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 火燙的懷抱(1 / 2)

慕岩回到辦公室,等了半個小時阮菁才過來。他沒有站起來迎她,而是指了指對面的皮椅說:「阮董,坐。」

或許是剛才被他撞到了好事,阮菁臉上有一抹難堪,她也沒計較慕岩惡劣的態度,端端坐好,問他,「你剛才說有份文件要跟我商量,是什么文件?」

慕岩仔細打量她,她的臉頰似罩了一層粉紅,眼波生媚,紅唇微腫,連骨子里都飄盪出一股子媚色。看來他的猜測沒錯,阮菁跟陸一梟確實有一腿,就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他聲色不露的將剛才那份文件遞過去,阮菁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葯,打開一看,頓時花容失色。那是集成集團的收購合同,前些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抄襲案,跳出來指責慕氏抄襲的就是集成集團。沒想到慕岩這么快就將集成集團收購了。

「這……」阮菁是董事長,對慕氏的每個案子都有決定權。可收購集成集團的事,她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這完全是慕岩自作主張。她心里積怒,神色更是不好看,「慕岩,我知道你很有能力,可是你要收購集成集團,為什么不來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張?」

「您那么忙,我哪里敢拿這些瑣碎的事來煩您?」慕岩陰陽怪氣道。其實想想也對,就憑阮菁一介婦孺,若沒有幫凶,怎么將父親抽的煙換成了摻了大麻的煙。

阮菁想起剛才的事,一陣心虛,再看向慕岩的目光就變得躲躲閃閃了,「不管我忙不忙,這樣大的收購案都理應讓我知情,你這樣是先斬後奏,不遵守公司的制度。」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況董事會一半的董事都簽了字了。」慕岩滿不在乎的道,集成集團敢跳出來管閑事,就要做好承受後果的心理准備。

阮菁氣得半死,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啪」一聲用力合上文件,怒氣沖沖的站起來,「慕岩,你做得這么絕,就不怕報應么?」

慕岩看著她似笑非笑,「這句話我應該還給您,難道您不怕報應么?」

阮菁在他炯炯的目光逼視下,心虛的撇開眼。她一直都看不懂慕岩,不管他是溫順的還是凶狠的,她都從來沒有看懂過。因為看不懂他,所以她懼怕他,從心里懼怕他。

從上次的方案外泄到現在,不過才十天,他就能將在y市數一數二的集成集團弄到破產,他根本就不是人。阮菁突然發現,自己有這么強大的對手,到時候到底是誰輸誰贏?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您懂的,對了,這份文件我只是讓您看一下,您簽不簽字蓋不蓋章對我都沒差,慢走,不送了。」慕岩收回文件,再也不看僵在原地的阮菁一眼,是,他就是拿這份文件給她一個下馬威,她若是再在他背後使絆子,她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集成集團的主事好多少。

阮菁氣得臉都青了,她灰頭土臉的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都快要抓狂了,恰巧這時一個男人匆匆從她身邊走過,去給慕岩送文件,一不小心撞到了她。

阮菁被撞得踉蹌了幾步,那人一驚,連忙扶住她。阮菁氣得臉都綠了,現在連個秘書也敢沖撞她了是不是?她抬起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陳善峰第一次挨女人的巴掌,一時間被打得愣了,耳邊聽到阮菁的咆哮聲,「你沒長眼睛是不是?沒看見我在這里,連我也敢撞,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陳善峰捂著臉,心里且驚且怒,可對方是阮菁,他只好忍下心里的氣,低聲道歉,「對不起,阮董,是我沖撞了您,您沒事吧?」

阮菁一看沖撞了自己的男人是慕岩的助理,更是不依不饒,在慕岩那里吃了鱉,她沒辦法還回去,可是陳善峰就不一樣,他不過是個打工的,她撒撒氣就撒撒氣,「你還敢說沒事,我們慕氏養不起你這種笨手笨腳的員工,去人事部領工資,你被解雇了。」

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秘書室里的幾個男秘十分同情的看著陳善峰,遇上這樣不可理喻的女人,也算他倒霉。

