便譏諷道:「我沒死成,你很失望吧?」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

「本宮若是想你死,你早就死了!」蜀羽之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

官氏大笑出聲,「哈哈……那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現在便殺了我!」

「不想活?」蜀羽之嗤笑,「都苟延殘喘了這般多年了,怎么如今方才不想活了?」

官氏神色一獰。

「官氏,你知道本宮現在是怎么想你的嗎?」蜀羽之繼續嗤笑道:「本宮現在看你便像是在看笑話一般,你以為你使這般手段便可以掀起風浪嗎?你以為你現在還是當日的那個官侍君?本宮告訴你,即便今日你死了,最多也不過是亂葬崗上多了一條死屍罷了!」

「你不是來了?」官氏睜大了眼睛冷笑道。

蜀羽之神色未變,「難道你懸梁就是為了逼我來?」

官氏沒有回答。

「官氏。」蜀羽之繼續道:「皇貴君不可能來,即便他真的動了惻隱之心,陛下也不會讓他來,甚至你懸梁的事情都不會傳到他耳中!便是他真的來了,你還能如何?你是想看看如今皇貴君過的有多好?還是讓他看看你如今如何的苟延殘喘?!」

「我殺了你——」官氏面容一獰,陡然從床上坐起。

只是他方才差一點死了,根本便沒有力氣。

蜀羽之也沒有推開,而是直接對他動手,將他推到了下去。

官氏狠狠地摔回了床榻上。

「本宮一直以為冷宮十三年的生活可以讓你找回一絲人性,不再那般自私自利,可是本宮錯了,你便是到死也只是想著你自己!」蜀羽之繼續道,「你知道嗎?徽兒今年十四了!你還記得他的生辰嗎?就是這個月!可是你什么時候不選,偏偏選在這時候自盡!他今年十四歲了!最遲明年他便要嫁人了!」

官氏撐著床榻氣喘吁吁地盯著他,「你以為我還會認一個被仇人養大的兒子嗎?!」

蜀羽之眼眸大睜,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會這般說,「徽兒真的是蒙了心了,即便他根本便不認得你,即便他恨你,可是卻還是想著你,在皇貴君回宮的時候還擔心陛下會殺了你,為此甚至不惜惹惱了鳳後,可是你……你卻說不會再認他!?便是畜生也不會不認自己的骨血,官錦,你連畜生都不如!」

官氏沒有回話,只是陰狠地盯著他。

「陛下說了,你若是想死那就去死吧!」蜀羽之一字一字地道,「不要妄想再興風作浪,這一輩子,你生走不出這個冷宮,死,也絕對掀不出一絲漣漪!」

說罷,轉身拂袖離去。

他真的瘋了才會顧忌著他的生死!

……

冷宮官氏的事情也的確如他所說的沒有在後宮掀起任何的漣漪。

蜀羽之也沒有傻到將這件事告知司以徽,所以,除了禮王的狀況讓後宮蒙上了一層陰霾之外,日子還是這般過下去。

司予昀的高燒雖然危險,但是在一眾御醫的努力之下,在第二日便開始漸漸降了下來了,第三日,燒便退了,只是,人卻一直還沒有醒來。

蒙斯醉從暈厥中醒來之後,便又是日夜不停地守在女兒身邊,即使是司以佑也勸不了他,他倒也沒有繼續遷怒於永熙帝,可這樣的蒙斯醉卻讓永熙帝更加的擔心。

他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夜又一次襲來。

冬日的氣息更加的濃郁了,便是在室內,也已經能夠感受到了寒意。

「父君,你先吃些東西吧。」司以佑端著吃食上前勸說道。

蒙斯醉卻仍舊是搖頭:「我不餓。」

「可是……」司以佑還想勸什么,可是終究還是沒有說下去,他已經詞窮,只好端著吃食轉身走了出去。

方才除了寢室,便見到了永熙帝了。

「你父君還是不吃?」永熙帝問道。

司以佑點頭:「母皇,你幫兒臣勸勸父君吧……兒臣真的沒有法子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永熙帝看著同樣滿臉疲憊的司以佑。

司以佑原本是想拒絕的,可想著還在流雲殿同樣日夜擔心的蒙家主夫,只好點頭,「那母皇好生勸勸父君。」

「嗯。」永熙帝點頭。

司以佑方才願意離開。

永熙帝緩步走進了寢室。

柔和的燭光將寢室照得亮堂,只是卻照不亮蒙斯醉的心。

永熙帝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沉吟會兒:「御醫說昀兒已經退燒了,你不用這樣。」

蒙斯醉沒有說話。

「醉兒……」

「是報應嗎?」蒙斯醉忽然間打斷了她的話,卻沒有看她,「昀兒這樣,是報應嗎?周氏的死……其實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可以原諒她,佑兒和可以原諒她,可是周氏也能嗎?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周氏臨終之時的模樣……即使他口口聲聲說不恨,可是他的眼底滿是恨意……雪暖汐說……我一直將自己當做受害者……那周氏呢?他又是什么?」

他抬頭看向永熙帝,「我對正兒很好,可是再好也永遠彌補不了她失去父親的事實,甚至不能讓周氏的在天之靈安息。」

「不會的。」永熙帝緩緩道,「即使是為了正兒,周氏也不會心生恨意,昀兒若是出事,正兒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

「你果然知道了。」蒙斯醉扯出了一笑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既然知道了,為何一直瞞著?為何裝作不知道?在你心里,昀兒已經不堪到了極點了吧?」

