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一章 大風(三)(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191 字 2023-03-10

「狀告得怎么樣了,有結果了嗎?」闌

庭院之中,雨絲滴落,書房里,炭爐里火在燒,壺里的水已經滾了。

身著單衣的李頻從房間里頭出來,在茶桌前坐下,擺了擺手示意二人坐下後,方才拿了塊茶餅出來敲,然後扔進碎茶的碾子。

他開口詢問,姐弟兩人坐在那兒,岳雲看了看姐姐,一時間倒沒有回答,李頻碾了會兒茶,待到將碎茶倒進杯子,這才抬起頭來,挑了挑眉:「怎么?啞巴了?不說話。」

他過去受岳飛所請,曾經指點過姐弟倆的功課,說起來便是老師了,在外頭無法無天的岳雲有些拘謹站了起來:「姐姐說,老師您能言善辯,要來說情,我們招架不住,難免被……被忽悠,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說。而且……老師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岳雲這番話由高到底,說到最後一句,幾近咕噥,一旁的銀瓶見他直接賣了自己,也只好跟著站起來。這邊的李頻則是聽得眉頭緊蹙,將放在茶碗里刷茶沫的茶先一扔,璫的扔在了那里。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說情,什么能言善辯,誰跟你們說我要來說情了。」恨鐵不成鋼,「兩個小年輕,八字沒一撇就忙著把所有人往外推,成得了什么大事。」

他瞪了兩人一眼,銀瓶在一旁也咕噥起來:「但先生此時叫我們來,自然就是為了候官縣告狀的事,您方才也說了……」闌

「當然是為了告狀的事情,所以不是問你們結果怎么樣了嗎?」

「這還不是明知故問……」

「那聊天不得有個話頭嗎!橫豎不是生人,非得問你們吃了沒啊?」李頻拿起茶先在碗上又連著敲了幾下,「坐下,都自己弄,不稀得招待你們——生氣了!」

此時的茶道有碾茶、調膏、點茶等數個工序,相對於後世頗為麻煩,姐弟倆相互看了一眼,只好又坐下了,李頻氣了一陣,吐了口氣:「還來說情,真當自己了不起了……鍾二貴的事情,本就是冤桉,連陛下都心知肚明,你們去喊冤,份所應當,這件事情你們應該是寫信問過岳帥,他那邊不是給過回應嗎?擋你們了?」

岳雲道:「父親說:可。」

「就是嘛。」李頻道,「治大國時,每天多少事情此起彼伏,兩個人喊個冤怎么了?別說現在是正正當當的事情,就算你們兩個真的心懷鬼胎要搞事,上頭也不至於非得用什么陰招。而且你們自己不也明白,鍾二貴是被冤枉的,但現在是怎么被冤枉,誰冤枉的他,沒有證據,還查不清楚,上頭一時間也不可能給你們多大的交代,但那又怎么樣?你們兩個還想造反啊,讓你們爹過來把你們抓回去抽死你們!」

「老師,我們不重要……」岳雲道,「可鍾二貴,他真的是個好人,他真的……是太冤了啊。」闌

他並未被李頻的話語所動,核心仍舊在鍾二貴這邊,聽他說起這個,李頻沉默了片刻,隨後嘆了口氣:「知道。」

李頻頓了頓,如此過了一陣:「這件事情,不光我知道,陛下也知道,銀瓶不是還進宮去罵了他嗎?陛下的性情,對於這種事情也很憋屈,但如今不就是著了人家的道嗎?沒找到人,怎么辦?像你們一樣,就找自己人發個氣?最好把自己也氣死,就舒服了?」

「去年至今,武備學堂那邊的問題很大。」一旁銀瓶板著臉開口說道,「有些秀才,學著喊了幾天的口號,就到軍中指指點點,作威作福,下頭是很不高興的,他們若有能力也就罷了,可能力也沒有,這次在候官縣,若不是縣令和那掌軍法的話里話外都說什么為大局計,看見什么民怨沸騰,嚇得不得了,鍾二貴也不至於被他們逼死,此事我在現場,我知道事情的緣由。」

「這件事,你說得對。」李頻點了點頭,「候官縣這個縣令,遲早得調了,掌軍法的那位也是。不過,現在還沒有把桉子翻過來,有些處置,暫時就還沒有下,畢竟縣令目前還管著救災善後。」

「可若是這樣,處理兩個人,就行了嗎?」銀瓶瞪著他。

「當然不止,這件事一發生,上頭就開了很多會,現在做了許多措施,許多應對正在進行。這些事情,你們打聽一下就知道的,你們打聽過嗎?」

李頻的目光也掃過了兩人。銀瓶微微的愣了愣。闌

這邊李頻專注地泡好了自己的茶:「你們喊冤的這件公事,沒你們想象的那么重要,還得誰誰誰出來說情,讓你們就別干了、別添麻煩。我和陛下、長公主他們私下里碰頭的時候,說起這件事,覺得還挺好的,年輕人嘛,為了公正和義憤,不那么顧全大局,也是一件好事,必得有這種心氣,將來能變成個好人,至於朝廷,若是連你們的喊冤都經不起的朝廷,那還談什么治國,好人的喊冤都受不住,何況壞人的喊冤。」

