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1 / 2)

這一個月來,林沫家里算是從門可羅雀到了門庭若市。白時越立了大功,也惹了大非議,他也沒管這么多,繼續去漠河守他的城去了。一時之間,贊他高風亮節的也有,說他沽名釣譽的也多,反正人拍拍屁股走遠了,留下來兩個外甥,又以林沫功勞最顯,摻和最多,被人從頭盤問到了尾。

黛玉又回了一趟家里,這次沒能過夜,來去匆匆地,只是悄悄叮囑了幾件事,一是皇後遭遇喪子之痛,一時有些承受不住,皇帝叫靜嫻有暇抱修航進宮去寬慰幾句。二是說吳貴妃已然瘋了,元妃也撒手西區。第三件事就是問賈家的下落:「哥哥不要怪我不爭氣,別人說他們家千不好萬不好,我也不敢不認,只是外祖母到底養了我幾年,這份恩情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林沫低眸道:「他們家已經不是我能探聽的了,只聽說珠大嫂子同璉二嫂子應當能有個周全,其他就——」

黛玉低呼一聲,捂住了嘴,眼淚在眸里打轉了幾圈,好歹是背過身去抹了眼淚,穩住了身形:「善惡有報,總歸是......」

林沫打斷她:「總歸是罪有應得。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我也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的。你從小過得苦,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倒還比你多了先生、師娘同一雙弟弟,好在都過去了。不過,妹妹童年雖然凄苦,倒是未曾缺衣短食過。而外頭因著這場亂子,多少稚子老人,睡夢之中便被匪徒燒了屋子,殺了性命,他們也是有外祖母、有外孫女兒的人。這樣的暴行,榮國府雖然沒能參與,但他們卻是把那些施暴的士兵運進城里的、幫著貪污救災的銀餉好養活這群暴徒的。好妹妹,你是公主,皇上號稱天下百姓之父,那些慘死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將心比心,若是我被人殺了,你願意讓凶手平安順遂、繼續為官做宰嗎?」

黛玉泣道:「我也知道,秦王沒了,母後日日以淚洗面,秦王妃瘦脫了形,如此種種,也有賈家助紂為虐,只是到底相識一場,他家的姐姐妹妹也是從小一塊兒玩的,縱然現在生疏了,也有些情分在。舅舅、表哥們為了所謂的前程倒是去了,我也曉得他們應得的。姐姐妹妹們可怎么辦?」

「她們無辜和冤屈,這世上每天都會有不公平的事發生,因為發生在你的玩伴身上,所以你覺得難以忍受。殺雞儆猴也好,小懲大誡也罷,嚴刑之下,方是震懾。惟願日後,野心家再想興風作浪之前,想想前人的下場,為自己家中妻兒多多考慮幾天罷。」

黛玉同他做了這么些年的兄妹,知道當他的口氣這般毫無回轉余地的時候,就是真的沒有別的可能了。也只能嘆了口氣,回宮去了。

不過到了宮里,她便也沒有別的心思了。皇後中年喪子,其中痛楚非常人能承受。尤其是秦王死得還格外地慘烈,身後只三個嗷嗷待哺的幼子。偏偏還有人拿他身前的事說話,又借著呂沾衣的惡行發難,說吳濂水縱然有野心,也是秦王行為不檢給了他借口。雖然皇帝處置了不少人,但大家伙兒都心知肚明,要詆毀三殿下的不會有其他人,多半就是他的親兄弟們。皇後也不是幼稚的人,曾說過「若他五弟沒摻和,我是不信的,只是我就剩老五這一個兒子了,能怎么樣呢?要是小八還在,他們就是鬧得天翻地覆,我也能當沒看見!」

可惜無論是她的老三還是小八,都不會再回來了。

皇帝處置叛黨時倒沒有他父親那樣疑神疑鬼,不過雷厲風行的態度還是讓人瞠目結舌。又或者說,因為早對這場叛亂有些心理准備,他處置起人來,甚至亂中有序。人證、物證一溜煙排開,若是確之鑿鑿的,也不等秋後了,直接處置。誠如他所言,一天之內接連喪父又喪子,這中間痛楚,比別人更加深刻。然而喪禮未盡,先行殺戮,倒也算是頭一遭。禮部諫過一回,無奈當皇帝的似乎並不太在意。

四王八公除了北靜王和越國公,竟是全軍覆沒。南安王和茜雪國交情頗深,還起過認個孫女兒嫁去茜雪國的心思,他們摻和進去不難想象,然而西寧、東平也同吳家交涉甚遠,這叫水溶都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好在這回他算是站對了邊,幸免於難。倒是太妃找過他,說是三王皆倒,他縱有功勞,也要低調行事的好,叫他辭了皇帝的賞賜,把功勞推兵部頭上去。除了這幾個老臣外,還有個人也叫人十分意外。

允郡王。

這位前太子唯一的遺腹子,從來不是個安分的人,原來跟著六殿下跑動已經算十分惹人注目了,竟和吳濂水摻和上,不禁叫人十分好笑——他以為自己身份尊貴,不滿於如今一個小小郡王,卻要唯舊日臣子的馬首是瞻,變成臣子的奴才,可真是尊貴得緊。

林沫冷眼看著有人起來,也有人下去,新一波的風浪竟是又壓了上來。太上皇的喪事自不必提,一切依例行事,他這么些年來身子骨兒一向不好,為了壓一壓,喪儀壽衣皇陵也早就准備齊了,如今倒是有條不紊,謚號是「惠」,這不算是個好詞,也不是什么難聽的字,雖然太上皇當皇帝的那幾年跟平庸搭不上邊,但做兒子的決定用這個字來書寫父親的一生,也沒什么好說。倒是秦王,以太子禮下葬,謚號「孝宣」,只是有人進諫,太子為國而亡,耿直忠順,然而其也有過錯,為政期間功績不顯,當不得「宣」字。

這倒是讓林沫也大開眼界。史官的苛刻他是早有耳聞,哪怕他們說惠字不足以概括太上皇晚年的嚴苛殘暴,要改成厲之類的,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但跳過太上皇,專門來挑秦王的錯處,這也真是稀奇了。皇帝雖然以孝治天下,但是你要他摸著良心說父皇重要還是兒子重要,他還真不一定會說出個答案來,這些人是當他沒當皇帝前摔過幼子就真不心疼兒子,還是就是想要觸他的霉頭掉幾個腦袋好青史留名?

水溶道:「親兄弟的詆毀比對手的還要凶些。」

「難得的機會,哪能錯過。」林沫也嘆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