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伯賞別離的態度(1 / 2)

權柄 三戒大師 5482 字 2020-08-24

秦雷招呼外面的賽陽進來,把老元帥抬進卧房。便跟著石敢到邊上一個小點的帳篷睡下。

躺在狹窄的行軍床上,秦雷感覺非常習慣,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陣陣江濤,他把紛『亂』的心思壓下,很快進入了夢想。

睡夢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伯賞老元帥指揮著千軍萬馬跨過大江天塹,狂飆猛進、將羸弱不堪的南楚軍隊踐踏成泥,直到神京城下才停住。大軍把南楚都城團團圍住,旌旗蔽日、戰鼓雷動。隨著那激動人心的戰鼓越來越響,攻城就要開始了……

外面嘈雜聲越來越清晰,秦雷從睡夢中醒來。那夢中的戰鼓仍然清晰可聞,秦雷凝神傾聽,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軍營中點卯的集結鼓。

既然醒了,秦雷也就不再躺下。昨夜和衣而睡,倒是省了穿那復雜的王服。秦雷對這扣襟復雜的衣裳還真有些撓頭,若蘭不在身邊,連脫都懶得脫。

呼喚石敢打盆清水過來,胡『亂』洗把臉,秦雷便往帳外走去。迎面碰上那賽陽校尉,昨日里天『色』昏暗,秦雷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伯賞元帥身上。今日才發現這小子如此年青,秦雷不由出聲招呼道:「小賽呀,你貴姓啊?」

賽陽校尉面『色』一滯,心道,沒見過這種狗屁王爺。他還年青,不善作偽,板著臉翁聲道:「末將姓伯賞。」

秦雷毫無所覺道:「伯賞……賽陽,你與伯賞賽月什么關系?」

伯賞賽陽低頭無力道:「正是舍妹。」大早上就被壞了心情。小將軍有些郁悶。[]權柄149

秦雷突然正經起來,溫聲道:「不要讓自己的姓氏成為負擔,那是一種榮耀。」

伯賞賽陽猛地抬起頭,只見秦雷正友善地望著自己,明亮的眼神直達內心,卻毫無一絲戲謔之意。

秦雷說中了,伯賞賽陽十四歲起隨父戍守邊關。眾將唯恐折了伯賞家的獨苗,像一群老母雞一樣。把他這只小雞牢牢的呵護在羽翼之下。不敢讓他遭受風雨。老元帥也是心情復雜。既想狠狠磨礪他一番,讓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好把伯賞家發揚光大。又怕萬一有個閃失,斷了伯賞家的香火,負了地下的父兄。

至今兩年過去了,伯賞賽陽還是被牢牢鎖在中軍,上不了前線。未立寸功。卻襲蔭封了個常勝伯,還官居伯賞元帥的衛戍校尉。

這種得來不費吹灰之力地高官顯爵,反而成了伯賞賽陽地心魔。他甚至不願提起為自己帶來一切地姓氏。因而秦雷一問之下,便開始莫名煩躁。再問之下便失了銳氣。這種心理變化,自然逃不過已經有些成精的秦雷。

秦雷見他沉默不語,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江邊的方向。輕聲道:「你可願意陪孤走走?」

伯賞賽陽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跟在秦雷身後。

出了中軍營。一列列出『操』的士兵從兩人身邊經過。見到伯賞校尉,皆都整齊的行禮,無一例外。反觀伯賞賽陽。回禮時卻有些拘謹,或者說是不自信。

待走遠一下,秦雷突然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什么向你行禮嗎?」

伯賞賽陽有些不想說話,勉強擠出幾個字道:「因為我姓伯賞。」

秦雷點頭道:「昨日里與你父親飲酒,他說了很多。」

伯賞賽陽點點頭,表示知道。

秦雷地目光從遠處浩浩湯湯的大江,轉向腳下的紅土地。彎腰捧起一抔血『色』的土壤,輕聲道:「我才知道,這土地是被那十八萬不屈忠骨的鮮血染紅,是被你的長輩的英魂護佑。」