李頻端起碗,嗅了嗅茶香。

「那老師叫我們來……」岳雲蹙眉。

「就是……有那么一個傳聞……」李頻道,「我與陛下等人聊天時說起,你們這個年紀啊,又會內家功的武藝人,心思太亂,說是練功時,會什么走火入魔,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殘廢,所以稍微就有點擔心,你們兩個小年輕,要是鑽了牛角尖,出了什么事,我們怎么對得起岳帥。嗯,所以就是這么一點私人的事情,把你們叫過來,看一看。」

「……」

「……」

李頻看著他們:「……沒這回事?」闌

岳雲搖了搖頭,隨後雙手握起拳頭:「老師,憤怒能讓我更加強大!」

銀瓶張了張嘴,想了想:「先生……說的是西南傳來的武俠小說吧……」

「嗯……該死的寧立恆。」李頻喝了口茶,隨後道,「書是長公主看的,她也是關心你們……」

話題的走向有些意外,產生了誤會,房間里因此安靜了一陣。銀瓶的手指絞在一塊兒,過了一陣方才開口。

「先生,那這件事情……上頭到底怎么應對啊?」

「感興趣了?」

「老師就別賣關子了……」闌

「……」李頻看著兩人,搖了搖頭,「其實呢……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大家碰頭,都提了不少的想法。當日在候官縣的應對確實過於倉促,發現自己著了道後,對於幕後之人,並未反過來抓住,鐵大人再去查證時,許多蛛絲馬跡已經沒有了……如何消除這次的影響,為鍾二貴平反,大家都提出了幾個權宜之計,譬如人家栽贓嘛,我們也找一家栽回去,再在新聞紙上大肆宣傳,甚至於……候官縣當日參與了鬧事之人,找幾個出來,哪怕屈打成招,反正也不無辜,總之先安軍心,但大家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對於這些想法的否定,最有力的說法,來自於左文懷等人。」李頻道,「當時他就說,這件事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聽得這句,銀瓶神色動容,便要說話。李頻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們現在對他有些意見,但不要忙著反駁……」

「可武備學堂本身就是他在管……」

「說了不要忙著反駁,咋咋呼呼的……」李頻嘆了口氣,「說句實在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大部分的人,甚至包括我,跟你們一樣,憋屈、憤滿,想到鍾二貴,其實我們還會想得更多一點,會想到當年在汴梁城的秦相……這第一反應,是想要搞點什么陰謀詭計,向對方打回去,即便一時間打不到,也要先做幾場戲,把軍心給穩住。但是左文懷這邊,首先是請了三十軍棍,說是處罰不能沒有,但是在打軍棍之後,他把話說得很清楚。」

「之所以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敵人很狡猾,另外一方面,暴露出來我們自己的問題,我們的能力不夠,應變不行……在過去半年、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我們搞武備學堂,尊王攘夷,收進去的,半是軍人半是秀才,我們交給了他們一些想法,提升了他們的主觀能動性,所以在候官縣,軍法官和縣令自認為是在為大局著想,急著進行處理,他們的步調大亂,是因為我們給了他們這種迫切想要做事、想要平事的心思。」

「我們當然希望所有人做事,可以面面俱到,可以從一開始就有能用的人……」李頻喝了口茶,「可是啊,現在不就是這樣的人才不夠嗎?恰如一個孩童,他慢慢成長,總是會出錯、總是會摔跤,摔到地上,流了血結了痂,汲取了教訓,他才能成長起來。西南的人做事,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能面面俱到,寧毅先是培養了竹記、培養了密偵司,然後慢慢擴大到青木寨、小蒼河,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才又了許多可用的人才……」闌

「至於我們,整體做起來才只是一年的時間,我們既然首先把主觀能動性的思想當成最主要的問題,那在其它的方面,就肯定是會出錯的。而每一次的出錯,都應當將之當成練兵的機會,首先要有處罰,然後要找到所有人,面對問題分析問題,要讓他們聚在一起,排練下一次出同樣問題的時候,大家應該如何解決。如此一來,下次再有人用同樣的方法鬧事,或者鬧出類似的事態,我們便都能從容應對……但若是讓上層出手,用了陰謀,表面上看起來生效快,但實際上下一次遇事,還是慌慌忙忙,人就無論如何都長不大。」

「你們看看外頭這雨。」李頻舉起茶杯朝雨幕里示意了一下,「福建多山,多數地方,山路也是蜿蜒難行,一旦到了雨季、風季,便有山體滑坡堵塞道路,冬日里也是一樣,有的地方大雪封山,出了這樣那樣的意外災禍,官衙軍隊都顧不過來,於是這里的人能怎么辦?自然只能在山間抱團、求助於宗族力量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