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2)

城門口的叫罵喧嘩聲一直到正午都沒能停歇。城里頭到處是趕牛拉馬的聲音,像是在往城門那兒運什么東西,後來,連他們房東的老頭子都動了起來,林沫也不好意思躺著了,翻出早就捂在兩床被子中間的棉褲,顫顫巍巍地穿上。水溶覺得他腫得跟水蘿卜似的,忍不住拍掌笑道:「真該叫人畫下來拿到京師里去,看看下回你在城里頭騎馬還有沒有大姑娘小媳『婦』往你身上扔花扔果子。」

林沫磨磨蹭蹭地穿好棉褲,又細致地綁好護膝、綁腿,他腿有舊疾,自己也不敢大意,綁好後邊越發地粗腫,走路時只覺得兩條腿相互磨蹭著。水溶看著好笑:「你去為國為民救死扶傷去罷,我再睡會兒回籠覺。」

「你還真睡得著。」林沫埋汰了他一句,不過知道他昨晚上又燒了半晌,這會兒縱然退了,也指不定啥時候又染上風寒——這一路上他燒了好好了燒就沒停止過折騰。隨手給人捂好被子,他翻身下床,自己動手洗漱,而後便出門,一開房門就被撲面而來的寒風激了個寒顫,裹緊襖子,跟著房東大爺一起出了院子。

老大爺年紀大了,身體倒還好,一路上攀話:「官爺是打京里頭來?」

「是啊。」林沫隨口問,「老人家住在漠河,除了這陣子,其余時候可還太平?」

「今年這樣的少見啊,原來再怎么打,少有能進城呢,頭幾天白將軍還沒回來,時不時地就有北狄人闖進城里頭來,大年初三那天,進來了有小一百個,殺了好多人哩。」老大爺心有戚戚,「那時候城里頭也沒多少糧食了,不能餓著兵爺啊,大家伙兒都想法子弄吃的——幸好官爺你們來了。」

林沫心里一動:「鶴城、德城沒有調吃的來?」

「那點哪里能夠,都不夠畜生吃,不還有人嗎現代修仙錄。」老大爺高高興興地,「官爺,我看您也年輕,成家了沒?」

林沫莞爾,道:「成家了。」他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妻子兒女,心情也頗是自在,「我看老大爺也不急?」[]紅樓之林氏長兄169

「白將軍說,把人關在咱們城門外頭,就不用急了,當年還有人打進關去,就到皇上腳下呢。現在也沒啥好急的了,又不愁吃,又不愁『葯』,城門加固了,他們一時半會兒進不來,再撐一會兒,援軍就來了。」老大爺笑呵呵地,倒是又問了一句,「只是官爺都來了,怎么援軍還不到?」

林沫一愣,信口開河:「我......我抄近道的,怕鄉親們沒飯吃。」

「官爺真是好人啊。」

路上人來人往,並不算有序。林沫看著大爺推車上的火油同石塊,離駐扎的兵營越來越近,行『色』匆匆的人也越來越多,在外頭跟人通報過,推著車子進去,有個大油布帳篷,本來是主帥營帳,但被空了出來安置些重傷病人,林沫抽身進去,一個個地挨個看過去,也有人要給他行禮,他直接搖頭扶人接著躺下,順便幫人看看骨頭正不正之類,有個伍長正給人換綳帶,見到他來,先說:「見過林大人——白將軍在城樓上。」

「我知道,我不去給他添『亂』。」林沫悶聲道。

漠河的城門和他腦袋里的、和他二十年來見過的那么多城門都有所不同。它很高,被各種石塊、木料加固得格外厚重,但是又千瘡百孔,叫人覺得顫顫巍巍的。城門上有十幾架投石車——其實原來只有五架,另外幾個是匠人臨時趕工做出來的,很是粗糙,所以也不能放太重的石塊,更不能投擲火『葯』。

