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大結局(下)(1 / 2)

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了,夜晚即將來臨。

「不是箴兒!不是!不是——」

司予赫根本便不靠近拜訪在瞬順天府後堂的屍首,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呢喃著這句話,她不像是李氏會死,死也不相信!

「不是箴兒!不是!」

她一步一步地後頭,拼命地搖著頭。

「我要回家!對!回家!」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箴兒還在家里等著我,他還等著我!現在這般晚了,他定然餓了,我要回去喂他用膳!入冬了,箴兒很喜歡吃羊肉的,我要回去燉羊肉給他吃!我要回去……回去——」

說罷,便拔腿往前走。

「大皇姐!」司予執抬腳追了上去。

「靖王殿下!」於靈忙阻止了她,「這……」

司予執轉身看了一眼還停放在堂內的屍首,眼中閃過了一抹悲痛,「請於大人先照顧好……本殿不放心大皇姐,必須跟過去看看……還有……父後應當會派人出宮為……著裝的。」

於靈也只好應道:「是。」

「多謝!」司予執道完便轉身去追司予赫。

司予赫沒有坐馬車也沒有騎馬,而是用腿狂奔,從順天府一路狂奔回大皇女府,三日太廟的受罰,兩天兩夜日夜不停的尋找,司予赫此時整個人便像是瘋子一般,加之扭曲的面容,更是讓人退避三舍。

司予執一直在外面追著,原是要追上來勸阻的,可是見了司予赫這般模樣,還能如何說出口?她只能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跟著她回到大皇女府。

如今大皇女府也已經人心惶惶了。

正君在府邸被擄走,如今還丟了性命,眾人不知道司予赫會如何。

「殿下……」管家見了司予赫這般模樣心驚不已。

司予赫像是沒聽見她的叫喚似的,直接進了門,隨後便往後院而去,像是如同之前每一天她從衙門趕回來喂李氏用膳一般。

他進了院子,到了寢殿的門口,見了院子的下人便如常地吩咐,「正君的晚膳准備好了沒有?」

院子內並沒有燃燈,可司予赫卻像是沒有發現一般。

那小侍聽了這話面色一僵,隨即,跪下。

司予赫也似乎沒看見一般,直接道:「快去將晚膳端來,記得帶上爐子溫著!」隨後,抬腳走進寢室。

「殿下……」管家不禁哽咽,抬腳欲上前。

司予執卻阻止了她,「本殿進去吧。」

那管家看著司予執,眼中含著淚光,「靖王殿下,殿下這是……」

「父後應當會派人來的,或許父後也會來。」司予執道,「你去門房守著吧,這里……本殿在就成。」

管家看了看她,最後還是領命,「多謝靖王殿下。」

司予執點了點頭,隨後緩步進了寢室,隨後便聽見內室傳來司予赫的低喃聲,吸了口氣,隨後走進了內室。

透著依稀的光亮,可見司予赫坐在床邊,看著床榻,像是李氏還在床榻上躺著似的,「箴兒你不知道……」

她一直低聲嘮叨著,如同過去三年的每一日一般自言自語。

司予執這三年來並不是沒有見過司予赫這般,可從前見了雖然悲傷,但是卻還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可如今,卻只是絕望。

這屋子里每一絲空氣都透著絕望。

良久,司予執緩步上前,先是從懷中取出了火折子,摸索地點燃了寢室內的燈,一室的黑暗被燭火驅散。

司予赫的低喃卻停了下來了。

司予執放下火折子轉過身,便見司予赫雙眸赤紅,面目猙獰地盯著她,像是一個瀕臨死亡的野獸欲做出最後的攻擊似的。

「大皇姐……」

「誰讓你點燈的!」司予赫不待她說完便厲聲喝了出來,整個面容扭曲的幾乎不成形,「誰讓你點燈的!」

喝完,不等司予執回話便如野獸一般沖到了她的面前,一拳擊在了司予執的下巴上。

司予執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大皇姐……」話還未說完,司予赫的拳頭又沖向來了。

「誰讓你點燈的!誰讓你點的!你也想箴兒死是不是?你們都想箴兒死!為什么你們都想箴兒死?箴兒他已經躺下了,他什么知覺都沒有了,你們知不知道他這三年過的有多痛苦!為什么你們還要害她!還要害她!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箴兒就會醒來的,他就會和我說話,能夠陪我用膳,可以站在門口等我回來,會對我笑,對我哭,會跟我生氣——我殺了你們——」

司予赫似乎覺得拳頭的力度已經不夠了,停手轉身大步走到牆邊,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那把劍,隨後拔了出鞘,滿目殺氣地沖向司予執,「我殺了你!」

司予執沒有引頸待戮,閃躲了起來,她知道李氏的死訊司予赫是聽進去了的,否則便這般恨她點了燈。

因為不點燈,她便看不見床榻上空無一人。

她便還可以當做李氏還在。

可這最後的幻想被司予執給打破了。

「大皇姐,你冷靜一些!」

如今,除了這話,司予執似乎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

司予赫沒有停手,招招致命。

兩人糾纏了半晌,司予執目光一沉,沒有再閃躲司予赫的攻擊,反而是伸手,迎向了她刺來的劍。

左手握住了劍刃,割破了掌心,鮮血噴涌而出。

司予執空手緊緊扣住了司予赫的劍。

司予赫或許被司予執的行為震住,攻擊頓了下來。

仿佛沒有任何的痛苦一般,司予執盯著司予赫,「大皇姐,你可知若是李正君看到你這樣子會多難過?!」

話落,握著那劍刃的手猛然往下一按,噔的一聲長劍斷成了兩截,司予執沒有松開掌心的那半截劍刃,而是目光悲痛地看著司予赫,「大皇姐說李正君這三年來過的很痛苦,大皇姐既然明白他過的痛苦,為何不明白他為何痛苦?不僅僅是他像個活死人一樣不能動,更是因為你痛!大皇姐,因為你痛,他才會痛!如今你這般,他如何能夠安心離開?」

「你閉嘴——閉嘴!」司予赫扔了斷劍,雙手捂著耳朵,「你閉嘴!箴兒沒有死!他沒有死!他還在!還在——」說著,便轉過身撲向床,可是,床榻上空盪盪的。

他不在……

不在……

「箴兒!箴兒!」

司予赫驚慌失措地在掀著床榻,像是人會藏在錦被中似的,原本整整齊齊的床榻一下子便被弄的一團亂。

可是,她除了找到絕望之外,什么也沒找到。

「箴兒……」

可她還是不放棄,下了床,便又在寢室中找了起來。

翻箱倒櫃,像是李氏會縮起來藏著似的。

司予執沒有上前阻止,恍惚間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一年,母皇被父後從東南騙回來,便是這般在觀星殿找雪父君……

像是失去了自己的靈魂一般,急切地想找回來。

司予執合了合眼睛,壓下了眼眶中滲出的淚水,待司予赫將整個內室都翻了一遍之時,方才上前,「大皇姐……」

司予赫聽到了聲音看向司予執,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猛然沖上前握住了她的雙臂,「二皇妹你來的正好,箴兒不見了!他不見了!你幫我找找好不好?他一定是氣我因為馮氏有孕而冷落他,還讓他受委屈所以藏起來了,他躲起來不見我了!」

司予執眼眸一睜。

「箴兒從來不會這樣的,這一次他一定很生氣!」司予赫繼續道,神色已然完全癲狂,「你幫我找找!對!還有你的正君,箴兒說過你的正君是個好人,他和你的正君關系很好的!他喜歡你的正君的!二皇妹,你一定要幫我!」

「大皇姐……」司予執聲音有些哽咽。

「二皇妹,箴兒這一次真的生氣了,我認識他這般長時間他從來沒有這般氣過,若是我不快些找到他,快些跟他道歉,我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二皇妹,我求你,你幫幫我,你幫我找他出來……」

「大皇姐!」司予執打斷了司予赫的話,抬手不顧手上還在滲著血傷口,緊緊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李正君他也不在這里,他也沒有躲你,他現在就在順天府的後堂……大皇姐,他死了!」

司予赫愣怔地看著她會兒,隨後,面容猛然一獰,抬手揮開了司予執,「你胡說!」說完,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試圖逃避真相。

可是,寢室便這般大,她能逃到哪里去?

