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六章 一個瘋子的落幕(2 / 2)

權柄 三戒大師 2417 字 2020-08-24

「好吧,」秦雷干脆的答應下來,便撿塊干凈的石頭坐下,輕聲吩咐道:「小劍,你先去吃飯吧。」公孫劍趕緊收拾起家伙,躬身告退了。

公良羽斜靠在一塊大青石上,找一個舒服些的姿勢固定著,務必仔細的端詳著秦雷道:「我們見過三次,你每一次都如脫胎換骨一般。」

秦雷尋思一會道:「我只記著有兩次,都是在中都,一次是在太子府,另一次是在玉帶河上。」覺著也該給公良羽一個評價,便搜腸刮肚道:「兩次見你,都是一般的風騷。」

公良羽微微搖頭道:「不,我們第一見面,是在齊國,你還跟我說過話,難道你忘了嗎?」

秦雷茫然道:「唉,年紀大了,開始選擇性失憶了。」

「在你遇刺的前兩天,你在院子里,我在牆上。」似乎對此很在意,公良羽認真提醒道:「你問我,怎么才能學會爬牆。」

『原來是老子來之前的事兒啊。』秦雷道:「我遇刺的時候腦袋受傷,然後便失憶了,之前的事情一點也記不起來。」

公良羽意外的看著秦雷,良久才喟嘆道:「你也不必想起從前,因為那時候的你膽小萎縮、軟弱可欺,讓人十分的瞧不起。」

秦雷輕笑道:「看來我還得感謝你行刺呢。」公良羽提起那時候的事,便是承認自己乃是行刺的主謀。

公良羽搖頭嘆息道:「我一直搞不明白,為什么那次沒有殺死你呢?據我的手下說,你先是昏死過去,然後再醒來時,便變得勇猛無比了。」

秦雷撓頭笑道:「確實不好解釋這個問題,你就當我鬼上身了吧。」

見他不肯解釋,公良羽苦笑一聲道:「若不是這個意外,你早就死去了,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秦雷無所謂的笑笑,沉聲問道:「那兩箭都是你射的吧?」

公良羽點頭道:「不錯,可惜你命大。」

「第一箭為何沒有箭頭?」秦雷終於問出在心里憋了好幾年的問題。

「我是要提醒你,我會用箭射你的。」公良羽突然呲牙笑道,他的臉上雖然滿是血污,但仍能依稀看到昔日的風流:「你不覺得那樣很帥嗎?」

秦雷無法理解道:「你為何那么執著的要殺掉我?」

「因為我看到了你的強大。」公良羽略帶嫉妒道:「你離開上京時,我並沒有想要你的命,之所以用無頭箭射你一下,只想提醒你前路凶險罷了。但是一路上暗中窺伺,我看到了你是如何收買人心、提振士氣、訓練手下、指揮作戰的。從那時起,我便確定,你將會攪亂這個世界。」

「我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公良羽的情緒突然十分激動,聲音也變得激動起來:「那應該是我的角色,你搶了我的戲!」

秦雷緩緩搖頭道:「這世界很大,舞台很寬,難道還容不下你我嗎?」

「呵呵……」公良羽慘笑道:「你是勝利者,當然可以這樣說了。」

「我不是勝利者,」秦雷搖頭道:「也許我的下場,比你還要慘。」

公良羽默然,他對秦雷面臨的境況,還是非常的清楚,不由嘆道:「其實我們很像的……比如說,都被父皇所利用,都不受父皇待見,都不甘心接受別人強加的命運,都想要在這個世上做一番事業。」說著,他神經質的伸手指向秦雷道:「唯一的不同是,你還有可能成功,但我已經徹底失敗了。」

他的神情變得蕭索無比,雙目垂淚道:「我曾有萬丈豪情,也曾周旋於諸侯之間,也曾玩弄公卿於鼓掌之間,一度以為天下英雄皆在我的算計之中。」公良羽雙手緊捂著連,悶聲泣道:「但是我錯了,當我算計別人的時候,我也落進了別人的算計中。自始至終,我都是個笑話。我拼命想得到別人的尊敬,卻只換來一次次的羞辱……師傅將我逐出師門,父皇下旨不許我覲見,兄弟們把我當成怪物……」

公良羽慘笑連連,聲音如夜梟般瘮人:「我只是想贏,想得到尊敬,那有什么錯啊!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看著他這幅模樣,秦雷心頭突然升起一絲明悟:這個人再也不能站起來了,不止是生理上,也包括精神上。明白這一點,他突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趣。

「答應我一件事。」看著秦雷萌生去意,公良羽突然沉聲道:「滅掉楚國吧!」

「為什么?」秦雷奇怪道:「你好歹是楚國的皇子,是它給了你一切,沒必要如此恨它吧。」

「不!」公良羽雙目通紅的嘶吼道:「它只帶給我恥辱和痛苦,沒有別的!」說著一指北方,那里是神京城方向,他咬牙切齒道:「自從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比別的兄弟卑賤,他們可以開府讀書,前呼後擁,受盡所有人的尊敬和諂媚。而我呢,整個童年都與我的母妃住在偏僻的冷宮之中,除了幾個宮人之外,再也見不到一個人,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十四歲!」

「為什么?」秦雷輕聲問道。

「因為我的母妃是一個卑賤的宮女,」公良羽面目猙獰道:「而我只不過是一次發泄獸欲的產物!」

秦雷默然,他知道宮里講究『子憑母貴』,如果後妃的出身不好,生的孩子也無法得到應有的尊重。

「在宮里時,我曾經無數次哀嘆自己的悲慘童年。但這些年下來,我才發現那十四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秦雷從地上拾起酒囊,再一次遞給公良羽,他還是拒絕:「我痛恨喝酒,以及喝酒的人!」秦雷剛要仰頭灌酒,聞言只好放下酒囊,訕訕道:「我看看里面還有沒有。」

「虛偽!」公良羽毫不留情的揭穿道:「跟我那幫禽獸不如的兄弟一個德行。」

秦雷惡狠狠的喝一大口酒,吐口氣道:「舒服……」這才本著八卦勝於一切的心理,很認真道:「你兄弟又是怎么得罪你呢?」

公良羽閉上眼睛,不去看他氣煞人的樣子,面無表情道:「在我十四歲那年,必須搬出內宮,獨自開府了,但父皇給得錢,壓根就不夠買下任何一處府院的。」

「這時二哥叫我去他府上暫住,我那時天真,只道他一片好心,便歡天喜地的搬了過去……誰知那個禽獸,壓根就沒安好心。一天晚上與我同宿,便連哄帶騙取了我的後庭,自此夜夜與我同宿。卻被他的王妃告到了父皇那里,結果父皇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我打一頓,又發配出京,到終南山跟著師傅學習。」

「等我五年後回京省親,卻發現母妃已經逝去多時了,柴叔告訴我,她是被太子酒後奸淫,才自縊身亡的。」公良羽的手指深深嵌入土里,咬破嘴唇道:「我去找父皇主持公道,誰知他還是不分青紅皂白,又把我打了一頓,攆回了終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