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總督、彌勒佛以及老元帥(1 / 2)

權柄 三戒大師 5635 字 2020-08-24

陽從湖面躍起,驅散了水面的濃霧,重現出旖旎的湖

船艙中的談話仍在繼續。船尾的衛士從船底取出漁網,觀察了半天,才把那漁網用力灑向水中,過一會便抓住繩索,一節節往上拖。漁網下的水面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甚至有魚躍出水面,把漁網頂的一鼓一鼓。

衛士終於把漁網收到船板之上,這一網下去足足打上十幾條晴川湖特有的白節魚,這種魚體型修長,通體銀『色』,大的有一尺多長、馬眼粗細;小的只有幾寸長,小指粗細。這種魚肉質鮮美、刺少肉厚、清蒸作湯俱佳。

衛士從漁網中揀些個大的魚扔進一邊的木桶。有人就坐在一邊,將桶里的魚一條條刮去鱗、除去魚和內臟,清洗干凈後,便放入一個銅盆中。

連下了幾網,洗魚的衛士見銅盆中的魚已經不少,便把那銅盆端去炭爐邊,支起一口鐵鍋,把那魚稍微過下油,就加上水、開始慢慢的燉起來。等到清香四溢,那湯也變成『奶』白『色』,衛士便加些精鹽、撒點蔥花姜末。然後就把鐵鍋從爐上端下,將香噴噴的魚湯盛入大湯盆中,端著進了船艙。

船艙中的薛乃營三人從半夜到現在,只胡『亂』啃了些干糧。聞著外面誘人的香氣,肚子早就咕咕作響。等到魚湯端進來,不由都咽了下口水。

秦雷親手舀了碗,笑道:「來,咱們先吃。吃完再說。」說著將手中的白瓷碗,遞給一邊地黃胡子,秦有才感激的雙手接過,嘿嘿笑道:「王爺所賜,俺就不客氣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撈湯里的魚,卻被薛乃營用筷子狠狠敲在手背上,只好委委屈屈的收回大手,從桌上拿起筷子。慢慢挑著吃起來。

秦雷又把兩只碗分給秦有德和薛乃營。兩人雙手接過。道謝後,也有滋有味的吃起來。秦雷本已用過早膳,但也禁不住那誘人的味道,給自己舀一碗,細細的品嘗起來。但覺魚肉細膩潤滑,鮮嫩可口,再品一口湯。更是鮮香無比,回味無窮。

一時間,船艙中只有呼嚕呼嚕的喝湯聲、悉悉索索地品咂聲。秦雷見秦氏兄弟很快用完一碗,便指了指湯盆,示意兩人隨意。然後對衛士低聲吩咐一句,衛士便出去取回幾張肉餅放在桌上。[]權柄148

兩人頓時喜笑顏開,秦有德呵呵笑道:「殿下真是沒地說,俺們不是老薛。光喝湯就能喝個水飽。還是要吃些實在地才有勁。」

秦雷微笑道:「隨便用,吃飽了好說話。」

…………

薛乃營喝了兩碗魚湯,便放下碗筷。秦雷再讓。他卻是吃不下了。衛士奉上茶,兩人便不管仍在胡吃海塞的秦氏兄弟。輕言慢語的開始說話。

秦雷輕聲道:「此次孤王南下,名為監督間諜一案,但很難與不久以後的風暴脫開干系。還是要早做打算啊。」

薛乃營喝口水,也小聲道:「確實如此。不知殿下是想阻止這場變『亂』還是……?」

秦雷瞟他一眼,輕笑道:「薛先生考校孤王呢。」

薛乃營不好意思笑笑,但也沒否認。

秦雷不以為意,淡淡道:「南方爛、破而後立乃是大勢所趨。孤王可以做一個旁觀者、也可以當個推動著。但萬萬不能妄想做那個螳臂當車的阻撓者。」

薛乃營拱手道:「君子當順勢而為,方不失明智之舉。王爺英明。」

秦雷擺手道:「先別急著誇,本王雖然有心,但無奈這潭水太渾,水中要命的東西太多。想要游上岸,甚至有所收獲,還要先生指點『迷』津啊。」

薛乃營沉聲道:「依微臣看來,殿下應效仿朝廷的做法。」

秦雷正『色』道:「願聞其詳。」

「找到最腐敗地毒瘤,提前割掉它,讓其余人活下來。」薛乃營那古銅『色』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