床榻冰冷空盪,沒有他的身影。

她退到了床榻邊上。

床榻冰冷空盪,沒有他的身影。

「大皇姐……」司予執忍住了悲痛,「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知道你不願意接受事實,可是……事實便是事實……你不能這樣……李正君還在等著你,他還等著你……」

「夠了!」司予赫打斷了她的話,嘶吼出聲,聲音如裂帛一般難聽,「為什么你要說他死了?為什么?!箴兒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你要說他死了!為什么你們都想讓他死!」吼完,隨後便又堅決地搖頭,「不!箴兒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會陪我一輩子的!他不會死的!我去找他,我現在就去找他!他一定是回母家了,一定是的!我去找李將軍,一定是她將箴兒藏起來的,她本就不想我娶箴兒,如今箴兒生氣了跑回去,她定然會將箴兒藏起來了的!對!我去找她!我求她,大不了跪下來求她!我一定要找到箴兒!一定要!」

說著,便往外跑。

「大皇姐!」司予執滿目悲痛,厲喝道。

司予赫卻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往前走,嘴里一直叨念著:「箴兒你別生氣,我現在就去找你,我現在就去,你別生氣……」

司予執追了出去。

司予赫方才走出了院子的門口便被人攔住了。

水墨笑看著眼前這個神色已經癲狂了的女兒,心里不禁涌出了一股極深的悲痛,「赫兒……」

「父後!」司予赫卻是臉上一喜,快步上前抓住了水墨笑的手臂,「父後,箴兒被我氣走了,你幫幫我,你幫我勸他回來!父後,箴兒被我氣的跑回母家了,現在李將軍也不幫我,她幫著箴兒藏起來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你看,他連衣裳都沒收拾便走了,父後,箴兒穿不慣別人的衣裳的,便是新衣裳他也要穿上好幾日方才覺得舒適,父後,他現在一定過得很難受,你幫幫兒臣,他很孝順的,你若是開口,他一定會跟我回來的!父後,兒臣求你了!」

「赫兒……」水墨笑心如刀絞,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赫兒,李氏走了,他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司予赫重重點頭,「都是我不好,是我惹他生氣,所以他才會走的,父後,我現在就要去給他賠罪,求他跟我回來!父後你不要生他的氣,他不是故意的,是我實在傷了他的心,他方才會這……」

「他死了!」水墨笑忍住悲痛厲聲喝道。

司予赫神色頓住了。

水墨笑狠下心來繼續道,「赫兒,他死了!李氏他摔下山崖死了!他的屍身如今還在順天府!赫兒,他死了!」

「父後……」司予赫的臉上泛起了一抹極為難看的笑容,「兒臣知道兒臣前些日子惹父後傷心了,可是父後你也不能這般跟兒臣開玩笑!父後……箴兒好好的怎么會死?」

說罷,一步一步地後退。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水墨笑伸了手欲再握住女兒,可是司予赫卻將他當做瘟疫一般閃躲,他垂下了手,悲痛地看著她,「赫兒,父後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是,李氏他真的死了!若是可以,父後也不願意相信,可是順天府中的屍身身上的衣裳……和李氏失蹤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有御醫已經診斷過……那屍身在死之前曾經長時間昏迷……赫兒,我們便是再傷心也不能讓李氏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順天府,他該回家,赫兒,他在等著你接他回家……」

「不!」司予赫面容扭曲了起來,「你胡說!胡說!箴兒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什么衣裳?箴兒的衣裳是我親自給他換的,不是箴兒!絕對不是!箴兒沒有昏迷,他只是生氣了!他只是生氣了,我現在就要去給他賠罪,我這就去給他賠罪!」說罷,便要往外沖。

水墨笑伸手攔住了她,「赫兒,你別這樣,不要這樣!」

「你放開我!」司予赫已經失控了,毫無顧忌地使勁推開了水墨笑,便又往外沖。

水墨笑跌倒在地上,看著司予赫瘋了一般沖了出去,「赫兒——」

「父後!」司予執上前攙扶。

水墨笑踉蹌地起身,「靖王,快去追!快去!」

司予執點了點頭,隨後快步追了上去。

水墨笑也抬腳追了出去。

司以晏和庄之斯來到的時候便見司予赫發了瘋似的沖出大皇女府的大門,他們還未來得及詢問便見她從自己身邊沖過。

「大皇妹!」司以晏一驚。

庄之斯也被司予赫的神色嚇了一跳,雖然是夜晚,但是借著府門前的燈籠,她還是看清了她的神色,「晏兒你先進去等著,我去追大皇女!」

說罷,便追了上去。

司以晏正想追上的時候便見司予執沖了出來,「二皇妹你等等我,我也去!」

司予執看了看他,「大皇兄,父後也來了,大皇兄先進去見父後吧!」

「可是……」

「大皇兄,父後很擔心!」司予執道。

司以晏掙扎會兒,只好點頭。

司予執隨即轉身追上。

不久,水墨笑追了出來。

「父後……」司以晏紅了眼睛。

水墨笑看著他,「赫兒呢?」

「大皇妹沖出去了……」司以晏哽咽道,「阿斯和二皇妹追去了……」

水墨笑腳步浮動了幾下,隨後,悲痛地合上了眼睛。

「父後……」司以晏上前攙扶住了父親,「你別擔心,阿斯和二皇妹不會讓大皇妹有事的。」

水墨笑睜開眼睛,「都是父後不好!都是父後不好!」

赫兒如今只是無法接受真相而已,可等她冷靜下來,等她接受了真相,那時候,要發生的事情恐怕比現在的更加的可怕。

太女……

她真的會做出這般事情嗎?

……

司予赫沒有去東南找李文真,而是在京城大街上胡鬧,甚至私闖民宅,目的只有一個,找出她的箴兒。

她像是瘋了一般。

不,是已經瘋了。

不斷地在大街上翻找著李氏,甚至闖入了百姓的家里找。

最後,找不到,甚至開始放火。

因為她說很黑,箴兒找不到回家的路。

司予執和庄之斯無法,只能強制性地將她擊暈,帶回了大皇女府。

這一夜京城被翻了個天。

次日,大皇女瘋了的消息在京城各處蔓延。

司予述自從出事之後便一直綳緊了面容,她自然知道自己沒有做過,可是,她也相信如今不管她說什么都不會有人相信,甚至連一向很少來訪的雪硯也來了,試探性地問她究竟有沒有做過。

「連大姑母也不信本殿,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相信本殿了。」

雪硯看著她,「殿下,若是你真的沒做,便無需驚慌。」

「大姑母覺得本殿驚慌嗎?」司予述嗤笑道。

雪硯看著她,沉默半晌,「當日的事情,殿下太沖動了。」

「沖動?」司予述冷笑,便是到了這一刻她也不後悔當日揍了司予赫,「本殿若是連自己的夫侍都保護不好還如何配當這個太女?!」

雪硯嘆息,「殿下,為君者能為人所不能為,亦要惹人所不能忍!」

「忍?」司予述笑了笑,卻是極為的悲涼,「本殿忍的還不夠多嗎?!本殿的正君已經被關在了宗親大牢三年了!大姑母,三年了!」

「殿下……」

「當日母皇無法保護好父君,讓父君受了十三年的苦楚,大姑母雖然什么都沒說,可心里也恨吧?」司予述繼續道,「而如今,本殿也如當年的母皇一般無能!這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雪硯看了看她,「三年前的事情本就詭異,今日大皇女正君一事更是如此,殿下便沒有想過其中的因由?」

