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2 / 2)

「得了,我不是舍不得花錢請你,是中午吃的那點東西現在還在胃里積著呢。你餓?要餓你自己去吃吧。」我看她問。

「我也不餓,要不我們去街上遛彎兒吧。這一天老坐著,筋都懶了。」馮曉靜又說。

「你不回家,家里人不等你吃飯?」我說。

「你這人真沒勁!」馮曉靜忽然急了,一下子便躥了起來,伸手去拿桌上的包。

我看著她笑道:「我怎么沒勁了?這不是關心你嗎。」

「省著那點心氣兒還是關心你自己吧!我真不知道你們城里來的是不是都這么酸!」馮曉靜看也不看我,尖刻地說,氣呼呼地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我嘴里冒出一溜等,忙著起身攔在門口,謔笑著說,「不要打擊一片。城里來的不都這么酸,酸的就我一個,怪你倒霉,給碰上了。嘻嘻,這樣吧,咱們倆既然都不餓,去『花瓣雨』休閑吧怎么樣?我請客,就當給你解解酸。」

「撲哧!」馮曉靜板起面孔又忽然綻開,像在死寂的水面上扔下了一塊石頭盪起了一波漣漪。

很遺憾,花瓣雨正在裝修,沒有開門。馮曉靜馬上又提議就在街上走走,我也正是這么想。我們倆便並肩順著馬路沿兒漫無目的往前走。

現在是進了十月的天氣,夜風已經很涼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即使青年伴侶也很少見。我忽然覺得很失望,想起自己孑然獨行時看到別的伴侶走在一起時的羨慕,感覺老天爺真不公平,連這么一個滿足我小小虛榮心的機會都不給我——也讓他們看一看,我這個平日連狗都沒的陪的主兒,現在身邊也有個可愛的女孩了。

在街拐角處,有個賣炸魚的婦女,在昏黃的燈光下,冷清清孤零零地守在攤前,歪著頭,遠遠地便盯著我們倆緩慢地走近。那應該是一種期盼,期盼我們能停下來照顧一下她的生意。我心里陡然生起異樣,直覺告訴我她是一個可憐人,一個家境貧困的人。也許,她是一個失去男人的寡婦,獨自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活;更也許,他的男人沒有失去,病了,癱在床上,等著她照顧,那種生活的艱難是常人無法體會的。我有根據,如果她的生活好一點,也不會在這個季節,這么晚的黑夜,這么清冷的馬路十字路口久久守候。也許,她急著等錢用,為男人治病,或是給孩子湊學費。

「你餓吧!」我與馮曉靜走近了婦人,忽然問馮曉靜。馮曉靜大概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側頭看我,沒有等她說話,我接著說,「我們一人來兩個炸魚吃吧。」

「我一個就夠了!」馮曉靜說。

「吃兩個吧。」我說,便招呼婦人。

婦人幾乎有點興奮,忙著拿魚片往鍋里放。我越覺得我分析得沒有錯了。

我們倆個吃著炸魚,仍然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你在想什么?」馮曉靜忽然問我。

「我在想我們倆個在辦事處里的時候話多著呢,怎么出來了就沒話了?」我說。

真的,我們走了這一路,還沒有在辦事處里呆十分鍾說的話多,大部分時間都讓沉默伴著街上清冷的燈光度過了。

「我也是覺得呢!要不咱們找個話題說說?」馮曉靜提議。

「嗯,找個話題說說。」我重復。

「你喜歡看瓊瑤的書嗎?」她問。

「不喜歡!我喜歡看金庸的。」我干脆地說,「瓊瑤的沒勁!」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金庸有什么好?就聽名字,也知道沒有瓊瑤好聽。」

「孔丘這名字好聽嗎?柳永這名字好聽嗎?魯迅這名字好聽嗎?巴金這名字好聽嗎?尤其是高爾基,這是人名字嗎?!哈哈……」我一連說了一大串兒,自己都不禁笑起來。

「怎么能給他們比!」馮曉靜笑著說,「就比金庸和瓊瑤,我就覺得瓊瑤好。」

「什么瓊瑤,叫我說就是『窮聊』——窮的無聊搞意淫!她應該是中國頂級意淫大師,比曹雪芹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這是什么話?評的有點過了啊!」馮曉靜笑著說。

「什么話,」她反感我更來了勁,「她寫的那些東西,不過是給自己造的愛情夢,順帶騙騙小女生的眼淚而已。就像你這種!」

「你好好看過嗎?就亂評!」馮曉靜饒有興致地笑著反駁。

「怎么沒有看過?她的書我不但看過,拍的電視劇也看過,不過都沒有看完過。」我說,「看她的書還好點,我能盡量控制自己的想象,不至於把自己折磨死。看拍成的電視劇就別提了,總感覺像是在精神病院里看精神病患者招開的大聯歡,一邊看,身上一邊打冷戰,雞皮疙瘩起一陣落一陣。先別說編得怎么樣,就看那幫子港台演員,你說他們有演技嗎?一個個帶著假睫毛,描著熊貓眼,扭著小蠻腰,腆著大厚臉,說話嗲聲嗲氣,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像吃多了催情葯,還沒干嗎呢,早叫上了!」我越說越興奮,口無遮攔,一時間疏忽了談話對像的身份。

直聽得馮曉靜兩眼發直,心里打顫,慌忙阻止我,「行了行了,你別說了!咱們換個話題吧!」

「哦!」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素質又不知道跑哪兒去玩了,尷尬地對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我收不住了,不是故意的!」

「沒什么對不起。我並不是說你評的不好,我也覺得有那么一點兒。就是……你形容得也太那什么了……呵呵。」馮曉靜大方里含著羞澀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