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老兵不死 荷花凋零(1 / 2)

權柄 三戒大師 4721 字 2020-08-24

工夫安撫扔掉狼牙棒,抱著馬脖子喘息的伯賞賽陽。將那個小村庄團團圍住,不放一個人出來。又讓斥候隊長許田持自己的欽差印信,前去臨近的桐縣搬兵,那里有一營江北衛駐扎。

這時,石敢幾個也被黑衣衛迎了回來,看上去雖然狼狽了點,但沒有受什么傷,比那位可憐的馬叔要幸運得多。

強撐到大局已定,失血過多的老馬終於暈厥過去。黑衣衛們個個粗通醫術,尤善戰場急救。兩人上前為他除去盔甲,然後才把他平放在地上。觀察一下脈搏心跳,知道沒有大礙,便拿小剪把他被染成暗紅『色』的衣裳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身體。所幸那些傷痕多是鈍器上,看著駭人,其實在盔甲的阻隔下,對身體傷害並沒有那么大。挺過發炎後,修養一陣子,就能恢復元氣。

真正令人擔心地,是左腳踝一處『露』著骨頭茬的傷痕,應該是被鋤頭剁在毫無保護的腿後所致。

「骨碎筋斷了?」正在聽石敢報告事情經過的秦雷有些惋惜道。他已經知道這位老兵憑一己之力,挽救了伯賞賽陽等人。又用生命做代價,給這群菜鳥們上了最重要的一課——什么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沉『吟』片刻,秦雷問道:「別人呢?」

匯報傷亡狀況的黑衣衛恭聲道:「陣亡了七個,重傷了十八個,輕傷無數.」

這次秦雷卻沒有惋惜,平淡道:「也好。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便揮手讓衛士退下。

這才轉頭對石敢道:「你繼續說。」[]權柄150

石敢並沒有受傷,只是渾身汗漬塵土,頭發也一縷一縷緊貼著腦門。看上去狼狽極了。聽到秦雷地吩咐,便開口講述起他們在村里的見聞……

他帶著幾個衛士換上便裝進了村。發現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循著聲音往打谷的場院走去,越近聲音越大。等到了一看,原來整個村子八百多號男女老幼,都規規矩矩的跪在那里。朝中間土台上一個三尺高的石雕彌勒佛不停叩首呢。

佛像邊盤腿坐著一個著裝怪異、非僧非道的小老頭。他乃是這群人的領唱。只聽他扯著那破鑼嗓子嚎一聲:「為佛舍身。即登彼樂!」

底下跪成一片的民眾便『亂』糟糟地跟著高聲叫道:「舍身登極樂!」

破鑼嗓子又嚎道:「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

下面地信徒便嘶號道:「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有呼有應,熱鬧無比。

石敢幾個不欲暴『露』身形,便也跟著裝模作樣嚎了起來。約『摸』喊了一刻鍾,這項活動才告一段落。

等眾人起身後,那個小老頭尖著嗓子道:「萬聖無疆彌勒佛祖之子,無所不能龍華太子殿下曰:汝若心誠、救爾疾苦。汝若心欺、罰入地獄!」

眾人又趴下,嚎了半天龍華太子萬歲。然後便開始排隊上台表示心誠。或是把一捧銅錢、或是把一串廉價地首飾。畢恭畢敬地投入老頭面前地大瓮中。

石猛看見前日那個店老板也上了台,把自己給他的那塊碎銀子也投了進去。這應該是今日的最大數額,那個一直板著臉、眯著眼的干癟老頭,伸手向他勾了勾,店老板便驚喜莫名地四肢著地,匍匐著湊了過去。

干癟老頭朝店老板微微點頭,又伸手在他頭頂摩挲幾下。店老板便淚流滿面,狂喜著朝干癟老頭叩首。干癟老頭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樣。伸手指了指那個石頭彌勒。

店老板一副慚愧欲死的模樣。又向石頭彌勒拼命磕頭。這一番作態後,才喜不自勝的往下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又折回來輕聲向那老頭稟報著什么,眼神還往石敢他們這邊飄。

石敢幾個當即知道不妙,便要往外退去。但那干癟老頭地聲音來得更快:「抓住那幾個外來的,為佛祖立功。」

石敢他們雖然穿著便裝,但在衣衫破爛的人群中,卻鶴立雞群一般,馬上就有信徒圍了上來。

好在石敢幾個拳腳功夫了得,再加上牛高馬大力不虧,又常練戰陣。咬牙切齒的一陣猛打,沖開一個口子,奪路而去。眾教徒哪肯放過立功的機會,拼命地在後面狂追不舍,這才有了之前的種種。[]權柄150