聽秦雷提起自己的父兄,伯賞賽陽地腰板不由挺得筆直,呼吸也有些粗重。

秦雷再把視線投回莽莽地大江,緩緩道:「這里的英靈需要你伯賞家的男兒守護。你伯賞家地千秋忠魂需要你來傳承,但你伯賞家的不世功勛卻還要你來延續。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艱於呼吸,矛盾到進退失措。」[]權柄149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始終籠罩在父輩的陰影中,是不是懷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這個窠臼?」

伯賞賽陽感覺自己在秦雷面前仿佛沒有了任何秘密,每一句話語都能直達他的內心。終於,偽裝的面具被戳破,貌似的堅強被擊碎,多年來的痛苦根源被秦雷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目而出,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泄一場。秦雷就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直到伯賞校尉抬起頭,嘶聲問道:「請王爺教我,如何去做?」

秦雷哈哈大笑,驚起水鳥無數,他指著波濤洶涌的大江,就著隆隆的水聲,朗聲道:「看這如畫的江山,天地遼闊、任君馳騁。父輩終將老去,未來只會屬於我們年輕人。」

說著攥起右拳道:「到那時,天地在我們手中,我們的意志就是這個國家的意志;我們的未來,就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伯賞賽陽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仿佛郁積的塊壘正在松動,有什么東西噴薄欲出。

秦雷轉過身體,定定的望著伯賞賽陽,一字一句道:「當需要你接過寶劍的那一刻,你敢說:自己准備好嗎?」

一道晴天霹靂在伯賞賽陽心中炸響,徹底驅散了伯賞賽陽心中的陰靈。未來的路,第一次清晰無比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伯賞賽陽刷的抽出腰間寶劍,反手『插』在地上,單膝跪下。沉聲道:「謝殿下指點『迷』津。賽陽願追隨殿下左右,實現殿下的意志,延續我家族的榮光。」

秦雷聽了,面『色』一滯,心道,壞了壞了,有些過了。少年可以勵以志,所以秦雷才說了那番話。希望幫他走出困境,讓老元帥承自己個情,好在將來與太尉府的對抗中至少保持個中立。

現在看來,方才地效果有些……過於好了。竟把這小子激動地熱血沸騰,生出了跟著秦雷跑路之心。秦雷心中苦笑,老子要你個小祖宗作甚。便沉『吟』道:「哈哈……孤很高興你能這樣想。可是你身為鎮南軍將領,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伯賞賽陽卻不在意,跪在那里硬聲道:「只要王爺答應。末將自己去

說去。王爺給個痛快話吧。」

秦雷心道。老子前途凶險無比。別的不說,那血殺是早晚要找到自己的。這老元帥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把家中獨子置於如此險境中,還要留著這小子抱孫子呢。若是老子不答應,起先一番口水就算白費了。還不如送個干人情,讓這小子記著自己的好呢。

打定主意,秦雷便庄重的點下頭,沉聲道:「若你父親同意。孤就收下你這員虎將。起來吧。」

伯賞賽陽這才起身興奮道:「太好了,我一定能說服我爹。」突然想起找秦雷的目地,猛拍一下腦瓜道:「哎呀,瞧我這腦子,一打岔就忘了。我爹請王爺去參觀沿江防線,想必都等急了。咱們快走吧,殿下。」

秦雷苦笑道:「快快帶路。」

…………………………

等到了江邊大營,一身戎裝地老元帥絲毫看不出宿醉地痕跡。也沒有任何不悅。只是笑著邀請秦雷登上戰車。兩人都默契地沒提昨夜的事情。

戰車駛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水城邊,幾個將軍早在城門口等候,其中就有裝作不熟的卷曲胡子秦有德。老元帥對一個消瘦的中年將軍道:「楚破。你上車來,待會給王爺講解一下我們水軍的大體情況。」

楚將軍抱拳稱是,便也上了戰車,其余將領騎馬跟隨。戰車緩緩駛入城門,楚破便開始講解道:「咱們江北水城乃是青石結構,城高三丈,占地八百畝,是大帥在被焚毀的舊城基礎上重新修建地,乃駐扎水軍、習兵演武的場所。。」

