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攤牌(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396 字 2020-06-13

日光和煦,席君煜走過屋檐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後,方才進入一旁的房間,與里面的兩人點了點頭。

「陳掌櫃,榮記那邊的反應怎么樣了?」

被他稱為陳掌櫃的男子名叫陳友和,聽席君煜問起,搖了搖頭:「榮立那邊還是堅持要提價,他們打算漲到四兩二錢。」

「那就是在搶了。」席君煜皺著眉頭,不過,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類似的壞消息已經屢見不鮮,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波動,只是陰沉著臉在桌邊坐下,「呂記那邊可以談到四兩。」

「也已經說了,但是榮立說,眼下大老爺已經不管事,一旦二小姐下來,蘇家大變動元氣難復,他們就等著虧本,所以一定要這個價。」

「二小姐不會下來!」席君煜頓了頓,「蘇愈不會這么短視,就算死撐,他也會幫忙把大房撐在那里,以二小姐的能力,遲早還會再上來的!」

他的語句斬釘截鐵,但房間里卻是沉默了下來。自家事自家知,眼下的情況確實很不好,二房三房拼命的想要把大房拆掉,就算蘇愈,現在似乎也有點力不從心了,老人家也壓不住那么多的人說這說哪。蘇家大房的聲音最近一個月以來在江寧附近受到了影響,最主要的還是有的供貨或者分銷的商戶要求提價或者抬高利潤,多數現在還在拖,蘇家這邊死咬著不松口,讓這邊等等那邊等等,但在隱性的影響上,恐怕已經將大房的總利潤拖下了兩成,最可怕的還是往後的發展問題。

「媽的……一步錯步步錯……」

席君煜憋著一口氣罵了一句,隨後陰沉著臉搖了搖頭,開始處理桌子上的一些事情,出入貨單之類的。旁邊的兩名掌櫃也陰沉了臉,陳友和也搖了搖頭:「要不是皇商那段時間的疏忽……」

房間里的幾人沒有再說下去,但誰都知道這段話指的是什么。最近一段時間有一種說法開始在蘇家的范圍內流傳起來,主要是在對皇商那段時間那明黃布作坊的情況做了自查之後才開始興起來的。

譬如有的事情諸多的掌櫃自己就能夠負責,卻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一個總控全盤的人來掌局。那個負責研究新布的小作坊原本由蘇檀兒親自負責,並無問題,但在蘇檀兒病倒之後,在某些層面上出現了疏忽。現在由蘇家這些頗有運作經驗的掌櫃們看來,若非是那段時間寧毅在明黃布的運作上太過亢奮,太過大刀闊斧,有許多小細節上的問題,原本就不該出現。

如果那段時間由蘇檀兒來親自掌局,當他們在宣傳策略上選擇了激進的方向,肯定也會對小作坊的保密手段做出一定的微調,以適應這種方向。但寧毅掌局之後,他畢竟不懂這些小細節上的東西,作坊里的方針未變,周掌櫃白掌櫃一邊要努力保密,一邊卻又要配合上面的高調宣傳,總會露出不少的痕跡,因此才讓烏家在這些最根本的戰略層面鑽了空子。

這事情讓眾人一想起來就覺得格外憋屈,他們什么都做好了,最後還是輸在了那個愣頭青上。經驗、所有的問題都在於經驗,當時無論讓哪一個掌櫃出手控大局,恐怕都不會出這樣的問題。

虧得那個書生還格外義憤填膺的寫什么「白首相知猶按劍」,丟人……

以往大家對於寧毅還有幾分無視,覺得若然勝了肯定沒他什么事,敗了也是沒辦法。但這樣的說法在最近半個多月里才開始變得清晰,也是因此,最近一段時間,蘇家當中針對寧毅的言論也變得激烈起來。席掌櫃原本還算與人為善,說情有可原,但這時候終究還是感到郁悶了——在陳掌櫃等人眼中,席君煜此時的些許失態便是為此而來。

這房間安靜了一陣子,嘩嘩嘩、沙沙沙的處理生意的聲音。沉默之中,席君煜朝旁邊看了看,方才有些惱怒的目光也已經平靜下來。

大概也已經准備得差不多,宗族大會半個月內就會開始,到時候檀兒被解了職位,那時候最好也是可以讓這樣的言論走到最高。如果是二房三房那幫人這樣指責,或許反而會引發她的敵愾心理,但如果說的一直是身邊的人在這樣說,她在頹廢的情況下終究還是免不了遷怒的。人心人性,無非就是如此。

皇商之後,蘇家炸開了鍋,各種混亂,各種言辭都有。沒有人知道,有關於寧毅的這些言論,全是由他在背後做的推動和引導,沒必要請人去宣揚,只要在某些場合里的談話當中稍微提幾句足以引發人思考的言辭,讓他們去想,讓他們去推導。另一方面,增加大家「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輸了」的感覺,增加那種委屈、憋悶感……從頭到尾,他都是以一個理智者的身份旁觀於外,甚至幫助寧毅說些話,當然,這些話最終也只起到了逆反的效果。

一切都鋪陳得很好,他長於此道。原本更加理想的情況是寧毅終於忍不住在家里做出幾次失態的事情來,可惜那書生的確很能忍,面對各種挑釁知道辯解無用就什么話都不說,還裝出一副悠閑的態度來,但也沒關系,眼下他已經開始暗示家中的這些人:這廝一點內疚都沒有。