秦雷沉『吟』道:「你是說先下手為強?」[]權柄148

薛乃營狠狠點頭,森然道:「搶在朝廷動手前,把這個毒瘤先挖出來。變被動為主動,變有罪為有功。相信兩省的大員們無不景從。」

秦雷思酌道:「是否有些理想化呢?」

薛乃營堅決道:「只要謀劃得當,會打動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高官顯貴們的。」說著就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

秦雷聽了,面『色』晦明晦暗,良久才一拍桌子,狠聲道:「富貴險中求,就這么做。」

……………………………………

從湖上回來,秦雷便命人去請延武,說有要事相商。當天後晌,延武便趕到了山庄,心急如焚可見一斑。

秦雷命人奉上茶,然後屏退左右,一臉嚴肅的望著對面的江北總督,突兀問道:「大人是想有個什么樣地結局?」

].了。」

秦雷沉聲道:「為了這個結局,您能下多大決心?」

.:.

秦雷不『露』聲『色』道:「方子是有一劑,可是不那么溫和。不知大人敢不敢用。」

.=眼,三十知州府,多年來宦海浮沉,才熬到今天這一步。怎么甘心落個慘淡收場。」轉而定定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只要管用、就是毒『葯』也用!」

秦雷點頭道:「大人有這個覺悟,孤便可以與你謀劃謀劃。」說著便把薛乃營的計劃有刪有減地講與他聽。

.=就是個粉身碎骨之局啊。沉思半晌。心中終於承認,這是目前這盤危局中唯一的活棋。只要走通了,便立刻形式逆轉,再不用擔心大難臨頭。

在心中仔細把秦雷地計劃反復推敲,延武提出一個問題道:「下官雖是文官出身,初掌武事。卻也知道兵法上說,十則圍之。沒有個三五萬虎狼之師,是無法達到王爺所說的兵不血刃的。」

秦雷微笑道:「這個交給我。你不必『操』心。」

.:.&l;會與當地門閥交惡?」

秦雷溫聲笑道:「這就看大人的功夫了。別家都是看胥家臉『色』行事。只要能把胥家說通,拿出這筆銀子,就沒有問題了。」

.=.

通胥老。」

秦雷欣喜道:「事不宜遲,咱們就分頭行動吧。馬到成功啊,大人。」

「承您吉言。」延武也哈哈笑道。既然秦雷把最大的責任擔了去,他沒有理由不跟著走上這一場。

……………………

.

秦雷在山庄門口站了好久,直到延武的馬車消失在暮靄中,才轉身回去。

沈冰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秦雷身邊,輕聲問道:「王爺,我們計劃的後半段,能瞞過大人嗎?」

秦雷輕笑道:「到時候已經勢成騎虎,他想下也下不來。」然後壓低聲音問道:「那三位地監視一刻都不能停,稍有異動就立刻清除。」沈冰沉聲應下。

次日乃是五月初一。離那位顧大人許下地發餉日子還有八天。時間無比珍貴。秦雷再也不能悠哉游哉了。寅時便讓若蘭伺候著起身,草草用過早膳,便帶著護衛出了庄園。

等到天光大亮。秦雷已經出了荊州城十幾里地了。本來想在馬車里補個覺,但路況實在糟糕,顛簸地秦雷不時從座位上彈起,只得打消了睡覺的念頭。離了馬車,換上那匹黑不溜丟的烏雲,沒想到這有些神經質的小公馬竟然如履平地,跑起來又快又穩。雖不敢抱著馬頭睡覺,卻也免了顛簸之苦。

一行人縱馬疾奔,到了巳時才在一處鄉間酒肆打尖。

此時店內空空如也,店老板戰戰兢兢的把一眾黑衣壯漢迎進店里。石敢掏出一塊碎銀,對店老板溫聲道:「今個晌午我們把這店包下了,麻煩老板不要招呼別的客人了。」

店老板接過銀子,掂了掂,足有三兩重。心中不禁樂開了花。他這鄉下小店一天也就幾百個大錢的流水,十幾天也掙不到這么多錢。便忙不迭地應下,吩咐小伙計在門口攔著點客人。便要到廚房張羅茶水酒食。