「本殿想過,也有懷疑的人!」司予述道,「可是她怎么可能有這個本事?司予昀雖然聰明,可是她不可能有這個本事做這般多的事情的!可除了她,還會有誰?還能有誰?」

雪硯沉默,是啊,除了禮王,還會有誰?不,還有一個人,只是這個猜想太可怕了,便是想一想都已經讓她的心戰栗了,「三年前的事情可以稍後再理,可是今日之事卻必須解決!若是大皇女就這樣瘋了還還好,可若是她清醒過來,便必定不會放過殿下!還有御史台那邊,先前的事情已然有御史彈劾殿下行為不端,如今雖然沒有實際證據證明殿下和大皇女正君一事有關,但是御史必定不會沉默!」

司予述垂下了頭,「本殿明白。」

「殿下。」雪硯看了看她,「當年的陛下在登基之前的一段日子也是極為的艱難,殿下和陛下唯一的不同便是殿下的時間長一些而已,可是,苦難總有一日會過去的!」

司予述抬頭,卻是笑了笑,「其實當年母皇立太女之前,本殿並未什么也沒做。」

雪硯一愣。

「本殿私底下做了很多事情。」司予述緩緩繼續,「本殿利用了母皇對父君的愧疚以及思念之心,本殿想盡辦法告訴母皇若是母皇立別人為太女,那本殿以及琝兒都不會有好下場,果然,母皇最後立了本殿為太女。」

雪硯眼眸微微一睜,當日她不是沒有提醒過她,也不是沒有催促過,可是當時她卻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她知道陛下立她為太女有愛屋及烏之意,可卻不知道其中也有她的手筆。

「在成了太女之後,本殿有一段時間心里極為的難受,因為本殿利用了父君,利用了本殿最愛的父君。」司予述繼續道,「可是,本殿卻沒有後悔,因為只要這樣,本殿才可以有更多的資源去找父君,有更強的能力保護琝兒,保護本殿想要保護的人,可是……本殿錯了!便是成了這個太女,本殿還是什么也做不到!找到父君的是母皇,保護琝兒的也是母皇,而本殿這個太女……便是連自己的正君侍君都保護不好!」

「殿下……」

「當日我千方百計地謀取這個太女之位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身邊的人,可是如今……這個太女之位,於本殿來說還有用處嗎?」司予述繼續道。

雪硯心中一驚,「殿下!」她站起身來,盯著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殿下內心傷痛雪硯明白,可再傷痛有些話有些事情都不能說不能做甚至不能去想!」

司予述沉默。

雪硯綳著面容繼續道:「因為殿下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你身上肩負著許多人的未來,甚至皇貴君以及三皇子的未來!」

司予述苦笑,「本殿明白,所以,本殿才這般的痛苦!」

進,寸步難行,退,萬劫不復。

她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雪硯便是握住了拳頭也無法止住指尖的顫抖,她看著司予述,便是她已經做了承諾,可是卻還是無法安撫她已經戰栗了的心。

這孩子,怎么能夠生出那般想法?

雪硯走了,帶著擔憂而來,更帶著更重的擔憂離去。

司予述仍是呆坐在書房內。

皇宮

交泰殿

雪暖汐憂心忡忡地站在御書房外,掙扎了許久,方才起步走進。

永熙帝低頭處理著政事,神色與平日並無差異,仿佛外面的事情根本便沒有發生似的。

看著這般的永熙帝,雪暖汐心中一痛,卻找不到緣由,或許不是找不到,只是太復雜了,所以說不清楚,「涵涵……」

他緩步上前,走到了御桌之前。

永熙帝抬頭看向他,隨後淡淡笑道:「這般冷的天,怎么過來了?」

雪暖汐面色僵了僵,隨後,緩緩跪下,「臣侍是特意前來請罪的。」

永熙帝一愣,隨後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將他扶起,「請何罪?」

雪暖汐看著她,「我……」

是啊,請什么罪?

他不是相信述兒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嗎?那來請什么罪?

「涵涵,你相信述兒嗎?」

不是他不相信女兒,而是擔心,她不相信女兒。

便是他沒有出宮,可是也知道宮里宮外的人都不相信這件事和述兒沒有關系。

是啊,哪里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方才起了沖突,接著大皇女正君便出事?

若述兒不是他的女兒,恐怕她也懷疑。

永熙帝握住了他的手,「阿暖,事情沒你想的這般糟糕。」

雪暖汐苦笑,「沒有嗎?方才宮外傳來消息,說昨夜赫兒……像是瘋了一樣在京城大鬧……甚至差一點縱了火……涵涵,我相信述兒是絕對不會做這般事情的!涵涵,我求你,你讓人去查查好不好?查出真相,這樣述兒方才能夠洗清嫌疑,否則……否則……我真的擔心赫兒會做什么……」

永熙帝眸子幽深,「朕已經讓人查了,再過幾日,相信便有結果。」

雪暖汐看著她,雖然著急,可也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一下子便有結果的,「誰會這般狠心地對待一個昏迷了三年的人?李氏都已經是一個活死人了,那下手之人的心為何這般狠?」

他心里不是沒有懷疑之人,只是,不能說,也不該由他的口說出來。

正如所有相信太女的人懷疑禮王一般,對禮王過去不良記錄極為清楚的人也是懷疑她。

司以佑便是其中之一。

在李氏失蹤之後他便開始害怕這件事和死於司予昀有關系,當時他便想去問清楚他,可是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去。

可當司予赫瘋了的消息傳來,司以佑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是不相信司予昀,而是不信司予述會那般傻!

方才起了沖突,轉身便去擄人而且還將人給害死了,再愚蠢的人也不會這般做!

司予昀今日也沒去衙門,司以佑來的時候她正打算出門。

「皇兄來了。」

司以佑看著她,「你要去何處?」

「去看大皇姐。」司予昀神色悲傷地道。

司以佑凝注著她,「你要去看大皇妹?」

「嗯。」司予昀點頭,「昨晚的事情皇兄也聽說了吧?」

司以佑看著她,點了點頭。

司予昀嘆息道:「沒想終究還是出事了!」

「你不意外?」司以佑問道。

司予昀似乎聽出了什么,看著他半晌後屏退了隨行的小侍,待花廳內只有兩人的時候方才道:「皇兄今日來不是來看我的吧?」

「昀兒……」司以佑深吸了一口氣,「你老實告訴我一聲,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系?」

司予昀勾了勾嘴角,隨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聲音嘲弄地道:「皇兄若是相信,便無需這般問,若是不信,那我便是說一百句不是皇兄也不會相信!」

「昀兒……」

「皇妹便不明白為何皇兄無論什么時候第一個選擇相信的都不是皇妹!」司予昀自嘲道,「皇妹承認從前皇妹是做了很多傷害皇兄的事情,可是,便是因為如此,就得一輩子受懷疑,只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便一定要是凶手?」

「我……」司以佑想解釋。

司予昀卻不給他機會,「皇兄,我方才是你的親皇妹,同胞皇妹!便是你嫁給了雪凝,成了雪家的人,可皇妹方才是與你血脈相近的親皇妹!」

「我不是……」

「我知道從前的事情讓皇兄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司予昀還是沒有給司以佑說話的機會,「皇兄因此而懷疑皇妹,皇妹也無話可說,但是皇妹可以很清楚地告訴皇兄,大皇姐正君一死也皇妹沒有任何的關系!」

司以佑看著她,「若是與你沒有關系便好。」說罷,又繼續道,「昀兒,我不是什么事情都懷疑你,也不是記恨當年的事情,我只是害怕……昀兒,我害怕你再走錯路!」

「皇兄認為什么樣的路是錯的?」司予昀問道。

司以佑卻無法給出答案。

「皇兄。」司予昀繼續道,「這世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會傷害人的,差別在於傷害誰,傷害多少人,或者,傷害多少,當年,皇妹最大的錯誤便是不該傷害自己最親的人!所以今日皇兄這般對待皇妹,皇妹無話可說,也沒有臉面說什么!」

