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連鳳丫跟我走
春雨溫柔,夏雨如瀑,秋雨淅瀝,冬雨……冬雨不曾婆娑。
大慶王朝德盛42年冬,淮安府道,太傅聞府之外,那人如同喪家之犬。
他有傾城之姿,他有仙人身段,他還有救人的本領,天下的人,他想殺的,多數都可以如願。
他什么都有了,唯獨……唯獨沒有過往。
他往前走,不知去處。
他垂頭望著腳下,腳下只有看不到盡頭的泥濘……而他,著一身清白,如月白衫,卻一腳踩在望不到盡頭的泥濘中——這是他的路,他腳下僅有的路。
他如行屍走肉,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仿佛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僵硬著他的這一生。
他走過了街道,無人的街道,道路兩旁,緊閉的門扉。
在全城禁嚴的大掃盪中,販夫走卒早已經歸家,商鋪酒肆也早早關上了大門,沒有人願意惹上莫名的是非。
清冷的街道,一眼可以看到盡頭,空空盪盪。
他轉身,進了未名的巷子。
巷子里散發著破舊和惡臭。
這里是整個淮安城最貧困的下九流聚集的地方。
惡臭、臟亂,是這里的常景。
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此時此刻,卻也沒了人影。
他站住了腳,碩長的身子,就立在一團惡臭之中,他沒有回頭,卻好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跟了一路了。」
巷子口外,兩道身影,女子抬起手來,向著一旁的大漢擺了擺手,便徑自一人步入那惡臭之中。
黑暗的巷子,唯一的光,被這道巷子口步入的人,擋住了。
女子舉傘,踩著同樣泥濘的惡臭,緩步踱到了那巷子里白衣的男子身後,一把油紙傘,遮住了漫天的冬雨。
「怕是,這今年冬,最後一場冬雨了吧。」女子淡淡的開口。
男子駐足了許久,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那把傘,許久許久……「你來看我笑話?」
「我來看你有沒死。要是死了,我正好給你找個地方埋了,算還你的救命之恩。」
連鳳丫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可惜了。」
「我沒死,你好似很惋惜?」
連鳳丫輕笑了起來,儼然用著一副「你是傻子」的表情,瞥了一眼身前背身而立的男子:
「死人的債好還,一口棺材一塊墓地,埋了,逢年過節燒些紙錢。
活人的債,可比死人麻煩。」
驀然之間
這小小的巷子里,笑聲頓起,漸漸的,笑聲越來越大,郎朗之下,仿佛這笑聲不知終結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巫傾歌大笑不止,笑聲貫穿了天地,笑聲又在這巷子里的來回飄盪。
連鳳丫沒有去阻止,沒有打斷,沒有疑惑,沒有勸誡……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今日的公子傾歌,他的身上,籠罩著讓人窒息的晦澀。
她不必懂,因為不會有所交集。
她不能不管,因為她欠了救命的恩情。
他笑了有多久,她便舉著傘站了有多久。
終於。
巫傾歌仿佛笑夠了,緩緩地轉過身,凝眸望向她:「為何來?」
他問的是,為什么會特意候在聞府附近,直到他從聞府出來後,一路尾隨到這個地方。
「給你埋骨。」連鳳丫垂下了睫毛。
巫傾歌一震……「給我埋骨啊……」哈哈哈哈……他如喪家之犬時,唯獨只有一個她,一個他從來最看不上眼的村姑,在他的身邊,關心他的死活。
一身孑然處,再沒有第二個人關心他的生與死。
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只有,這個他最看不上眼的村姑。
可笑……可笑不可笑?
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可悲……可悲不可悲!
「跟我走吧。」巫傾歌揩一把眼角笑出來的一顆淚,高傲地揚起了下巴:「我能為你治愈寒熱雙毒。」
「走?走去哪兒?」她問,卻沒有去問關於她身上的寒熱雙毒的事情。
「藏幽谷有你的容身之處。」
連鳳丫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來了,伸出一只滿是老繭的手指,她指向天地之間:
「這天地,都是我的容身之處。」她要是想,她便哪里都去得!
她始終相信,再低的,再晚的起步,只要她想,她便能。
「一個村姑?」巫傾歌眼底露出的輕視:「你知道井底之蛙嗎?你從那小小的村落里走了出來。
走進了這偌大淮安城中。
你又以為,一個淮安城,你能夠看到多少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