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〇六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五)(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514 字 2021-11-22

包括周商,這個瘋子誰都不喜歡,人們一度以為他才是會被四打一的對象,如今縱然變成了何文,他難道就值得信任嗎?縱然他沒有與何文聯手,事到臨頭背刺同伴,那也不是奇怪的展望。

歸根結底,這幾日人們心中的迷惑實際上還是會歸於一個問題:公平黨五系的風格各有不同,若是何文沒有將其余幾系聯合起來,撇開何文後的四系力量,就真能合成一股嗎?

彼此之間要進行怎樣的妥協?需要保持怎樣的默契?在這個過程里,會出現多少的變故?

人們並不會天真地認為四家聯手就能順利地打倒何文,更有可能的情況是,打到一半,大家或許就展開了彼此提防的混戰。

這場大會突然變成這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與此同時,倘若能夠真正看清楚未來的走向,這也是能讓每個人獲取最大利益的機會,這件事情對譚正而言是如此,對代表其它勢力過來的李彥鋒等人而言,更是如此。

兩人站在竹林邊聊了一陣。對於吞雲為何要來行刺的事情,李彥鋒未再多提,譚正便也不多說起,談了談許昭南的事情之後,他們又提起讀書會,何文是真的信奉讀書會的說法嗎?西南真的有插手這邊嗎?譚正與李彥鋒一面朝外頭行走,一面說了幾句關於那日對手的事情。

「黑鐵神」仇書延,這是寧毅武藝最高的妾室手下的徒弟,實際上也等同於「心魔」寧毅的親傳弟子,若他確實到了,那整件事的性質,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我也無法完全確定啊......」譚正說得認真,李彥鋒便也謹慎起來,「畢竟這人我也是第一次交手。」

「聖教主方才問起過這件事嗎?」譚正道。

李彥鋒點頭:「第一次是王先生過來問的,但是方才,聖教主他老人家與我搭了搭手,具體是不是,他卻沒說什么。」

譚正點點頭,沉默了片刻:「與心魔的對抗,是聖教主私下里的一段心結。」

李彥鋒看著他:「我聽說他們二位不曾交手。」

「我跟隨聖教主時日不久,未曾親眼見過那寧毅的身手。」譚正道,「但是當年在呂梁山,是有過一輪明爭暗斗的,後來在朱仙鎮的那一次,心魔攜大軍殺來,當時該是交過手的。那一戰......終究我大光明教上一代的高手,損傷殆盡。」

對於這件事,譚正說的不多,那一次也是上代猴王李若缺的殞命之役,李彥鋒這邊倒也不用多提。

他低聲道:「其實江湖上一直有兩種說法,也有說那心魔寧毅,實際上是不懂武功的。」

「這一說法早有流傳,以訛傳訛,現在愈發繪聲繪色了。」譚正笑了笑,「眾人說心魔不懂武功,是因為他早年便開始經營軍務,出手不多。但你若追索當年,便該知道,寧毅在『心魔』這一外號之前,尚有一匪號,被叫的是『血手人屠』,你且想想,得殺了多少人,有多凶殘,方才能有這等滿是煞氣的外號?綠林間啊,有取錯的名字,不會有取錯的外號。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們與聖教主提起那寧毅的傳聞,他總是笑而不語,為何?你要知道,聖教主也極少跟人談及周侗......」

譚正這樣一說,李彥鋒也就明白了,點點頭:「我聽說聖教主當年約戰周宗師,但周宗師始終不曾應戰,後來周宗師刺粘罕而死......聖教主是尊重他。」

「他與心魔也是一般,早些年,大光明教與心魔有過沖突,幾次是咱們這邊居於下風,但兩人同為當世宗師,未必沒有惺惺相惜之感。這些年聖教主北上抗金,與西南走的也是一條路......但這次若是黑旗的人真來了江寧,聖教主說不定便要考慮與這些小輩對抗的事情,他的心思,其實比較復雜。」

譚正與李彥鋒說起這些私密的事情,微帶白發的臉上笑起來,更為親近。李彥鋒想了想,目光堅毅:「但是家父死於黑旗之手,若有機會,我是不會放過那心魔的。」

「有機會的。」譚正拍了拍李彥鋒未曾受傷的一邊肩膀,「聖教主也不會放過他,我覺得啊,以後天下太平了,幾位宗師,必有一戰。」

兩人從讀書會閑聊到這些事情,之後譚正讓李彥鋒回去休息,轉身離開。出了這處院落之後,走得不遠,便也看到了正從附近宅院中出現,准備上馬車的孟著桃,兩人打個招呼,發現彼此其實沒什么重要事情後,譚正開口:「一道走走?」