「我真的已經不再怪你當年的事情!」司以佑解釋道,「我只是害怕……」

「皇兄。」司予昀繼續道,「我不會再傷害你!」

司以佑凝注著她,半晌後道:「也不要再傷害自己!」

司予昀沉默。

「昀兒,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我們欲求而不得的,與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不若放手,或許還能走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司以佑繼續道,「過於的執拗,最終只會帶來更深的痛苦。」

「皇兄。」司予昀緩緩道,「何謂過於執拗?又如何放手?」

司以佑張了張嘴,卻無法給出答復。

「這半輩子,皇妹都一直在執拗中度過,皇妹還不懂得什么叫做放手,也不想放手!」司予昀仿佛不介意將自己內心的感覺告訴她,「況且,皇兄認為,如今皇妹放手了,便能容全身而退嗎?這三年,皇妹什么事情都沒做,可是,只要有事,所有人都會先懷疑我!便是父君……這三年來,皇兄難道沒看見父君過的是什么日子嗎?!難道父君執拗了嗎?難道父君愛女心切做錯了嗎?為何母皇要這般對待他?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將正兒接回禮王府?因為父君如今只有正兒!」

司以佑身子顫了顫,無話反駁。

「不管皇兄信或不信,大皇姐正君之死和我沒有任何的關系!」司予昀似乎不欲繼續與司以佑爭辯下去,「皇妹還要去看望大皇姐,皇兄請便!」

司以佑轉過身,愣愣地看著她快步離去。

他真的不是不想相信她,可是,他無法做到不懷疑!難道真的如她所說的,他始終沒有放下當年的事情嗎?

……

「箴兒,你快回來……箴兒……」

司予赫天一亮便醒了,可是,神智卻沒有醒來,仍舊是四處尋找著李氏的蹤跡,府門關了她出不去,便在府中找著。

四處找著。

水墨笑看著若癲若狂的女兒,悲痛的連淚眼都流不出來。

司予昀到了的時候,便見到司予赫正在後花園的已經枯槁了的樹叢中翻著,嘴里喚著李氏的名字,她便是已經聽到了外面傳著司予赫已經瘋了的消息,可如今親眼見了卻還是變了變臉色。

水墨笑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緊盯著司予赫。

寒風凜冽,天飄著細雪。

不一會兒,司予赫的頭發已經被融化了的雪水浸濕,便是衣裳也已經濕透了,水墨笑本是想阻止她的,之前也不是沒有阻止過,可只要阻止她,她便發瘋,將所有人當作了仇人一般對待,甚至還開始傷害自己,說是她不好氣走了李氏。

水墨笑只能由著她。

司予執是第一個發現司予昀過來的,她昨夜一直守在這里,「禮王來了。」聲音不算冷漠,但也不親近。

「二皇姐。」司予昀不以為意,如常點頭回了禮,隨後想水墨笑道:「兒臣參見父後。」

水墨笑方才發覺她的到來,轉過身看向她,眼底的神色卻有些復雜,「禮王來了。」

「嗯。」司予昀點頭,隨後看了一眼司予赫,「大皇姐如何了?」

水墨笑轉過身看著仍舊鍥而不舍地翻動著樹叢的司予赫,聲音卻是有些冷凝,「你不也看到了嗎?」

司予昀垂下了頭,眼底閃過了一抹譏諷,隨後道:「父後,這般冷的天,大皇姐這般,始終不好。」

水墨笑看了看她。

「父後之前也阻止了,可阻止了大皇姐,她的情緒更加的糟糕。」司予執代替水墨笑回道,「如今由著她,或許她會好受一些。」

司予昀看了一眼司予執,隨後轉向司予赫,「好端端的怎么便發生這般事情?什么人居然這般膽大包天地在大皇女府抓走正君?」

「本宮也想知道。」水墨笑冷凜凜地道。

司予昀面色無異,「父後可查到了什么?」

「陛下仍是在查。」水墨笑繼續道,「雖然目前還沒有消息,但是本宮相信人只要做了惡,便一定會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司予昀正視著他,目光沉靜,「父後所言極是!」

水墨笑盯著她半晌,正欲繼續開口說什么的時候,大皇女府的管家卻來了,說是宮中遣了宮侍來請禮王殿下進宮。

水墨笑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司予昀,「既然陛下召你,你便去吧。」

「兒臣告退。」司予昀沒有多話,行禮離開。

水墨笑看向她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父後……」

水墨笑收回了視線看了一眼司予執,「靖王,你覺得這件事和她有關系嗎?」

司予執一怔,隨後沉默。

「現在人人懷疑太女,可太女不是傻子,便是她再蠢再恨也不會在這時候動手!」水墨笑冷笑,「而這件事最終得到好處的,便是她了!」

司予執握緊了拳頭沉思起來,便是左手上有傷也感覺不到,許久,方才開口,「父後,兒臣有事想離開會兒。」

水墨笑看向她,見她眉宇之間也盡是疲憊之色,手掌上還綁著綳帶,「去吧,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她能夠為赫兒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難得了。

司予執低頭行禮:「多謝父後,父後放心,兒臣稍後便回。」

水墨笑沒有拒絕她,緩緩點頭,「嗯。」

司予執轉身離開。

而便在司予執離開之後沒多久,司予赫停下了翻找,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哭的像是個孩子一般無助,「箴兒你在哪里?箴兒,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你不要再躲好不好?」

水墨笑緩步走到女兒身邊,緩緩蹲下,「赫兒……」

司予赫抬起頭,滿臉淚痕地愣怔了會兒,然後方才沙啞叫道:「父後……」

「別這樣,赫兒,別這樣……」水墨笑無法抑制內心的傷痛。

司予赫卻看著他,「父後,箴兒真的不見了……他真的生了我的氣了……父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他生氣的……父後,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找不到……」

「傻孩子!」水墨笑伸手將女兒擁入懷中,「他不會不要你的,他那般的愛你,怎么會不要你呢?」

「不是……成親之前我便沒有問過他……我根本便沒有問過他要不要嫁給我……是我先斬後奏……他該生氣的……可是當時他沒有,他對我這般好,可我怎么對他了?我納了側君……和馮氏睡在一起……我明明答應他不讓他傷心的,可是我卻還是做了……新婚之夜,我發誓會一輩子對他,讓他幸福,可是,沒多久我便讓他傷心了……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可是我卻先讓馮氏有了……我還為了馮氏和他慪氣,對他發火……父後,我該死!我真的該死!」司予赫說罷,便動手打自己耳光。

「赫兒你別這樣!」水墨笑伸手阻止。

司予赫雖然被阻止了,可卻哭的更加的厲害,「父後,我真的錯了,我錯了……你幫幫我好不好?你下旨給李家,讓李家把箴兒送回來給我好不好?箴兒一定是回李家了,李將軍一直不喜歡我娶箴兒的,她一定將箴兒藏起來了,父後你下旨讓李將軍將箴兒還給我!父後,兒臣求你……」說完便與叩頭。

「你別這樣!」水墨笑眼中也泛起了淚水,「好!父後答應你,父後即可便讓人傳旨給李家,讓李家將人送回來!」

「好!」司予赫忙笑道,隨後又憂心起來,「不!父後,李將軍是戰功赫赫的功臣,你下旨她未必會聽的,而且……而且錯在於我,李將軍若是不聽也沒有人怪她的!父後,你讓母皇下旨,母皇的旨意是聖旨,李將軍一定不敢不聽的!」

「好。」水墨笑哽咽,「父後讓你母皇下旨!」

司予赫方才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隨後又憂心道:「可……可若是這樣,箴兒會不會覺得我威脅他回來?父後,箴兒會不會更加的氣我?」