「誰要解雇我的人?」慕岩聽到外面的吵嚷,來到辦公室門口,一邊說話一邊睨向趴在門邊往外看的男秘們,眾人接收到他冷冰冰的目光,一時作鳥獸散。

阮菁見慕岩出來,一副盛氣凌人的道:「他沖撞了我,就該解雇,這樣不長眼睛笨手笨腳的員工,付他薪資是是浪費。」

慕岩睨了一眼陳善峰,後者立即裝出一副委屈小媳婦的樣子,雷得他外焦里嫩的,他板了板臉,「陳助理,撞了人就該說對不起,這么大的人了,不會連這個也要讓我教吧?」

「我說了。」

「既然如此,阮董您大人有大量,陳助理不是有意撞您,若是他知道您在,怕是寧願繞道走了。」慕岩一臉嚴肅道。

「你……」阮菁這頓火無處可發泄,講理又講不過,氣得一甩袖子走了。心里卻想,慕岩,你給我等著,今天的事我不會就這么善了。

等阮菁走遠了,慕岩才收回視線,看著一旁的陳善峰,阮菁這一巴掌十分刁鑽,指甲在他臉上刮過,他臉上已然多出了五根指甲印。慕岩見他還是一副小媳婦般的委屈模樣,抬腳就踹。

這下陳善峰反應得快,跳起來躲開了他這玩命的一踢,「唉,我剛挨了一巴掌,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

「哦,你確定你這一巴掌不是故意挨的?」慕岩抬腳再踹,他再次靈巧的躲開去,陳善峰是他在部隊的下屬,他退伍之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他狡猾得跟狐狸似的,身手又好,怎么可能躲不開阮菁的攻擊。

唯一的原因,他就是想讓他們之間的矛盾激化。

「唉,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你別再踹了,再踹我就不客氣了。」陳善峰退讓了幾步,見慕岩還在進逼,他也就不客氣了,丟開手里的文件,與慕岩痛痛快快的大干了一場。

外面激戰正酣,可沒人敢伸腦袋去看,一個個心癢難耐,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悄悄趴在門邊偷看,結果陳善峰一個回旋踢,慕岩彎腰躲開,他的鞋子飛了出去,正中偷看的那個秘書。

只聽「嗷嗚」一聲,那個男秘書應聲倒地,臉上一個大大的鞋印,半天沒回過神來。秘書室里的男人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慕岩打了這一架,出了一身的汗,心情也舒爽了不少,他看著光著一只腳的陳善峰,他累得雙手撐著膝蓋直喘氣。慕岩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要多運動啊,別一天只顧著紙醉金迷。」

陳善峰被他用力一拍,最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在基地里,他一直就不是慕岩的對手,今天能扛過他十招,已經不錯了。

慕岩搖搖頭,徑直去辦公室清洗了,等他出來時,陳善峰呼吸均勻的坐在沙發上等他,見他出來,他立即站起來迎上去,「慕總,這是我這幾天調查出來的資料,原來楚服曾跟嫂子的好友秦知禮有過一段,後來因為秦商那個奸商要籠絡華美集團,親手拆散了這對鴛鴦。」

「嗯,也就是說楚服知道歡歡跟衛鈺的關系,從而利用這個契機引她出去?」慕岩翻著手上的資料,上面將楚服的生辰八字,年少時經歷過什么事都一一羅列出來,原來他的童年過得並不好。

父親重病在床,母親又患了侏儒症,身高一米都沒有。三年前,他父親曾喝農葯自殺過一次,被他母親及時發現,送去醫院洗胃,活是活下來了,只是再沒有活動能力。

他每月的開支都入不敷出,父親自殺沒死成,反而加重病情,每日的開支巨大,他漸漸力不從心,從而走上了犯罪道路。

慕岩將資料放下,重重的嘆了口氣,陳善峰見狀,便道:「其實楚服也算是人才,曾是風靡h大的才子,只可惜下場這么凄涼,真是天妒英才啊。」

慕岩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想說什么?」

陳善峰是個見縫插針的,他很狗腿的跑到慕岩跟前,討好道:「慕少啊,我去醫院看過楚服的父親,那兩老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死了,若是知道,恐怕也……,我是想,您這么有錢,不如幫他們一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楚服已經死了,您就當做做好事?」

慕岩冷著臉,「我腦子沒壞吧,他要抓我的女人勒索我,回頭我還照顧他爹媽?」

陳善峰這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善良。他蹲在地上,嘻嘻笑著,臉上剛起的五條紅痕可笑的扭曲著,他還不自知,兀自道:「不是沒勒索成么,再說嫂子現在也沒事,你就幫幫他們,我看他父親也活不長了,花不了多少錢的。」

