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2 / 2)

「普通朋友也好,不是普通朋友也好,只要不發生在公司內部,公司不會干涉,也沒有必要去找鄧部長求證弄個水落石出。」鄭熠陽用語隱晦,暗示我鄧岩根本沒有和他提過這些事,如果我懷疑,那是不正確的。「主要問題是在你養病期間跑去了居龍峪。養病不見得非在醫院病床上、躺在家里,這一點兒我完全能夠理解。可公司的員工能理解嗎?他們只會認為你是借著病假之名跑去游山玩水!現在弄得整個公司沸反盈天,我想不追究都不成了!」

他的這番話說得十分得體,公是公私是私,又義正詞嚴,又體現關愛,且無可奈何。

我仍低著頭,沉默不語聆聽訓誡,擺出一副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內疚樣兒。所有高高在上的領導都喜歡下屬這副「慫樣兒」,這能滿足他們奴役別人行使權力的欲望,能體現他們睥睨一切的高傲,讓他們產生十足的自豪感。當一切都得到滿足,他們才會放下姿態,拿出一點慈善,擠出一點憐憫,施舍給面前擺著「慫樣兒」的下屬一點安慰,就像雄獅在母獅身上發泄完獸欲後,會吐出舌頭舔一舔母獅身上的毛一樣。

「這本不算什么大事兒,但凡自己性子收斂點兒,小心些,也不至於弄到這步田地。」鄭熠陽該發泄的都發泄了,開始舔我身上的毛了。「現在,整個公司都宣揚開了,我想護你也護不住,否則怎么服眾?你得接受處罰,周會上我會說這事兒。扣除你本月獎金,另外,你寫一份檢查交到人事部,簡報刊發(子公司內部刊物),全公司通報批評。」鄧熠陽說著,沉默一下,又補充一句,「按規定,你這種情況記過降級甚至撤職都夠得著了!還好你以前一直表現不錯,這個處理結果我想大家也都能接受。現在告訴,是讓你有個心理准備,到時不要情緒化。以後不管做什么事兒,多想想,別由著性子來。」

這個處罰看似很輕,其實很重。扣獎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全公司通報。這無異於對一個從政者宣布他的政治生命就此終結!我以前所有作為,曾有過的輝煌業績和聲譽,都會被此一筆抹殺掉。實際意義比記過還要嚴重!

我忽然想到了高英甫,想到了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在康品健這條路上走到了頭。

筒報刊發前這幾天,我郁郁寡歡,煩亂不堪。我有點兒惱恨李婷為什么讓我去居龍峪散心;惱恨自己為什么喝那兩口口服液,搞得跑肚拉稀,弄出這么多的事情來。

我不想理會任何人,也不想弄明白到底是誰把我和李婷去居龍峪玩兒的事兒傳播到了公司。每天一下班兒我便貓進一個叫「青梅」的小酒館,自己把自己灌得暈暈乎乎。

在這個過程中,李婷每天都傳呼我幾次,可我一次也沒有給她回過電話。我知道這根本不怪她,但畢竟還是與她有關系,再和她糾纏,不知還弄出什么事兒來,到時我在康品健公司真的沒有辦法呆了。

簡報於周五刊發出來,我寫的那份措辭誠懇,語帶悔恨,洋洋灑灑數千言的檢討書,將整個頭版占得滿滿當當。在檢討書中,我像批判「四人幫」一樣毫不留情地批評自己,像觸怒上帝的基督徒一樣深深懺悔。寫得那叫個好,好得在康熙大辭典里也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形容它;深刻得就是拿給一個誅他九族也不肯認罪的殺人犯看,他立馬也會悔悟,在政府面前低頭認罪。

很奇怪,簡報發出後我的心情反而有了稍許平靜,那團淤積在心里的憂怨不平莫名其妙消散了許多。下班後,我不想再去「青梅」小酒館把自己灌暈了,想回宿舍,因為我覺得現在不需要酒精的幫助也能睡安穩。可是,我還是去了「青梅」小酒館,因為我收到了譚玉健在我bb機上的一條留言:我在「青梅」酒館3號間等你。務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