「不會的。」水墨笑擠出了一抹笑容,「等他回來之後,父後好好勸勸他,你再好好跟他道歉,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對!我跟他道歉,只要他肯原諒我,我什么都願意做!」司予赫用力道,「還有!父後,你不要再給我賜側君了,我不要了!箴兒會難過會傷心的!我不要了!」

「好!」水墨笑應道,「父後再也不給你賜側君,也不讓你母皇給你賜,還有馮氏,父後也已經讓人帶走了,以後他不會再影響到你和李氏的感情。」

「真的?」司予赫大喜,其他的事情便似乎都忘了一般,「這就好,這就好,箴兒知道了之後一定會很開心的!父後,那你快去讓母皇下旨!」

「好。」水墨笑應道,「母皇這便讓人去請你母皇下旨,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起來,然後好好地沐浴,將全身上下都洗干凈,換身干凈的衣裳,然後吃飽肚子,再好好睡一覺,否則等李氏回來見到你一副乞丐的樣子,便是想回來也被你嚇走了。」

「不!不能嚇走箴兒!」司予赫忙掙扎地站起身來,「父後,我這便回去沐浴更衣,吃飯睡覺!箴兒若是見到我一副乞丐樣會難過的!父後,我不想讓他難過!更不想嚇跑他!」

「好。」水墨笑忍住了淚水道。

司予赫高高興興地回離開,一邊走著一邊還吩咐一旁的下人准備浴水衣裳還有吃食。

下人一一應了,聲音卻是哽咽。

司予赫卻渾然不覺。

水墨笑哭了,在司予赫走了之後他再也忍不住哭了,他恨極了那將李氏擄走之外,可更加的恨自己!若是當日他沒有那般做,會不會便不會有今日的結果?

赫兒,父後真的沒想過會害你至此!

老天,為何你總是這般殘忍,總是要讓心善的人不好過!

「父後……」身後,傳來了兒子哽咽的聲音。

水墨笑轉過身,便見兒子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司以晏一大早便奉了水墨笑的命令去順天府替李氏收拾,可當他看見了那面目全非的屍首之時,卻無法再待下去。

明明活生生的一個人,如今卻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便是李氏已經躺了三年,可是每一次司以晏來都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的生氣的,那是方才,卻只有死氣。

他只留下了下人,然後便跑回來了。

可卻沒想到看到了更加讓他揪心的一幕。

「父後,大皇妹怎么成了這個樣子?」司以晏含淚看著父親,問道。

水墨笑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將兒子摟入懷中。

司以晏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大哭了起來。

……

司予執是在司予昀回禮王府的半道上截下司予昀的。

司予昀掀開了馬車的車簾,看著騎在馬上一臉凝重的司予執,微微挑眉,「二皇姐截下皇妹的馬車可是有什么急事?」說罷,便又焦急道:「不會是大皇姐出事了吧?」

司予執看了她會兒,搖頭道:「大皇姐無事。」

司予昀松了口氣,「那便好。」隨後又問道,「那不知二皇姐找皇妹所謂何事?」

「你可有時間?」司予執盯著她道,「若是有時間,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吧!」

司予昀臉上泛起了清楚的意外,隨後笑道:「好!難得二皇姐相邀。」說完,想了想,「不如去會仙樓吧,雖然如今不適合大吃不喝,但是讓皇妹請二皇姐一頓,我想大皇姐應當不介意。」

「好。」司予執淡淡應道,隨後策馬先行一步。

司予昀看了她離去的背影,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她可不會相信司予執來找她是要敘姐妹之情,更不會是為了四皇子的事情!便是她心里還記恨著四皇子的事情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跟她說這事!

她也懷疑大皇女正君之死與她有關?

可如今誰不懷疑?她用得著特意前來說?

提醒她?

她心里認定她一手造成當年四皇子的婚事,如何可能會提醒她?不落井下石便是不錯了!

「走吧!」司予昀放下了車簾,冷冷道。

駕車的下人應了一聲,隨後御著馬車往前。

……

司予赫果真聽了水墨笑的話,滿懷希望地沐浴更衣還吃了一頓豐盛的膳食,然後上床就寢,還是在李氏的寢室,不過寢室已經收拾好了。

司予赫進了寢室的時候有過一陣子的愣怔,水墨笑當時以為她便要恢復神智了,可沒想到愣怔之後,便又叨念著「我不要讓箴兒傷心擔心」上床睡覺。

水墨笑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該松了口氣。

便是傷心欲絕,可司予赫的身子卻已經是很疲憊了,因而方才躺下沒有多久,便熟睡了過去。

水墨笑確定她熟睡之後當即喚來了御醫。

御醫仔細診了脈,又聽了水墨笑的講述,沉默半晌,最終做出了一個結論,「回鳳後,大皇女殿下可能的了失心瘋……」

水墨笑手中的茶杯滑落到了地上,他愣愣地看著御醫,面色僵硬地一字一字道:「你說什么?!」

失心瘋?

他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失心瘋!

可是他的赫兒怎么會失心瘋?

她只是一時間不能夠接受李氏的死訊罷了!

「赫兒怎么可能失心瘋?本宮看失心瘋的人是你!」

那御醫當即跪下,「鳳後息怒……失心瘋也有輕重之分……以大皇女殿下如今的情況,也只不過是輕微罷了……這在受了極大刺激的病人當中是極為常見的……鳳後也不必過於的憂慮……以殿下目前的情況,只要我們加以安慰……讓她早日接受……事實……殿下的病便會不葯而愈……」

水墨笑也並非真的要發作著御醫,司予赫的情況如何他是親眼見的,他只是不能接受罷了,當時她為了雪暖汐那般瘋狂,也並未被診斷出失心瘋!不,或許不是不診斷,而是不敢吧!堂堂皇帝若是得了失心瘋,那便真的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話,可誰又想到當年她的事情會在赫兒身上重演?!不!

他眸光倏然一閃,腦海中浮現了一個讓他心都戰栗的想法。

如今的事情和當年雪暖汐的事情多么的相似!

也是面目全非,也是身上衣裳一樣。

不……

當時雪暖汐除了衣裳像是之外,也便只有一塊玉佩,可如今……御醫診斷那屍首生前也是長時間昏迷。

李氏的衣裳雖然名貴,但是也是按照規格定制的,並不是不可以仿制,可要找一個生前便經過長時間昏迷的人,那便是很難。

這三年來赫兒一直讓人在外尋訪名醫,同時尋找著與李氏;類似的病人,若是京城周邊有這般的人,必定找到!

這這三年來那些所謂的名醫找了不少,可相同的病人卻沒有找到。

可即便如此,水墨笑還是看到了一絲希望,「你在這里照顧好大皇女,本宮去一趟順天府,若是她醒了便即刻讓人通知本宮!」

「是。」

水墨笑隨即便去了順天府,到了順天府的時候便見冷霧也來了。

「奴侍見過鳳後。」

水墨笑看了看他,「陛下讓你來的?」

「是。」冷霧回道:「陛下擔心鳳後和大皇女殿下無暇為大皇女正君整理屍身,便讓奴侍過來。」

水墨笑聽了這話心里不知何故劃過了一抹不對勁,可具體是什么卻說不上來,於是便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本宮要看看那屍首!」

冷霧道:「回鳳後,正君的面容損壞嚴重,奴侍擔心嚇壞鳳後,況且,奴侍如今已經讓人將正君入殮……」

「他是本宮女兒的正君,本宮有何好怕的?」水墨笑沉聲道,「還有,誰讓你們入殮的?赫兒還未見過,你們入什么殮?!」

「鳳後,死者該入土為安。」冷霧回道。

水墨笑盯著他,攥緊了拳頭,「冷總管,是不是有什么本宮不知道的?!」

「奴侍不明鳳後話中意思。」冷霧抬頭,神色疑惑而鎮定。

水墨笑審視了他半晌,一字一字地道:「這屍首真的是李氏?!」

「大皇女府的小侍已經確認了屍首身上的衣裳正是那日正君身上所著,而御醫也證明……」

「本宮不要聽這些!」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話,「本宮只要你告訴本宮一句,這具屍首真的是李氏的嗎?」

冷霧神色不變,「依著證據而言,的確是。」

水墨笑有種將拳頭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好!好!」一連兩個好字之後,他便起步入內,便是面目全非,便是入殮了,他也要親眼看看!