慕岩被他的話給氣笑了,他捶了他一拳,不甘心道:「真拿你沒辦法,希望你好心有好報。快去收拾一下你的臉,看著怪讓人磣心的。」

後來,慕岩才知道,他當時的善舉,確實好心有好報。

………………

早上慕岩離開後,盧謹歡無所事事,想到慕岩,她滿心甜蜜,若是沒有經過這件事,他們之間也不會突飛猛進。可一想起楚服的結局,她唏噓不已。楚服死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會如何悲痛欲絕。盧謹歡只要想到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就十分難過。

她想去看看他們,雖然什么也做不了,但求一個心安。

盧謹歡立即行動,她收拾了一下,拿起包出門了。她邊下樓邊給學校教務處打電話,雖然楚服已經畢業好幾年了,可是他的資料存了檔,只要在電腦里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他的住處。

拿著教務處給她的地址,她開車去了城西郊外一個村庄。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她,很少到村里去。她的車開到落衣溝外,就再也開不進去了。

她只好棄車走路,邊走邊問附近的村民,村民都十分純朴熱情,一聽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要找的是楚駝子家,他們一陣惋惜,一個老伯指著那條青石小路道:「姑娘,你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往左轉,然後再向前走五百米,房子最爛那家就是楚服的家。」

「謝謝。」盧謹歡向老伯道謝,然後順著那條路一直往前走,終於走到老伯所說的房子最爛的那戶人家前,她看著那棟房子,一陣心酸。

她站了許久,等心潮平復下來,她才上前一步舉手敲門。結果門還沒有碰到,就有人把門從內打開。盧謹歡看著走出來的男人,一時愣在當場。

慕岩沒想到盧謹歡會來,他看她還傻乎乎的舉著手做敲門的動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楚媽媽從旁邊看過來,對盧謹歡友好的笑了笑,用閩南話問慕岩,「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她是我妻子。」慕岩也同樣用閩南話回她,末了還幽默的加了一句,「大概以為我是出來找女人,不放心。」

一句話逗得楚媽媽開懷大笑,盧謹歡還在震驚中,看著眼前不足一米的中年婦女,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慕岩又跟楚媽媽說了些話,大致就是讓楚爸好好休養,錢財方面不用擔心之類的。

盧謹歡聽不懂閩南話,一頭霧水的看著兩人。

從楚家出來,盧謹歡還處在剛才看到他從楚家出來的震驚中,慕岩走在前面,看她越落越後,忍不住停下腳步等她走過來。

她龜爬似的速度讓他耐心全無,他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推在牆壁上,整個強壯的身子壓了過去,危險的湊到她面前,「在想什么這么出神?」

盧謹歡後背一痛,立即就回過神來,見他靠得那么近,灼熱的呼吸噴得滿臉都是,遠處還有純朴的村民好奇的看著他們,她臉一紅,推了推他,「慕岩,你別靠這么近。」

慕岩偏不聽她的,靠得更近了,兩人現在純粹是大眼瞪小眼。盧謹歡嚇了一跳,連忙將臉偏到一邊,急忙問:「你…你怎么會來楚師兄家?」

慕岩心知她羞怯的性子,嘆了一聲放開她,然後牽著她的小手慢慢往巷子外走去,「我就猜到你會內疚,歡歡,楚服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你內疚。」

陳善峰了解他,知道他為了盧謹歡勢必會走這一趟,便自個兒主張提出來,讓他有個台階下。他的性子是嫉惡如仇,對那些對不起他的人絕不心慈手軟,可他舍不得她難過,所以他來了。

盧謹歡一驚,憶及那些關於他鐵血的報道,心里涼幽幽的,她疾走幾步繞到他前面去,抖著聲音問:「你…你跟他們說什么了?他們的兒子死了,已經那么凄慘了,你為什么不能為他們想一想?」

慕岩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陰沉的瞪著她,「盧謹歡,在你眼里,我到底成什么人了?」

盧謹歡從來沒見他這樣,即使那些冷嘲熱諷的日子,他也不過是冷著臉不搭理她,可這會兒,她明顯感覺到他陰沉的神情里夾雜著一抹受傷,她的心一下子慌了,吱吱唔唔道:「我…我……」

慕岩甩開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他怕她會內疚,他擱下手頭的事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來到這里,結果只換來她的不信任,他心里的憤怒可想而知。

盧謹歡看著他冷冷的背影,連忙追上去,繞到他前面,伸手攔住他,「慕岩,對…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可是……」是她錯了,他若是來打擊兩位老人的,楚媽媽不會一臉笑容的送他出來,是她錯怪了他。

慕岩神情依舊冷冷的,定定的看著她。若是夫妻間連最起碼的信任也沒有,那他們還做夫妻干什么?連陳善峰都知道他的心思,她為什么就不明白?

