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1 / 2)

過了兩日,學子下場。

水游明顯感到身上的擔子減輕了不少,做錯事的是自己親侄子,還趕在親爹生日、親妹妹要嫁人的當口,連這恩科都像是不倫不類的了。好在有一大半議論的人進了考場,耳朵根能清凈點。不過最叫他不解的還是玉征文,那日看父皇的意思,是要他給別人讓位了,誰知道不過訓斥了幾句,罰了他半年的俸祿,撤了玉庄轍之父的職,也沒了下文。玉征文老臉丟盡,灰溜溜地回禮部上任之時他還覺著奇怪。好在這人到底也當了這么幾年尚書,有幾分本事,很能干一些事。

但父皇的意思還真是叫人不解。

皇帝自己的生日可以馬馬虎虎湊活過去,兩個公主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擱尋常百姓家里,這樣的年紀都能被叫一聲老姑娘了。何況一應婚儀、嫁妝都准備了多年,要為了一個水瑞文就錯過了良辰吉日,淑妃、德妃都不能答應。

林沫銷假回戶部當值時險些把曹尚書嚇了一跳。他本來就白瘦,病了幾日,倒是養出一點血『色』來,看著也沒先前硌得慌了,可見那些「哀毀過度」的說法是不能聽的。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地高深莫測起來。往常這么個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狀元郎雖說從來笑眯眯的,然而為人卻是不輸柳湘茹的驕傲,那種雲淡風輕說白了,還是對其他人的不屑。然而這次出來,眼神卻跟觀里那些活了七八十歲覺得夠本了,一心想著飛升的老道士似的,若非那張臉實在是又溫和又俊俏,單是這雙眼睛就夠叫人望而卻步了。

「我身子不爭氣,給曹大人和諸位大人添麻煩了。」他靦腆地笑了笑,看起來同先前沒什么兩樣,甚至還比過去顯得更和藹可親一些,曹尚書一晃神,他的眼睛又是和往常一樣,滿是春風拂面,仿佛那一閃而過的冷漠不過是他年老眼花的錯覺。他定了定神,寬慰道:「無妨,靖遠侯是國之棟梁,身子要緊。」

林沫低眉順目地答了一句多謝大人。

其實吃驚的不獨是水游,水溶雖然沒膽窺視聖上言行,然而當日皇帝訓斥玉征文也沒瞞著誰,自然能傳到他耳朵里——怎么看都像是要撤職的樣子,誰知道最後還是姓玉的戰戰兢兢地當著他的禮部尚書,他料想中的林沫平步青雲的美景並未實現。

「即使怕你年輕不服眾,老實說,二十同三十也沒什么差距,在別人眼里都是『毛』頭小子。難道陛下真要你在侍郎位子上蹉跎到不『惑』之齡?」他不解地問道。林沫身上有侯爵,自己下場考出來的功名,在戶部當差這幾年的功績也是有目共睹,按理說資歷確實淺,本朝也無二十為相的先例,但這資歷二字委實說不好。你是按在這位子上的年份算資歷呢,還是按他辦的差使算呢?[]紅樓之林氏長兄237

說到底,不慣林沫仕途的,自然有說法阻撓,然而皇帝真要抬舉他,也不是沒有路子。比如說玉征文,他孫子頂撞皇孫——現在是崇宣王了,那是大不敬,玉征文教出這么個孫子來,這禮部尚書就當得有虧,皇帝都明著寵信林沫這么些年了,再多替他謀劃謀劃,大家也司空見慣了。一時間,這大好的機會擺在這兒,卻不見他扶林沫上位,反而不像他的作風了。

「老人家有了孫子忘了……」水溶心里想。

不過林沫卻是一副早有准備的模樣。

他湊過去問:「難道皇上早就跟你通過氣了?」林沫勾了勾手指,叫水溶湊得更近些:「老王爺難道沒教過你,若是掌握了許多秘密,頭腦卻跟不上,最後會被自己蠢死?」水溶臉『色』一僵,正欲罵他一罵,林沫已坐直了身子,安安靜靜地打量自己的手指頭。

他從來不是什么狂妄自大的人,在官場上算得上順風順水,除了自己真有幾分才學,幾分勤勉外,若說沒一點別的原因,他自己都不信。所以他也不至於理直氣壯地說:「我有今日,全都是我一人掙得。」那現下自己的未來掌握在別人的手上,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他捏了捏拳頭,冷笑了出來。在戶部幾年,得罪了多少權貴,然而誰能挑出他什么錯來?即便是前程在別人手上,路卻是走在自己腳下的。橫豎這一腳他踏穩了,別人願不願意施舍給他錦綉前程,他也不算稀罕。

水溶猶自不解。

林沫但笑不語。

水瀛教子無方,被降為郡王,崇安王一枝獨秀,若說太子之位之前還有些懸念,現下簡直可以叫水淯回家睡覺去了。若是太子定下來,皇帝不會是個小氣的人。

「林沫的官,得我替他提,施恩於他,以清嫌隙。」水浮道。水沉冷笑道:「那同父皇登基後恩賞忠順王有何不同?」水浮搖了搖杯里的茶水,道:「他和忠順王本事不同罷。」雖說一直忌憚他,但水浮不得不承認,換一個人去戶部,能給朝廷這么清明的賬目?能有林沫剛正不阿無所畏懼的膽量?文人事多,常說林侯風采給帝都添幾分春『色』,水浮卻覺得這人是冬日里的一只冰凌,刺寒純透的。

這話倒也是實話,就是水沉,你要他找個人去替林沫?那還真沒法子,林沫年輕、嚴謹,經驗身份都恰到好處,也唯有他能在浩如煙海的賬目中一下找到自己所要查的紕漏,亦只有他將糧稅商稅的歷年比例記得一清二楚,在內閣主持改革之時朗朗道來,叫那些空喊口號之人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