哪知石敢又攔住他道:「我們自己做飯,店家只要在邊上指點一下即可。」說著就有幾個黑衣衛拉著有些糊塗的店老板去了廚房。

秦雷活動一下發酸的肩頭,對石敢笑道:「客氣點,別嚇到人家。」石敢笑笑,道聲:「知道了。」便帶著衛士把這家小店里里外外檢查一遍。

不一會,石敢回來稟報道:「一切正常。」然後又有些唏噓道:「那禪宗的勢力可真不小,連這種犄角旮旯都有信奉的。」

秦雷剛洗完臉,用『毛』巾把臉擦凈,笑道:「正常啊,禪宗那些東西確實容易讓人『迷』信。」

石敢有些好笑道:「那些不用把財神都換成佛爺吧?」

秦雷訝異道:「什么?」沒聽說過佛祖還有這功能,便讓石敢帶自己去看看。

一見之下,秦雷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只見里間正沖大門的方向,擺著一尊憨態可掬的笑彌勒。供桌上供品齊全、香火繚繞,顯得鄭重至極。

秦雷感覺說不出的別扭,不是說都要凈室禮佛嗎,怎么會有在店里供佛爺地呢?

他讓石敢把店老板找來為自己解『惑』。

很快,一臉惶恐地店家便出現在秦雷面前,秦雷朝他溫和笑道:「店家勿怕,本人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沒有別的意思。」

店老板這才有些放松,哈腰道:「俺都說,俺都說。」

秦雷指了指里間的佛爺。問道:「你這店里怎么不供奉趙公財神呀?」

店老板神『色』一緊,急切道:「大官人休要『亂』說,佛祖會怪罪地。」對里面那尊佛像的畏懼顯然超過了對秦雷的。

秦雷不想與他聒噪,換個說法道:「吾聽說佛爺都喜歡清凈,放在店里不會打擾佛爺清修嗎?」

聽到這個問題,店老板明顯輕松了許多。為秦雷解釋道:「那是大佛祖,他老人家不喜歡熱鬧。可俺們供奉的是二佛祖,他老人家最是熱心腸。最好熱鬧了。」

秦雷被提起了興趣。微笑道:「我們是北方的客人。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勞煩店家解說一下。」

聽到此言,有些畏縮的店老板直起身子,面上竟多了些虔誠的光,一本正經對秦雷道:「那小人就向幾位宣講我佛地大德。」接著便把他所信地教義毫不含糊地講來:

這店老板信奉的乃是彌勒佛,號稱二佛祖。說是大佛祖的接班人,將於若干年後,接替大佛祖掌管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只要他一登基。極樂世界就會到來。到那是天地間將變成一片沃野,土地肥沃,風調雨順,百花齊放,產物豐收。一日而熟,不炊可食,人食長壽,毫無疾苦。而且地下會生出衣裳。樹上會長出財帛。一切俯仰皆是。再沒有任何爭執、再沒有任何辛勞。言言總總,歸結成一句話,只要這位老大一上台。大家享不完的好日子就來了。所以大家要團結起來、供奉出你的一切,哪怕是舍卻皮囊,也要把他老人家扶上位。

邊上的侍衛聽得入神,有人好奇道:「要是獻了身,那不就死了。死了還怎么享受將來的花花日子?」

店老板一副早知你會問地樣子,舞動雙手道:「為我佛獻身,即歸極樂凈土!馬上就可以過上那種好日子,還能長生不老哩!」

衛士咂舌道:「那你怎么去呢?還在這受苦干啥?」

店老板仿佛受到侮辱,滿臉漲得通紅,嘶聲比劃道:「只有為我佛獻身才能去,要不只有等壽終正寢後,佛子大人根據你的一生貢獻,決定你可不可以登上極樂。你以為想去就能去嗎?」狂熱的樣子與起初那畏縮的模樣形成巨大的反差。

秦雷看著這一幕,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當初在齊國仔細了解過禪宗,知道這是個修來世的消極教派,對當朝統治者沒有任何的危害。所以才答應為禪宗作保。沒想到這群雜碎居然敢在秦國境內換成另一套如此偏激的教義。