她羞愧的低下頭,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慕岩見狀,再度拔開她的手往前走去,盧謹歡急忙追過去,用力抱住他的勁腰,就是不讓他走。「放手,既然你跟我沒什么好說的,就放手。」

他冷漠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委屈的咬著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死死的抱著他,「我不放不放,你這人怎么這樣,話都沒聽完就走。」

他嘆了一聲,他對她總是無法做到心狠,「那你想說什么,我洗耳恭聽。」

盧謹歡被他半含諷刺的話噎得半天都喘不過氣來,「我…,對不起,慕岩,我只是聽到你說楚服咎由自取,我以為你……,對不起,楚師兄是咎由自取,可是他的父母沒有錯,他們家已經夠慘了,現在楚師兄死了,他們的期盼也沒有了,我們……」

「我知道,楚服的死你多少會內疚,可那不是你的錯,歡歡,別為了別人犯的錯為難自己。我也沒有來打擊報復,人死恩怨了,我只是想為那對老人做一點事。」

「謝謝你,謝謝你,慕岩。」他那么高傲的人,在她錯怪他的時候,他竟然願意向她解釋,她感動得直落淚。

慕岩轉過身來,雙手按著她瘦削的肩頭,他彎了腰,與她平視,真誠的說:「歡歡,你知道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什么?」

盧謹歡搖頭,她雖然世故老成,可是對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卻是陌生的。

「坦誠、信任,今天你誤會了我,我可以掉頭就走,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坐視我們之間的關系惡化。我生氣,不是因為你誤會我,而是因為你不信任我。若我真的想打擊報復,只需要我一句話,他們就會從這世上消失。因為你,我才來了這里,所以你剛才那番話真的傷到我了。」慕岩說完就松開了她,「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先回去了。」

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青石路上,盧謹歡垮下了肩,他的話像是有回音一般在她耳畔回響著,他說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是坦誠與信任,他說他生氣,是因為她不信任他,他說,她的話傷到了他。

她到底都在干什么,他們之間明明就進了一步,如今卻因為她的不信任,又回到了原點。他生氣,真的生氣了。

慕岩直到走出了小巷子,才狠狠一拳砸在了牆壁上。剛才若不是他極力控制,就會再度傷了她,可該死的她,真的讓他太生氣了。

即使阮菁有意挑撥,他都堅定不移的相信她,為什么他一句話,她就能毫無理由的懷疑他,難道他在她心里,就那么不堪嗎?

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她追出來,這下真的是氣死了,他咆哮一聲,一腳踹向一旁的石磨,結果他現在穿的不是部隊里的硬頭馬靴,而是軟羊皮皮鞋,這一腳踢得又狠又猛,痛得他抱著腳直打轉。

悲催的慕岩,自從遇上了盧謹歡,就沒有停止悲催過。

………………

盧謹歡在原地站了許久,她知道她是一個矯情又難搞的女人,慕岩對她已經有太多的縱容,才會讓她無所顧忌的去傷害他。他說得對,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坦城與信任,而她今天踩中的第一個地雷便是信任。

她愁眉苦臉,怎么辦?

她糾結了許久,都沒有糾結出個所以然來。再看小巷盡頭楚服的家,她想了想,既然自己都到這里來了,干脆過去看看,看他們有沒有需要的東西,下回她再過來時,也好給他們帶來。

她不是信男善女,可是楚服因她而死,她若不能為楚家做點什么,她良心也會不安的。

這樣想著,她折返回去,抬手敲了敲門,許久後,楚媽媽才來開門,看到盧謹歡時,她愣了一下,再看她後面,已經沒有剛才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她用閩南話說:「慕先生落下什么了嗎?」