城門下面就是叫陣的北狄人,他們剛失了一員大將,正是怒火旺盛的時候,幾乎是不管不顧地要沖上來報仇雪恨一樣。雲梯一個接著一個地駕、繩索鉤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往上拋,隔著老遠的弓箭手,一到城門上人多就鋪開了漫天箭雨。

「他們哪來這么多的物資?」林沫問。

小兵回道:「這小的哪能知道。」

不應該。

白時越沒空來理會外甥的心血來『潮』。他站在城門上,沒敢同平時一樣穿他那身顯眼的銀盔紅纓亮甲給人當箭靶子,只是一步也沒離開,席賀扶著盾牌沖上來:「換『葯』。」

白時越低頭看了一眼:「傷口沒裂,不要緊。」

「呸,你開什么玩笑。」席賀也不忌諱,當著人的面就要卸臨時主將的衣裳,「虧你還有個姓林的姐夫呢,這是一個傷員說得出口的話?大將軍不在,你要是感染了,我可沒法子。」

周圍人目不斜視。白時越也就由著人給他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上半身,『露』出被鞭打得血跡斑斑的綳帶來,匆匆卸下,用濕布抹了一把——饒是他也尖叫了一聲:「這是鹽水?」

「兌了水的燒刀子。你外甥帶過來的。」席賀馬馬虎虎地給傷口都擦過一遍,又塗上『葯』膏,給上了新的綳帶。換下來的也不忘收拾好,洗一洗還能用,「現在營里的補給還夠,你也先別太擔心。」[]紅樓之林氏長兄169

「我擔心什么?」白時越冷笑一聲,「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席賀心照不宣:「好。我通知下去?」

他們並肩作戰了幾十年,雖然沒小輩膩歪,但說到默契同共進退,卻是小輩們比不上的。水溶不敢給林沫知道的,白時越通通能告訴席賀。所以看到水溶那副挑釁的模樣,叫他們二人回去笑了半晚上。也虧得小孩子不知道。

林沫努力平復著心緒,給傷員看病,忽然有人來道:「林大人,席將軍有請若雪飄飄。」

席將軍?這地方,有個席先生,現下正在舅舅那兒,當然還有個席將軍——不是說他重傷不愈,年歲又長,現在連下床都困難,難道還沒有往關內去治?說真的,就林沫聽到的那傷情,都覺得席菘曦活不過幾日。他深呼吸了一口,對來人道:「帶路吧。」

論品級,席菘曦是要比他高的。他背著手想,真是,虧得是北靜王不在。還得行禮——不知道席老將軍傷成什么樣?

席老將軍也住在老鄉家里,只是院子里里三圈外三圈地圍著親兵。他站在院子口,看著要給他搜身的小兵,抱著手臂問了一聲:「你聽到鼓聲了嗎?」被問的一怔,道:「是北狄的鼓聲。」林沫點點頭:「你們這兒有一百人?」

「回大人話,六十一個。」

「我帶了三百多個人來,」林沫笑『吟』『吟』地,「現在有一百多在城牆上,剩下的全在『操』練著。昨晚上北靜王燒著,還是我親自給他守著。」他問,「你們是席家的,還是哪營的?」

侍衛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林沫剛想叫人,發現自己真是光桿司令,連個使喚著撐場面的都沒有,只好拍拍被他問楞了的小兵:「去把席副官叫過來。我就在外頭等一等。」說罷,見人不動,只好嘆了口氣,「誒,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真帶了尚方寶劍來的啊。」

小兵拔腿就跑。

林沫也不怕風大,抱著手臂就坐在門檻上。水溶提著他的尚方寶劍,叫一個老鄉帶路耷拉著過來的時候,見他這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靖遠侯這模樣,帶個大『毛』帽子,就能去『插』個草標賣身啦。」

「北靜王買嗎?」林沫往邊上坐了坐。

水溶也不顧儀容地坐了下來,還給了他一個耳捂子:「你這耳朵紅的,回去准得生凍瘡。以後只怕都好不了了,一到冬天,就又是疼又是癢的——景寧同林公主不知道該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