腦中隨意想著這些,忽然間,烏啟隆的那張臉閃過了腦海,他皺了皺眉。

「陳掌櫃,最近烏家怎么樣了,似乎聽說出了些問題。」

「不是很清楚,聽說一個管事忙得病倒了,秦業吧,前兩年打過一次交道。」陳友和抬起頭來,「有些人就議論說烏家要出這樣的事那樣的事,估計是薛家在背後放的話。皇商快要交貨了,接下來烏家會為了歲布的事情忙上一陣子,薛家估計想要占點便宜。」

「喔。」

蘇家人眼下肯定不喜歡烏家人,但是作為手下敗將,剛剛被那邊坑了,這時候也絕對不喜歡整天聽旁人說起烏家的八卦。陳友和說得隨意,席君煜也就點了點頭,隨後想想,烏家能有什么事……不管它,烏家現在要出的事情,跟蘇家也已經不在同一個層次上了,他們會越走越遠。什么事情都隨得他們去,眼下,自己把事情做完也就成了。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

他望了一眼窗外院落中下午的陽光,氣氛安寧,卻隱約有些死寂的感覺。距離蘇家宗族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了,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屬於大房的這些人眼下都有些頹廢,盡著人事,天命未知。或許只有他,能夠明明確確的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事情。只有他是有歸宿的人。

於是他笑了笑,就如同那片陽光一般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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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安靜的房間,由於閉了門窗,顯得有些昏暗。房間里滿是葯味,此時在那捂得嚴嚴實實的病床前,容色秀雅的女子手上端著粥碗,將調羹舉起來吹了吹,隨後往病人的嘴邊送了過去。

「……宗族大會……聽說七爺爺也決定讓我下來,二叔終究說服他了……三叔那邊忙著挖人,最近幾天在說可惜廖掌櫃眼下被派出去了……榮記那邊想要抬高價格,呂記也是,多麻煩啊,過段時間他們又得來回跑……」

一勺一勺喂著病人喝粥,口中緩緩地說著家中的事情,床邊的女子神色其實也有些疲憊,只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疲倦之中,也有些諷刺的感覺,她伸手撫了撫發鬢,偏著頭看床上的父親。其實心中也有幾分苦澀,原本是過來探病,不想再說這些煩心事的,可是回想起來,父女之間一直以來的交流,除了那些純屬應酬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些。

距離蘇伯庸遇刺已經過去兩個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里,蘇伯庸已經確定了癱瘓,兩條腿沒了感覺,左手的行動其實也受到一定的影響。如今還是身體虛弱,每天換葯,無法下床的狀態,精神似乎也受了一定的影響,許多時候心情不好。蘇檀兒每天都會過來,但父女倆聊的大抵也是這些,許多時候母親與姨娘在,就只是說幾句問候的套話。這時候蘇檀兒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街上,看見許多賣柑橘的,爹爹以前……喜歡吃的吧……呃,今天沒什么風,爹爹看看要不要將窗戶打開些……相公說打開比較好一點,呃……什么空氣對流……然後陽光曬進來,心情也會好……」

她能夠找出來的真心的話語也就這些了,說到寧毅時,笑得開心了些。蘇伯庸在那邊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還是……不要打開吧,天冷……覺得冷……另外,檀兒啊,立恆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啊?」

蘇檀兒微微笑了笑:「相公不是每天也來看你么,他最近,也就是教教那幫孩子,每天出去走走玩玩……」蘇檀兒的笑容其實已經褪下去了,淡淡地說著寧毅最近的事情。其實心中明白父親問這些的原因是什么,之前在這病床上,父親就感嘆了幾次:「看不透他啊。」其實也是在提醒她。

這些事情是說不透的,相公到底有多厲害,能做到些什么事,蘇檀兒心中也在好奇,但是父親的想法與自己不同。再多聊了幾句,她朝門外喚了一句,讓父親的丫鬟秀荷進來,將粥碗遞給她,然後也開始起身告辭了。

這一個半月,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穩住眼下的局勢並不容易,她也費了大力,但這時已經不再像皇商之前那般毫無頭緒了,做起事情來,心中其實是安定的,精神良好,只是身體上忙碌。出門之後,跟隨著的娟兒也便迎了過來,看得出來小姐的情緒其實並不算好。

下午還有地方要去,還有事情要忙,主仆倆出了院子,卻聽得旁邊院子里有些急促的說話聲傳來。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在想些什么……」

「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姐姐……」

「我都已經聽說了,可這大房不是她一個人的,她要干什么大家都陪著啊,現在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大房是伯庸的,你要幫伯庸守住這一份……」

「我知道……」

「要不是那寧毅什么都不懂,橫插一腳……」

隱隱約約是這樣的交談聲,當兩道人影出現在那邊的門口時,陡然也愣了愣。蘇檀兒端庄地行了一禮:「二娘,古叔……」

「呃,檀兒啊,你過來……過來看老爺……」

「二小姐。」

說話的是家中的二姨娘與她的弟弟,此時也是大房里的掌櫃之一。尷尷尬尬地打完招呼,雙方也是分道揚鑣,待走到沒什么人的地方,娟兒抿了抿嘴:「小姐,二夫人和古掌櫃商量著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