盧謹歡聽不懂,疑惑的看著她,楚媽媽這才用蹩腳的普通話道:「慕先生落下了什么嗎?」

她費了些勁才聽懂,連忙搖頭,解釋道:「我丈夫先回去了,我想來看看你們,我跟楚師兄就讀同一所大學,他出差了,讓我來看看你們。」

「哦,我剛才也聽慕先生說了,說他去加拿大分公司實習去了,走得匆忙,所以沒有來得及回來一趟。」楚媽媽正說著,屋里傳來楚爸的劇烈咳嗽聲,她回頭去看了一眼,然後招呼盧謹歡進去。

楚家的外觀還不算太爛,可走進屋里,就有一股霉味撲鼻而來,房梁已經腐朽了,房頂的瓦更是稀疏,若是下起暴雨來,根本就遮不了雨。

看著這么破爛的屋子,盧謹歡眼前一陣氤氳,楚媽媽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道:「前些年我老伴的身體不行了,家里就沒人會修繕,我讓服兒給修一下,他說城里買了房子,讓我們去城里住,可他爹哪里住得慣城里,住了兩三天就嚷嚷著要回來。」

盧謹歡眼里裹了淚,「楚媽媽,楚師兄就是在這里長大的嗎?」

「嗯,服兒有孝心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看我們,他爹幾年前一時想不開,喝了農葯自殺,死了也就罷了,偏偏老天不收他命,將家里拖成現在這個樣子,服兒為了給他爹治病,省吃儉用,唉,可那么大一筆醫葯費,哪里夠用啊。」楚媽媽見對方是女人,便訴起苦水來。

「楚媽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楚師兄很有才干,他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您別為錢財操心。」盧謹歡說到這里,連忙從包里拿出一萬塊錢來,遞到楚媽媽手里,「楚媽媽,這是楚師兄托我轉交給您的,您收下吧。」

「不不不,剛才你先生拿了一張20萬的支票給我,也說是服兒托他送來的,服兒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們賺錢也不容易,拿回去吧,拿回去吧。」

盧謹歡聽她說慕岩是來送錢的,心里更是將自己恨得半死,她剛才怎么就沒有管住自己的嘴胡說八道呢?她將錢放進楚媽媽懷里,鄭重道:「我與楚師兄同校這么久,他現在被派出國公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您先拿著,回頭我就找楚師兄還我,好不好?」

楚媽媽最後還是被她說服了,她嘆了一聲,「服兒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上司,也算是他今生的福份。」

盧謹歡沒有多留,從楚家出來,她心里沉甸甸的,一時想到楚服的死,心里滿是凄涼。若是他不走錯那一步,是否這兩位老人就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人這一生,真的一步都不能走錯,一步錯,步步錯。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秋風乍起,樹上的落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好一派凄涼的光景。

………………

盧謹歡回到y市已經天黑,她選的那條路剛好要經過盧家,她想起自己有好久沒有回去看媽媽了,一時想到站在夕陽下的楚媽媽,她心中愧疚,將車拐進了家門口。

門房的保衛看見她回來,連忙通知盧文彥。她一下車,就見到盧文彥迎了出來,「歡歡,你怎么回來了?事前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我也好叫廚房加菜。」

盧謹歡跟她老爹關系不太親近,以往是能避不見面就避不見面。上次跟慕岩一起回來,為免兩父女之間鬧得太難看,她才勉強壓住性子給他好臉色。

這會兒她冷著臉,說:「不用了,我去看看媽媽就走。」

盧文彥被她當面甩了一個冷臉子,心里十分不悅,喝住她,「歡歡,怎么說我也是你爸爸,難道我們父女之間每次見面都一定要這樣劍拔弩張么?」

盧謹歡停了停腳步,「爸爸?你也知道你是我爸爸,可這些年,你管過我沒有,你的眼里就只有衛希蘭母女,我不過是你一夜風流的產物。」

「啪」盧文彥揚手給了她一巴掌,一時將盧謹歡打懵了。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她,她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她咬著牙忍住不掉淚,「惱羞成怒了?我說錯了嗎?若不是因為你,媽媽怎么會搞成現在這樣?」

她吼完,沿著小橋往後院奔去。若不是因為他,媽媽的青春年華不會在輪椅上度過,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抬不起頭來。

是的,她成熟她世故她老成,可是到底是什么將她逼成現在這副模樣,是他的不負責任,讓小小年紀的她為了學會自保,不得不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