後堂內此時擺放著一具棺木,棺木並沒有上蓋,前頭擺放著一張小桌,桌子上放著祭品和香爐,三支香靜靜燃燒著。

水墨笑站在小桌前靜默半晌,隨後,起步上前,走到了棺木旁邊,看向了里面的屍首,屍首已經被換上了大皇女正君的朝服,只是臉卻被一張白布蓋著。

他靜靜看了半晌,隨後,伸手。

「鳳後……」身邊的小侍勸阻,「奴侍來吧。」

水墨笑卻斥退了他,隨後緩緩伸手入內,攥了攥拳頭,方才動手輕輕地掀開了那白布,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便是人已經死了血跡已經干了,可卻還是猙獰無比。

根本便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水墨笑松開了手腳步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鳳後!」一旁的宮侍連忙上前攙扶。

水墨笑攥緊了手站穩腳步,隨後,看向冷霧,「你真的確定他就是李氏?!」

「鳳後若是有所懷疑,可讓御醫來再驗。」冷霧淡淡回道。

水墨笑無法理清楚此時心中的感覺,是李氏嗎?真的是你嗎?他盯著棺木,久久不能言語。

冷霧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守候在旁。

許久,水墨笑方才開口,「陛下讓你來,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陛下說殿下如今怕是無法接受,因而正君的喪儀不宜現在辦,陛下的意思是先將正君送至寺廟安放,等殿下……」

「不行!」水墨笑厲喝道,「堂堂大皇女正君的遺體如何能夠送去寺廟安放?!便是要找地方安放也該由禮部安排!」他盯著冷霧,言語染上了怒意,「本宮知道她心里想著什么,不就是想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本宮不同意!絕對不同意!」

「鳳後,陛下這般做也是為了大皇女殿下著想。」冷霧勸道。

水墨笑冷笑,「她究竟是為了誰著想只有她自己清楚!李氏是本宮女兒的正君,本宮是鳳後,他的後事本宮自會操辦,勞冷總管回去稟報陛下,不必陛下費心!」

「鳳後……」

「夠了!」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話,「本宮現在不想去追究究竟誰對誰錯,本宮只想讓本宮的女兒早些好起來!她若是還念在赫兒是她的女兒,便不要與本宮為難!」

冷霧看了他會兒,隨後垂頭,「奴侍會轉告陛下。」隨後又問道,「只是不知鳳後欲將大皇女正君的靈柩安放在何處?」

「他是赫兒的正君,自然是該回家!」水墨笑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

冷霧垂著頭,沒有說話。

……

會仙樓的包廂內,司予執和司予昀已經來了大約小半個時候了,可是兩人除了一開始的客套之後,便是沉默。

該說是司予執沉默,而司予昀陪著沉默。

司予執一杯一杯暖酒往口中灌,而司予昀則是饒有所思地暗暗打量著她。

最終,司予昀似乎不願意繼續與司予執這般浪費時間,開口打破了沉默,「二皇姐可是來興師問罪的?」

司予執抬頭,便是已經喝了不少了但是眼中還是沒有一絲醉意,「你為何這般認為?」聲音有些冷。

司予昀自嘲地笑道:「如今這般想的人也大概不少。」

「你若是問心無愧,又何必在乎別人如何想?」司予執繼續道。

司予昀斂去了自嘲,正色道:「二皇姐不是我,自然可以說的如此輕巧,至於是否問心無愧,便是如今我發誓我問心無愧,想必二皇姐也不會相信,正如當年二皇姐不信四皇弟的婚事與我無關一般。」

「夠了!」司予執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面色也隨之陰沉下來。

司予昀嗤笑道:「看二皇姐如今的反應,我是說對了!」

司予執面容僵硬了起來。

當年她沒有繼續追究那是為了徽兒著想,可是不追究便不意味著不在乎,這些年她一直刻意地躲避她,除了不想被她拉攏之外,便是不想和她說起這事而一時沖動給徽兒惹麻煩!便是皇子如今有自己的皇子府,不必去妻主家受別人的臉色,可皇子始終是出嫁了,出嫁了妻主便是第一,這些年便是徽兒一直說自己過的很好,可是她卻還是感覺的出來蒙又欣對徽兒並不上心!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看著!因為她很清楚她若是插手只會讓事情便的更加的糟糕!

所以,她忍著,一直忍著。

而如今,司予昀卻這般跟她說當年的事情與她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

若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做了什么,徽兒如何會做那等傻事?!

司予執是動怒了,只是卻還是保持著冷靜,今日她來不是為了徽兒,而是為了大皇姐,為了她們之間的手足之情。

便是她知道眼前之人或許早便已經不要這份手足之情,可她還是想要。

這每一份的感情對她來說都是彌足珍貴!

或許,這也是司予執不願意和司予昀翻臉的原因之一。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不是永熙帝的女兒,眼前的一切很可能都不是她該擁有的,所以,她便更加的珍惜,便是有朝一日失去了,至少她還有回憶。

「那日在宮中,我看見你和太女侍君程氏一前一後地從佛堂走出!」

司予昀神色一變,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當日她敢去便已經想好了可能會被人看見,連借口說辭她都已經想好了,只是她沒想到居然會是司予執,而且還隔了這般長時間方才說出來,「那又如何?」

「你覺得會如何?」司予執冷笑。

司予昀隨後露出了一抹極為荒謬的笑容,道:「二皇姐不會是覺得我和太女的侍君有什么吧?」說罷,又道:「當日我是去了佛堂,可卻只是去上柱香罷了,而且還是替父君去上香的,恰好當時太女侍君也在,原本我是想避嫌的,可想著佛堂之內,朗朗乾坤之下,既然清清白白,何必避嫌?越避嫌反而是越讓人覺得有問題,至於後來所謂的單獨相處,卻也不是我造成,而是程侍人讓小侍去那些東西,我見小侍離去了,也沒有待多久便離開了大殿。」

司予執審視著她,似乎不信。

「大皇姐。」司予昀苦笑道,「你覺得我和太女的侍君會有什么?難不成你覺得我也會想大皇姐一般非禮他?」

「你覺得大皇姐會非禮別的男子嗎?」司予執反問道。

司予昀嘆息,「大皇姐自然不會是這般的人,可是大皇姐這些年對太女如何二皇姐你也是看在眼里,再加之前段時間方才傳出三皇弟有孕,大皇姐更是受了刺激,會假意非禮那程侍君來激怒太女也不無可能。」說完,看著司予執,神色更是苦澀地道:「難道二皇姐認為是我在那一次私下見面中慫恿程侍君誣陷大皇姐非禮他?」

司予執沒有說話。

司予昀苦笑,「二皇姐,便是我真的有這個心但是也沒有這個時間,不管是程侍人嫁入太女府之前還是之後,除了佛堂的那一次,我從未見過和程侍君有過私下接觸,如何能夠憑借那匆匆一見便說服程侍君背叛太女?雖然我對太女府的事情並不清楚,但是也是知曉程侍君很的太女寵愛,他如何會聽我的?」

「那若是他主動呢?」司予執忽然道,「那般短的時間的確不夠你說服他,可若是他主動向你投誠,那便足夠了!」

司予昀心中微微一凜,她沒想到司予執居然如此的糾纏下去,「你說的沒錯,若是他主動投誠的確是夠了,而且也足夠我想出辦法來讓他做事!可是有一點二皇姐有沒有想過,我為何要信他?!」