聽完石敢的講述,秦雷沉聲道:「看來這個邪教已經有了廣泛的民眾基礎,很棘手啊。」然後望著遠方恨聲道:「至善你個這老賊禿,看孤不活剮了你。」

………………

秦雷地欽差印信果然比較管用,至少這六天里如此。兩個時辰後,許田便帶著五百兵丁趕到了。

秦雷與帶隊地衛軍校尉寒暄幾句,便命石敢帶著衛軍進村抓人。黑衣衛們依舊在外圍警戒。

平日魚肉鄉里的衛軍們,干這種破戶抓人的事情確實是行家里手。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便把躲藏在地窖中地干癟老頭揪了出來。

秦雷命人把他收押起來,面無表情的對衛軍校尉吩咐道:「村中皆是邪教徒,爾等可自行處置。」又對許田道:「你在這里待著,等事情完了再回去。」

說完,便吩咐石敢集合隊伍,往荊州府城去了。這一耽擱,回到晴翠山庄時,已經是深夜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早,秦雷便命人去請延武和卓文正過來。

兩人府邸有些遠,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後才能趕到。趁著這個空,秦雷和奉命而來的沈冰先在書房中開了個小會。

「放下手頭一切差事,集中全部力量給我調查彌勒教!」書桌後的秦雷堅決道。

沈冰沉聲道:「公良羽也不管了嗎?」

「放到一邊,這個兔子大概正在打襄陽湖水師的主意。顧不得他了。」秦雷有些郁悶道。他可是答應伯賞元帥把覬『漿輪船』地南楚賊子盡快緝拿歸案的。

沈冰遲疑道:「殿下,難道形勢如此危急了嗎?」

秦雷苦笑道:「是呀,孤若是不盡快把自己撇清,就等著為彌勒教背鍋吧。到時候削去王爵、幽禁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發完牢『騷』,秦雷又嚴肅道:「五天之內,我要見到至善和尚。同時,彌勒教對江北山南的滲透情況、與當地大族是否有所勾結,以及他們的實力分布。這些都要拿出個大概。」

沈冰躬身領命。

秦雷起身把他送到門口。沉聲道:「孤從來不會等著亡了羊。才去補牢,只有把問題扼殺在萌芽中,才能把損失減到最小。告訴你的手下,五天內沒有令孤滿意的答復,統統去榮軍農場放羊去。」似乎嫌說得不夠嚴重,又惡狠狠補充一句道:「這輩子別想出來。」

沈冰乃是秦雷的頭號心腹,自然

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堅決地點了點頭。凜然領

等麹卓二人到了,秦雷依舊在書房中接見他們。

寒暄之後,秦雷平靜道:「孤王在去搬兵地路上遇到一件奇怪地事情,還請二位大人一起參詳一下。」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齊聲笑道:「洗耳恭聽。」

此時距昨日事發不足一天,再加上秦雷刻意封鎖消息,麹卓二人還不知道發生在桐縣小王庄的那場慘劇。是以還能老神在在的坐著聽秦雷大擺龍門陣。

秦雷也微笑道:「孤在桐縣一個叫小王庄的地方打尖,看到店里不供財神供彌勒……」

他口才本來就極佳。又是親身經歷。因而講的繪聲繪『色』,把兩個大人心神全部吸引。當聽到那店家講解彌勒教時,總督還呵呵笑道:「這個教派下官也聽過。在江北門閥中也有流傳啊,是不是啊,卓大人?」

卓文正打個哈哈道:「下官信奉至聖先師,對外家大能不是很了解。」

秦雷瞄一眼機警非常的卓文正,笑道:「二位大人聽孤繼續講……」

待講到石敢帶人進村後的所見所聞時,兩人地面『色』就不那么輕松了。這分明是妖言『惑』眾、榨取錢財嘛!再聽到那干癟老頭一聲令下,幾百人便發了瘋似的追著石敢幾個不放時。兩人終於意識到事情不那么簡單。

等最後聽到那些瘋狂地教民悍不畏死沖擊軍陣,最終悉數被格斃後,兩人已經是汗濕衣襟了。治下出了這種天大的簍子,不消日後的風暴,現在的罪責就足夠摘去兩人烏紗,押到京里候審去了。

|.:說笑吧?」

秦雷搖頭正『色』道:「孤調集桐縣衛軍營搜查了該村,人證物證俱已繳獲,制台大人還是想想應對之策吧。」

兩人面『色』慘白,竟有些坐不住了。

秦雷又面『色』凝重的加料道:「你們也知道,孤此次前來乃是查辦禪宗間諜案,卻發現這彌勒教已經假托禪宗之名,在南方徹底蔓延開了。若是他們那個什么『龍華太子』振臂一呼,整個江北定然就要天翻地覆了。」

i=.啊。」然後對沉默不言地卓文正道:「卓大人,你說地對啊,單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卓文正點頭道:「大人現在想清楚也不晚。」說完,兩人起身跪倒在秦雷書桌前,俯身叩首道:「求王爺搭救,我等甘為門下走狗。」