她的那些小女兒情態,早就在那年的冰天雪地里死去,是他,是他親手毀了她的幼稚毀了她的純真。

盧文彥看著自己的手懊喪不已,他本來是想跟她親近親近,可是卻教自己一手毀了。衛希蘭聞聲從里面走出來,看見他一臉沮喪的樣子,「怎么了?她不答應?」

「不是,我失控打了她。」

「你讓我怎么說你好,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歡歡吃軟不吃硬,你耐著性子跟她說,沒准能弄個一兩千萬來。」盧文彥根本不是經商的料,這些年若不是有衛家給撐著,他早就破產了。

前段時間盧謹歡出嫁,慕家送來聘禮一千萬,沒幾個月也讓他填了黑洞,衛希蘭恨鐵不成鋼。可她就嫁了這么個男人,除了想辦法弄錢來幫他,別無辦法。

「我…我……」盧文彥懊惱的說不出話來。

「我當初讓你把純純嫁進慕家,你不聽,現在好了,要點錢還要看那丫頭臉色。算了算了,我去說。」衛希蘭心煩的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你留著這對母女有什么用,沈潔除了用錢,還能干什么?就連盧謹歡現在也吃里扒外,還是咱們純純孝順,不讓我們操心。」

盧文彥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有說。他不是沒想過把純純嫁進慕家,可那里是吃人的地獄,他怕純純有進無回。

衛希蘭嘮叨著向後院走去。

盧謹歡挨了那一巴掌,心里又急又怒,可她不能一巴掌甩回她老子臉上,只能忍下怨氣向後院跑去。來到那棵梧桐樹下,她看到小樓里亮起了燈,她不想讓沈潔看到擔心,抹了抹淚,深吸了好幾口氣,等平息了心里的憤怒與怨恨,這才帶著笑往樓里走去。

遠遠的,她就聽到沈潔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一聲聲摧人心肝,她心疼的快步奔進去,一眼就看到俯在床邊咳得險些背過氣去的沈潔。

沈潔咳著,感覺喉嚨上一陣腥甜,再看手中的紙巾,上面一團血色,她的臉更加蒼白了。距上次衛鈺來看望她,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那天盧文彥難得有空,帶她去中心醫院檢查了,衛鈺開的那些特效葯,是有效的控制了她的頭痛跟眼花,只是這兩天一直咳血,她不敢去煩盧文彥,自己又走不出這里,只好硬扛著。

此時她聽到腳步聲,連忙將手里的紙巾藏起來,抬頭望去,就見她的女兒俏生生的站在門邊,她驚喜交加,連忙向她招手,「歡歡,快過來。」

盧謹歡快步奔過去,撲進她懷里,「媽媽,我好想你。」

「乖女兒,媽媽也想你。」這些天,她們雖然一直通電話,但是見不到她,她心里還是很想她。「快讓媽媽看看,你變漂亮了沒有?」

盧謹歡怕她會看出自己臉上的五指印,不敢抬頭,反而窩在她懷里,撒嬌道:「不要不要,我就想賴在您懷里,您過得好嗎?」

「嗯,電話里不是說過嗎,每天都有按時出去曬太陽,活動。你怎么樣?肚子有消息了沒有?」

一轉眼,她嫁去慕家也有半年了,聽說慕岩十分想要個孩子,可她遲遲沒有報喜訊來,讓她很擔憂。盧謹歡幾乎都忘記了這件事,聽她提起,她一臉嬌羞,「媽媽,我還是學生,怎么能懷孩子呢?」

「對對對,媽媽糊塗了,沒孩子也好,先玩兩年,在媽媽眼里,你還是小孩子呢,轉眼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不久的將來,也會變成媽媽……」沈潔說著,眼前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到見到小外孫。

盧謹歡呼吸一窒,她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遺憾,她抬起頭,迎著燈光打量起她來,她的頭發稀疏了不少,額上皺紋也多了許多,臉色蒼白,神情憔悴,那樣子讓人十分擔憂。

「媽媽,你身體不好么?我剛才一路走進來都聽到你的咳嗽,感冒了嗎?」她擔心的問道。

此時她正面看著她,若是以往,沈潔一定會看到她臉上的五指印,可現在,她的視線模糊了,連盧謹歡的臉都看不太清楚,她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結果摸索了半天,都沒摸到。

盧謹歡的疑惑更重了,她伸手捧著她的手,然後靠在自己的臉頰上,「媽媽,明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上次見你時,你還那么精神,現在怎么就這么憔悴了?」