司予執蹙眉。

「他可是太女的侍君!」司予昀沉聲道,「便是尋常人,和太女沒有任何關系的人來向我投誠我都得考慮一番,更別說是太女的侍君!而且還是一個得寵的侍君!我若是這般輕易相信了早便死了八百回了!」

「所以,才會有了後面的事情!」司予執似乎認定了司予赫非禮程秦一事是司予昀試探程秦,看看他是否真的是來投誠。

而程秦背叛的原因,自然是為了當日失了孩子不能再生育一事。

司予昀攥緊了拳頭沒有再說下去,盯著司予執半晌,隨後起身,「二皇姐心中早已經有了定論,便是皇妹說再多,在二皇姐的心里都是狡辯,既然如此,皇妹無話可說了,若是二皇姐真的這般懷疑,大可直接告到母皇面前!」

說罷,便告辭,「皇妹還有事情處理,便不陪二皇姐了!」話落,起步離開。

司予執沒有起身,只是當司予昀打開了包廂的門,她方才幽幽道:「三皇妹,很多路走錯了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而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做錯的。」

司予昀也沒有回頭,雙手握著門邊,眼底閃過了暗沉,隨後,淡淡道:「多謝二皇姐教誨,只是皇妹所走的路在很多年前便已經定了,皇妹並無回頭之意,也無選擇之權!」說完,走出了包廂,不再回頭。

司予執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將杯中早已經冷了的酒一飲而進,「其實,我也沒有資格教訓你……」

所謂執拗,她不也是一樣嗎?

只是她們所執拗的事情不同罷了。

只是三皇妹,那個位子,便真的那般大的吸引力嗎?

為了這個位子,拋棄了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值得嗎?

你可知道,你所擁有而卻不要的,卻是我最渴望的!

三皇妹,但願你以後不要後悔。

……

司予赫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而等她醒了之後,卻沒有如水墨笑所擔心的那般大鬧,而是呆呆地坐在了床上,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水墨笑看著這般的女兒,寧願她入休息之前那般大鬧。

至少,她還可以感覺到了女兒的生氣。

「赫兒,你別嚇父後……」

司予赫還是沒有說話,面上也沒有其他的表情,嘴唇雖然動著,呢喃什么。

便是那聲音小的根本不足以讓人挺清楚,水墨笑卻還是聽明白了,她在叫著李氏,在叫他回來,在跟他說對不起!

或許,她還是知道李氏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御醫,你看大皇妹怎么會變成這樣?」司以晏急的已經哭了。

那御醫嘆息道:「回鳳後,大皇子,殿下這是心病。」

「什么心病!」司以晏也怒了,「之前說是失心瘋,如今又是心病,你到底會不會醫治!」

那御醫跪了下來:「大皇子,失心瘋的根本也是心病。」

司以晏恨不得一腳踢開她。

「昨日赫兒還大鬧,如今這般安靜,是不是好轉了?」水墨笑抱著希望問道。

那御醫卻艱難搖頭,「鳳後,殿下大鬧便是還願意將心中的情緒宣泄出來,而如今這般……怕是想將自己給封閉起來,若是一直這般……殿下恐怕……」

話,不敢說下去。

「恐怕什么?!」司以晏怒道。

那御醫硬著頭皮道:「恐怕再也無法恢復!」

「你胡說!」司以晏當即沖向她。

水墨笑同時喝道:「赫兒!」

宮侍當即拉住了司以晏。

「父後!」司以晏哭泣道。

水墨笑忍住了悲痛,看向那御醫,「你有何辦法醫治?」

「這等症狀……葯石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要治本,便必須解開殿下的心結。」那御醫道。

司以晏怒聲反駁,「可李氏死了,還如何治本!?」

這話一落,原本蜷縮著喃喃自語的司予赫倏然見渾身痙攣了一下,隨後,便嘔出了一口血。

水墨笑大驚,「來人!」

又是一番兵荒馬亂,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司予赫安靜地沉睡了下來,這一次,三人換了一個地方,沒有在寢室內。

花廳內

司以晏滿目悔恨,更恨那滿面疲憊的御醫,「大皇妹如今如何了?」

「殿下是受了刺激方才會吐血的。」那御醫道,「如此看來,殿下對外界還是有反應的,只是……這些刺激卻不能再繼續。」

司以晏咬緊了牙關,卻不語。

水墨笑撐著頭,他昨夜也一夜未睡,今日白日也只是合了合眼,此時,又是天黑了,「赫兒什么時候會醒?」

那御醫斟酌了半晌,「臣給殿下施了針,又喂了安神的湯葯,今晚上大約都不會醒來。」

「好。」水墨笑緩緩起身,「你守在這里,本宮回宮一趟。」

「父後!」

水墨笑轉過視線看向司以晏,「晏兒,你今晚再辛苦一晚,父後明日一早便回來。」

「父後你有辦法嗎?」司以晏問道。

水墨笑沒有回答,「好好照顧赫兒,父後明日一早便回來。」

司以晏點頭。

……

水墨笑走了,在宮門落鎖之前趕回了宮中,隨後,直奔交泰殿,可當他到了交泰殿之時,卻得知永熙帝去了辰安殿。

辰安殿!

水墨笑只覺一股邪火,他的女兒都半死不活了,她卻還有心情風花雪月!「去辰安殿!」

到了辰安殿下之後,水墨笑不等宮侍去通報便直接闖了進去,直奔寢室,在交泰殿他闖不進去,但是在辰安殿,他卻可以。

當他推開寢室的門進了內室的時候,卻見兩人摟抱在一起的情形。

心里的邪火騰的一聲竄上了腦袋。

「好!很好!你們很好!很好!」

便像是一個抓奸的正夫一般。

不過他也的確是正夫,不過卻沒有資格抓奸!

雪暖汐驚的蒼白了臉,當即脫離了永熙帝的懷抱,隨後站起身來,卻是手足無措,半晌,方才找回了一絲神智,「臣侍……臣侍參見鳳後……」

他只是慌,看著水墨笑的神色發慌,可卻沒想到他根本便不需要發慌。

永熙帝靠著床頭,冷淡地看著水墨笑,似乎不在乎他的發怒。

這般的態度,像是一盆冷水一般狠狠地撲向了水墨笑,將滿身的邪火怒火一切的火都給熄滅了,只剩下了冰冷,比外面的風雪還要冰冷。

「御醫說赫兒得了失心瘋,還說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你知不知道?!」

雪暖汐面色大驚。

永熙帝卻還是神色不變,「莽莽撞撞的,便不擔心別人見了失了皇家的體面!」

「赫兒得了失心瘋了!」水墨笑厲吼道,幾乎不敢相信眼前如此冷漠的人會是他愛了那般多年的女子,他還記得三年前她斬釘截鐵地說赫兒也是她的女兒,她也疼愛,他還記得這三年來她處處的維護,便是傷害到了太女她也不在乎,可是如今,在得知了赫兒出了這般大的事情之後卻在挑剔他的行為?!「失了皇家體面?我失了皇家體面你要訓斥我,那赫兒如今得了失心瘋,一個皇女得了失心瘋,更加丟了皇家體面,你是不是不要認這個女兒?!」

「鳳後,陛下不是這個意思……」

「你閉嘴!」水墨笑打斷了雪暖汐的話,叱喝道:「本宮和陛下說話何時輪到你來插嘴!」

「水氏!」永熙帝低喝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殺傷力卻已經夠了。

水墨笑極為嘲弄地冷笑了兩聲,「方才晏兒問我是不是想到了辦法,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也不知道!……當御醫說赫兒可能一輩子也好不了的時候我第一個便是想到你,所以我回來找你,我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好方法救赫兒,可是我沒想到……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對你抱著這般大的希望,不該古語的看重赫兒在你心中的地位!我算什么?不過是你一個不得不要的鳳後罷了,赫兒又算什么?不過是你培養出來給你的太女當左膀右臂罷了!可如今這左膀右臂造反了,恨極了主人了,你便毫不憐惜地舍棄!赫兒得了失心瘋也好,至少不必傷心,不必難過!」他盯著她,一字一字地道:「若是赫兒沒有得失心瘋,你是不是便要殺了她?!」