「醉兒……」

「他們都說我貪心,都說我無理取鬧,都說我在為難你……可我也不想這樣,我也再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昀兒她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這行的!我也不知道她從什么時候起開始變,我甚至沒有覺察到了她的變化……那一年在圍場,在你的營帳外,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什么時候起我那懂事貼心的女兒竟然變得那般的喪心病狂?那是她的親皇兄啊?她口口聲聲說要保護的親皇兄啊!」蒙斯醉哽咽道,淚水,不斷落下,「我從南苑回來,便是想教好這個女兒,想要將她帶回到了正路上,可或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我的心里始終還是怨著她,恨著她……我已經無法向從前那般對待她,我明明是為了教好她而回來的,可在心里有著怨恨的情況之下,我如何能夠教好她?一步錯,步步錯……我恨你,折磨你,可說到底,最錯的那個人是我!是我沒有盡到為人父君的責任!昀兒,佑兒,都是被我給毀了,我是世上最無能的父親!」

「不是的。」永熙帝上前,伸手將他攬入懷中,「朕也有錯,一開始就是朕的錯,朕不該給她不正確的設想,更不該在她第一次做錯事情的時候選擇了隱瞞,若是朕在一開始便制止,便嚴懲,或許她便不會走到這一步,你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你以為做了一切你能夠做的事情了,醉兒,不要再繼續折磨自己了。」

「我什么都不爭了,我只想昀兒好起來……」

「朕知道。」永熙帝吸了口氣,仰著頭,押回了眼中的濕潤,「昀兒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門口處,水墨笑靜靜地站著,看著室內相擁在一起的兩人,長長地舒了口氣,若是這件事可以讓蒙氏走出死胡同,那這次的事情倒也不算是件壞事。

他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離開。

……

高燒過後,司予昀仍舊是昏迷了三日,而便在蒙斯醉幾乎撐不下去的時候,司予昀終於蘇醒了。

「父君……」

聲音雖然很低,面色也是慘白,但是的確是醒了。

而且還能認得人。

蒙斯醉反倒是沒有了激動,只是輕輕的,撫了撫女兒的臉龐,微笑地說了一句醒了就好。

「對不起……」司予昀艱難地繼續吐出了三個字,「讓你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蒙斯醉繼續笑著,他已經記不清楚上一次和女兒這般親近是在什么時候了,自從那年圍場聽見了那些真相之後,他便在疏離女兒,只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

其實他從來就沒有原諒過她。

「昀兒,不要再這樣嚇父君了,不要再這樣了,知不知道?」

司予昀眼角滑落了一滴淚珠,「對不起……」

蒙斯醉俯下身,輕輕地抱著女兒,「是父君對不起你……」

司予昀合上了眼,淚水卻不斷地從眼逢中滲出。

司以佑站在一旁,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捂著的嘴卻還是傳出了哽咽,半晌後,方才松開手,上前,「父君,讓昀兒先休息吧。」

蒙斯醉松開了女兒,坐直了身子,「沒錯,你先休息,先好好休息,對了,叫御醫,現在就去叫御醫,叫御醫進來看看……」

「我去叫!」司以佑忙道,隨後轉身便出去了。

半晌後返回,一同來的除了簡御醫還有永熙帝。

「母皇……」司予昀見了永熙帝,低喃出聲。

永熙帝笑了笑:「醒了就好。」

「對不起……讓母皇擔心了……」

「先別說話,讓簡御醫給你看看。」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隨後看向簡御醫。

簡御醫領命上前為司予昀檢查,大約一刻鍾後,方才檢查完,「啟稟陛下,豫賢貴君,禮王殿下已然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還需要卧床靜養兩月,方才能下床走動。」

「真的不會再有性命之憂?」蒙斯醉緊張問道。

「只要湯葯依時,卧床靜養,便不會有。」簡御醫斟酌地道。

司以佑笑道:「父君,簡御醫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

蒙斯醉終於安心笑了,看向女兒,「聽到沒有?接下來的兩個月,你都得聽父君的好好養傷!」

「好……」

「臣下去開方子。」簡御醫道。

永熙帝點頭,「嗯。」

……

禮王安然度過危險期,永熙帝臉上持續多日的陰霾也終於散去了。

朝中對此事的反應則是有些平靜,詭異的平靜。

民間關於太女涉及此事的映射傳聞在各方人士的斡旋爭斗之下也漸漸淹沒,京城開始籌備著下月永熙帝四十大壽的盛事。

而也在同時,永熙帝接到了西戎國主將派使團前來大周的事情。

御書房內

永熙帝將國書遞給了司予述,「你怎么看?」

司予述將國書看了一遍,隨後抬頭,「意料之中的事情。」

「意料之中?」永熙帝似疑惑。

司予述正色道:「西戎國在邊境上這般一鬧,不管是出於什么目的,都已經是觸怒了大周,若是西戎不打算開戰,便定會遣使團前來。」

「你的意思是,西戎國是真的不打算和大周動真格?」永熙帝繼續問道。

司予述卻搖頭:「不,西戎國遣使團來更能說明西戎國之前的一切舉動都不是她宣稱的那般。」

永熙帝凝視了她半晌,「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好好看看西戎國主會派來什么樣的使團。」

「若是兒臣沒猜錯,西戎國此次派遣使團來是以給母皇賀壽的名義。」司予述道,「國書上沒說是因為西北的事情,那便是說西戎國並不覺得自己在西北那般一鬧有問題。」

「有無問題不是她們說的!」永熙帝沉聲道,「不過既然她們趕來,我大周就不怕開門迎客!」

司予述沉吟會兒,「禮王傷勢未愈,不知母皇打算命何人來處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