沈潔一聽她要帶她去醫院,嚇得連忙擺手道:「不,不用了,就是普通感冒,前幾天你爸還帶我去醫院里做了全身檢查,不礙事的,你知道我這樣常年累月的躺在床上,身體的抵抗力本來就差,過兩天就會好的。」

盧謹歡漸漸放下心來,跟沈潔聊了一會兒,沈潔漸漸困乏了,卻還是強打起精神陪她說話。盧謹歡見狀,沒有再說話,而是將她扶著躺了下來,沈潔一下驚醒了,忙說:「我不困,你說,我聽著呢。」

「媽媽,睡吧,我在這里等你睡著了再走。」盧謹歡堅持讓她躺著,沒過一會兒,她就睡著了。盧謹歡起身去將她的手放進被窩里,結果發現她手心里攥著紙巾。

她費了些勁才扯了出來,一看到上面的血跡,她就懵了,震驚的看著睡著的沈潔,媽媽為什么會咳血?她隱隱感覺到她的病不是普通感冒那么簡單。

心里一旦有懷疑,便會留意她吃的葯,盧謹歡看到梳妝台上放著幾盒葯,都是些進口的葯,葯瓶上全是原文,她看不太懂,拿了個空葯瓶,打算去醫院問問衛鈺,這葯是治什么的。

她走之前,將保溫杯里裝滿熱水放在她床頭,她有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還將她換洗的臟衣服塞進洗衣機里,等著第二天家里的佣人過來晾,做好這些,她不舍的在床頭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離去。

………………

走出小樓,她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小樓靜靜的佇立在夜色里,顯得那么凄清。她鼻子微酸,最近她沉浸在愛情里,竟然疏忽了媽媽,她真是該死,以後她一定要常回來看看她。

轉身走出後院,衛希蘭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上去,賠笑道:「歡歡,你別生你爸的氣,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個性沖動,我代他向你賠罪。」

「我哪當得起您來賠罪呀,我是他生的,他打了就打了,就是弄死我,我也不敢有二話呀。」盧謹歡陰陽怪氣道。

衛希蘭被她搶白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真恨不得也給她一巴掌,可為了錢,她忍了,「歡歡,你怎么能這么說,就算是長輩,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唉,我們不說這個了,慕岩對你好嗎?」

「拿錢買的女人,能不好么?」

衛希蘭從來沒受過這種氣,她差點就當場發作,可想到她現在是大爺,於是不跟她計較,「這話可說得不好聽了,你現在是慕家的大少夫人,誰敢說你半句不是啊。」

盧謹歡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衛希蘭連忙追上去,這個死丫頭,拽什么拽?要不是當初盧文彥執意要讓她嫁進慕家,她哪有今天?「歡歡,我…我跟你商量個事。」

盧謹歡停下腳步,她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商量什么事?」

「那個……」衛希蘭一副為難的樣子,她還真沒向小輩的伸手要過錢,一時覺得窘迫難安,盧謹歡見她吱吱唔唔不說,又要走,她連忙道:「你父親的生意最近又虧了一大筆,他急需資金來周轉,你可不可以跟慕岩說說,我們就借幾個月,等周轉過來,就立即還他。」

說是周轉,還不是白拿。盧謹歡緊皺眉頭,她跟慕岩的關系才剛剛緩和了一下,這時候她提錢,會不會……,衛希蘭見她沒有一口拒絕,連忙道:「我知道這事讓你很為難,不過就說一說,他若不借,我們就再想辦法。」

話是這么說,可衛希蘭拿捏住她的七寸,知道她為了她母親,什么事都肯做。盧謹歡沒有猶豫太久,點頭答應下來,衛希蘭滿嘴感謝,盧謹歡不愛聽這個,便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衛希蘭沒料到她還會跟她談條件,一時心里暗恨,死丫頭,學精了。

「你多派兩個佣人去照顧我媽媽,她腿腳不好使,晚上起夜總需要人照應。」她知道前兩年沈潔的腎功能開始倒退了,每晚要起來兩三次。以前她在家,什么事都親力親為,可現在她嫁去慕家,佣人不想理她,所以一到晚上就插上導尿管。導尿管用多了畢竟不好,所以她才會這樣要求。

「好,我明天就去請兩個特護回來照看她。」衛希蘭滿口答應,她沒想到沈潔那樣的女人還會有這樣孝順的女兒。

盧謹歡點點頭,上車開車走人。