秦雷仔細觀察這個水寨,只見它南窄北寬,負山控江、形勢險峻。水寨的水門,防波堤,城牆、瞭望台、『射』擊台,共同形成一個圓環,猶如大漢伸出雙臂,環抱中間的水軍基地。

整個水城,除了岸上部分,便是一個巨大的軍港,停泊著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楚破為秦雷將各種艦只一一講解,那些最大的乃是足有五層的主力艦『樓船』;那些樣式堅固,又有沖角地乃是攻擊艦『艨』;那些輕便快船乃是沖鋒船『先登』;那些更小一些地乃是快艇『赤馬』;還有僅能容納數人的小舟『斥候』。竟是一個完整的水軍體系。

秦雷有些好奇問道:「這么多船停在這,是如何防備敵軍偷襲地呢?」

楚破沉聲道:「咱們夾岸依山立壘,輔以木排鐵索封鎖江面。又在水下布滿荊棘尖刺,防備楚國水鬼。」

秦雷皺眉道:「恕孤冒昧問一句,為何我大秦水師盡是守勢,觀各位軍紀嚴明、訓練有度,想必戰力不該遜於楚軍吧。」

楚破望了望老元帥,見伯賞元帥捋著胡子點點頭,他這才為秦雷解開這個疑『惑』:「蓋因上游巴蜀一帶被楚國牢牢占據,咱們未戰便先處於劣勢了。」

秦雷也不作偽,坦然道:「孤對水戰一竅不通,還要將軍解說。」

楚破見秦雷不似一般王公那樣不懂裝懂,恭敬道:「殿下常在北方,對水戰自然有些陌生。其實這主要因為戰艦依賴風水人力而動,占據上游下游的兩方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居上流者因有順水之便,揚帆下駛,十分迅捷;且水戰中除矢石外,拍竿、沖撞、接舷是交戰的主旋律,而居上水的一方在這樣的戰斗中往往很占便宜,勝多而負少。」

怕秦雷不信,他又舉出兩個例子道:「當年晉滅吳、隋滅陳,都是先占據上游,而後順流東下,一舉而定的。而曹『操』父子兩次直接由淮南渡江,都無功而返。」

秦雷有些明白了,輕聲道:「就是說南楚占據『形勝』優勢。不破了這點,就很難攻破大江天塹。是嗎?」

楚破點頭道:「殿下英明。若不是當年趁南楚兵敗,搶下了這江北水城。占據這點險要,這大江就真成了人家楚國的護城河了。」

這時老元帥哈哈笑道:「南人所依者不過水勢而,吾也不是沒有擊破地方法。」

秦雷聞言大喜道:「老元帥快快道來,孤心癢得緊。」

老頭子神秘笑道:「吾有一種寶船,喚曰『槳輪船』,乃用槳輪代替船槳,上下水速度如一。可以抵消這一劣勢。」

秦雷徹底被勾起興趣。急切道:「可帶本王觀之?」怕老元帥不同意。還補充道:「孤王發誓不說出去便是了。」

伯賞別離捋著胡子笑道:「不是老臣吊殿下胃口,實在是這船不在這里。」也不戲耍秦雷,誠懇道:「一來,此船數量不足,還在陸續建造中;二來,此船涉及絕密,沒有開戰以前。老夫是不會冒險把它調到大江上來的。」

秦雷心念電轉,笑道:「那想必在運河沿岸的某個大湖里了。」

老元帥也笑道:「沒有瞞殿下的必要,確實如此。」

不知怎的,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腦海中閃過,秦雷失聲道:「不會是襄陽湖吧。」

伯賞別離驚訝道:「何出此言?」

秦雷沉聲道:「孤在京都全力追緝的一個南楚間諜頭目,就是在那里失去蹤跡的。」

伯賞別離身形一晃,然後穩穩站住,強笑道:「不要緊。那里有我五千水師駐扎。防備嚴密,出不了問題。」話雖如此,他也不敢怠慢。先是對傳令兵道:「發令襄陽湖水軍,調整到最高戒備等級。」從腰間解下一塊魚形令牌,扔給一個將軍,沉聲吩咐道:「車胤國,帶兩營水軍火速北上,把襄陽湖船塢給我圍個水泄不通。直到王爺破獲南楚間諜為止。」