孟著桃點頭應下,舉步前行,讓馬車在後頭跟著:「譚公從猴王那邊出來?聽說他又挨揍了?」

「聖教主先前也在,竟沒能將刺客留下,出手的像是吞雲和尚。」譚正道,「若非知道孟兄性格,我差點要猜測,他後頭兩次挨揍,是孟兄花錢雇的凶手,如此一來,吞雲收錢辦事,也就解釋得通了。」

孟著桃笑了笑,他性情豪邁,看李彥鋒不順眼時,當場就打了,對其它的卻是懶得解釋:「......吞雲為何要殺他?」

「在老夫看來,有三個可能。要么,吞雲和尚不是吳啟梅那些人請的......是劉光世的對家請的。當然,此事頗大,不好多猜。」

「那吳啟梅派來的一幫人,還真是倒霉......第二個可能呢?」

「吞雲收錢辦事,李賢侄得罪過的人請了他,這是另一筆交易。那這件事就單純多了。」

「年輕人得罪的人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孟著桃神色平淡,「第三個可能呢?」

「跟第二個可能差不多,他私下里得罪了吞雲,因為某些原因,又不肯說,吞雲非得做了他,也是有可能的,李賢侄這人心思重,偶爾有所保留,咱們猜來猜去,反倒沒什么憑據......」

吞雲和尚行刺李彥鋒的這個舉動,如果仔細探究其實會有不少的可能性蘊藏,李彥鋒說起城內局勢,將話題隨意引開,譚正便也順著他說些口水話。其實他年老成精,何嘗看不懂李彥鋒那點小小的心思,此刻倒是微微的嘆了口氣。

孟著桃只是一笑:「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順風順水,又借勢打開一片地盤,愛把聰明掛在臉上,不奇怪。」他道,「將來吃點虧就好了。」

譚正也是一笑,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前方的夜色之中,又是火拼引起的動靜,孟著桃挑了挑眉:「衛昫文又在趁亂報仇。」

譚正嘆了口氣:「孟兄弟,你說,咱們這邊,真的會與何文打起來嗎?」

孟著桃想了想,他看著前方:「譚兄......你說,何文他是真的......想走讀書會的那條路嗎?」

夜色之下的長街蔓延,前方的城池,煙火延綿,一片黯淡而混亂的景象。

借著西南提出來的口號,公平黨因何文而起,也因此迅速地擴大,對於這場劇烈的斗爭,人們都會說何文一家未必打得過其它四家。然而在西南的理論伴隨著他無可置疑的強大戰績擴散開來的這一刻,離開了何文與公平的旗幟後、離開了西南的名義之後,公平黨這一龐然大物還真能順利延續嗎?

在這一刻,這是夜色中許許多多的人,都在面對的疑惑。

......

同一時刻,新虎宮。

處理完李彥鋒的事情,回到這邊後,許昭南登門拜見。

雙方對坐飲茶,在與何文決裂三天之後,似乎是仔仔細細地想過了整個問題,這一次過來的許昭南,看似閑聊的話語之中,也隱藏著極度嚴肅的神態。

林宗吾跟他輕松地聊完了關於李彥鋒的事情,待到許昭南正襟危坐,開始拱手後,林宗吾微微一笑:「許公但說無妨。」

「昭南有罪。」許昭南拱手俯身,沉默良久,「此次......擺脫王先生北上請聖教主出山,為的是在戰場之上用到聖教主的教誨。只因西南大戰之後,那華夏軍軍人,借著周宗師的訓練之法,小隊作戰,個個皆能為斥候,此事若不解決,將來我等難以與之一戰,而事實上,公平黨五派,我方高手最多,他們性情桀驁,戰場之上不好統御,因此一是借聖教主的智慧,訓練他們,二是借聖教主的威望,也能壓住他們......」

「此次公平黨大會,原本也以為五方合力,會平平穩穩,接下來便可全力練兵。誰知何文喜怒無常,突然倒戈、倒行逆施......若是外頭打起來,我們其實並不害怕,但偏有一事,如今何文扯虎皮做大旗,對外稱黑旗之人已至,站在了他們的一邊......若真是如此,咱們這里,便不得不早做准備。而若是正面對抗真的開始,咱們這里,能以堂堂之勢壓服黑旗的......其實並不算多......」

許昭南緩慢而謹慎地陳述著想法,林宗吾放下茶杯,他的表情平靜,並不意外。腦海中想起來的,是這些年來,與黑旗的對抗——其實對抗早已停止,即便當初在晉地的那次驚鴻一瞥,也已算不上對抗了......

他講茶杯轉動了一下。

「戰場上的對抗,私下里的經營,寧毅是很厲害的。」

他道。

「許公......真的決定,不與何文合作了嗎?」

秋風蕭瑟,窗外的星光寥落,許多人都會漸漸的走到,命運的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