「鳳後,你……」

「本宮讓你閉嘴!」水墨笑指著雪暖汐道,「你算什么?你不過是一個側室,便是皇貴君再尊貴,便是她給你再多的封號,你仍舊不過是一個側室罷了,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說話!端著一臉擔心做什么?你擔心什么?你有什么好擔心的?!如今你女兒的眼中釘肉中刺已經瘋了,你該高興才對!」

「夠了!」永熙帝開口了,許是水墨笑的話說的太過了,她的臉色有些青白,她坐直了身子,握住了床沿,「赫兒不會有事!」

「你怎么知道?!」水墨笑嗤笑。

永熙帝看著他,雙唇也似乎蒼白了一些,「因為她是朕的女兒!」

「你現在倒是認她是你女兒了!」水墨笑卻繼續質問道,「既然你還認這個女兒,為何要……」

「當年朕也失去過,朕能夠熬過來,朕的女兒也能夠!」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青出於藍必定勝於藍,朕的女兒一定比朕更加的出色!」

「你……」水墨笑盯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永熙帝也沒有給他所燒時間,直接下了逐客令,「出去!」

這兩個字讓水墨笑方才緩和了的情緒又綳緊了,狠狠地盯了她半晌之後,便轉身拂袖離去。

「鳳後!」雪暖汐欲追,可身後卻傳來永熙帝的叫喚聲。

雪暖汐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眼中也是又指責,「方才你好端端的忽然間抱著我做什么?」根本便沒有鳳後所想的那些,他們方才明明在說話,而且也不太愉快,可她卻忽然間抱住了他,「你是不是覺得不管我多生氣只要你一抱我我便只能聽你的?」

永熙帝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雪暖汐不是要跟她生氣,只是他的心很慌很慌,中午的時候,宮外傳來消息,大皇女得了失心瘋!失心瘋,該是如何的傷痛方才會得失心瘋?他知道她也是一樣的難過,他也不想和她慪氣,可是他除了她,卻不知道還能跟誰宣泄情緒,可即便是她,他也不敢直接跟她說他心慌害怕,因為心慌害怕便意味著他也猜疑述兒!

他不知道如今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可連他這個父君,這個相信女兒的父君也害怕,她會如何想?鳳後說的不錯,大皇女也是她的女兒!

雪暖汐看著沉默的永熙帝,吸了口氣,「今晚上我去陪琝兒。」說完,便轉身離開。

他不想跟她吵架,更害怕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信任。

永熙帝沒有叫住他,任由著他離開,只是,面色又比方才蒼白了一些,半晌後,永熙帝用極為奇怪的腔調喚道:「來人……」

半晌,冷霧進來,「陛下。」

永熙帝看著他半晌,隨後,身子猛然往前傾,她隨手從旁邊扯了一張毯子,隨後捂住了嘴,借著像是吐出了什么東西。

「陛下?!」冷霧一驚,頓時上前,「陛下你……」話被永熙帝放下的那一角毯子上的血給驚住了,「陛下你——」隨後,便欲喚人,「來……」

「住嘴!」永熙帝攥住了他的手面容猙獰地喝道。

冷霧停下了喚人的話,「陛下,你……」

「將轎輦抬來,然後,密宣簡御醫!」永熙帝吩咐道,隨後看了一眼手中染了血的毯子,「將這毯子帶走,燒了!」

「是……」冷霧應道,雙手卻已經開始顫抖。

……

水墨笑並沒有回朝和殿,而是直接又出宮了。

宮門早便已經關了,可守門的侍衛看清了水墨笑的神色,再加之知道大皇女的情況,也不敢攔,將宮門給開了。

水墨笑直接出宮了,卻不知道交泰殿內卻是彌漫著極深的恐懼。

永熙帝在回了帝寢殿之後便又吐血了,這時候沒能瞞住近身的幾個宮侍,當即將他們給嚇的面無人色。

冷霧將永熙帝扶上了床榻,隨後轉身厲色警告了那幾個宮侍,說若是說出去便滿門抄斬,能夠在帝前伺候的心理素質都是不錯的,在冷霧警告之後,便都尋回了冷靜,有條不紊地伺候著。

冷霧安置好了永熙帝之後便親自去將簡御醫請來。

簡御醫今日當值,或者該說自從得知李氏失蹤之後她便一直在太醫院守著,當冷霧來請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司予赫出了什么問題,畢竟當時冷霧的神色很難看,可見冷霧拉著她去交泰殿,心里不禁一沉,但是還是抱著希望,想著是不是永熙帝先要吩咐她一番。

可當她看見了靠著厚厚的靠枕躺在床上面色青白的永熙帝時,心里的希望落空了,隨即,綳緊了心弦,「臣參見陛下……」

聲音也開始顫抖。

「簡御醫,不必驚慌。」永熙帝緩緩道,「便是你治不好朕,太女不會讓你陪葬的。」

簡御醫抬頭,苦笑道:「陛下……」

「好了,給朕診脈吧。」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

「是。」簡御醫應道,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隨身葯箱上前,開始診脈。

冷霧守在一旁,一股冷凝的氣息從他的身上蔓延出來,乃至累及了整個寢殿。

他想起了幾年前簡御醫和永熙帝的一番話。

一番關於永熙帝身體的話。

「陛下如今的身體恢復了不錯,只是畢竟是十多年的沉痾,若是往後不注意,或可復發。」

「復發之後會如何?」

「比之首次發作更要驚險。」

「如何驚險?」

「輕則縮短壽元,重則……殞命。」

簡御醫整整花了一刻鍾來診脈,而診完了脈之後,又動了金針,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簡御醫已然滿頭大汗。

寢殿內雖然生了炭火溫暖如春,但是卻還不會生汗。

可簡御醫卻大汗淋漓。

除了廢精氣神之外,恐怕還有恐懼。

當簡御醫取出了最後一根金針的時候,永熙帝的臉色好了不好,只是,神色卻沒有緩解,看著面色極為難看的簡御醫,她心里也已經猜到了一些了,「如何?」

簡御醫當即跪下,「陛下……」

永熙帝笑了笑,「朕說過,便是你治不好朕,太女也不會讓你陪葬的。」說完,又補了一句,「當然,朕未必不會!」

簡御醫苦笑,「陛下,臣都這般年紀了還怕死嗎?」

「也對。」永熙帝笑道,「你不怕死,只是怕連累你的家人。」嘆了口氣,「也吧,朕待會兒給你一道聖旨,便是你治不好朕,罪不及家人。」

「陛下……」簡御醫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覺,沒錯,她心里是有這般擔憂,但是這般多年她一直負責她的身子,說句冒犯的話,她便是她的病人,如今病人出事了,作為醫者,她心中如何不難受?「陛下,臣不是早便叮囑過陛下不要勞心嗎?」

「簡御醫啊。」永熙帝繼續笑道,「你難道不知道當皇帝是世上最勞心的活計嗎?」

「陛下……」

「別人干的活計累了還能休息,厭煩了便可以直接說不干了,可朕卻不能,不管多累,多厭煩,都不能休息,更不能說不干了。」永熙帝繼續笑道,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簡御醫心里卻更是悲傷,「陛下,如今只是剛開始,只要好好治療……」

「你知道朕為何這般年都留你在身邊嗎?」永熙帝卻打斷了她的話。

簡御醫搖頭,「臣不知。」

「不是因為你是從十六皇女府中出來的,更不是因為你的醫術有多高明,而是……」永熙帝的話頓了頓,隨後,方才斂去了笑意,「你說謊的事情朕能夠一眼便看出來。」

簡御醫面色一白,「臣該死!」

「該不該死不是你說了算。」永熙帝道,「跟朕說實話,如當年一般跟朕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