那被喚作車胤國地將軍領命而去後,老元帥也失了游興,吩咐眾將好生『操』練,便帶著秦雷返回。

一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等回到中軍帳,屏退左右,老帥才開口道:「王爺可知老夫為何要安排這半天地視察?」

秦雷閉眼道:「錢。」

伯賞元帥點頭道:「王爺明心見『性』,確實非凡。不錯,就是錢。老夫需要大量地錢財才能打造出一支能夠克制楚軍的強大艦隊。」

秦雷輕聲道:「您知道我來的目地,我也知道您的想法。但是……」他睜開眼道:「用吃

個法子斂財的時代過去了。朝廷下決心要砍掉空額了

伯賞元帥捋著胡子,頷首道:「不錯,這樣下去,老夫只有卸甲歸田,回家等著抱孫子了。」轉而有些無恥道:「若是如此,老夫就要早些活動,央太尉大人給我某個肥缺了。」

秦雷沒好氣道:「老頭,你不覺得害臊?跟我又是哭又是鬧,末了還拉我參觀水城。難道你覺得孤王閑得無聊,特地給我耍猴看?」

老頭子差點把胡子揪下來,呲牙道:「講條件嘛,當然是我漫天要價,你落地還錢了。不把問題說的嚴重些,怎么賣個好價錢。」

秦雷輕蔑道:「就你那把老骨頭,就值這個數。」說著伸出五個手指頭。

伯賞元帥大搖其頭道:「不行,這個數目守成有余,進取不足。」說著,比劃個七,道:「再多二十萬兩,少一個子,我就扔下這個爛攤子,回中都抱孫子去。」

秦雷沉『吟』道:「七十萬兩也不算多。若是元帥能再答應孤一個要求,孤可以出到一百萬,而且是每年。」

老元帥眯眼道:「看來殿下所圖非小啊。」

秦雷沉聲道:「幫孤肅清南運河。」

老元帥失聲笑道:「殿下可是在說笑?莫非您還嫌身上虱子不多?」

秦雷也哈哈笑道:「若非如此,孤又從哪里為你討喚到每年一百萬兩白銀?」一攤雙手,光棍道:「您可以去打聽打聽,孤王現在還欠著三百多萬兩的外債呢。」

伯賞別離表情郁悶道:「原來王爺是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秦雷搖頭道:「你們老人家不懂,這叫負債經營。」

伯賞別離啞然失笑道:「確實不懂。若是老夫欠著這么多外債。早愁得投了大江利索了。」說著正『色』道:「王爺,立個字據吧。」

秦雷心中一松,感激道:「謝元帥信任。」

伯賞元帥伸手阻止道:「咱們是公平買賣,童叟無欺。用不著誰謝誰。」說著,攤開紙筆,寫就兩份文書,分別簽字畫押。約定平『亂』後,秦雷即刻付給鎮南軍三十萬兩白銀。待控制南運河一個月後。交割七十萬尾款。以後每年二八兩月底前。秦雷都要各支付一次五十萬兩。若有延遲。按月利二分算。也就是說,從契成起,直到破楚前,秦雷都對鎮南軍背上了每年一百萬兩地債務。

秦雷捧著墨跡未干地文書,慘然笑道:「若是咱們一直過不了江,豈不是要孤王子子孫孫還到破產為止。」

伯賞元帥有些發傻地望著文書上的『雨田』二字,強笑道:「王爺寫字龍飛鳳舞。恐怕後人難以分辨。不如您再行個印?」

秦雷見自己又被鄙視,一面從腰間掏出紫金王印,蓋在名字邊,一面嘟囔道:「元帥不明白了,簽字便是為了難於模仿,孤這是防偽來著。」

見他蓋上『隆郡王雷』的印章,老元帥才放心的捧起文書,看了又看。待墨跡干後。才收進抽屜。

也許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老元帥對秦雷不好意思道:「若是不相信殿下,老夫也不會簽這空頭文書。只是實在被你們家和他們老李家坑苦了。這才出此下策。王爺勿怪啊。」

秦雷為人光棍,事情做過,便不再糾結。他灑然笑道:「秦雷只身而來,能得到元帥信賴已是邀天之幸。您這樣做非但不會令孤不快,還讓孤踏實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