秦雷這趟東去鎮南軍營,又帶回了老元帥的獨子。落在麹卓二人眼中,自然是兩家結盟共渡難關地信號。此時兩人眼中的秦雷,自然比原先分量重了很多。終於在內外交困的形勢下,徹底降了秦雷。

秦雷起身扶起二人,溫和道:「同舟共濟罷了,不要說得那么嚴重。」雖然話說得婉轉,但也明白無誤的接受了二人的投靠。

再坐下時,三人的關系就從皇子與外臣,轉變成了主公與家臣。秦雷說話便不再那么客氣。他沉聲道:「待會卓大人擬個奏章。把南方彌勒教作『亂』地事情報與朝廷,我們三人聯名署了,八百里加急發了。」

卓文正趕緊應下。

秦雷又對延武吩咐道:「原計劃不用改變,等到鎮南軍開進來後,我們再順勢戒嚴。還請大人動用你的總督令牌,要求山南省協同暗中布置。一欸戒嚴,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清妖氛。還兩省一個朗朗乾坤。」

;|.道:「還要隔段省界。以防妖人流竄到外省作『亂』。」

秦雷點頭道:「大人想得周到。不過這事光我們做不來。」

卓文正接話道:「微臣會把這個寫進奏章的。」

秦雷笑道:「兩位乃是國之干城,做這些事情自然不在話下,倒是本王多『操』心了。」

兩人謙遜幾句,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屬下二人乃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悟,求您指點『迷』津,也好讓屬下二人心中有點底氣。」

秦雷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心憂。孤王以為。這次彌勒教作『亂』不見得全是壞事。」

兩人心說,是呀,要沒這事,咱們也不能跟孫子似的聽你擺弄啊。面上卻恭敬無比道:「願聞其詳。」

秦雷伸起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有三點。第一,朝廷本就希望南方『亂』起來,好快刀斬『亂』麻。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大佬們暗自欣慰也說不定。」

兩人點頭道:「確實如此。」

「第二。只有『亂』起來。咱們才可以施行軍管,做起事情能方便得多。」

卓文正憂慮道:「會不會不可收拾啊?」

秦雷輕笑道:「孤前日得到消息,破虜神武二軍已經從京都分別換防至山北、關中二省邊界。就是等著收拾爛攤子的。」其實這兩只軍隊。是朝廷預備『逼』伯賞元帥下野用的。秦雷當然不會直說,要是讓已經嚇破膽的兩人,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朝不保夕,還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聽秦雷這樣說。卓文正才放心道:「這樣一來,確實應該放手一搏。」

.=.

秦雷一掃方才凝重神情,雲淡風輕道:「只要咱們把事情圓滿解決了,便可以嫁禍江南或者東齊。到時候,你我非但不需要為江北『亂』局承擔責任……」

兩人恍然大悟,心道:還將成為平『亂』地功臣,更進一步也說不定啊。不由對秦雷從危機中找出機遇地本事大為心折。這時候再看這未及弱冠地王爺,心中對前途又有了一絲期望。

三人又細細籌劃一番,麹卓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還有不到五天時間,自然要抓緊些,以免到時候出了紕漏,誤了大事。

把眾人都安排好了,秦雷卻突然閑下來,坐在那里不知道該干點什么。感嘆自己天生就是為上者的料子之余,決定去看看安排在東院的伯賞賽陽一行人。

……………………

「也不知道這小子正常點了沒?」秦雷一邊往東院走,一邊問身邊的黃召道。黃召細聲陪笑道:「王爺從哪里帶回這么個不說不笑的悶葫蘆,想來生『性』如此吧?」

秦雷嘿嘿笑道:「小黃啊,你可知那小子用的是八十斤的鑌鐵狼牙棒。而且一次就要了四十條人命啊?」

黃召臉『色』一下刷白,囁喏道:「這么厲害?那奴婢不說了。」

兩人說笑著路過後院,秦雷突然問道:「那姑娘怎樣了?」

黃召心道,雜家真沒猜錯。那天仙般地姑娘果然是王爺的禁臠,虧著早

幫下三濫放規矩點了。他低眉順目道:「回王爺的依舊在洗衣房中,每日里都能完成定量,也沒生過什么事端,本分的緊。」他以為這打入冷宮的姑娘要翻身了,趕緊送上一份人情。

秦雷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摩挲著下巴,喃喃道:「莫非真有天生賤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