他想起至善那胖嘟嘟地樣子,啪得捏碎茶杯,暗罵道:「這個胖和尚如此歹毒,難道因為形象相似,就可以改弦更張嗎?」他也明白石猛兩人被攆出八條街地原因了。

茶杯碎裂的清響,把店老板從癲狂中拉回來,他有些疑『惑』的望向面『色』難看地秦雷,卻實在沒有勇氣斥責他不敬佛爺。

秦雷懶得與這種草芥小民一般見識,催促衛士趕緊用飯,吃飯了便趕緊上路。

離了那酒肆

辰了,那尊笑呵呵的佛祖還在秦雷腦海中盤旋。他:=勁,卻又不能回頭去處理此事,只能壓下心頭的煩躁,狠狠抽了烏雲兩鞭解恨。

烏雲無辜的長嘶一聲,卻不敢『亂』動彈。它是被秦雷搞怕了,那次雪地狂奔之後,秦雷便把它帶回了書香閣,關進大鐵籠子里,每日只給水喝,不給食吃。還弄了十幾條狼狗日夜在籠外狂吠,害得烏雲先生整日里心驚肉跳,不得安寢。

不知過了多少天,秦雷終於想起了它,出現在籠外。已經被折磨的神經加體力雙重衰弱的烏雲,噗通兩聲,給秦雷四蹄跪下,算是徹底投降。自此以後百依百順,任打任踢,決不反抗。

……………………

終於在黃昏時分,一片望不到邊的兵營出現在秦雷等人的視線中。這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鎮南邊軍的中軍大營,也是鎮南元帥伯賞別離的行轅所在。

再往前行一陣,離著大營還有二里多地,便聽到一聲炮響。一彪輕騎從斜刺里殺出。為首的小校彎弓搭箭,『射』出一支鳴鏑,正扎在秦雷等人正前方。

秦雷當然知道這是喝阻的意思。與十萬大軍對著干這種事情,他興趣卻卻。便勒住韁繩,高聲道:「停。」

三百余騎立時由魚囊陣變作雁行陣。列做兩排,把秦雷拱衛在中間。騎術之精湛,又與自北山歸來時不可同日而語了。

那一隊輕騎也是暗自喝彩,又不肯輸了場子,整齊劃一地停在黑衣衛身前。顯然素質也是不差。那位持弓的小校見對方氣度森嚴,雖僅數百人。卻有睥睨天下之勢。知道來頭不小。不敢怠慢。抱拳道:「諸位,前邊乃是軍營重地,非請勿入。」

石敢也錯出馬頭,朗聲道:「勞煩這位大哥通稟一聲,就說大秦欽差、隆郡王殿下到了,請鎮南元帥接駕。」

小校有些狐疑的望向幾人,卻不敢多問。心道,管我屁事,回去通稟就是。便拱手道:「上差稍後,小的這就去通稟。」說著掉轉馬頭,疾馳入營。

此時正是營中晚飯時間,當小校縱馬入營,而後一路奔跑到中軍大帳時。秦雷要拜訪的那位伯賞元帥正與幾個心腹手下一起飲著悶酒。營中禁止酗酒,當然不包括他們。

坐在下首的一個年青校尉粗聲道:「大帥。難道您真要卸甲歸田?」邊上幾個中年將軍也一臉關切的望著日顯老態的元帥。

他這番話引來了上座地老人一陣咳嗽。牽動地那魁梧地身材有些佝。使勁錘了兩下胸脯,老人清清喉嚨,有些蕭索道:「不然怎樣?難道與太尉大人撕破臉面不成?」

中年將軍們都有些低沉。知道老帥所言不假,誰又能與太尉府對著干呢?

那年輕的校尉憤慨拍案道:「這不公平,大帥為國戍邊二十載,怎么能就這樣落個不明不白呢?」他這一拍,把桌上酒食拍得東倒西歪。杯跌盞倒,酒水灑了一地。大帥不說話,卻沒有人敢怪他。

緊挨著伯賞元帥的一個高瘦將軍低聲道:「大帥,從了太尉吧,兄弟們不能沒有您啊。」

他這話引來對面黃胡子將軍的冷嘲熱諷:「車胤國,動動你那草包腦袋想想。大帥若是真的照辦,下面就輪到別人辦我們了!」

被稱作車胤國的將軍面皮發紫道:「秦有才,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鎮南軍好,你干嗎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